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维a酸凝胶的使用方法:贫富如何和谐共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1:57:08

底层的尊严不能被视为奢侈品

不羞辱是特别重要的,但羞辱不仅仅是用舌头舔脚,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看起来很文明的羞辱形式,是那些见怪不怪,甚至是在善意的动机驱动下发生的羞辱,特别是来自公权力的羞辱

南方周末:在最近的讨论中,穷人的尊严问题不断被人们提出。这与前些年对贫困问题的讨论相比好像有些不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进一步说,需要如何看待穷人的尊严问题?

孙立平:评论家何三畏先生提出一个观点,穷人需要一个保底的尊严。他举的是一些商场或厂家策划的以优惠价卖鸡蛋,结果,许多人仅仅为了买几个便宜的鸡蛋就挤得一塌糊涂,尊严尽失。其实,还有更不像话的例子。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讲的是作者自己的经历,即老板请他到洗脚城洗脚,令他目瞪口呆的是,盲妹竟用舌头舔脚。

我特别欣赏“保底”这个说法,这和我最近几年一直在讲的“首位底线”是相一致的。徐贲在介绍马格利特《正派社会》一书时,用了这样一个说法,“正派社会与不羞辱”。马格利特把“羞辱”定义为“任何一种行为或条件,它使一个人有恰当的理由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上面所举的舔脚能在社会中存在,能成为一种“生意”,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实际上是一种相当普遍的辱贫现象的极端表现。

从某种意义上说,嫌贫爱富就是近年来在我们社会中不断生长的一种羞辱形式,这种嫌贫爱富说得文雅一点就是势利。我原来曾经讨论过势利的问题,在我们的社会中,势利已经开始成为一种相当普遍的病症。大学为企业造势,政府为企业家护航,媒体对社会中的富人充满溢美之词等等,都是这种势利病的典型表现,而在另外一面,则是对一般民众以及弱势者的冷漠甚至不屑。

不羞辱是特别重要的,但羞辱不仅仅是上面提到的用舌头舔脚,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看起来很文明的羞辱形式,是那些见怪不怪,甚至是在善意的动机驱动下发生的羞辱。以最近所谓“感恩门事件”为例,我们不能否认有关机构是在善意地促成一件善事,但我们可以看看这件善事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的。据媒体报道:“一对一”资助的见面仪式开始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会议厅、这么多时髦的阿姨、这么多领导。”一位被资助的大学生回忆。大学生们被要求上台和跳舞——《感恩的心》,这也是仪式的主题。一位受捐者回忆起去年跳集体舞时的情景,台下的家长与资助者,许多双眼睛泪光闪动。但对这群贫困的孩子,这是尴尬、是自卑,甚至屈辱。还有受助者家长清楚地记得其中的一句歌词,“宋总(一位捐助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一篇报道描述了这样一个细节:捐助仪式的现场上,一位受助者向前挪了两步,又猛地坐了下去,全场愕然的注视下,男孩眼泪直流。“娃的裤子穿得太久,裤裆炸线了。”母亲望了望儿子轻声说,“见面会完后,他扑到我身上说:妈,当穷人实在太蹩了!”在这样的仪式中,我们很难说组织者是有意识地进行羞辱,但捐助的仪式却无疑成了羞辱的仪式。

更值得重视的羞辱是来自公权力。一些地区的公安机关明确提出为知名企业家提供专门保护。漳州市曾经规定民营企业前100名纳税大户的子女中考均可享受加20分的照顾,某市推出的企业家绿色就医卡,可以在若干医院享受不挂号、不排队、副高以上职称专家应诊、懂英语的护士全程导医等待遇,某市允许民营企业纳税大户两部公务用车在市辖收费站免费通行,更有的地方规定超过某种额度的投资者交通违章可以从轻处罚等。对于社会中一部分人给予的特权,实际上是对其他人特别是弱势者的羞辱。而这种羞辱是以对公民的平等权利甚至是法律意义的平等权利的破坏为前提的。

同时警惕上层寡头化和下层民粹化

精英的寡头化,无疑会促成或加剧下层的民粹化,下层对精英越来越反感、抵触。每次精英中的某个人出了丑闻,都会引发一次小小的狂欢。在这种氛围之下,理性的声音和严肃的讨论,越来越被淹没在情绪之中

南方周末:但我们看到,在穷人和富人的关系中,似乎有一些值得警惕的因素在萌生。您在前几年也提出要同时警惕上层寡头化和下层民粹化的问题,这个问题现在看似乎有近一步加重的趋势。

孙立平:在两三年前我写的《告别2004》一文中,曾讲过一种担忧,即精英和大众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深:民众对精英越来越反感,而精英本身似乎变得越来越专横和霸道。当房地产商说“我们是给富人盖房子而不是给穷人盖房子”的时候,当北京的出租车公司所有者说“换什么样的车型是我们公司的事情,与消费者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当有的知识精英说“普通老百姓反对我的观点恰好说明我正确”的时候,我们既可以体会到精英的傲慢与冷漠,也能感觉到精英与大众之间的裂痕在加深。

精英的寡头化,无疑会促成或加剧下层的民粹化。在贫富分化悬殊的背景下,这是很容易的。于是我们看到,下层对精英越来越反感、抵触。网上对精英的抨击比比皆是,有时甚至不分青红皂白。每次精英中的某个人出了丑闻,都会引发一次小小的狂欢。在这种氛围之下,理性的声音和严肃的讨论,越来越被淹没在情绪之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提出,要同时警惕上层寡头化和下层民粹化。

在最近围绕贫富问题发生的一系列争论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特点,对方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指责者说,你弄没弄清楚人家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弄没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在这里是不重要的,因为人家要表达的是一种情绪,骂的是谁、准确不准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一种情绪表达出来。可能被骂的人是冤枉的,但冤枉只是因为撞在了枪口上而已。所以我说不必过于在意谁的意思是不是被曲解,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现象背后的东西,是引起情绪化的原因,是情绪化语言背后的深层语言。

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我用了一个词,叫贫富迅速分化背景下的“敏感心态氛围”。这个东西是很值得重视的,存在不存在这个敏感心态氛围是大不一样的。在这种敏感的心态氛围之下,许多事情就会被扭曲。“感恩门事件”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本来的一件善事,最后成了这个结果,成了一种恩仇故事,不禁让人万分感慨。我们仔细想一想,索取感恩也许应当受到指责,但相对于更多分文不出的人来说,无论如何最应受到指责的不是这些女企业家,尽管可能她们出的钱也不多,要求感恩的做法也欠妥。而被指为忘恩负义的学生,正如许多评论者指出的,不给捐助者写信并不意味着不知道感恩,贫困所导致的自卑与自尊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心理因素。现在这些孩子受到的心理伤害,可能比过去的贫困给他们带来的伤害还要大。在一种特殊的敏感心理氛围中,一切都可能被扭曲和放大。“感恩门”事件将贫富双方之间微妙的“度”击得七零八落。评论无计其数,而无论评论者的立场是什么,无论指责的是哪一方,都往往与“穷人”、“富人”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有人曾半开玩笑地说,“奥拓车主打人是人民内部矛盾,宝马车主打人,那就是阶级矛盾。”这里问题的实质是,随着社会贫富分化的加深,“富人”与“穷人”的分野已经成为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在各种各样的指责中,我们可以发现,由于各自的立场不同,人们总是力图将对方置于道德不正义的位置。而这种做法的背后是群体间的对立。

多位慈善人士谈过他们亲身经历的索捐:有求助者没拿到钱就躺在慈善人士经营的饭店门前要钱;也有人在慈善人士家属的病床前吵闹,逼人捐款。评论家唐昊先生说,看到这则新闻,不禁想起前几天炒得沸沸扬扬的农民工讨薪成功后拖欠律师费、受捐助学子不感恩等事件。在这些被描述为不感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人们身上,其实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这些不约而同的行为是一个信号——弱势群体不再唯唯诺诺承受命运的不公,而是理直气壮地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