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金阊医院陈秀林:論書法藝術的形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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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書法藝術的形與神--- 翟本寬

作者:arthk   发布时间:2010-04-29 14:49:54   浏览次数:96

            論書法藝術的形與神--- 翟本寬

 

我國書法藝術源遠流長,從甲骨文算起,也有三千多年的曆史,古往今來,字體衆多。不同書家又會形成不同的書風,同壹書家也有不同書體和書風,即所謂前手後手亦不相師。這樣,書法藝術這個異彩紛呈,百花爭豔的藝苑,便氣象萬千,令人眼花缭亂,目不暇接。在這滿目玑珠,紛纭複雜的書法藝術面前,外行的人便僅看熱鬧 ,真假難辯。而壹但抓住要領,登堂入室,便會神清志醒,壹目了然。書法藝術美表現在很多方面,但我們在欣賞中隻要抓住“形”和“神”這兩個方面,其他方面就可迎刃而解了。古人把形稱爲形質,神稱爲性情。具體壹點說,形是指書法的外在形狀,凡是紙上可見的東西,如點畫用筆,字體間架,通篇章法與墨色等皆是。神是指書法的內在的精神,它能透露了書家的修養個性與書寫時的思想情感。形表現出書家之書寫技巧,含蘊著書家融入書法的精神,古人所謂“書道妙在性情,能在形質”,是說壹件好的書法作品,其形與神必定巧妙地交融在壹起,泯其形迹,表現出感人的魅力,從而引起觀者的共鳴。   
    就“形”而言,書法藝術注重字的點畫、用筆與結構,整體的行氣與章法。   
     點畫是構成文字的基本要素,也是書法的基本功。壹字之內,橫直撇捺鈎點等筆畫,就是欣賞書法時首先會看到東西,這些筆畫如何寫成,怎樣才算寫好,才算美,關鍵在于用筆,我們在書寫時,往往要用方筆、園筆、中鋒、側鋒,用不同筆法寫出的點畫,就會有不同的造形與效果;不論用何種筆法,若每筆自始至終都能精力貫注,毫不松懈,潛心創作,各式各樣的美姿自會生于筆下。前人對點畫用筆,有精辟論述,其精到處每令人歎爲觀止。如謂點如高山墜石,橫如千裏陣雲,戈如百鈞弩發,牽如萬歲枯藤……等,廖廖數語,而點畫之美躍然紙上。  
     結衆畫爲壹字,叫結體,結體講“計白當黑”;結衆字而成篇,叫章法,章法講“分間布白”。有時二者互用,而以“布白”表現出來。結體是點畫與點畫之間的關系。壹幅書法作品,字字各有其位置,行行均有其排列。墨是字,白也是字;有字的地方固然重要,無字的地方更爲重要。單字的結體間架與通篇的章法結構,也就是單字的筆畫安排與整幅作品的分間布白。同樣的字,不同人寫出來形狀各異就象人都有五官,但因形態部位的差別,而各有面貌。歐陽詢楷書,點畫剛勁,褚遂良楷書則結構疏朗。總之,結構向背開合,照顧呼應,與疏密相間,務求變化,以盡靈活之趣。所謂疏處可以跑馬,密處不使透風,錯落如扶老攜幼,參差若樓觀飛驚,如此結字方顯精神。書法作品,多爲成篇成幅,欣賞時第壹眼的印象,來自通篇的章法結構。章法在于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安排,橫斜疏密,上下牽連,左右顧矚,八面四方,均須照應。同時,字與字之虛實應用,與繪畫上布白的道理相通,尤需注意。大緻篆隸楷書章法較平正,行草書章法則趨險奇。


   著名書畫大師徐悲鴻,曾用“正而奇”,“奇而正”來概括書法藝術美的兩個明顯特點,以章草名世的羅湛先生亦有詩雲:“文似看山不喜平,作書尤貴勢峥嵘。秦磚漢瓦旁搜采,偏正欹斜意趣生。”所謂“正”,是指自然端莊,如歐、褚、顔、柳;“奇”是指神奇,如“石門銘”、“石門頌”、大小二爨、“龍門二十品”、黃庭堅的草書等。由此可知,正與奇,二者之間存在著既對立又統壹的辯證關系;有的是正,有的是奇;有的正奇各有側重,或重形體,或重神態;有時正中有奇,奇中有正,或“似奇而反正”。但往往正者雖規整易失于拘謹;奇者自然而失于狂怪。孫過庭在序書譜中說,“初學但求平正;既能平正,複追險絕;既能險絕,複歸平正。”比較準確地闡述了奇與正的辯證關系。書法藝術,由初級階段的平正,發展而爲高級階級的複歸“平正”,不是又回到原點,而是螺旋式的上升。  

    清劉熙載《藝概·書概》說:“畫山者必有主峰,爲諸峰所拱向;作字者必有主筆,爲餘筆所拱向。主筆有差,則餘皆敗,故善書者必爭此壹筆。”這是講壹字的點畫經營位置,劉熙載又說:“書之章法有大小,小如壹字及數字,大如壹行及數行,壹幅及數幅,皆須有相避相形、相呼相應之妙。”書法作品,往往不是由意義毫不相關的文字所構成,它必定是有組織有內容的壹篇文章,即使是榜書的兩個字,也有特定意義。所以字與字,行與行在內容與形式上都有內在的不可分割的聯系。      行氣是字行間的映帶呼應關系。古人論書,往往謂其筆斷意連,行氣貫穿,也就是說行筆壹氣呵成,字字首尾相應,血脈暢通,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書法中的行氣與文章之行文相仿佛,有起承轉合,有委婉頓挫,迅疾如瀑布急湍,流暢如行雲流水。行氣亦需有變化,行筆速度有疾有緩,乃得靈動,如唐懷素草書疾則如驚雷激電,緩則如夏雲出岫,行氣之美,具現紙面。   
     以上,我們著重談了書法藝術的造形給人的美感。我們從視覺上注意線條的長短、寬窄、濃淡、起落、斜正。強弱及墨色,固然必要,而仔細體察,書法家通過運筆的疾徐,輕重、方向、意圖抒發出來的情感和修養,則更爲必要。即除了我們能夠從紙上直接看到的書法線條造形給的美感而外,還要去挖掘、發現、領悟用眼睛看不到的、比較含蓄的神,這才是構成書法藝術美感爲重要的因素,它直接關系到作者的雅俗,影響著觀者的愛憎。下面我們將圍繞如何把握書法藝術的“神”這個問題,作壹探討。
   

   張懷瑾《書議》雲:“玄妙之意,出于物類之表;幽深之理,伏于杳冥之間;豈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測。非有獨聞之聽,獨見之明,不可議無聲之音,無形之相。”  
  書法藝術的線條、韻律和節奏,是沒有具體物相的意象,如果壹個人不具備聽音樂的耳朵,不具備有獨到見解的慧眼,就無法談論和欣賞書法藝術。據《莊子·天地》記載:“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于昆侖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索之而不得,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玄珠比喻美;知比喻理智;離朱比喻視覺,即孟子所謂“離珠之明”;吃诟喻感覺,《莊子》成玄英疏作“辨也”;象罔喻想象。美的欣賞要通過形象思維,雖然開始于感覺,但需要通過變化多端的藝術想象才能追求得到。   

     我們欣賞壹首詩詞,看壹幅畫,也不是就事論事,而是通過詩詞的描繪,或畫面呈現出來的形象,去領會創作者所要反映的思想情趣和精神境界。   
     元代詩人馬緻遠的《天淨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上,斷腸人在天涯。” 詞的前部是九個名詞堆積而成的畫面,而有了“斷腸人在天涯”的點晴之筆,方能使人蕩氣回腸,收到寓情于景,亦詩亦畫的效果。全詞寥寥二十八個字,組成壹個完整畫面,這個“畫”面就是形,而透過“形”可以看到它的“神”。具體說這裏表現的“神”就是暮秋傍晚遠離故鄉有旅人思念親人痛斷肝腸的心緒。詞作者馬緻遠,前半生曾任浙江行省務官。並在他鄉漂泊,晚年退隱。由此,我們也可以說是作者抒發他自己漂泊他鄉的淒涼情感。  
    從形式與內容看形式不能脫離內容獨立存在,即說沒有壹件完美的藝術品背後不隱含著壹個超俗的精神,否則那隻能是低劣的藝術家以壹些假相欺人耳目而已。   

     書法藝術通過線的韻律節奏,由于筋骨、氣勢、飛動神態的不同,而有不同的風神。孫過庭《書譜》有所謂“達其性情,形其哀樂”,韓愈謂張旭“不平有動于心,必與草書焉發之,又觀于物,見天地之變,可喜可愕,亦寓于書”(《送高閑上人序》)。所抒之情是神韻的基礎,神韻是創作者通過自己實踐主觀與客觀交互作用之後的“獨見之明”。簡言之,書法的神,或叫神彩或叫神韻,就是書法家利用線條的筆墨節奏,對自己特殊情感的抒發。   
      不同書家,抒發的情感不同,書寫的內容不同,感情也有區別。對此,孫過庭在《書譜》中有壹段精彩的論述:“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怡怿虛無;太師箴又縱橫爭折;既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這都是說書法的抒情性。這種抒情性,當其下筆之時,未必作意爲之;而是勢來不可遏;水來不可擋,感物而支,水到渠成。祝允明也曾說:“喜則氣和而字抒,怒則氣粗而字險,哀則氣郁而字斂,樂則氣平而字麗。”隨著人的喜怒哀樂的不同的變化,寫出來的字效果也各有所異。楊雄謂:“書乃心畫”,意即書法是人自己的指、腕與心操縱著壹支柔毫,以流出美的筆畫,具象因素貫穿起來,泯卻形迹,溶爲壹條感情的流,聯結成壹條在時間裏的筆斷意連、貫穿始終的線,如果說音樂抒情性主要表現爲旋律,則書法抒情的旋律主要表現爲線條。書法藝術巨匠們,經過刻意磨練,就能夠自由馳騁于規矩法度之中,悠遊超脫于法度之外。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臻于成熟的風格,不僅不同的書家迥然有別,即使同壹書家不同情趣的作品也各具特色,所謂“前手後手,亦不相師”。明清楹聯中有“怪石撐山骨,流水吐月華”壹聯,雖出壹人之手。但上下聯意趣不同,上聯給人以群山高聳,怪石嶙峋之勢;下聯卻表現了流水月華那種華美飄逸之韻。壹幅狂草,人們雖然無法通讀,但也無妨人們理解作者的審美情趣。法籍華人熊秉明先生認爲,顔書大度雍容,豐滿有力,流露出儒家入世的思想,懷素的字流暢潇灑,飄飄欲佩,有出世的思想;陳振濂同志在《論書法欣賞的特殊性》壹文中曾舉過壹個例子,二戰後期,日本手島右卿,創作了壹幅《崩壞》的作品。著名論評家彼得羅薩認爲,雖不懂他寫的是什麽字,但有壹種物體被摧毀之感,當他被告知作者的意圖時,不禁感到驚訝,這大概就是不同的書法作品,所反映出來的不同神韻吧。言爲心聲,書爲心畫,作爲無聲旋律,優秀的書法作品總是或隱或顯,或多或少地表現出作者的氣質、意趣,以至整個內心世界,表達真摯而豐富的情趣。但壹支短曲,難指出具體情感內容,壹幅書法作品,也隻是顯示了書家抒情風格和審美情趣等個性,沒必要斤斤于其具體的喜怒哀樂。  

    從布白看書法藝術的神。壹幅書法作品,字字均各有其位置,行行均有其排列。墨是字,白也是字。古人論書雲:“書在有筆墨處,書之妙趣在無筆墨處。有處僅存迹象,無處乃傳神韻。”老子所謂“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有無相生,計白當黑”,就是這個道理。筆畫和空白,是互相依存,互相制約的。“有處和無處”互相襯托,便顯得其妙而無窮,有筆黑處僅存迹象,那空白的無筆墨處,才是高妙的神韻所在,不同的分行布白,會傳出不同的神韻,給人以不同的美感。縱有行橫無行的八大山人之書法,每個字的結構及字與字的距離,比較疏松,行距也比較寬闊,給人以疏朗和開闊的感覺。有這樣壹幅構思奇特的書法作品,在壹個橫幅長方宣紙上,右下方寫的是個“峰”字,左上方是跋語和下款,觀之,主題“峰”字比較突出,猶如異峰突起,落款好象遠樹小草,中間是壹片廣闊無垠的天地。這片空白可以理解爲雲,也可視作是霧或者大海。它雖然沒有壹點筆墨,但“此時無聲勝有聲”,可以給人以更豐富的想象。鄭闆橋有壹幅縱無行橫無列的《論書》軸,不僅書法藝術秀拔飛舞,結體運筆,頗得山谷“欹側之勢”。奔放自由,疏密有度,和諧統壹,自然成趣,是他獨特風格的代表作品。某行款被喻爲“亂石鋪街”,乍看,大小參差錯落,歪歪斜斜,忽長忽扁,完全不受拘束。但仔細檢察,則是壹氣呵成,猶如銀河濺天,珠湖瀉地,氣勢貫穿,給人以氣象萬千的美感。這即是三種不同的布白所産生的神韻和效果。
   
     書法藝術並不難懂,但的確是比較抽象的。因爲書法不似繪畫有具象的外表,而書法隻有文字抽象的點畫線條,表現出壹種特殊的美。書家揮毫時,每于自然萬物中汲取各樣的美化于筆端,所謂“囊括萬殊,裁成壹相”,融爲書法。觀賞者從書法作品的筆畫的動勢,結構的氣象裏,體會得書家創作時靈感的源泉。所以曆來的書論、書評多用自然景觀、人物情態來形容各家書法。如說東晉王羲之的楷書如陰陽四射,寒暑調陽,行草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唐張旭書如神糾騰霄,夏雲出岫;顔書如金剛嗔目,力士揮拳;宋蘇轼書如古差怪石,怒龍噴浪。在紙上並不見這些形態美的具象呈現,而是透過有節奏的線條,讓人興起共鳴和想象,並由此共鳴中聽到書法律動的聲音,聯想到書法中蘊藏的物象。張懷瑾所謂的“無聲之音”、“無形之象”,正是對書法及其抽象神韻的闡釋和高度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