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生理学CF:蒋铮：百度“病人”(羊城晚报 2011-11-24)

百度“病人”

2008年1月，健硕的沈明亮意气风发 沈明亮/供图

2011年7月，沈明亮已瘦到90斤 沈明亮/供图
羊城晚报记者 蒋铮
5年前，22岁的湖北小伙沈明亮入职百度广州分公司，从销售员做到销售经理。5年后，连续加班的沈明亮患上了肠胃瘫痪症，从140斤瘦到90斤，无法再从事重压力和重体力工作。去年8月起，他停职休假并向公司追要5年来的加班费但无果。今年10月25日，沈明亮与百度广州分公司的劳动合同到期，同时被终止了医保和商业保险，百度方面拒绝与其再续约并补偿9.2万元，巨额医药费让沈明亮一筹莫展。
“生病一年多以来，我住了5次院、病危两次，百度公司不闻不问。在百度加了五年班，换来的就是拒绝续约和报废的身体。”
11月23日晚上，沈明亮的哥哥带他去打营养针，护士不让他哥哥先走，“可能是看我瘦得像吸毒的人，怕家人离开会出什么事。”
连续5年每晚加班
在广州打拼多年后，27岁的沈明亮不得不返回湖北老家。广州手机号他还留着，但何时能回广州，他已不抱希望。“医生说我是肠胃瘫痪症，不能从事任何重体力、重压力的工作。生病一年多以来，我住了5次院、病危两次，百度公司不闻不问。在百度加了五年班，换来的就是拒绝续约和报废的身体。”沈明亮说。
采访结束时，羊城晚报记者询问他是否需要隐去姓名，他谢绝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啥好怕的，没必要隐名。”11月23日晚上，沈明亮的哥哥带他去打营养针，护士不让他哥哥先走，“可能是看我瘦得像吸毒的人，怕家人离开会出什么事。”沈明亮的话里带着苦涩。
2006年10月25日，22岁的沈明亮进入百度广州分公司工作。接下来的5年里，每当他下班走出公司大楼，常常只能看见城市的月光。“2006年，每晚加班到22点；2007年，每晚加班到21点；2008年以后，每晚加班到20点……”沈明亮记得很清楚，也能找到证明人，但在他的打卡记录上，却没有这么齐全的数据，因为在百度广州分公司，只要求早晨8时30分上班时打卡，下班时间不“强求”打卡，若员工愿意留下来工作，算自愿加班。
沈明亮承认，在百度广州分公司，像他这样加班的员工，其实一点也不“特别”；沈明亮的工作经历，在百度广州分公司同样属于常规轨迹。2005年，他从湖北老家来到广州工作，做百度的代理商；2006年至2011年供职百度广州分公司。头几年，他在客户发展部做销售人员，每月底薪1000元，不包吃住，提成要按业绩算，总体月收入从2000元到3000元、5000元不等。白天他忙着打电话、跑客户；下班以后，他还要开会、做当日的工作总结、写工作计划、找客户资料……往往一抬头，办公室钟表的时针已指向晚上10点。中午吃的是盒饭，沈明亮不愿晚上也端着泡沫盒，下班回家后就开起炉灶，给自己做顿简单的晚饭，“可能就是因为长期吃饭太晚，折磨到最后肠胃瘫痪吧。”沈明亮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因为工作压力大，当年与沈明亮一同进部门的同事，没有几个留下的。“很多人不久就跳槽了，职位还不错。我懒得挪位，毕竟百度也是一家大公司，想长期做下去。”
在接连两年续约之后，2009年，沈明亮与百度广州分公司签了一份三年的合同，2011年10月24日到期。这期间，沈明亮升职了，成为十余人团队的“老大”———销售经理，收入也随之涨了，每月底薪3400元，加上奖金，税前收入能拿到6800元，在湖北老乡中，沈明亮算是“混得不错”。
但这时，沈明亮发现，“不对了”。
肠胃瘫痪停职休养
今年6月14日，沈明亮开通了微博，写下第一条微博：“九十斤”。这句话瞬间被淹没在微博的浩瀚海洋里，没有得到一次转发，也没有一条评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他身高173厘米，2006年进百度时，体检体重140斤，各项指标正常；5年过后，50斤肉没了。
其实，从2010年起，他就已经没办法再工作下去了，肠胃越来越坏，先是吃肉消化不了，慢慢的米饭也消化不了，身体反应很直接：滞胀、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才不到30岁，为什么变成一个废人？2010年8月17日，沈明亮向公司提交病假申请并开始休假。沈明亮辗转于各大医院，光病历就有上百本，医生们对他的答复几乎一致———肠胃瘫痪。
肠胃瘫痪是什么概念？中山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中医科教授秦鉴说，普通人也常常叫它“胃瘫”，简单来说就是胃部瘫痪，失去消化能力。胃的正常运动功能包括容纳食物，调节胃内压，推进、搅拌、研磨食物等，其动力是胃壁肌肉的收缩和括约肌的协调启闭，其功能除了与进食等情况有关外，主要受神经及体液的调整。造成胃瘫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长期精神紧张、工作压力大、长期饮食不正常、喝酒、炎症等。其中，精神紧张导致肠胃犯病属于很普遍的情况，大多数上班族都或多或少有肠胃毛病，沈明亮的病很可能与长年紧张工作有关。
今年11月14日上午，百度员工林海韬参加工作5个月后，突发性心脏衰竭猝死。生前，林海韬曾多次在凌晨发出多条表达劳累困顿的微博，如“今天特别困”、“天天吃方便面”、“今晚太困了”、“快48小时没睡了”等。但百度公司表示，林海韬“并非在工作时间死亡，这次休假是他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一些编程聚会”，“对于他的死，我们也感到很遗憾”。
沈明亮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林海韬的死与工作过劳有关；而他自己的肠胃瘫痪，也与在百度广州分公司5年的超负荷工作直接相关。“如果哪天我也去陪#林海韬#兄弟了，肯定是因为在百度公司这份每天加班两小时、周六还要加班的工作。因为我加了五年班，百度却说我们的加班是自愿行为！更无良的是我九月从南方医院动完手术，十月还在养病就被告知被辞退了。百度把员工当机器而不是当人看待，百度多位高管跟我说这里不是养老院。”沈明亮在微博中说。与猝死的林海韬相比，他没有中山大学毕业的背景，甚至在微博上，林海韬已荒废的微博还有1034个粉丝，而沈明亮的粉丝只不过百来个。
今年10月14日，沈明亮在微博里表达了对百度公司的情绪，他写道：“我曾两次病危住院，多次在医院昏迷，过去一年我甚至什么都不能吃，基本上天天呕吐……2006年加入百度直到生病那天，哪天不是无休止地加班？甚至周六都不放过！公司竟然叫我拿出加班的凭据……”
至于自己何时能重新工作，医生没办法给沈明亮一个确定的答复。沈明亮说，在诊断书中，不同医院的医生都表示，首先，未来很多年不能做高强度工作，比如销售工作；其次，何时能上班无法确定，必须慢慢调养，调养的时间要以“年”为单位。“我住院就住了5家，仅在广州就有中山六院、中山三院、南方医院、省中医院，病情还是缓解不了。”
他身高173厘米，2006年进百度时，体检体重140斤，各项指标正常；5年过后，50斤肉没了。
肠胃越来越坏，先是吃肉消化不了，慢慢的米饭也消化不了，身体反应很直接：滞胀、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才不到30岁，为什么变成一个废人？
百度拒绝与其续约
虽然一直病着，但在今年10月24日之前，沈明亮还没有那么“怕”，因为作为百度的员工，公司帮他买了商业保险和医保。在因病休假的1年3个月里，沈明亮的医疗费用约12万元，其中8万元可以报销，自己出了三四万元。但在10月24日之后，这样的“好日子”不再有了。由于劳动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约，沈明亮不再是百度员工了，商业保险和医保也不能再通过百度缴纳，这意味着看病的钱都要从自己口袋里掏。
“不敢再住院了，住不起，上次在广州住院，几天就花了两万多元，现在我已经没什么积蓄，所以只能回湖北老家歇着，喝点粥过一天算一天。我就是在浪费生命，因为到中午就没力气，到下午就站不稳，只能躺下来。但是粥喝多了也不行，会全部吐出来，还吐胆汁。”沈明亮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躺在床上，用手机收发短信、浏览微博，他关注了900多个微博主页，通过刷屏他会觉得自己依然在社会中行走，没有与外界隔绝。
沈明亮不甘心。他向百度广州分公司提出续约，不在老岗位干，换个部门也行。但人力资源部经过评估之后，认为沈明亮无法在短期内上班，拒绝了他的续约申请。“人力资源部的总监找到我，提了一个(补偿性)费用，但离我心目中的期望值太远。我提出补偿加班费，但总监说我是自愿加班。现在我的身体垮了，很多年无法工作，既然加班那么久，我想把加班费要回来。算下来平均每天我会加班超过2.5个小时，每个周六加班8小时。”
11月23日上午———羊城晚报记者向百度广州分公司反映情况之后的第二天，沈明亮给记者发来一条很长的短信，表示公司往他的银行账户打了9.2万元，但他觉得像是“施舍”。
“百度共打了9.2万多元，他们只是通知说已经打过来了，用不用是我的事，但这笔钱里他们说加班费只有8000元。我加了4年班（笔者注：最后一年由于进入管理层，沈明亮加班时间较短），怎么可能只加了百来小时呢？我接受不了……关于5个月的工资补偿（笔者注：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经济补偿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的标准向劳动者支付），他们计算的是过去一年我生病请假期间的平均工资，根本没有提到我未来几年不能工作情况下的任何补偿。”
百度广州分公司究竟该给多少钱，羊城晚报记者多次追问沈明亮，他也没法说出具体数目。“多少加班费，我心里也没底。其实我在百度五年，对百度还是蛮有感情的，但觉得他们太不人道。我生病一年多，百度没有任何一个管理层看望过我、甚至没有一个短信关心过我。但每个月的24日，百度人力资源部会打来电话，问的不是我的病情，而是催我交当月的请假条，太忽视我了。至于费用，我心里也没有想法，坦白说，钱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人觉得心里暖和！我现在觉得心很凉，所以我才站出来。我其实不愿站在媒体面前，因为我是病人，这样子会影响我的病情。我跟百度说了，多少是次要的，关键是百度要让我感觉温暖，毕竟我有5年的记忆在这里。我对百度是有感情的，但我发现他们对我没有感情，我没有得到尊重。”
即使与百度广州分公司终止了劳动关系，沈明亮依然在微博上表达出他对百度的眷恋。10月14日22时45分，沈明亮写道：“昨天中午12：37接到HRMonica的电话。这一刻我被告知我即将失业。五年百度生涯正式结束，过段时间我得下广州去公司告别那帮可爱的亲爱的百度同事们。百度广分再见！———感谢百度！感谢广分！感谢广分五年来一起并肩作战的各位可爱的同事们！”
“我生病一年多，百度没有任何一个管理层看望过我、甚至没有一个短信关心过我。但每个月的24日，百度人力资源部会打来电话，问的不是我的病情，而是催我交当月的请假条，太忽视我了。
我对百度是有感情的，但我发现他们对我没有感情，没有得到尊重。”
百度回应
近日，百度前员工沈明亮声称公司在其生病期间强行将其辞退，这一指责并不属实。特作如下说明：
沈明亮2006年10月25日入职百度广州分公司，从事客户销售工作。2011年10月25日，沈明亮与百度广州分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到期之后，公司不再与其续约，并按照国家相关法律法规，提前与沈明亮进行了沟通和告知，符合法律程序。
沈明亮于2010年8月17日向公司提交病假申请并开始休假，具体病因不明，曾先后被诊断为胃瘫痪、结石、消化功能紊乱等。在其此后病休的435天中，百度照常发放工资，并为其缴纳各种保险及住房公积金等，他的医疗费用也都是由公司为其购买的社会基本医疗保险及公司额外购买的商业医疗保险承担。在劳动合同到期前，考虑到沈明亮特殊的身体因素，百度公司主动提出请天河区劳动鉴定委员会对沈明亮进行劳动能力鉴定，并明确表示将按相关法律规定执行,但是沈明亮拒绝配合。对于沈明亮所说“因超负荷加班而导致生病”的情况，根据公司历史打卡记录显示，沈明亮并不存在频繁加班的情况。
2011年10月25日，沈明亮与百度公司的劳动合同到期，双方正式终止劳动关系。百度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向沈明亮支付了经济补偿、医疗补助、加班费及当月工资总计33961.51元（税后）。百度广州分公司代表百度总部给予他2万元困难补助，分公司管理层及部分员工在知悉他生病的情况后为其捐助了3.8万元。这笔总计9万多元的费用都已经全部打入沈明亮的个人账户。
企业的发展离不开所有员工的努力，百度一直高度重视员工关怀与保护。对于沈明亮的不幸患病，我们非常同情，也曾试图通过捐助、进行劳动能力鉴定等方式给予他更多帮助与支持。我们非常愿意积极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鉴定，依据法律法规，更好地推进问题解决。
病人回应
对于百度公司称自己拒绝进行劳动能力鉴定的说法，沈明亮表示，他是今年11月初接到百度公司电话并听说劳动能力鉴定要求。“作为一个病人，做鉴定我没啥好怕的，我会在了解清楚鉴定的内容后，去做鉴定。”他告诉记者，打算身体稍微好一点后回广州并做鉴定，毕竟已在广州这么多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无论是不是在百度工作。
http://www.ycwb .com/ePaper/ycwb/html/2011-11/24/content_126369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