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阳县尚东国际大酒店:大盛魁商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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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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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九刚,1948年出生,呼和浩特人,七十年代初开始创作,著有长、中、短篇小说及电影、电视剧本达三百余万字。现为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专业作家,中国作协会员。
  
  死亡峡谷
  
  罡风浩荡。
  罡风之下是一片莽莽苍苍的亘古荒原。晚春时节密密匝匝的绿草被西北风一吹,都向着东南方向倒伏下去,一浪一浪地滚动着。天空中被劲风扯成的丝状的云在迅疾地移动,整个荒原都被一种神秘莫测的寂静笼罩着。这寂静好像已经统治这里有一万年了,或许更久。极目之处不见人踪兽迹,这里是蒙古高原的西部,地处世界上最大的欧亚大陆的腹部。
  就在夕阳将逝的时刻,一支驼队出现了。驼队迎着夕阳逶迤而行,前后拉了足足有十几里长。打头的骆驼货驮子上插着一面商旗,红底子中间一个黄色的圆心。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驼队的最前面是一个骑马的汉子,四十多岁的模样,头戴一顶布制的白色圆帽,打眼一看便知是一个穆斯林。此人姓牛名刚,人称牛领房。
  牛领房率先来到哈喇沁山的一个山口,轻手轻脚地跨下马背,然后冲着夕阳跪下,两只手掌摊开,闭着双眼祈祷起来。祈祷完毕,牛领房便牵着马带领驼队朝着山口走进去。空气好像被什么魔法定住了,静得让人心颤。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得见驼掌的沉重的杂沓声在啪哒啪哒地响着……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驼队全部走进了峡谷。就在这时,从山崖的峭壁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在驼队行动引起的震动中摇晃了几下终于脱离了山体;小石子朝下坠落着,沿途撞击和带动了一粒又一粒的小石子加入了它的行列簌簌拉拉地响着;到了山崖中间,在滚动的小石子的队伍中有的拳头大、海碗大……以至后来连脸盆大、牛一般大的巨石也加入了进去,大大小小的石头在一起就像由天而降的瀑布向下跌落,越来越响的轰鸣声渐渐把整个山谷填满了。石块震动引起更多的山崖坍塌下来。连续不断的轰鸣声联合成一个经久不息的巨响。人、狗、驼、马的惨叫声在轰鸣中挣扎着,显得极其微弱、渺小、可怜。
  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安静下来。尘烟散尽之后,细碎的尘粒在峡谷底部积了有三尺厚,巨大的石头被淹没了,整整一支驼队也随之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暴怒后的山崖像疲惫的巨兽睡着了。阴云从山顶上掠过,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在荒原上徜徉,似乎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
  
  第一章第一商号: 大盛魁
  
  1可怕的连锁效应
  毛尔古沁事件发生仅一个月,消息就由乌里雅苏台——库伦——恰克图传到了伊尔库茨克,伊尔库茨克电报局只在瞬息之间便报告了俄都圣彼得堡。碍于路途遥远,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和考古学会以及两名死亡俄国人的家属联合打电报至伊尔库茨克,委托住伊尔库茨克的商人与大清朝理藩院进行交涉,协商处理两名死亡俄国人的后事。
  直到这时主持归化地区行政工作的胡道台,才醒悟过来,才知道了事情的重大,才开始认真回忆两名死亡俄国人的来龙去脉。
  这两名死去的俄国人是经由北京、宣化、张家口、大同、丰镇、隆胜一路来归化的。刚到归化两个人就去拜访了胡道台。胡道台不懂俄语,差人到大盛魁请了王福林做翻译。那时候两名俄国人通过胡道台向大盛魁提出考察归化商务的请求,被大掌柜以“商务机密,不宜宣示外人”为由拒绝了。两名俄国人还提出要考察绥远城,裕瑞将军的答复甚为严厉,说:“中俄两国随即交战,俄国人窥我军营莫非是要窃我军机乎?!”
  结果是两名俄国人由胡道台陪着参观了归化城的街道、庙宇、古迹等,在归化城里城外转了十几天后离去了。
  哪想到牛领房的驼队在毛尔古沁遇难,相随的两名俄国人也死在其中,这就惹来了许多麻烦。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和考古学会以及两名死亡俄国人之家属委托的代理人提出索要死亡俄国人的尸体,装殓后运回俄国,并且提出高达几十万两银子的索赔!那些日子大掌柜顾不得号内的商务,就只陪着胡道台应付俄国代理人了,并派驼队带着他们到毛尔古沁峡谷东口亲眼看了出事的现场。前后纠缠两月有余,最后由大掌柜方面向归化各商号募得了两万两银子,好歹总算是把俄国代理人打发回国了。有了这教训,任什么俄国人再来归化考察,胡道台是概不接待了!哪承想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和考古学会以及两名死亡俄国人的家属对处理结果拒不承认,随后又第二次委托伊尔库茨克的两名商人做代理人前往归化。
  
  2归化城出大事了
  从晋中平原上的村庄小南顺到归化城整整一千三百里地,一辆马车载着古海和姑夫姚祯义以及与古海同来归化学做生意的小伙伴靖娃、杰娃,整整走了半个月。进城之后先把靖娃和杰娃送到他们投靠的亲友家里,古海和姑夫就回到了姑夫开的义和鞋店。在义和鞋店的门口,候在那里的大徒弟福生忙手忙脚地从马车上往下搬行李,连安好都忘记了向掌柜问候,就急急忙忙地说:“哎呀呀!姚掌柜!你回乡走了几个月,咱归化城可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在马车上颠了半个月,姚祯义疲累非常,他一面揉着酸痛的胯骨一面往店里走。
  “大事儿!——太大的事情……”扛着行李的福生跟在姚祯义的身后说,“牛领房的驼队在毛尔古沁峡谷被尽数活埋了……”
  “啊!——”姚祯义站住了。古海看见姑夫的脸色大变,扭过身子直眉瞪眼地盯着福生说:“不能吧?牛领房他,他怎么会去闯毛尔古沁峡谷呢?”
  “咋不能,这事出了都快两个月了,消息是这几天才传回归化来的。整个归化城都吵翻了!”
  “牛领房可是领房的老把式!毛尔古沁峡谷的厉害他能不知道?!一百多年了没人敢走,他怎么会带着驼队送死呢?”
  “听说牛领房是想要踏出一条便捷的新路……”
  福生的话音未落,从义和鞋店不远的驼桥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的人声,三五成群的人经过义和鞋店门口往驼桥那边跑去了。姚祯义截住一个人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人神色骇然,气喘吁吁地说:“有人要抄牛领房的家!”
  “看看去。”姚祯义犹豫了一下,丢下福生和古海随着人群也往驼桥那边跑去了。
  等到古海和福生跑上驼桥桥顶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古海看见在驼桥往上游大约三百步的扎达海河左岸上聚集着一大群人,乱糟糟的呼喊声和哭叫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人群涌动着,洋镐和铁锹在人群的头顶上乱晃。立在河边的一座青砖瓦舍的整齐院子被骚动的人群包围着。
  “开门!”
  “快开门!”
  “再不开门就砸啦!”
  “不用废话,砸啊——”
  也没看清楚是院子里的人把门打开的还是愤怒的人群把门砸开的,总之院子的门是打开了,乱糟糟的人群呐喊着像一股强劲的旋风卷了进去。
  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人从屋子里向外抬一只红色的大躺柜。门框窄躺柜宽,好半天没能把柜子抬出来。有人喊道:“死脑筋!把门卸掉!反正是都要拆的了!”
  于是把门卸下来,躺柜被抬出来,放在院子中间。接着搬出好几把涂着黑亮油漆的太师椅子,还有八仙桌子、小木柜子……有人大声喊叫着爬上了窗台,从屋子里把小柜子和几个二尺多高的花瓶递出来。搬出来的东西都被人们拿到了院子外边。有两个人为一把椅子争夺起来,互相推搡着在骂骂咧咧。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乱喊着:“家里没东西可搬了……别挤了!”
  “没东西就拆房子……”有人带头叫喊着。
  疯狂的人群稍稍平静了一小会儿就又激动起来。
  “对!——拆房子!”
   “拆呀……”
  立刻就有人拿洋镐在墙上刨起来,扬起一阵阵尘土。几个汉子顺着院墙攀到屋顶上去了。一块块灰瓦从屋顶上飞落下来,被人在地上接住。围观的人为了躲避危险都撤到院子外面去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劝阻。眨眼的工夫站在房顶上的人已经把一根根的椽子扔了下来,不少人都冒着危险冲进院子里去抢那些椽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河边的道路全都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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