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alhigh1和2什么区别:文革武斗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2:28:32

南风窗》杂志   

作者:本刊记者 尹鸿伟 发自重庆  

  
    2005年12月,一则令许多中国人吃惊的消息由新加坡《联合早报》不断传入中国大地:曾见证“文革”血雨腥风、位于重庆的一座“文革”墓群(也称红卫兵公墓),因房地产开发即将被拆除。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消息被广泛转载,这座平日里鲜于在媒体上露面的“文革”墓群,一时间成为许多人关注的目标。一月初,当记者赶到重庆“文革”墓群时,看到不少参观者都是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专门赶来的。
    偏僻墓园的历史记忆
    从外表看,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墓园。占地约2000平方米的“文革”墓群位于沙坪公园不显眼的角落,一个小山包上排列着110余座坟墓。造墓立碑时间从1967年6月开始,到1969年1月结束。埋葬的死者基本上属于“文革”期间重庆“815造反派”的成员,他们都是在“文革”武斗的丧生者,也不乏个别无辜受害者及数名以前的解放军烈士。对比围墙外的熙熙攘攘,墓地里总是一片寂静,除了大门旁的墙上有人随意涂抹的“文革墓群”四个大字,外面再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记。
    墓园的布局并没有统一的规划安排,而是按先来后到的不成文法随意分割,有的位置坟墓密度很大,有的位置则趋疏朗,全无对称。沿着墓群中间的小道,可以很容易就走进了墓群深处。这里的风格很像西方的墓地,整体部局散乱却十分突出墓碑的个性,各种墓碑设计总能看出北京天安门广场上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影子,并且每个墓碑上都用图案或文字突出着“815”、“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等一些属于那个特定时代的豪迈口号和墓志铭,更是让人目不暇接。而许多墓碑上的内容,却是因为长年的风化、剥落,已经看不清楚或者不存在了。
    曾经作为一个时代辉煌纪念的墓地已经被衰草无情地吞没了许多年。其情形经常被造访者们这样描述:“高耸的碑体,低矮的坟墓,残存的断壁,由于风化斑驳难辨的字迹,杂乱的草丛,散落的枯叶,凋零的树枝。”
    平常墓群里很少有人,偶尔进来一两个,都是脸上布满了凝重,因为这里总是静得有些可怕,暗得有些阴森,闷得又让人喘不过气来。一名重庆老人半开玩笑地说:“在这样的地方,如果谁还能笑得出来,那不是圣人就是精神病人。但愿它像一艘船,能够载走那一切疯狂和苦难。”
    在墓群的大门旁和各种墓壁上经常可以看见各种造访者用粉笔写下的“留言”和“感想”,尽管不断有风雨冲刷,但是仍然不断有新的内容出现。“在粉笔已经不常用的今天,很多留言者一定是有备而来。那些人是希望借这些历史寄托自己的思想,抒发自己的情绪。”一名经常在公园内锻炼的老人对记者说。
    重庆武斗的最后见证
    重庆沙坪公园里的这座葬有400余人的“文革”墓群的重要性在于,它见证了“文革”期间闻名全国的重庆武斗,是国内唯一一座基本保存完好的“文革”武斗墓群。
    1966年12月,上海率先打响了“文革”的全国第一枪,“文化大革命”逐步由文攻(批斗)演变为武斗,使许许多多年轻的生命定格于1966年12月至1968年期间。而一直是中国工业重镇的重庆,更是在全国的武斗中“声名大振”。自“文革”开始后,重庆就陷入空前动乱中,1966年12月4日,发生了造反派与“保守派”在市体育场内外的数万人大规模流血冲突,成为重庆的首次大规模武斗。到1967年,重庆造反派分裂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815”派和“反到底”派。
    从各种已公开史料可知:1967年年7月7日,重庆两派武斗组织在红岩柴油机厂发生冲突,打死9人,伤近200人,这次武斗中双方首次使用枪弹,后来被称为“打响重庆武斗第一枪”。
    从此,重庆武斗全面升级,从使用小口径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和手榴弹到动用坦克、高射炮和舰艇,从巷战到野战,规模越来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正常的社会秩序完全被破坏。
    据史料不完全记载:1967年7月31日至8月6日,荣昌县两派共700人左右参加武斗,死亡78人;同年8月8日,望江机器厂造反派用3艘炮船组成舰队,沿长江炮击东风造船厂、红港大楼、长江电工厂及沿江船只,打死24人,伤129人,打沉船只3艘,重创12艘;同日,武斗队又将坦克开出,经沙坪坝到市中心解放碑示威;8月13日,两派在解放碑激战,交电大楼及邻近建筑被焚毁;8月18日,沙坪坝区潘家坪发生大规模武斗,双方死亡近百人;8月28日,歇马场发生3000多人的大武斗,双方死40人;杨家坪街道被毁近半,武斗双方死亡100人。有参加过重庆武斗的人撰写回忆录称:“1967年7月、8月、9月,山城重庆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战场。”“重庆武斗最惨无人道的事就是互相杀俘虏,这是全国武斗过程中最黑暗的一幕。”
    许多重庆老人都还记得,当年武斗中被叫做“战士”的那群年轻人,有学生,有工人,也有农民,个个都朝气蓬勃、英姿飒爽。还有人说:“尤其是造反司令部的一些文艺女兵,本身就很漂亮,再穿着一身海魂衫、白衬衫等服装,腰别一把小手枪,看起来特别精神。”
    据官方资料显示,从1967年夏到1968年夏,分别属于两派的重庆造反派组织共发生武斗31次,动用枪、炮、坦克、炮艇等军械兵器24次,各种原因死亡645人。死者中年龄最大的为60岁,最小的仅为14岁,其中部分为女性。重庆武斗最后在政府和军方的压力下停止,两派头目随后都被判处无期徒刑。
    重庆武斗期间,在沙坪公园、北碚东阳镇石子山、潘家坪招待所、建设厂清水池、重庆大学松林坡、朝天门(其时被更名为“红港”)、街心花园……有不下20处地方埋葬着死难者,正式的“红卫兵公墓”至少有三处,它们都是由造反派们建设的“烈士墓地”。但是由于各种历史的风云巨变,它们中大多数现在已经无迹可寻了——或者被勒令搬迁,或者被直接铲除。当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但是沙坪公园里这座葬有400余人的“文革”墓群却被意外保存下来,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背影,而且它的命运在后人的心目中也越来越奇特:或者满不在乎,或者价值无法估量。据各种有心人士多年考证,其为国内唯一一座基本保存完好的“文革”武斗墓群。
    “文革”结束后,许多著名的作家慕名而至,用诗篇和文字述说着那段历史和情绪,据说伤痕文学第一部正面描写武斗的短篇小说《枫》,其构思最初即由此墓群引发。
   “文革”的耻辱柱
    对于国内外关于“重庆‘文革’墓群将拆”的消息,重庆沙坪公园管理处开发科的侯卫东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些报道是如何出现的,完全是空穴来风。”他表示,尽管近年来公园内部进行过多次建设和改造,但是从来就没有去碰过“文革”墓群,“想都没想过”。
    由于“文革”墓群建设在沙坪公园内,其已经成为公园管理处的工作内容之一。侯卫东说:“作为主要靠政府拨款的事业单位,我们公园并没有特别的经费,我们只能对墓群进行一些日常管理和简单维护,对于风化等问题,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去恢复。但是我们从来就不干涉游客去参观,特别是死者的亲朋好友。”
    尽管在民间一直有许多人关心墓群的情况,网络上各种文字和图片层出不穷,但是随便在重庆大街上拉住人问,绝大部分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和方位,有重庆年轻人更对本地曾经有过这样的历史觉得不可理喻。现在沙坪公园内每天游客不少,但是从进大门开始都没有关于墓群的任何说明或示意。
    侯卫东表示,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按照上级部门的要求,公园从来就没有将墓群当作一个宣传内容,当作让游客参观的一个内容,所以人们很难从公开的媒体上知道它的存在,基本上都是靠人传人,“在保护的同时一切低调处理”。尽管如此,这里经常有人造访,除了死者的亲友外,更有一些好奇者、“文革”亲历者和他们的子女。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目的,怀着不同的心事。
    许多在“文革”中受迫害的人将其视为“幽灵”曾经强烈要求毁掉,它也几次险些因为公园建设被拆掉。1985年当地政府还引发了铲除和保存两方面的意见争持不下,而“保存说”最终成为结论。最后重庆市发文说:不铲除也不开放,墓地全封闭式围起来。地方政府为此拨了专款,在此前敞开的墓地四周砌起了围墙,筑墙后的墓园方成现在格局。一名受过“文革”迫害的重庆老人说:“里面所有墓碑都是“文革”的耻辱柱,一看见它们,想起它们,我的心就会痛起来。”
    2006年是中国“文化大革命”结束30周年。在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对“文革”的基本结论是,它“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然而,这段曾经影响两代人的浩劫史,随着中国社会的改革开放,渐渐被后人遗忘。
    知青出身的著名作家邓贤在得知国外“重庆“文革”墓群将拆”的报道后表示:希望报道不是真的,重庆红卫兵公墓已经成为“文革”纪念碑,它所沉淀的历史内容远远超过公墓本身,如同秦始皇兵马俑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几个石人一样。他说:“随着岁月流逝,这座全国唯一完整的“文革”公墓的意义还将继续显现,它终将超越时代和民族,成为人类的精神文化财富之一,虽然这种财富是沉重和触目惊心的,但将令世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