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金融风暴系列片:在苏州做人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4 07:05:59
母亲的母亲家在苏州,而母亲从小离家在外漂泊,对于那个古城小巷里的家就成了难以化解的乡愁。这个初秋的季节,母亲、我和女儿又踏着蒙蒙细雨回到了已经没有了外祖母的苏州,简居在外祖母生前的小屋里,地地道道做了一回苏州人家。

  一,苏州的香

  苏州是香的,因为苏州的市花就是桂花。从火车站出来,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翘首等待一辆计程车,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就飘来一阵桂花的清香,淡淡地带着甜味,烦躁不安的心情立刻就得了安抚似的,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大口。

  终于排队到了尽头,管理员招手让我们三个年龄各异的女子上了一辆不新的计程车,坐进车来,车里又幽幽传来一抹玉兰花的芬芳。我看了看驾驶座上粗粗的男人,视线恰好投射到方向盘前面通风口上挂着的一小串玉兰花,洁白柔嫩,许是早晨刚由哪个妹妹纤纤细手从带着露珠的枝头上采摘下来的吧。

  江南人多爱玉兰,记得很多年前到苏州,走在街头就不时可见土布衣衫的老妇人,手里捧着娇嫩欲滴的玉兰花与茉莉花在人群中穿梭,花儿的下面是用藏青色的土布沾满水轻轻托着的,妇人头上还盖一块蓝色印花的三角头巾。叫卖却没有声音,只是轻轻地从你身边走过,当你因了香气而回头观望的时候,随意地用那吴侬软语问一声:“白兰花,阿要?”

  外祖母还在的时候,逢着我们女孩子去,每天早上都从菜市场带回一把白兰花来,两个一串地别在我们胸前的衣襟上,剩下的三个三个用细绳串了挂在屋里的帐子下,镜子旁,风过处满室清香。

  二,苏州的甜

  苏州的甜,是甜在人舌尖上,又哧溜一下滑到心里的。北方的人不习惯,酸溜溜地说:“苏州的人都是浸泡在蜜糖水里的,提不起精神来。”而苏州人通常都是不予理睬,自顾端上桂花糖藕,糖芋艿来堵你的嘴。

  到苏州的亲戚家,刚刚坐定,必是有这家的女主人亲手煨煮一碗糖芋艿给你端到面前来。芋艿剥了皮切成丸子的形状,没棱没角地静静躺在糖水中央,考究一点的人,还会洒上糖桂花,花瓣小如米粒也挡不住它的风姿绰约。而厨房的炉子上还香香地炖着鸡汤,丝丝地冒着热气。

  吃完了糖水芋艿,到了饭桌上,便是蜜汁豆腐,桂花糖藕,连酱肉都烧得香滑酥软,灌汤包子,一咬一口甜甜的汤汁。到走了,还非得让你带上一大包的酥糖、粽子糖和黄天源的糕团。

  苏州人在吃上做文章,就如同他们在园林上花心事一样,下的是真功夫,没有十足的火候和耐心,是做不出那么香甜嫩滑的美食来的。可苏州人就是有这么一份笃定,可以在喧闹之中安安心心地为自己的家人烧一锅饭,然后大家笃悠悠地围着桌子吃,边吃边闲闲地聊天,家常话也如戏文一般荡气回肠。

  三,苏州的糯

  就好像苏州人在饭桌上爱盯着吃饭的人问:“格个菜烧得阿糯?(即普通话里的这个菜可煮软了。)”苏州人的语言也在苏式菜系里面浸泡得糯了。

  在苏州不听苏州话就跟在苏州而不吃苏州菜一样,缺憾恐怕是难以弥补的。苏州话跟上海话尽管都属于吴语语系,可上海人讲的洋泾浜,我想也包括它自身语言的复杂性,现在我们所说的上海话早已经夹杂了更多的江浙成分,因此说到吴语的糯还得数苏州话。

  而这个糯字还不光因了它的语音语调。

  苏州的人,不仅仅语言上占着天然的优势,就其内容来说也沾了历史的光,要不怎么说苏州是个白发之城呢?它的历史早在两千多年以上,它的一砖一瓦,每一个街道河流都有讲不完的古老传说神话,在苏州逛园林,听解说也必要听地道的苏州话才好。我家小舅便是这样一个吴侬软语大话苏州的好手,与他一同逛园林,假山怪石都点化成神奇的故事,峰回路转之间人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而说话人也只不过在历史的舞台上站立了短短的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今天的故事又成为明天的传说。

  四,苏州的软

  有了苏州的香甜糯,说到苏州的软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苏州的软,在物质上有苏绣,在精神上有其退而思之的文化渊源。而我觉得苏州园林,究其根本也是一个软字在做铺垫的。

  苏州园林,跟北京的皇家园林不能相提并论,说气派说威严都轮不到苏州。苏州的园林,说到底只是一些富裕的文人或者乡绅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为自己的风雅生活做的一点雕琢。那雕琢相当雅致,一步一景,山山水水都在自己家门口。

  难怪苏州人不爱出门去和人争锋头,对于朝堂之事,对于商贾行走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在家里喝喝茶,听听书,三五知己聊聊学问诗文,再有就是琢磨着怎么把自家的院子修饰得再好一点,让主人与往来好友都有一个闲适淡定的环境抒发他们心中的生活。即使偶尔有人外出做了官发迹的,老了,不做官了回到家来还是热衷于修建自己的精神家园,所谓退而思之,就是为了反省自己江湖闯荡的功过。

  不屑与人争斗,不屑尘世污浊,这是人性之中的大软了吧,就像拿一块巨石投入一堆柔软的苏绣绸布里面,往往没有一点声息地就不见了踪影。而一旦软变成了韧,这韧就韧到了家,所以在苏州的城外有一处不显山露水的五人墓,世世代代地向世人诉说苏州的软,还有苏州的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