月经期间猛吃会长胖吗:千秋遗恨长生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9:58:55

曾经一度随历史的声音判定杨玉环是红颜祸水,恨她的狐媚迷了英明玄宗,恨她的骄横误了泱泱大唐,把她像个符号般钉在荒唐君王旁的羞耻柱上,却一直忽略了她苍白的祸水头衔血肉丰满的女儿心。这些天,一直在看《长生殿》,清人洪昇的剧作,试着重新解读李杨的爱情,透过咿咿呀呀的绵长唱腔和泛黄纸张的扑鼻墨香,仿佛,目睹了那场烟尘弥漫的动乱下的生死离愁,尝尽了那场韶华盛极的盛宴中的甜蜜哀伤。

一、“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一直觉得那该是个翠柳晓烟,风情日郎的春日,他们相遇的日子。明眸善睐的玉环,一个二十余岁的妙龄女子,就在草木齐芳的深宫长廊遇见了玄宗,那个平定叛乱,辟了开元盛世的英武男子。那个只此一眼便生死不渝的人。彼时的她正是露珠般剔透的年纪,娇媚堪怜,“鬓影衣光,掩映出风姿千状”,秋千架上,裙袂飞扬,拂过他的脸,入了他的心,令阅尽人间美色的玄宗惊为天人:“佳人今朝,天付与,端的绝世无双。”后宫三千自此便尽失颜色,细究起来,那时的玄宗也已步入中年,但对玉环来说,却别有一番沧桑成熟的味道。朝堂之上的挥斥方遒,运筹帷幄,战场之上的策马挥戈,英姿傲然,中年男子特有的深厚内敛,身为帝王的权利倾天,都给了深宫中雏鸟般脆弱的玉环强有力的支撑和庇护,让她得以在那个锦绣天地中继续做个不知愁苦的娇痴女子。英雄美人白首终老的倾心未能免俗,一段宿缘,就此,埋了根芽。

二、“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感动于玉环和玄宗的爱,不在富贵乡中珠饰金钗的赏赐,亦不在恩荫地里遍及亲邻的恩惠,却只是帝妃间少有的夫妻情。

他叫她“玉环”,她唤他“三郎”,没有卑微谨慎,没有惶恐小心,像任何一对夫妻一样,玉环可以撒娇,可以痴缠,甚至因为玄宗宠幸了被迁至上阳楼东的梅妃赌气发火。说来玄宗对她的爱的确到了纵容的地步,在宠幸梅妃时为怕玉环知晓,抛了帝王尊严,特辗转两地,暗中恩泽,不料还是被玉环发觉,伤心之余,低吟“无定君心,恩光那处寻’,悟出弱水三千,作为帝王的他,还是无法只取一瓢饮啊。然而,玉环始终是孩童心性,正如她姐姐评价那般“恃天生百样玲珑,性情骄纵”,纯粹的她怎能容得“并头莲傍有一枝开”?因此当她得知玄宗幸恩姐姐虢国夫人后,醋意大发,终被盛怒的玄宗遣回宰相杨国忠府上,从此禁中明月,永无照影之期;苑外飞花,已绝上枝之望。但一时的赌气终是敌不过那些恩爱,一种相思,化为两处闲愁,宫外佳人感怀君恩尽,殿内帝王肠断西宫楼。纵是长门隔,永巷深,纵是金门一出,如隔九天,玉环一缕断发却倏地唤起了玄宗那些“共君枕上并头相偎衬,曾对君镜里撩云”的回忆,于是,一顶金辇,接回了望断斜阳也无处觅芳踪的爱人,当软帘掀起的一刹那,两人是否执手相看,无语凝咽,回到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是否互诉“看一带瑶阶依然芳草齐,不见蹴裙裾,珠履追随”的追悔和“今夕问何缘,芳草黄昏,不见承回辇”的苦闷,我们无从知晓,只是从这一折戏里吹来的融融和风,却在这一瞬融化了蒙在清凉深宫金壁上累年的寒冰,让千年后的我们在这波折的爱情前弯了唇角。

爱情到了深处,就像身中蛊毒一样,似乎只有“厮守”才可消解那份不安的苦楚,即使是玉环和三郎这样的神仙眷侣也不例外,人世间际遇沉浮不定,皇城内冷遇恩宠无常,只有那个死生契阔的誓言也许就是唯一可攥在手里的承诺,于是就有了长生殿里七夕乞巧的一幕,最令人歆羡的一幕。新月纤,华露滋,秋光静,双星之下,净手焚香,乞赐盟约。夜凉如水,执手并肩,看着银河上,牛郎织女恩爱成双,想必二人心中是复杂难言的吧,盼“人间长作风月司”,又怕“日久恩疏,不免白头叹”,只愿昔日定情的金钗钿盒与天上星月共鉴这偕老之盟,“惟愿取情似坚金,钗不单分盒永完”。每看到这里,总是心下恻然,为他们的情深不渝,为他们的一语成谶,为这烟花陨灭前最盛大的一夜绽放。

三、“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如果说玉环与三郎的爱情是一幅旖旎的长轴画,《霓裳羽衣舞》便堪称这画布上最浓烈的底色,激越又缠绵,共同的对音乐的爱好与天资禀赋的才情,谱出的这曲华章,堪比瑶天神曲,然而这盛世悲音还能盛放几许?翩翩青鸟还能在庭前降几回?他们不知道,也许知道,也装作不知,拼作一生休,醉笑陪君欢,不诉离伤。丝竹响彻云霄,霓裳舞遍玉庭,荔枝车马溅起尘埃,华清碧池尝尽温柔。什么鼙鼓动地,胡马南窥,通通不管,只要这一刻的珍馐妙舞,只要彼此心头念牵,帐中欢好,像传说中的荆棘鸟般,在云端

高歌,引颈而鸣,即使是最后刺入荆棘,泪洒玉阶又如何?只要这一刻,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四、“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荼靡花开到盛极,花事了。不忍苛责他二人的情深误国,却无法停止“宫中美人一破颜,警尘溅流千载”的怨叹。这爱的代价是如此之大,大到要用长安遍地精魂来买单,要用盛唐倾国凋敝来偿债。终于,安史挥戈南下,刺破了长安最后一缕幻梦,百室流离,山河残破。玄宗无奈携玉环西奔,路途遥远,蜀道艰难,粗食敝履。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成了过往,唯有怀中未曾离身的金钗钿盒,唯有七夕那夜你掌中的温度和眼眸中的坚定和盈盈笑意,唯有此刻你许我的白首终老的相守诺言,孰料“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行至马嵬,六军不发,可怜宛转蛾眉,三尺白绫,转眼成了佛堂玉梨魂。

涕泪横流。三郎,玉环至今仍不明白,究竟是何错,朝堂之事、家国之变,要推到我一人肩上,自始至终,我要的,仅仅是你和你的爱,若有来生,我不再要这虚幻头衔,只愿做那个秋千架旁低首嗅青梅的女子,等你,带我回家。

仰首嗟叹。玉环,“那里是西子送吴亡,错冤做宗周为褒丧”,也许真的是情深不寿,也许,我们这场爱,本身就是一场错。

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玉环死前眼里那抹绝望千百年来揪扯着我们心尖的柔软,却忽略了三郎转身时落下的清泪,一抔黄土掩了风流,那声“若是再禁加,拼代你陨黄沙”生生道出他心底未曾言明的苦楚,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五、“泪滴残魂血未干,空嗟叹”

郭子仪智擒胡寇,了结了这场灾难。圣驾回迎,缭绕的香薰充斥金辇内,坐榻旁那一缕馨香却已不再。长生殿里,香袖扰扰,却再也不闻那一声娇媚的“三郎”。又是一年七夕到,谁想“那夜双星月照,此夕孤月重来,时移境界人事改”,独自登上定情的楼阁,望尽宫墙,把凭栏拍遍,也招不回那悠悠香魂了。此时的玄宗已入垂暮之年,威赫不再,历经万千风云,本该是云淡风轻,乐享天年,却总忘不了那张毁在自己怯懦里的芙蓉粉面。几树梨花,一场苦雨,都在不住地提醒他江山如故,而断魂随了杜鹃,一任你独醒到天明。

还是因为情到深处啊,那一场风月怎能教人忘却!“旧日霓裳,重按歌遍,今日个仙音法曲,不数大唐年”。这一草一木,一筝一弦像通了灵性般,一如聪颖的你,玉环,自你离开,我便无心爱良夜,任明月夜夜高悬独下西楼,而这曲《霓裳》,也不复当年的雅趣,清商道不尽,我对你的爱与从未消减的悔。

漏声断,月如银盘,银汉那头的你,可曾看到我这满头银丝和这凄凄惶惶冷幽宫室内,一庭苦雨,半壁残灯?如今,我们天人一方,死生无见期,那么,请等待,既金钗钿盒与卿定情,“纵冷骨不重生,拼向九泉待等”,我与你,黄沙之下,再续此生未了情!

六、“同心钿盒金再联,双飞重对钗头燕”

不喜欢这样的结尾,即使它溶进了世人对这对璧人的祝福与厚爱:九天之上,牛郎织女重牵线;深宫之内,忠心内侍高力士再结缘。最后,一对鸳鸯终成仙侣,伴着“千秋一曲舞霓裳”,重又交颈歌,再化并头莲。这终究只是我们的美好愿望,不忍爱情的偕老传说就此陨灭,却忘了死去的都是最好的,只因不可再生。一段情,只要一起经营过,只要此情韧如蒲苇,又何必枯守一个完满结局?

故事完了,童话里“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下去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来生,玉环和三郎会作何选择,也许,仅仅是做一对寻常夫妻,不要锦衣玉食,哪怕是荆钗布裙,只要这餐饭、这匹布是两人一粒粒种出,一针针织成,多苦的生活,都会甘之如饴的吧!然而,青史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就这样冷冰冰地摆了一段传奇给我们,让我们在千载后的今天依然为这段不朽,空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