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程浏阳河钢琴曲:近代中国人的情报意识，谈《日本地理兵要》

  谈《日本地理兵要》与《兵要日本地理小志》        ——兼谈近代中国人的情报意识
　　2001年我在北京大学高级研修班读书时，在北大图书馆发现一部清光绪十年（1884年）由清政府出使日本公使团随员①姚文栋（1852－1929）编译的《日本地理兵要》，全书线装八册十卷。
　


　　从书上的白文藏书印“臣之洞印”及附在书内的一张便条“送至白米斜街路北南皮张宅”可知，此书竟是清末洋务运动的领袖人物“香帅”张之洞的私人藏书。

湖广总督任上的张之洞　　　其后，我随宁夏政府团访问日本，意外觅得一部日本明治九年（1876年）出版的线装三册《兵要日本地理小志》。

　
　　以前，我在北大图书馆见到的由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印行的《日本地理兵要》即是姚文栋译自此书。笔者惊喜之余，遂以高价携回国内。此书在到我手中之前的一百二十余年间，在日本历经多少人我不清楚，书扉页及环衬上有两个人的名字，一是“大分县丰后园真光寺佐藤香盖”，另一是“明治十八年三月求之，小西弥太助”。
　　这部《兵要日本地理小志》，作者为时任职于日本陆军参谋局的汉学家、史学家中根淑（1839－1913），而后由关三一根据日本陆军部藏版增订刊行。书中开篇便说：“用兵先知地利，按地图而示方略是兵家之要务也。”笔者认为，所谓“兵要”即用兵之要②。此书专讲日本山川险要，地理、气候、人情、风俗、政治、历史、物产、户口，以及战史、战场等，“其如攻守要害，以古人胜败明辨其地势，使古今之沿革战斗详然如指掌。”此书是日本国第一部军事地理志，明治二十年（1887年）二月，又有陆军士官学校教授三木信近和助教田付直男编纂的《兵要地志》大日本之部出版。

　　　令人震骇的是这部《兵要日本地理小志》在《序》中明确指出：“此书本为陆军军人，而今为小学课本”“今也兵农一途，举海内皆兵，小学生徒能读此书，详山势水脉险夷广狭，则他日或从兵事，攻守进退之划策，有思过半矣。然则此书名为地志，实兵家之要典。而小学生徒不可阙书也。”由此，日本明治时期的“国防”意识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当时日本内务省地理局还编印了《清国兵要地志》一书，供日本陆海军官参阅，以熟悉中国军事地理。当时清政府出使日本公使黎昌庶的随员直隶试用通判姚文栋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他将日本陆军省出版的《兵要日本地理小志》一书译为汉文，希望“印给外海水师各营”并恳切地呼吁：“然纸上空谈究不如兵轮实测，总望吾国轮派将弁东隶测量，庶几考核，得其讲求渐熟，可备异时缓急之用。”拳拳爱国之心，跃然纸上。值得注意的是，此时是甲午中日黄海之战前十一年。

　　姚文栋在翻译《兵要日本地理小志》全书的同时，还在卷首进行战例分析，元朝进攻日本，专攻其西，日本得以全力防御一方，因而得胜。德川时期，美国军舰进入浦贺，旋入下田；俄国军舰入大阪，旋入唐太，英国军舰入函馆，旋入长畸。东西往来，飘忽不定，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不攻而溃，举国骚然。并引用日本历史学家赖襄的话说“元幸自一面来耳，若自四面来，扼吾要喉，断吾粮道，杜绝吾兵之策应，其祸岂可胜言”。认为是“此诚破的之论，兵家舆地家所宜共知者也”。
　　姚文栋不仅照译原文，还从战略的高度对日本地理形势进行评述，如在分析对日作战的两条海上攻击通道时说：一条是上海历长崎、神户而达橫滨。“自长崎至神户者必经濑户内海。其间岛屿棋布，节节可伏，且一入下关口峡，彼若以兵绝吾后路，则能入而不能出，皆犯兵家所忌。故用兵时，此道不复可行。”另一条是“自香港至横滨、即彼所谓南洋，一水汪洋驶行无阻，可以直捣浦贺、进逼品川、东京、横滨皆震动矣。此正道也。”对日本陆上的战略要点姚文栋认为：“大抵日本之要害，其濒于东者为横滨，以其近东京也，横滨之要害为浦贺，以其当海湾之口也。……下关乃南北之津梁，东西之喉隘。我若扼据其地则彼饷援隔绝四不相通，为全国最要害之也。”
　　中根淑《兵要日本地理小志》一书中没有对本国军队的记录，而姚文栋在搜集记录当时日本陆军步、骑、炮、工兵各营驻地及人数，以及军、师管区、近卫军、常备兵、预备兵、后备兵、国民军的人数，依我国地方志之体例编成《兵制》一章收入《日本地理兵要》中，其针对我国威胁最大的日本海军舰船逐一记述。如后来参加过甲午之战的比叡舰书中载：“三等常备舰、铁甲、炮门十三，士官以上二十八人，士官以下兵卒二百六十六人，合计二百九十四人”。
　　笔者读姚文栋《日本地理兵要》一书中，印象最深的是附录《西人论日本水师事宜》一段。他由东京乘车前往横滨途中，遇到“二客论邮便新闻及朝野新闻，近日所刻日本水师策略，余亦在座”遂将二人论说要点整理附录于书中供国人参阅。姚文栋这种处处留心的情报意识令人概叹，姚文栋在著书立说的同时，利用使署随员的身份，联络日本各界，广交朋友，甚至与日本著名社会活动家片山潜也有交往③。因而他也获得了一些机密情报，如他曾获取日本要在朝鲜进行阴谋活动的情报，在解决朝鲜壬午兵变这一重大事件中，起了重要作用。
　　姚文栋编译的《日本地理兵要》是近代中国人最早翻译的日本地理著作。书成之后，姚文栋呈总理衙门。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张佩伦十分赏识，命发同文馆刊印分送各省及各国使馆。此书刊后十一年，中日发生甲午之战。甲午战后，坊间有《日本地理兵要》翻印本。如笔者知见就有薛福成为序的宝善堂石印本行世。
　　一些留日的中国学者曾著书慨叹昔日的“鬼子兵”的情报战无孔不入。沉下身心翻检史料便会发现在被称为腐朽没落的清王朝末期，我们的前辈，一些颇有远见卓识的官僚知识分子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野心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独有姚文栋这样颇具见识的年轻官员，笔者在清政府派出国外的游历官，时任兵部郎中傅云龙所著的《游历日本图经》中的《日本疆域险要》一章也看到著者以用兵的观点对日本的军事地理进行分析④，字字句句，论说精道。

　　此外，驻日官员黄遵宪的《日本国志》中详细记录了日本的征兵法、陆军编制、经费、军律、军医等情况，并对比分析中国当时的情况以资借鉴。甲午战前，赴日考察的中国官员翻译的一批日本陆军的技、战术教材中，还有日本参谋本部编的《东亚各港口志》，由当时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为我所用。不仅如此，与傅云龙一同派至国外的游历官刑部主事顾厚焜还编写了《美国地理兵要》、《巴西地理兵要》，把军事地理情报搞到了大洋彼岸⑤。
　　友人告诉我，昔日日本一位将军曾著书《大谋略》，书中说李鸿章曾想从英国购舰28艘，待这支舰队形成战斗力后，一举歼灭日本海军，然后在日本登陆。此事的真实程度如何，不得而知。但清末姚文栋的《日本地理兵要》，确是作了对日作战的战场准备。

1900年与列强谈判时的李鸿章（此照片藏于大英图书馆）　　此外，1928年，我国曾秘密获取日本具有战略意义的重要军政情报。一是日本政友会总裁田中义一大将在大连召开的东方会议的部分记录，其中对中国的侵略政策经整理后以奏折上呈天皇，即著名的“田中奏折”。二是获取日本参谋本部次官金谷范三中将对华、对苏的作战指导思想的论述《国防论》。更重要的是1941年中国军事情报部门破译了日本空军有在太平洋方面进行轰炸的准确情报，而美军方不相信。至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才知道中国情报是准确的…… 　　笔者知见，九牛一毛。由在日本所获《兵要日本地理小志》一书，感慨而发，意在诉说历史上中国人的情报意识并不比日本人差！
—————
注释：
①中国正式向国外派常驻武官始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7年），是年1月1日，清廷批准向英、法、俄、德、美、日等派“武随员”；
②参见沈克尼《“兵要地志”小考》，载《军事史林》杂志1987年第1期；
③参见王晓秋《近代中日文化交流史》，中华书局1992年版，及《学林漫录》第9集；
④参见（清）王锡祺辑《小方壶舆地从抄》；
⑤参见沈克尼《中国军事志与兵要地志源流》，载《军事志理论研究》，军事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