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管的狭窄临床意义:【连载】蔡康永：艺术里的金钱游戏（１）

　　我有个从政的朋友，某阵子不太顺遂，他去算命，算命师问他：“你家里书桌后面是不是有一张画，里面有人背对着你?”他一想，家里真的有这么一幅画，虽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名家所画，但画中四人都背对着看画的人。算命完，那幅画就被运走了。接着我这朋友就积极寻求一幅有山的画，也就是座位背后最好靠着一座山，代表有“靠山”。

　　这个故事传出来之后，我想一下自己买的那些画，有背影的画作起码有四五张。对中国人来说，不管画得再怎么好看，都会联想到“背”(运气不好)。但是外国人对于背影这种画面，一点疙瘩也没有，他们没有“背”字谐音运气很背的联想，也没有靠山这个想法，所以就不认为座位背后要放一座山。可是在台湾，去参观很多商界跟政界人士的办公室，他们座位后面都放着画山的图画，可见这种画一定很有市场。

　　事实上，西方经典艺术品中，呈现背影的名作还真不少，你若有幸得到其中任何一幅，那是一辈子都花不尽的财富，怎么可能会“背”呀!

　　你的个人喜好是挑选艺术品的关键之一，而品位当然也会因为地域、文化有所不同。譬如号称史上最贵的当代艺术品，是英国艺术家达明安· 赫斯特做的、价值接近八亿人民币的钻石骷髅头。但是对于传统的人来说，应该多少会排斥将骷髅头放在家里，更不用说要花几亿元买下来了。

　　一看就知道来头的，最受爱炫者欢迎

　　提到当代摄影艺术的时候，一定会提到辛迪· 雪曼 ，你去翻任何一本讲当代摄影的书，一定会提到她的摄影作品，她不断把自己扮成历史或文学中不同的在性别角色上有含义的人物，然后拍照。有时候扮童话主角，有时候扮特定阶级，有时候扮家庭主妇，有时候扮电影明星。

　　东方买家看她的照片，可能会觉得不舒服，易容得不是那么好，鼻子怪怪的，脸颊肿得很假。我们不知道她扮家庭主妇代表什么，不知道那可能是美国杂志内促销广告的典型受害者。当代艺术里面的信息愈复杂，文化隔阂就会愈多;不像是日本摄影大师杉本博司 拍佛像、拍海、拍空寂，可以让东方收藏家容易投入。况且，辛迪· 雪曼是一个非常女性主义、讲究女权的艺术家，也许男收藏家未必认同她要传达的信息。然而当她的作品变成某种程度的经典，那么一位讲究收藏系统、有学术企图心的收藏家，就会抛开个人喜好，乖乖买进雪曼的摄影，追求收藏的完整有序。

　　有一位韩国收藏家很喜欢曾梵志的画，他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陆续买了四到五张挂在家里。但是他妈妈不能认同家里挂着这么多冷漠苍白的戴着面具的脸，这批曾梵志画作就被母亲大人取下来丢到仓库去。一直到曾梵志的作品件件不断拍出天价，他妈妈才想起家里仓库好像有类似的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最大的一张，挂在客厅的墙上。这时候，这位妈妈已经把她的喜好丢到一边去，因为这时候这些画作变成了可炫耀的奢侈品。另外，像陈冠宇热爱的电影《 钢铁侠 》一开头，男主角在床上醒来的时候，美丽的女助理进门问他：“伦敦的画廊问你还要不要买那张杰克森· 波洛克?”杰克森·波洛克是美国著名的大师，作品要上千万美金。结果睡眼惺忪的男主角回答：“我需要，赶快买下来放到仓库去。”堂堂钢铁侠大军火商，什么没有?却仍然“需要”一张波洛克的画!因为名画是身份的证明，这时也不必问个人喜好了。

　　买卖未来趋势，得让品位跟上时代

　　陈冠宇提醒：大家都已耳熟能详的热门作品，价格已经上涨到一个程度。如果要投资，则要判断它的未来价值，现在的热门，并不见得是未来的热门!真正有眼光的人，能够试着眺望几年后的市场喜好，才有办法提早进场买画，这跟所有投资道理是一样的。

　　有个台湾收藏家，买了十几年的画，他的小孩早已上了大学，他就说：“我从今天起将买画的决定权交给小孩。”他不想再用自己的眼光去找下一代的明星艺术家，而是依据儿子的眼光来挑选，他判断儿子的眼光更贴近未来富豪的口味。果然，他小孩从大学到研究所那几年替他挑画的结果，准确率非常高，这是一个很有胆识的实验。

　　来自陈冠宇的提醒

　　拨小部分钱练胆子、练眼力

　　在英文里，公仔被称为“设计师玩具”( Designer Toys )，有人说收藏公仔的人，是还没长大的大人。三四十岁了还喜欢玩具，买一些限量版的昂贵公仔，给自己一个离不开玩具的堂皇借口：“这是收藏哦!”我有个朋友专门收藏公仔，有一天他在拍卖网站eBay上看到香港的店在预售奈良美智的公仔“Sleepless Night”，就是有名的失眠娃娃，两只眼睛瞪大大的，坐在小板凳上睡不着，限量三百只，每只都附奈良美智亲笔签名。他觉得很可爱，一只预购价大概一千美金，不是贵到受不了的地步，所以他就跟香港的店订了两只，还可以打折。大约一个月之后，公仔上市了，两个月后，这批公仔市场价从一千美金变成一万美金。现在已涨到一万五千美金，还在继续上涨中。

　　这个案例很特别，卖公仔的店，没把公仔当做艺术品来卖，公仔就是公仔。限量三百个，在公仔界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朋友也是以这样的心态订购的。可是买艺术的人，看到奈良美智的三百只公仔，却把它当做版画看待，这么可爱的版画竟做成立体的?同样价钱根本买不到奈良美智的限量签名版画啊。所以，这批失眠娃娃公仔马上一物难求，店里再也买不到，只能在艺术拍卖会上买，就这样飙出了一万美金的价格，这又是一件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的例子。

　　陈冠宇有一个女生朋友很爱买名牌包包，她去东京逛街，看到银座Salvatore Ferragamo的旗舰店在预售一款草间弥生设计的包包，价钱比同品牌的经典款式贵一点点，预售价大约三万人民币，限量两百个。她想说买了就能打败很多贵妇，就付钱订了下来。这款包包是一只大包，里面又装了一只小包。后来包包到手，她拎了两个月，拎够了，就把大的包用五万卖给眼红已久的朋友，小的包则另外又卖了两万。总之她不但拎了两个月，还马上净赚几万元。

　　以上这两位朋友，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投资，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识得草间弥生和奈良美智这两个名字，懂得“限量版”的威力，也懂得先下手为强。

　　人民币三万够入门了

　　假设今天你存到人民币三万元，要入手第一件作品，应该怎么买?以买西画为例，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尺寸，只讲原则，不讲特例，最贵的是帆布上的油画，其次是纸上的水彩，再来是纸上素描，最便宜的是印刷的版画。以增值为出发点，如果你能承担较高风险，可以用三万元买一张新进画家的油画;风险承受度较低的人，就用每张一万元买三张绝对有人愿意接手的大师所做的版画。

　　选择1：买一张新进画家的油画

　　花三万元买油画，只能买到未成名的新艺术家的作品，全世界可能有几十万个新人画家，要等你选的这位脱颖而出，命中率极低。当然，如果押对宝，报酬率会比大师的版画高很多倍，三万元可能会变成一百万。陈冠宇形容买这种画，有点类似买新创业小公司的股票。

　　要提高命中率，建议可以通过拍卖来挑选新艺术家的作品，因为如果佳士得、苏富比是你相信的拍卖公司，旗下的权威专家愿意在茫茫人海中，挑中这些新进画家的作品进入拍卖，总是有他们的理由，可让你放心一笑。不管是哪种理由，起码他们的理由，会比你的理由，再专业一些。

　　选择2：买三张知名画家的版画

　　如果你不想因为花大钱买画让自己变得太紧张，可以考虑价位很低的版画，但重点是要买大名头的艺术家。陈冠宇把这种投资比喻成买绩优股。

　　而且，有信用的艺术家的版画不会号称三百版，结果实际推出五百个。所有限量品都是有编号的，奈良美智那个失眠娃娃，每盒都附了一个木牌，载明编号;草间弥生与Ferragamo合作的包包也有附证书，证明你买的是两百个包包中的第几个。有些摄影家对版数的控制比较放松，某个尺寸的冲印了十五版以后，过几个月换个尺寸，又冲印十五版，这种事如果重复很多次，难免影响收藏家的购买意愿，会觉得根本不是真的“限量”，也就导致售价只跌不涨。

　　这个时代，爱漂亮的小朋友真的比较注意美好或有趣的事物，也就比较知道艺术家的名字，通过浴巾杯组、滑板公仔，知道Kaws 、知道杰夫· 昆斯 ;便利商店里卖的设计杂志，信息既快又便宜，网络上介绍设计、潮流的微博或博客也很多，只要心态开放，基本的艺术修养很容易就比上一辈丰富许多。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艺术普及到生活用品、男鞋女鞋，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愈来愈多延伸为用品，收藏族群从金字塔顶端一直往下移。要入门买艺术，门槛没有想象的高了。

　　来自陈冠宇的提醒

　　买画能不能分期付款?

　　原则上画廊没有提供分期付款，但我在美国念MBA的时候，曾在纽约的画廊分期付款很多次。因为20世纪90年代初期，艺术市场没有那么蓬勃，画廊存画的去化速度没那么快，对画廊主人来讲，反正摆在那半年也卖不掉，不如同意分期付款。我有一次是买一万多美金的画，分半年付完，隔了十年，这幅画被估算行情价已涨到三十万美金。

　　如果你真心要分期付款买一件艺术品，还是可以跟画廊商量的。画廊主人衡量的标准，理性的部分，可能会取决于你是不是他想培养的收藏家;感性的部分，就是你对这艺术品的热爱程度。他可能被你三番五次拜访的热情感动，就让你分个十二期，反正付完了才会让你把画带回家，对画廊来说也没有风险。倒是你也要提防会不会你付了九成的款，结果画廊倒了，人去楼空!毕竟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呀!

　　玩游戏当然需要本钱

　　世人经常有“艺术不应该跟钱扯在一起”这种想法，可是，如果你听过张大千的故事，就知道张大千是一个非常懂得顾客心理的画家。他刚出道的时候，曾经玩过一个促销游戏，他约了另外一个画家到公园里面比赛卖画。双方每幅画的画价都一样，但是买画的人必须抽签，抽到第一号的顾客就先选画，抽到二号就第二个选。所以，抽到愈前面号码的人，可以愈先挑他们喜欢的画。这手法涵盖了宣传跟优雅赌戏的成分，也一点没伤害张大千在艺术上的崇高成就。

　　另外一位国画大家齐白石 ，走进他的画室，可以看到逐年更新、与时俱进的定价单，当时的画价叫做“润笔”，意思就是弄湿毛笔的费用。比方说，请他画萝卜的润笔费要多少钱、画老翁润笔多少钱、画小鸡润笔多少钱，也可以要五个萝卜配三只小鸡，就照着单子搭配算价钱。现在讲起张大千、齐白石，好像都是高不可攀的大师，留着白胡子整日冥想艺术的真谛，可是，其实他们都很明白：不赚钱的话，艺术之路就会无以为继。

　　很多在西方成名的华人艺术家，都曾经积极地找画廊展出他们的作品，张洹也好，蔡国强也好，都曾经带自己的作品去拜访画廊，实在很难指望现在还有哪个画廊会主动寻到台湾的深山里三顾茅庐。

　　艺术家逐步垫高自己的作战计划

　　已经有光芒的人，如何判断他是否会更进步?可以看这位创作者有没有让自己越登越高。比方说，大导演张艺谋拍了一部很卖座的电影，他下次会做更复杂或更盛大的事，他拍《 英雄 》或《 十面埋伏 》，学到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东西;接下来他在北京城做歌剧，又做奥运开幕典礼，一直尝试新东西。周杰伦出完唱片，导电影，导完电影去拍电视剧，去好莱坞演《 青蜂侠 》。他会一直争取跟更大、更高的对象合作，尝试不同的经验，挑战自己，这些都可以看出一个创作者的企图心。

　　我在主持电视节目的同时，依旧在写书，2010年开始，我有机会和国际鞋业集团合作，推出以我的“蔡”姓cai为品牌名称的高跟鞋及女靴，并且逐步把cai这个品牌推广扩大。另外，我也努力推出我的电影系列。所以我近来忍痛推掉很有趣的节目主持的邀约，连金马奖典礼的主持都尽量让给其他优秀主持人。并不是我不喜欢主持人的工作，而是我的经纪人不断提醒我，要尝试不同的高度，见识不同的视野。

　　观察一个艺术家，有没有由小画廊慢慢移向大画廊;有没有从十八个人的联展，进步为三个人的联展，然后终于成为一个人的个展。这都可以拿来看艺术家或他的经纪人，有没有努力垫高它的高度。

　　被签进纽约一流画廊的张洹，最早的成名作《 为无名山增高一米 》，是一伙男女艺术家互相约了，全裸叠在一起，帮那座山增高一米。拍下了中国当代艺术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典照片。

　　当时参与的都是艺术家，在一旁拍照的也是艺术家，叠在那里的也是艺术家，张洹只是其中之一。但张洹可能起跑最快、最有效率地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创造一次又一次的话题跟曝光，包括一个人脱光了静坐在公厕被苍蝇叮、在身上贴满厚重的牛排走在纽约街头，这些苦修式的行为表演，都让张洹不断地吸引更多目光。

　　懂得战略思考，才能称霸一方

　　很多人认为大导演王家卫是艺术家天性，因为有非说不可的强烈能量累积在体内，终于有一天像火山爆发化成电影，所以作品里有如此浓厚的个人风格。有一次我访问王家卫时问他：“你是因为累积了强烈能量后爆发，让你拍出了《 旺角卡门 》、《 重庆森林 》吗?”他却回答：“不是，这是我的战略。”

　　王家卫说，在香港当编剧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搞笑的电影有人称霸，动作片有人称霸，帮派片也有人称霸，唯独空了一个艺术电影的类别没人拍，所以他审时度势，勇敢开拓艺术电影在香港的可能。果然出来以后，大家就对王家卫鞠躬，这一块就被他占领了。他是经过了思考跟观察，才决定走这条路。这是战略，可是没有人会觉得《 2046 》或《 花样年华 》不够厉害，使用战略常是大师级创作者的制胜前提。

　　刘丹，除了画技慑人之外，有意识地对中国水墨进行了显微镜式的微物探索，对比于美国名家克洛斯 把人脸以粒子的方式，进行几百倍的放大绘制。刘丹选择绘制中国古代文人收来玩赏的奇石，对奇石多面向的微粒分析，再放大千百倍呈现，撼动了西方人对于中国传统水墨写意笔法的刻板印象，塑造出深具当代气氛的水墨全新面貌。他跟蔡国强、徐冰 ，用的材料都非常东方，文化冲突的信息也很丰富，这里面同样很有战略思考，那是一种“我要在欧美主导的当代艺术界发出独特声音”的战略思考。

　　从创作材料来看，油彩是西方人的武器，欧美有悠久的画油画的传统，中国人要拿油彩出国比赛，除非厉害到像陈丹青 、刘小东 、喻红、严培明 这样，才会被另眼相看。相对来说，蔡国强用火药的时候，则凸显了是“我来自发明火药的文化”;徐冰用活版印刷，凸显了“我来自发明活版印刷的文化”;刘丹的当代水墨，或者，陈箴的古家具装置，也都凸显了“我所来自之文化，有丰厚的极古的文明累积与审美传统，供我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