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国梦为主题的题目:黄兴涛、陈鹏:近代中国"黄色"词义变异考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1:44:13

黄兴涛、陈鹏:近代中国"黄色"词义变异考析

发布时间:2011-11-19 09:32 作者:黄兴涛、陈鹏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161次

  近年来,时常有学者或文化人从中国民族文化自尊的角度强调,不宜再将“黄色”一词作为色情和淫秽的代名词来使用。他们认为,这一中国传统语境中本来象征高贵和尊严的色彩词,其含义的剧烈转变其实历史并不长,不过是近代以来中西文化互动的变异产物。然而这些文章未能深化探讨“黄色”一词内涵演变的近代轨迹,未能深入揭示其“淫秽”含义在中国得以生成的具体历史过程、时代契机与因缘,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其所潜藏的文化意蕴。故此,本文试图在这些方面,作出新的研究努力。


  一、传统语境下“黄色”一词内涵的基本倾向及近代延展


  在任何一种文化中,赤橙黄绿青蓝紫都不仅是只表示物理含义的颜色词,而且还被赋予各种不同的文化内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黄色”基本上属于被崇尚的颜色。不仅汉民族很早就尚黄,很多与“黄”相连的组合词汇,多富积极含义,而且在藏族和维族的传统文化中,也有类似现象。藏传佛学的知名研究专家扎雅·罗丹西饶活佛说:“黄色作为佛之增业的本色,是福、禄、寿、教证(指教法和证法)兴旺发达的象征。人们把黄色作为尊贵、高尚的象征,特别尊重”。1这与蒙古族和汉族里的佛教文化相通。2在维吾尔族文化里,黄色象征着“丰收、阳光、高贵”,黄色为金色,这种意念化的延伸与古代维吾尔人崇拜太阳神的信仰有关。3


  时至近代,种族的肤色区分及其西方知识也影响了中国人对“黄色”的文化感知。据汉学家冯客研究:“在欧洲,黄色种族的观念也许起源于17世纪末,乃是对耶稣会士关于黄色的符号价值之记载的反应......‘黄种人’的观念在19世纪的西方文学中被迅速普及。它通过传教士传到中国。”就种族分类而言,尽管分类图式各异,但“绝大多数西方科学家,当他们援引肤色标准时,却建议使用白种、黄种和黑种这样的分类法。这一三分的图式与诺亚的三个儿子相对应--山姆(Shem)、加弗斯(Japheth)和哈姆(Ham),它们的后代分别居住在三块大陆。4近代中国人在与西方列强的接触和对抗中,对自己”黄种“的肤色和”黄种人“的归类,逐渐具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加之德皇威廉二世等有感于日本在经济、军事方面日益强盛的现实威胁,在西方鼓噪”黄祸论“,又从反面刺激和强化了这一意识,因而为中国传统的”尚黄“文化,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20世纪初年,中国人的黄种自觉意识空前高涨。当时国人对”黄“和”黄色“等字词格外敏感,特别是那些以黄帝作为祖先的革命者,往往以”黄“字自名,用于表明自己的汉族认同并致力于激发同类的民族与种族自尊观念。如黄轸更名为黄兴,陈天华取笔名为思黄,秦力山的笔名叫巩黄,章士钊的笔名竟有黄藻、黄中黄、”黄帝子孙之一个人“等等。


  由于西方种族学知识的传入和民族意识的强化,20世纪初年的革命者产生了总结传统”尚黄“文化的自觉。国粹派代表刘师培作于1905年的《古代以黄色为重》一文,开篇就写道:“近代以来,种学大明,称震旦之民为黄种。而征之中国古籍,则五色之中,独崇黄色”。刘师培通过整理汉籍里“黄”的用法,提出黄训为光,“故震旦支那之义,皆起于光辉”;同时,黄与皇通,“故上古之君,皆称为皇。黄帝者,犹言黄民所奉之帝王耳”;女娲抟黄土为人,为“富贵贤智者”之谓,实不得完全以荒谬斥之,强调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的名著《黄书》所以以“黄”字命名,正体现了此种精神,等等。5刘氏此文是对传统“尚黄”文化的一次较为系统的总结,也是他从政治文化角度对当时兴盛的种族和民族革命浪潮的一种独特呼应。


  进入民国后,对“黄色”的文化尊崇并没有因帝制的覆灭而消亡,而是得到进一步延展。1923年,闻一多在诗作《色彩》里称,“绿给了我发展,红给了我情热,黄教我以忠义,蓝教我以高洁。”6其中,黄色仍然被视为民族“忠义”文化的代表。1925年,《东方杂志》发表《颜色与心理》一文,依然强调“‘黄’是色中最庄严的一种。我们一见宫殿的金碧辉皇,寺院的庄严灿烂,无有不起一种崇拜偶像之感。这便是我们感觉黄色的一种习惯的反应......黄色含有表彰‘尊严’和‘高贵’的意味。”7 1929年,一篇题为《我们的黄色》的散文凝聚了新的时代政治文化特色和现代民族自觉内涵,以喷薄的激情和诗一般的语言,真挚和热烈地拥抱“黄色”,反复声称“我们是黄色的我们!我们爱我们的黄色!”:


  我,素性,喜欢黄色,喜欢我的黄色胜于其他各色:因为红绿,在我的眼里,是虚饰的象征;黑白,在我的神经上,是相争底表示。只有那诚实而和平的黄色,最惬我的心,最能博得我的爱慕。......


  ......为我们所足践的,是结实的黄土;为我们所身衣口食的,都是从黄土中生产出来的。黄色是我们的人种;黄帝是我们的族祖;黄河两岸是我们所居的可爱的家乡。我们所宗所有的都系黄色;黄色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一切于斯的本色。黄色的我们,难道不喜欢,不爱慕我们的黄色吗?


  我们既是黄色的人,应该保护我们黄色的纯洁,发扬我们黄色的精神,光耀我们黄色的华彩;使红绿自愧其污秽,使黑白不夸其纯单,使其他各色渐渐地同化于我们的黄色!


  我盼望黄色的人们,宁死也不愿丧失我们固有的色彩。......


  我们是黄色的我们!我们爱我们的黄色!8


  这里,一种以黄种及自身文明为基础的现代民族认同观念,已经蕴藏其内。这或许是当时国人表达尊崇民族色彩之黄色最为生动和具有代表性的文字。


  1934年,时任广州市长的刘纪文郑重提议定黄色为市色,明确从象征色彩与民族国家关系的角度阐述理由,他在提案中写道:


  近世各国,关于国制之旗帜器服,莫不有其规定之色素,以代表其国家民族之精神,至其他各大城市,亦多有采用某色以代表其区域之精神者,是知色素之与国家民族及地域关系之为何如矣!本市民物繁庶,为西南各省都市冠,复以其对外交通利便,已渐跻于国际都市之林,实中外观瞻所系,自宜规定市色,以崇体制而表精神。查七色之中,以黄为尚,夫五行于土色为黄,是广土众民之义也。五方于中央为黄,是致中和育万物之义也。又黄老人也,诗乐只君子,遐不黄耉,则绵历久远之意存焉。又黄稚年也,男女始生为黄口,则发荣滋长之意存焉。况我族为黄帝轩辕氏之后,古称黄虞,又曰黄炎,黄之历史已久,黄之意义弥彰。因拟定黄色为本市市色。是否之处,合提请公决。9


  该提案经该市第131次市政会议议决通过,黄色因此一度成为广州市的市色。这一具有代表意义的事件表明,时至民国中期,20世纪初年所形成的以“黄色”作为民族国家象征色彩的概念含义,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继承和重视。甚至可以说,它继续构成许多中国人现代民族国家意识及认同的有机组成部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十年之后,中国人长期珍重、近代以降又格外赋予其民族象征意义并声称应“保护其纯洁”的“黄色”,在社会流通层面竟然迅速地加入了庸俗和淫秽之义,而且这一负面含义日益显豁和占优,与象征高贵、尊崇的传统涵义矛盾并存。在这一变化过程中,正如许多学者所已经指出的,西方有关“黄色”概念的传入,无疑产生了直接影响。可是,这些概念究竟何时传入中国,其影响又是如何实现的?这些问题,迄今尚没有得到学界应有的解答。


  二、“黄色新闻”与“黄色工会”:西方贬义的黄色概念传入中国考


  在英文里,作为黄颜色对应词的“Yellow”,除了表颜色的本义之外,亦带有一些贬义色彩,1918年出版的《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就标示其“嫉妒、忧郁、怯懦、吝啬、卑劣可耻、骇人听闻”的含义,10此类基本语义延续至今没有发生显著的变化,11且一直未见色情、下流、淫荡之意味,而英语世界真正与色情相对应的颜色词应该是“Blue”,指(电影、笑话、故事等)含有性欲或色情的内容,如色情电影即称“Blue Movie”。12在俄语、法语和德语等语言里,表示黄颜色的词汇,象征意义特别是消极含义虽有差别,但也均无直接的淫秽内涵。13实际上,要想找到主淫秽含义的中文“黄色”一词的概念来源,无法直接从外文颜色词里面得到现成答案。只能先回到中文世界,从相关的外来词演变本身去找线索。


  据笔者查考,在近代中文词汇里,来自西方、带有“黄色”二字且真正传播开来的外来词和新概念,其实只有五个,它们都是复合词,即“黄色新闻”、“黄色工会”、“黄色国际”、“黄色组合”和“黄色贸易”。尤以前两个影响较大。


  黄色新闻,英文作“Yellow Journalism”或“Yellow Press”。1929年出版的《不列颠百科全书》收录了该词条,指出在19世纪末报纸发行量竞争激烈的背景下,一股哗众取宠、耸人听闻的新闻浪潮风靡美国,此类新闻被称为“黄色新闻”。其中普利策和赫斯特两位报人的竞争将此风推向极致,其影响在于很多报纸改变了内容特色,并采用通栏大字标题等手法。14新近发行的《不列颠百科全书》更给予其明确定义,标明黄色新闻“指报纸出版中利用过分渲染的文章和耸人听闻的消息以吸引读者和增加销路”,并进一步指出其利用彩色连环画和大量图片的做法得到广泛使用。15《大美百科全书》则特别说明“黄色新闻”系不惜编造不以事实或主题为依据的新闻,突出报导犯罪行为、性行为、暴力事件等,并详细介绍了两家报纸利用衣衫褴褛、长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外衣印上一层淡淡的黄色的“黄色小孩”展开竞争的情形,“黄色刊物”、“黄色新闻”等专门术语也由此而生。16在《苏联百科词典》里,列有“黄色报刊”一词,解释是:“竞相发表耸人听闻的丑闻和虚假消息的反动资产阶级报刊。”17不难看出,“黄色新闻”一词产生至今,西方人对它的诠释尽管各有侧重,略显差别,甚至被赋予明显的阶级意味,但捏造、夸张、刺激、渲染、耸人听闻的核心内涵一以贯之,没有多少变异,更无法从中直接推出色情、下流、淫秽的特指语义来。


  黄色工会,英文作“Yellow Union”。《苏联百科词典》解释为:“指领导人推行同企业主进行阶级合作政策的工会。”18《辞海》的释义更详细:“黄色工会,一般是指被资本家收买、控制的工会。据传说,1877年法国蒙索莱米讷市一厂主收买工会,以破坏罢工;罢工工人打碎工会的玻璃窗,资方用黄纸糊补,故被称为‘黄色工会’。”19这一语义在西方多个语种里均有体现,俄语里“黄色”可以表示“妥协主义的,出卖工人阶级利益的(指工会等)”;法语里黄色有“破坏罢工者”的意思;西班牙语里的黄色亦可解释为“(与资方)同流合污”等等。20可见,“黄色”一词在西方普遍渗透到政治运动之中,并程度不同地带有右翼、妥协、改良意味。该词还由此衍生出“黄色国际”(指第二国际)、“黄色组合”(指第二国际及改良派等的联合组织)等一系列政治色彩浓厚的词汇和概念,它们在民国时期,也都曾得到一定的传播。


  至于“黄色贸易”,则是由“黄祸”论发展而来,指的是“日本的以绝对侵略性向欧美市场发展的一种贸易政策”。21它与中文“黄色”的现代语义变化几无关系,也传播甚少,故毋庸多言。


  下面,大体看看“黄色新闻”和“黄色工会”这两个影响较大的西来概念在中文世界里的传播情形。


  就笔者所见,早在1914年,《东方杂志》就已有文章从批评的角度谈到了“黄色纸”。其文曰:“美报固有一大缺点......即置重兴味轻视事实是也。此种恶风,行之已久,今可谓达于其极。阅报者即对于实事,常疑美报为虚中构造,是非受黄色纸之反动。”22这里的“黄色纸”指的是刊载捏造不实报道,以迎合读者趣味的不良报刊。由于该文是专门谈论世界各大报纸的内容并进行比较,故其介绍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四年后的1918年,该杂志登载一篇专门记述纽约报纸的文章,又使用了“黄色新闻纸”概念,提到:“有所谓黄色新闻纸者,犹言轻薄之新闻纸也。考其语源,则纽约世界报,于日曜附录中,好以儿童入画。而画中之儿童,又必着黄色之衣服。世人则以此为其挑拨性之隐语。”23直接赋予“黄色报纸”以轻薄、挑拨之特质。这种摄义取向,为以后的可能转义埋下了伏笔。


  1924年,《国闻周报》有人专文介绍美国的新闻事业,对“黄色新闻”的外延作出明确界定,认为黄色新闻就是那些刻意耸人听闻、引人兴趣的新闻,而“所谓动人耳目之新闻者,不外乎各地暗杀、抢劫、离婚、苟合之事。”241933年,《申报月刊》的“新辞源”专栏,更有对这一概念的特别介绍:“黄色新闻(Yellow Press),是指将某种琐屑的新闻,借记者的一特殊活动,而使成为一件‘特别纪事’之谓。此种新闻的特色,就在于‘新奇动人’。因之他是不惜无中生有或牵强附会,将一新闻,加之以特别的渲染,成为一夸张曲折的特别纪事。”作者并强调,此类新闻做法在中国“似正盛行于各报之间”。25这些介绍虽然还很零星,但大体准确地反映了“黄色新闻”和“黄色报刊”在西方的基本内涵。


  在随后的30年代中期至40年代初期,国内对“黄色新闻”概念的介绍和使用逐渐增多,认识和理解也日益丰富、具体。不仅有些专业的新闻学研究刊物对西方的“黄色新闻”进行介绍和评论,还有一些社会上流行的大众知识辞典,也都将该词收录其中,由此可见其传播的深度与广度。


  如1935年,复旦大学新闻学会主办的《新闻学期刊》第1期,有两文谈到美国的“黄色新闻”,一则强调“黄色化”的普遍为近代美国新闻事业特点之一,指出“所谓黄色,其意系指用黄金万能的手段,为办报方针的报纸。换言之,即是办报者不惜巨金,聘请优秀之记者,收罗足以骇人耳目的新闻,用劝诱夸张的编辑方针,使中下层读者对之极感兴味”。26一则将“黄色新闻”作为新闻罪恶加以谴责,认为它是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东西,充满着威吓、哄骗、诬蔑、麻醉,是“民众的仇敌”。27“新闻罪恶”的认知几年后在燕京大学新闻学会主办的《报学》里得到回响,有学者著文干脆将黄色新闻理解为“罪恶新闻”,认为中国小报为了维持生计,“将罪恶新闻扩大、渲染,使之能迎合低级趣味,而吸引更多的读者”,这违反报业道德,贻害社会。28


  相比之下,当时一些词典对“黄色新闻”的解说,似更能反映其社会化传播的水准。1936年,《大众实用辞林》已收录“黄色新闻”一词,认为“黄色新闻”是新闻纸的第四版,所载多为社会琐事。291937年,《现代知识大辞典》的专门词条则认为,“黄色新闻即专登软性的‘社会新闻’,铺张扬厉,绘声绘影,以吸引读者。”301940年,《抗战建国实用百科辞典》将黄色新闻解释为“指报纸上所记载关于盗窃、风化及其他一切足以合迎一般人的低级趣味的新闻。”31


  可见在内容上,当时中国人所理解的“黄色新闻”之负面意义,不仅包括刺激、暴露、捏造、污蔑、挑拨、欺骗、麻醉,也包括了软性、轻薄、低级趣味等等方面。而就低级趣味而言,则多是泛指,不仅涉及所谓风化,也指涉盗窃、暴力等等方面的新闻。如1936年,左翼作家夏衍在一篇影评中,就用“黄色新闻”专门指代盗匪之类的新闻。32


  不过也应看到,这一时期已有用者有意无意地将黄色新闻与色情相关的词汇、事件混用,体现出一种向后者转化的过渡性倾向。正是在这一类自觉或不自觉的使用过程中,“黄色新闻”原本包有的色情部分,在寓意范围内被逐步前置。比较早的,如评论家柯灵在1939年的《乐祸篇》中谈到上海色情文化的流行时,就以刊登淫文秽词、猥亵文字的小报居首,强调这些低俗的东西即是“给黄色新闻做材料”,33这里的“黄色新闻”虽不特指淫秽、下流的新闻,但在相互混用中,已蕴涵滑向此端的可能。在古代中国,表达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感情纠葛时,往往使用“桃色”、“花边”、“粉色”这些词语,可在1941年《中国艺坛日报》的一则报道中,则明确将桃色事件纳入“黄色新闻”34,这或许预示了“黄色”含义向淫秽进一步转化的某种可能性。


  值得指出的是,到40年代中后期时,“黄色新闻”语义的变异忽然加速,色情的主导含义得以迅速确立。如前所述,黄色新闻因为其自身即蕴含低俗新闻之意,而此类新闻又不可避免地大量涉及男女关系、色情、淫秽之事,故易被与表示色情意义的词汇混用,久而久之其原来多方杂陈的广泛意义范围逐渐萎缩,色情、淫秽之意则愈发凸显。同时,对于这一时期“黄色”词义的扩散而言,“黄色新闻”的酵母作用得以充分发挥,其淫秽庸俗的含义波及到其他文化部门。而“黄色”在“黄色音乐”和“黄色电影”等领域里被极端狭隘的“色情”化使用,反过来,又进一步约定了“黄色新闻”的淫秽含义。


  这一时期,人们在谈论“黄色新闻”时,常常将其与“诲淫诲盗”紧密联系在一起。不少报刊在介绍黄色新闻时,总爱冠以“诲淫诲盗”之类的修饰词,而所列新闻,也多为社会新闻中猥亵、卑鄙之事。35有人甚至谴责黄色新闻实际上意味着:“社会之淫乱盗窃,报纸加以宣传后,使淫乱盗窃者技术越发高超。”361947年,国民政府内政部长张厉生在记者招待会上强烈要求减少刊载黄色新闻,直接将其与低级趣味等同起来,指责其“不是荒唐,便是无耻,自然更没有教育的意义。”37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南京中央政治大学新闻研究会主办的《新闻学季刊》登载《新闻道德之研究》一文,明确认定“黄色新闻”一味地偏爱夸张渲染之手法,势必走向低级趣味:“为满足读者之好胜心理,集中注意力于污秽故事,人家私事,淫书淫画等。”38这既是时人从专业角度,对“黄色新闻”走向淫秽内涵之趋向和成因的一种分析和警告,同时也表明这一走向在当时已经或正在进一步地成为新闻的现实。


  “黄色新闻”色情含义的强化和形成,还体现在其他方面。这一时期,已有学者对所谓“软性新闻”、“花边新闻”和“黄色新闻”进行自觉区分,认为前两者意在调剂读者的阅读兴趣,是新闻工作者对于各种含有趣味和幽默感的逸闻趣事,用轻松的笔调,加以报道和刊载的可取形式。在这种情况下,增加一个花边,取一个富有意味的标题,未尝不可。但若是掺杂了低级趣味的因素,有伤道德风化,则失去了其趣味之价值,这才流为“黄色新闻”。39还有人专从色彩的文化象征角度,对新闻类型加以区分,认为所谓“白色新闻”指的是歌功颂德、指鹿为马、黑白颠倒的替政府宣传的新闻;“黑色新闻”即内幕新闻;作者虽未明确给“黄色新闻”下定义,但根据其后文对上海文化的批判可以推断,那些狎亵色情、荒淫无耻、荒诞神奇、诲淫诲盗的东西即为“黄色新闻”所统辖。40在此,早期“黄色新闻”包罗万象的含义已经被白色、黑色新闻所分解,意义进一步狭隘化和明确化。与此同时,以前通常所谓的“桃色新闻”之正式名目,这一时期也已明确被“黄色新闻”所替代。如1944年,《上海社会月报》在创刊号的“黄色新闻”专栏里,明确指出:“‘黄色新闻’即‘桃色新闻’,内容是绯色的,在新闻学上有这个专门的名词,扩大一点说,就是社会新闻,不过它的质素‘粉红色’一点吧了”。1946年,有杂志报道作家丁玲“恋爱成功”的消息,采用了“赤色圈里的黄色新闻”之说法41。凡此种种,都证明这一时期“黄色新闻”的淫秽色情含义基本上已经定型了。


来源: 《历史研究》 | 来源日期:2010年第6期 | 责任编辑:王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