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骚扰恐吓算违法吗:古代中医名家医案9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8:34:47

十三、吴鞠通

 

例案1、癸丑年(1793)年七月初九日,有位姓刘的同志请诊,这位刘老同志六十岁了,一向好喝两壶,这在中医里叫做“酒客”,患上瘟疫以后,这些医生以为是伤寒,就给这个刘老同志解表药发了发汗,结果是导致“津液消亡”,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更重了。

  吴鞠通来到刘同志的家后,一看,果然是够重的,只见这位现在开始尿血了,一尿就是半盆(各位别害怕,这是和着尿液呢,要是全是血那他就等不到吴鞠通的到来了),一问,敢情都已经尿血尿了三四天了。

  再看他的脸色,脸上的颜色“大赤”(注意:这是中医的望色诊法),然后再看舌头,只见舌苔老黄,中间是黑色的(这里也要注意了,舌苔的颜色如果是焦黄的颜色,如果还很干燥,那就是体内有热的标志),嘴唇也干裂了,连吴鞠通都纳闷,怎么热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热邪就没有泻出的道路?

  再一问,果然没有,原来这位已经七天没有大便了。(其实也有出路,都从尿里走了,尿血就是)

  通过这一番检查,吴鞠通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了这个患者的瘟疫的性质,怎么断定的呢?各位您仔细瞧了,首先吴鞠通是不知道这个病邪到底是什么,他手里那阵还没有显微镜,他只能判断这个病邪在人体的内部引起了什么,通过看脸色,查舌苔,瞧嘴唇,吴鞠通上来首先判断这个邪气在人体内引起了热证,然后他又马上判断,这个热证导致这个刘同志体内的津液快要消耗干了。

  那么,为什么这位刘同志体内的热会散不出去呢?原来是由于七天没有大便,导致的气机完全的阻塞了,这个时候,需要对证处理,马上通便,中医有个术语,叫“急下存阴”,通便以后,气机通畅了,热邪就会出去,津液也就可以不被消耗干了。

  各位可别小瞧这个大便,我见过多少位老人就是因为这个大便没处理好,最后中风了,一问家人,都是七八天没大便了,撬开嘴,舌苔都是黄黑的。

  吴鞠通此时知道必须立刻使刘同志的大便泻下来,于是就开了大承气汤,其中减少了枳实、朴硝的份量,增加了牡丹皮(这是泻肝经郁火的),和犀角(这是泻心经之火的)。

  开完了方子,吴鞠通就回家了,等到第二天再诊时,就问昨天大便泻了吗?

  患者家属回答:“泻了,现在尿血已经止住了。”

  吴鞠通让患者张开嘴,再看舌头,还真不错,舌头上的津液开始多了起来,这说明体内的津液已经开始保存住了。

  于是有根据现在的情况,停止了使用泻下的药物,张仲景的原方就是让患者一旦泻了,就停止继续服用剩下的药物,叫“得下,余勿服”,这是什么意思?是气机一旦通了,就不要再泻得伤了正气了,《伤寒论》这本书为患者考虑得精细到如此地步。

  吴鞠通就开了新的方子,是:焦白芍四钱、犀角四钱、麦冬四钱、牡丹皮五钱、银花五钱、细生地五钱、生甘草两钱、天门冬两钱。

  这个方子里面清热的,滋阴的都有了,犀角、丹皮刚才讲了,好在那会儿犀角还有地方买,现在再倒卖该判刑了,金银花是解毒透热的,生地、天门冬是滋阴的,过去生地还有细生地和大生地之分,开出的方子用途是有差别的,这里面的讲究以后再给各位讲,此处让人奇怪的倒是白芍,怎么出来个焦白芍呢?

  原来,过去医生认为白芍生用乏肝,炒用敛肝,而如果有血证,那么最好用炒焦的,有收敛阴气的作用,现在已经不大讲究这个了,一开方子就是“白芍”,各地药店的理解就不同了,有见白芍给生的,有给炒的,但是还是有讲究的医生,该生的开生的,该炒的开“炒白芍”。

  因为吴鞠通考虑到患者曾经尿血,因此用了焦白芍,以防止复发。

这个方子陆续服用了七天,期间稍有加减,到了七月十七的时候,这个患者的情况就已经很乐观了,已经能够喝粥了(敢情原来都是挺着来着),吴鞠通来诊断后,认为邪气已经去掉了七八分,此时已经是以阴虚为主要矛盾了(阴虚甚于余邪),于是就开了新的方子。

  方用:复脉汤去掉人参、桂枝、姜、枣等温热药(复脉汤,又名炙甘草汤,是《伤寒论》中的方子,用来治疗气阴两虚引起的心动悸、脉结代等证),开两付。

  这个复脉汤可是《伤寒论》中的一个名方,组方那叫一个高超,我自己在学医之初曾经因为过渡劳累,心脏出现了问题,患了房早,心脏每跳七八下停顿一下,自己觉得快要告别人世了,我们那里的顶级医院经过无数次检查都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花了很多钱(很心疼啊),请了很多的大主任,最后无奈我回家翻开教材,看到“心动悸,脉结代”几个字,就抄下了炙甘草汤这个方子,只喝了两付药以后,就痊愈了,我对中医的信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增加的,所以对这个复脉汤简直是太有感情了(故此多说了几句,各位别嫌啰嗦)。

  吴鞠通在十九日和二十一日,又分别在复脉汤的基础上加上了生龟板、生鳖甲、生牡蛎三味药,这一加不要紧,各位,这个方子就是吴鞠通根据复脉汤创立的新的方子:三甲复脉汤,专门用来治疗热病以后阴液损伤的,此方亦留于青史,现在仍在应用。

  其实,到这个时候,这个患者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只是调理而已,本着食疗的原则,吴鞠通在后面的方子里又加上了海参两条、鲍鱼片五钱,最后这个患者就好了。

  各位该问了,吴鞠通怎么了?这海参鲍鱼还能加到药里面?再加上龟板、牡蛎,这不成了海鲜汤了?

  原来,在中医里面,这海参、鲍鱼可是好东西,海参是个补养精血的东西,阴阳双补,王孟英写的《随息居饮食谱》中就论述过海参的好处,有一天我上美国的医学网站查资料,看到他们还在研究海参的抗肿瘤作用呢,而鲍鱼是补阴补血的,好在那个时候鲍鱼还特别的便宜(海边的人说过去鲍鱼壳比鲍鱼肉值钱),大家都能够用得起。

  海参、鲍鱼等药是温病学家们经常用的药物,叶天士就经常地用,在他的医书里随处可见,但是徐灵胎特反对用这个,估计徐灵胎自己曾经喝过,他觉得腥膻欲呕,患者会受不了的,他还经常在书里建议叶天士自己也喝喝试试。

  个人口味不同,现在还有生吃的呢,所以也不能太指责叶天士了。

  而且,我还见过海参的受益者,清朝有个大医家,叫黄元御,做过乾隆的御医,他的传人在西安,叫麻瑞亭老中医,我学中医最早学的就是他的路子,他老人家活到九十七岁(现在已经去世了),还写书出诊呢,别人问他,你到底有什么秘诀啊?他一概回答:得益于海参

  他在老年时,每次感到精力不足的时候,就吃手指大海参的五根,他自己说就是这个秘诀,让他长寿,后来他还用海参来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疗效也不错。

各位在给父母养生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

 

例案2、这是个比较令人头痛的病例,患者居然是一个怀孕了七个月的孕妇,二十七岁,姓史,我们姑且称之为女士吧,这位女士患了瘟疫后,先请了别的医生,这位医生不知道根据什么,就一口咬定这是受寒而得的伤寒,于是就给使用了发汗的药物(这都是当年上课逃课温病考试不及格的医生们常犯的错误),结果不但没有好,感觉病情更重了;于是又换了个医生,这位头脑倒是很灵活,一看,前面的医生用发汗没有效果,甭问啊,这不是个寒证啊,一定是个热证(这个分析倒是对头了),但是他却一下子分析到另外的思路上去了,他显然是认为这是有肝胆之火,因为他给用的药物是龙胆草、芦荟等苦寒泻火之药,结果,病也没有好,反而更重了。

  再看这位女士,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具体表现已经是胎动不安了,这就意味着如果再误治,就有流产或者死胎的危险了。

  这个时候,就有人推荐吴鞠通了,说这位吴鞠通可很是厉害啊,读医书都读了十七年了,应该是很有学问了,而且这些日子人家治的患者还都痊愈了,你不妨把他给请来看看。

  患者的家属一想:十七年,差不多够把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来回给读两圈了,估计这位学问可能的确比较大,在这么个全民皆浮躁的年代还能有人这么读书,实在是令人佩服啊,还不赶快请来?

  于是就把吴鞠通给请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是癸丑年(1793年)七月初一的时候了,北京的天气仍然燥热,满街走过的车马扬起一阵阵烘热的尘土,吴鞠通跟着患者的家属,穿过条条街道,来到了患者家里。

  等到吴鞠通一看到了这位患者,也不禁一惊,原来,这位女士此时的病情已经很是骇人了。

  只见她挺着大肚子,无力地依在床上,虚弱中带着烦躁,吴鞠通让她伸出舌头(各位注意了,舌诊是温病学家们最擅长的一个诊断方法),只见女士的舌苔已经是正黄色的了,我们一般人的舌苔应该是薄白苔,在一般患了热病的时候,也就是能有点儿淡淡的黄色,可这位,已经是正黄色了,您想想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吧,而且,就这么个正黄色的舌苔还“烂去半边”,也就是一半的都没有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诊病的过程中如果遇到舌苔只剩下一半的,或者左侧的没有了,或者右侧的没有了,那都是要慎重的(其中左右还有不同),而且这位女士还有个恐怖的症状,就是“目睛突出眼眶之外如蚕豆大”,再诊脉,是脉象洪数,而且还兼浮。

  这是个什么证啊,吴鞠通判断,这是个邪热内盛,“气血两燔”之证。

  估计您该问了,既然是个热证,那前面的医生用了龙胆草、芦荟等苦寒的药物怎么就不见效呢?

  这还真得跟您解释一下,在温病的理论中,像这种邪热在人体内部的情况,还真不能用大苦大寒的药物,因为苦寒的药物都燥,会更加损伤津液,同时,还有个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冰伏”邪热,这在临床中是可以经常见到的,就是有些中医生在现代科技理论的指导下,看到有病毒细菌感染,就使用大量的具有“杀灭细菌作用”的解毒药物,比如鱼腥草、大青叶等等,每用必五六十克以上,以“杀死细菌”,结果导致患者高热缠绵不退,病情愈重,这都是“冰伏”了邪气,对于这种情况,温病理论主张使用清透的药物,使邪热向外走,以便给身体以恢复的机会。

  在这里,使用的方针仍然是“热者寒之”,但在应用技巧的层次上,温病学家们已经更深入一步了,这就是中医理论在临床中的发展。

  于是吴鞠通就开了一个方子,叫玉女煎,在其中又加上了犀角。

前面我们提到过,纪晓岚曾经记载说这次瘟疫各位医家使用了张景岳的方子也不灵,其实这是大家不会用,张景岳冤枉大了,人家吴鞠通这里使用的玉女煎,就是张景岳的方子。

  这位张景岳是哪位高人啊?他是明朝的一个大医家,他的故事我们以后会讲到,也是一个经历奇特的人物,对中医的贡献巨大,他创立的方子很多,这个玉女煎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吴鞠通给这位孕妇开的方子吧:生石膏四两、知母一两、炙甘草四钱、犀角六钱、京米一撮、细生地六钱、麦冬五钱。

  就是这么个方子,首先上来生石膏用了四两,这么大的量,给孕妇开下去,真够让人担心的,吴鞠通这是跟哪位学的法子啊?告诉您,他是从缪希雍的书里学的,应用生石膏那是张仲景在《伤寒论》里开的一个法门,但是后世的医家不知道怎么着,都认为石膏太凉,不大敢用,直到缪希雍开始大力宣传生石膏具有透热外出的功能,可以大剂量的使用,后世的温病学家们学会以后深受其益,那叫一个高兴。

  需要提醒各位的是,生石膏在透热方面非常有效,有些高烧的病人服用后很快退烧,但是如果对体虚的人,一定要配合扶正的药物才可以,比如加上党参,否则也会犯错误的(仲景的白虎加人参汤就是这个意思)。

  方子中的知母可以清肺热,辅助生石膏,透气分之热。而犀角则是透营分之热的药物,温病理论把人体分为:卫、气、营、血四个层次,他们认为邪气从外之内通常是按照这个顺序进入的,当邪气到了营分的时候,再使用气分的药物就不大灵光了,于是一定要使用能够进入营分、血分的药物,把邪气透出来,比如清朝著名的温病理论导师叶天士就说过句名言,说邪气“乍入营分,犹可透热,仍转气分而解,如犀角、元参、羚羊等物是也”。

  京米就是粳米,我们经常用它来包粽子,后世民国时期的名医张锡纯根据自己的体会,干脆把仲景方子里的粳米都给改成了山药,他说用了效果更好,现在好多医生都这么使用了,您别说,大家用得还都挺顺手的。

  方子中的细生地用了六钱,我前面曾经提到过,过去生地这个药区分得很细,有鲜生地、细生地、大生地几种,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在古代的医书中经常会看到这里用细生地,那里用大生地呢?

  原来,这里面是有说道的,鲜生地具有明显的凉血作用,但同时它可以透热、清热,在外感病的时候用了最好,这个药在过去药店里是要常备的,现在我们的保鲜技术比古代好了,但是药店因为成本的原因把这个药给取消了(就是说技术好了,但是对病人负责任的心不好了),现在的药店经常干这种事,我曾经给患者开了几元钱的方子被药店给拒绝抓药了,因为“药量太少了”。

  而这个大生地,则具有明显的滋阴作用,也可以凉血,但是它没有透热清热的功能,它只能凉,只能补阴,却不能清透。

  而细生地则介于两者之间,既能凉血滋阴,又能清热透热,吴鞠通说它“细生地能发血中之表也”,所以在外感病同时阴虚的情况下使用得较多,吴鞠通对于细生地的使用是很有心得的,在他的医案里可以到处看到对不同的生地的不同用法,但是他自己好像没有过多说明为什么这么用,为了使大家看得不至于疑惑,我在这里就多说了两句,给大家说明清楚。

但是大家也就是看看,欣赏一下,因为现在的药店里已经没有这么多的品种了,只是有生地一味药,甭管大的小的粗的细的老的嫩的,就全都是它了。

  方中的麦冬是清肺胃之热,保护津液用的,这里要给大家介绍一下,麦冬也叫麦门冬,是心、肺、胃经的药,性味是甘、微苦,微寒,可以清热生津,泡好水以后咬起来甜甜的,很好吃,对于经常咽干口燥津液匮乏的人,泡水喝喝是很有好处的,顺便提一下,中药里还有一味药叫天门冬,这两个药只差一个字,而且还经常在一起用,您可能经常看到医生写方子有麦门冬若干、天门冬若干,这两味药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麦冬是用在肺、胃经,但兼带心经的,它可以清心降火,它的作用主要是在上面;而天门冬是用在肺经,却兼入肾经的,它可以滋养肺经的津液,然后补入肾经,所谓助金生水也,这两个药一个上,一个下,是可以协调作战的。

  再看吴鞠通的玉女煎,和张景岳的玉女煎有些不同,原来张景岳的玉女煎方子组成是石膏、熟地、麦冬、知母、牛膝,而吴鞠通这里居然给改了,变成了石膏、细生地、麦冬、知母了,而且他还经常给加上一味元参,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吴鞠通认为原方子里的熟地太滞腻,而且太温了,恐怕对病情不利,所以给换了细生地了,而且他还把原方子里的牛膝给去掉了,这个牛膝的药性是下行的,可以通下肢的经络,滋补下肢的筋骨,其中有川牛膝和怀牛膝两种药材,前者以通为主,后者擅长滋补,对于父母有腿脚不好的,这味药可以拿来仔细的研究一下,和其它药配合使用,效果是不错的,但是吴鞠通认为在这里是用不着的,因为现在患者的病是在上面,如果加入牛膝把药性引到下肢去了,那就耽误大事儿了,所以干脆,就把牛膝给解雇了。

  所以各位可要注意了,看吴鞠通的书的时候,如果看到“玉女煎”如何如何的,那可不是张景岳原来的方子了,而是吴鞠通改造后的玉女煎了。

  上面这个方子服了一付以后,到了初二那天,吴鞠通再来患者家的时候,患者的情况就改善了,具体的反应就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再躁动了,患者本人也不再那么烦躁了,于是吴鞠通就按照这个方子,又开了三付。

  到了初五那天,吴鞠通再来的时候,患者的情况又开始有了改变了,此时患者的大便不通,小便也每次只有数滴而已,而且患者感觉尿道疼痛,而且再看舌苔,已经由黄色变成了黑色,嘴唇也干裂了。

  各位可以分析一下,这个病现在是变轻了还是变重了?

  表面上看,这个病是变重了,因为舌苔由黄变黑了,下焦的症状开始严重了,但实际上这些都是邪气要从里向外出的表现,在温病中,当邪气从里向外出的时候,舌苔反而会由白变黄,甚至变黑,然后再慢慢地退去。而下焦症状的出现,也是邪气正在寻找外出的通路,但是由于患者身体气机的不畅通,所以阻塞在了那里。

  那么,此时该怎么办呢?

  吴鞠通确定的办法是:使用泻下法。

  此法一出,患者的家属倒是比较的担心了,这位可是孕妇啊,先生您别不是给忘了吧,孕妇您用泻下法,这要是伤了胎儿,导致流产可如何是好啊?

对此,吴鞠通在经过谨慎的思考后,显得胸有成竹,他引用了《黄帝内经》中的话:“有故无殒,亦无殒也”,这话在后世被广泛流传,我给大家举个例子来解释这句话,比如当坏人劫持了一个好人做人质,如果你的枪法够好,有把握命中目标,那你就可以开枪,击毙歹徒,那人质也就不会受伤的,如果一直犹豫下去,则有可能人质就危险了(但前提是你要有吴鞠通那样的枪法才可以开枪)。

  于是吴鞠通开了方子:生大黄六钱、元明粉四钱、川朴一钱、枳实一钱,然后让患者家属给熬成两杯,分两次服用,大便一通立刻不再服剩下的药。

  初六日,患者的大便已经泻下了,泻了以后,患者的身体发热的情况就消失了,脉也安静了下来(脉静身凉),突出的眼睛也开始缩了回去(目睛渐收)。

  这说明邪气已去,吴鞠通就又开了些“甘寒柔润”的药物。

  初十日,患者的情况继续好转,吴鞠通开了复脉汤,去掉了其中的桂枝、生姜等热药(这是吴鞠通的一贯做法)。

  十四日,在前面的复脉汤的基础上,又加上“三甲”,即:生牡蛎、生鳖甲、生龟板。到这个时候,这个患者就基本痊愈了,接下来就是善后工作了。

  二十日,吴鞠通给患者开了个他自己独创的秘方药膏——专翕大生膏,而且开了十二斤,这个方子我以后再给各位介绍,各位听了一定会目瞪口呆的,因为里面的药现在都太贵了,其中海参和鲍鱼就各用了二斤,估计当时还不算贵,否则不会吴鞠通给很多孕妇都使用了。

后来,这个孕妇足月生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估计当这个小宝宝懂事以后,他的母亲一定会给他讲当他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他们母子经历过的这场特殊的瘟疫的故事的。

 

例案3、那是丁巳年(公元1797年)的六月十三日,北京的六月已经开始热了,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城墙上,散射出慵懒的光线,街头一些开店铺的商贩都躲到了遮棚的阴影下,以取得一丝凉意。

  吴鞠通这一年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对今天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开始走下坡路的年龄了,但对某些古人却还似乎是事业的开始,朱丹溪在这个年龄还没有遇到罗知悌呢,吴鞠通也才刚刚走出书斋,开始自己的行医生涯。

  很不巧的是,今天吴鞠通自己也患了外感病,他先是被毒辣的太阳暴晒了一次,受了暑邪,然后又被风吹到,受了风邪,总之是病了,什么症状呢?是“大汗如雨,恶寒不可解”。

  估计这是很多人在感冒的时候都会遇到的,一般我们会难过地躺上两天,严重了去医院打点点滴,反正七天以后如果不引起肾炎或者心肌炎什么的,那也就好了

  吴鞠通同志却不这么想,吴鞠通同志认为,自己实践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挽起袖子,开始拿自个当作小白鼠,做起了试验。

  吴鞠通分析,这是个桂枝汤证啊,那么这个桂枝汤的疗效到底如何呢?(桂枝汤,《伤寒论》中的方子,用来治疗营卫不和之太阳中风证)

  看来吴鞠通同志也曾经思考过桂枝汤的疗效问题,对于桂枝汤治疗感冒,很多医家有疑问,就是说用了以后疗效不是很确切,后来清代一个医家叫王清任的把话说得更绝,他说认为桂枝汤从古至今未见治愈一人(这话当然是太绝对了,应该批评)。

  吴鞠通也疑惑啊,怎么办,疗效如何,用实事来说话嘛,于是就给自己开了付桂枝汤,其实桂枝汤的组成特别的简单,就是桂枝、芍药、炙甘草,三味药,再加上大枣、生姜,有的人称它为酸辣汤,酸的是芍药,辣的是生姜,大枣和炙甘草都甜甜的,总之这个汤不难喝。但是我们平时开的药量是多少呢?我们桂枝也就开个九克、十几克的,芍药的量与此相似,但是吴鞠通同志本着科研要严谨的原则,开了一个量比较大的方子,“为君之桂枝用二两”,就是用了六十克的桂枝,这么个开法儿就比较的火爆了,搁现在有的药店都不能给抓药。

  结果是,喝下去以后,“毫无效验”。

  吴鞠通就纳闷了,难道大家说的都是真的?难道桂枝汤对太阳中风证确实没有什么效果?不会啊,仲景方子个个疗效惊人,怎么唯独这个《伤寒论》排第一的桂枝汤会没有效果?

  于是,吴鞠通显然怀疑到了剂量上,其实《伤寒论》中方子的剂量问题一直到现在还在讨论,原来的方子张仲景标注的份量是: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炙甘草二两,后世医家认为汉朝的重量单位和现在的不一样,所以桂枝三两也就给改成了三钱,也就是九克,实际情况是,有些轻些的病疗效还是可以的,但救急的重病就不行了,总是没有效果。

  这个困扰也降临到了吴鞠通的头上,搞的吴鞠通同志的头老大,怎么办?这个问题可不能绕过去啊,一定要解决,这涉及到自己对张仲景教授的信任问题。

  吴鞠通还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儿),他擅自决定,更改试验计划,加大药物的投放剂量(这是置小白鼠的生死于不顾啊),加大到什么程度呢?桂枝用八两。

  对,您没看错,桂枝用了八两,一般人用三钱,他用八两,这个份量已经是骇人听闻了,从古至今,据我所见,这么对待自己的,除了吴鞠通,没有第二人。

  结果怎么样呢?吴鞠通自己记录到:“服半贴而愈”。

  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付药只服用一半,病就好了。

  也就是说,吴鞠通这次起效的药量是桂枝四两,一百二十克

  从此吴鞠通对用药的药量有了新的了解,这是从他的自身体验得来的。

  后来,在他写《温病条辨》的时候,把桂枝汤列在了开首第一方的位置,但是用量并没有那么巨大,而是用了桂枝六钱。

  可见,吴鞠通等温病学家们并不是排斥经方的,相反,他们个个都是经方的高手,他们充分地理解了经方的精髓,又加以发挥,发展了中医对于温热病的治疗理论,其功伟矣。

  好的,这次吴鞠通瘟疫治疗研讨会就开到这里,咦?怎么不见了吴鞠通同志?

  噢,原来,他早就来到了外面,自己在那望着星空呢。

  “吴鞠通,你在想什么呢?”

  吴鞠通:“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吴鞠通:“是啊,当年在父亲灵前发誓的情景记忆犹新啊!”

  “……”

  吴鞠通:“今天,我终于成为一个医生了!”

  “医生,这个称号,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吴鞠通:“是啊,你是不会理解的。”

  “回屋里去吧,大家都等着你何茶呢。”

  吴鞠通:“你自己回去吧,让我独处一会儿。”

  “好的,保重。”

  夜很深了,吴鞠通独立阑干,眼泪纵横。

 

例案4、二月初四日,有位陈同志的家属来请吴鞠通,说这位三十二岁的陈同志病得很重,吴鞠通一听,赶快和来人就出发了。

  这个时候北京的天儿还冷着呢,刚刚刮过的风沙使得满城都笼罩上了一层尘土,吴鞠通裹着棉袍,来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位陈同志病得果然不轻,躺在床上,全身浮肿,肚子胀得老高的。吴鞠通一看,的确严重,于是赶快诊脉,脉是沉弦而细,仔细询问后得知,水肿是从头部开始肿起的,现在口中经常有血块出现,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了,眼睛也似乎看不见东西(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尤其骇人的是,只见患者鼓胀的肚子上,满都是暴起的青筋(满腹青筋暴起如虫纹)。

  吴鞠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脾阳衰败,肝气郁勃的证候啊。

  顺便说一句,在中医里面,认为脾属土,具有统摄津液的作用,如果脾阳不足,那么体内的水湿就会泛滥,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症状就会是水肿,比如有的人经常感到四肢肿胀,大便溏泻,这都是水湿泛滥的表现,服用一些补脾的药物后,这种情况就会明显的改善。

  这个时候吴鞠通倒是没有想到先补脾,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病情已经很危急了,患者听力、视力都出现了问题,此时使用缓慢的补脾策略恐怕就来不及了,好在人家吴鞠通看过的书多,方法也多,略微沉思,立刻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呢?原来是孙思邈用过的一个奇方,叫鲤鱼汤

  具体的方法是:让患者家属去买条大个的活鲤鱼,不去鳞甲,不开刀去内脏,直接扔锅里(够生猛的),加葱一斤,姜一斤,等到煮熟的时候,再加入醋一斤,然后给患者随意服用。

  患者家属一听,什么?喝鱼汤也能治病?那好啊,立刻迅速行动,买来了一条六斤的大鲤鱼,如法炮制,就给陈同志喝起了鲤鱼汤。

  这鲤鱼汤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估计是又酸又辣,总之是喝足了一昼夜,结果您别说,逐渐的陈同志就能够看见东西了,耳朵也好使了,“神气清爽”,只是全身的肿胀还没有消除。

  全家一看,嘿,这位吴鞠通先生敢情是真有本事,果然是请对了人啊。

  于是再请吴鞠通到家里来,进了屋子一看,高朋满座,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听说吴鞠通用鲤鱼汤见了效果,原来给陈同志治病的那些医生都跑回来,想看个究竟。

  吴鞠通说:“《内经》里面说这种病,如果是从身体的上部先开始肿,最后是下面肿得厉害的,别管下面肿得多厉害,也要先治疗上部,我们陈同志这个病,显然是从头开始肿的,那我就要用发汗之法,去掉上部的水肿啊。”

  于是就开了《伤寒杂病论》中的麻黄附子甘草汤,这方特简单,就三味药:麻黄、熟附子、炙甘草。

  这个方子刚刚写完,还没有加上份量呢,旁边一位叫陈颂帚的医生就撇起了嘴,说:“这个方子绝对没有效果!”

  吴鞠通很纳闷,就问:“您怎么就知道没有效果呢?”

  陈颂帚医生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使用过这个方子,没有效果嘛。”

  吴鞠通笑了:“先生您用这个方子没有效果,但是我吴鞠通用它可能就有效果!”(此方在先生用诚然不效,予用或可效耳)

  这个时候,大家听了无不感到十分的好奇,在座的有一位叫王谟的医生就忍不住问了:“这我们可就纳闷了,同样一个方子,药也就那么三味药,也没有什么加减,怎么先生用就不灵,你吴鞠通用就灵?难道是这些没有灵性的草木,就只听你先生的号令吗(岂无知之草木,独听吾兄使令哉)?同样是做医生,怎么用药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甭说在座的奇怪了,这事儿连我们都奇怪,这吴鞠通难道会什么法术?

  吴鞠通看到大家如此奇怪,就解释到:“这是有原因的啊,我们先生为人性情忠厚,‘其胆最小’,他当时一定是怕麻黄发汗的力道大,就少少地用了八分,附子保护阳气,就用了一钱(才三克),用附子来监制麻黄,然后又怕麻黄、附子两味药的药力大,又重用了药性和缓的甘草,用到最多,一钱二分,来监制麻黄和附子,等到这个方子用了一付,没有效果后,一定用了阴柔药较多的八味丸(金匮肾气丸)了,八味丸平稳,这才敢加大份量使用,这么个治法,怎么能取得效果呢?”

  啊?有这回事儿吗?在座的有手特快的,一位叫陈荫山的家属赶快进入内室,拿出了陈颂帚医生二十八日开的方子,一看,份量与吴鞠通所猜测的一点儿都不差,大家当时差点都笑喷了,说:“老吴同志你太神了,连这个都能猜出来?”(何吴先生之神也)

  吴鞠通说:“嗨,我和老陈太熟悉了,这些日子我们俩总一起去看病,我对他可是太了解了,说多少次了,他胆儿还那么小,这人,整个一没办法儿了。”

  大家于是就催着吴鞠通把方子的份量添上,看看吴鞠通胆子能大到什么地步。

  吴鞠通提起笔,在每味药的后面加上了份量:麻黄二两、附子一两六钱、炙甘草一两二钱。

大家一看全晕了,有手快的就要捂住吴鞠通的方子了:打住!打住!我们说你胆子大,也没让你玩儿命啊,好嘛,麻黄二两,这不要了命了吗?!

  顺便加上一句,现在如果药店看到这个方子,能直接把持方者打出去,后面我们会看到,清朝时候的药店看见这个方子也晕菜了。

  吴鞠通倒是感觉到没有什么:“怎么了,就是这个份量啊,没有写错,我附子用得少麻黄四钱,是为了让麻黄出头;炙甘草少附子四钱,是为了让麻黄和附子出头,炙甘草只是坐镇中州就可以了,这有什么啊?”

  大家都急了:“这,这麻黄有这么用的吗?”(麻黄可如是用乎)

  这个时候,倒是陈颂帚医生说话了,他说:“没事儿,我敢担保没有问题。”

  啊?大家一想,你别不是刚才被气糊涂了吧,于是纷纷说:“你赶快靠边站着,别乱说话,还你担保,你麻黄才敢用八分,连一钱都没到,还敢担保这麻黄用到二两的?”

  这位陈颂帚医生还真没被气糊涂,他说:“我前两天在菊溪先生那里治疗产后郁冒,用了当归二钱,被我们老吴同志看到了,痛责了我一顿,说当归是血中的气药,气燥,最能窜阳,产后阴虚,阳气本来就要上越,这个时候能够用当归吗?现在麻黄比当归的药力大的不止百倍,我用当归他都那么训斥我,如果心中没有把握,还敢用这么多的麻黄吗?”

  嘿,大家一听,也有道理啊,敢情糊涂人也有明白的时候啊。

  吴鞠通这时向大家解释说:“各位也别担心,各位无非是怕麻黄量大,发太多的汗亡阳了,我虽然开的份量重,但也不一定非要喝那么多,我们是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等要一出汗,后面的药就不用再喝了,所以各位也不用担心,反而我倒是觉得这个患者阴寒太重,这么多的药恐怕还发不出汗来呢。”

  于是患者家里这才放心,就让仆人去药店抓药,这个药店叫仙芝堂,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反正店家一看这个方子,当时脑袋就嗡的一下,差点气爆了:“这是什么医生,把麻黄二钱给写成麻黄二两了,拿回去改!”

  仆人说:“就是这个方子,份量没写错。”

  店家:“没写错?得,那您爱哪儿买哪儿买去,我们可不敢卖,好家伙,我打学徒到现在也在药行混了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开方子的。”

  最后,还是陈同志的家里人亲自来药店,算是买回来了药。

 

 结果吴鞠通判断得还真准确,我们陈同志把整个这些药都喝了,愣是没有出汗!

  看来这阴寒的确是太重了,要知道,这麻黄可是发汗的重剂啊,后世一般的医生都不敢用呢,有的发了汗以后汗出不止都有虚脱的,敢情这位陈同志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第二天,众人又都来了,一看,什么?愣是没有汗?得,汗不出者死啊,这病我们看是没救了。

  只有吴鞠通没有摇头,他坐在那里,仍旧目光炯炯,他说:“大家先别放弃,如果是死症,那前面服用的鲤鱼汤就应该没有效果啊,这样吧,我模仿仲景先师用桂枝汤后服粥助汗的法子来试试吧。”

各位,这桂枝汤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张仲景在桂枝汤的方子后面强调说明了服用的方法,就是在喝了桂枝汤后,这还不算完,要再喝上热稀粥一碗,以助胃气,这样才能使得身上微微地出一层汗,很多人都不注意这个服法,结果没有出汗,病也没好,就责怪说桂枝汤没有效果。

  吴鞠通这次独出心裁,没有用热稀粥助胃气,而是选择了鲤鱼汤,他让又买来了一条四斤重的大鲤鱼,熬成汤,然后喝一小碗药,紧接着就喝一小碗鲤鱼汤。

  结果,奇迹发生了,在患者服用了第一轮以后,家里人就发现,咦,怎么眉毛以上出汗了?!(汗至眉上)

  于是,休息一下,再喝第二碗药,然后接着服用一碗鲤鱼汤,这回,上眼皮以上开始出汗了。(汗至上眼皮)

  再服一轮,汗就出到了下眼皮(汗至下眼皮);再服一轮,鼻子以上开始出汗(汗至鼻);再服一轮,上嘴唇以上开始出汗(汗至上唇),就这么着,每次出汗的部位向下移动大约一寸左右,结果一昼夜以后,正好服完了一付汤药,也把鲤鱼汤都给喝光了,到这个时候,汗已经出到了膝盖以上,肚脐以上的肿已经消了,但是肚子仍然胀大。

  到了初六这天,吴鞠通再次出诊,患者的家属已经很高兴啊,觉得这个病这么治下去该很快痊愈了。

  吴鞠通却皱起了眉,他说:“《内经》说过,汗出如果没有到脚,那么患者仍然会死的啊,大家不要太乐观了,现在是身体下部水肿了,让我们开始利小便,让水从小便而去吧。”

  于是,就开了五苓散这个方子(五苓散,《伤寒论》中的方剂,用来治疗水蓄膀胱,气化不利之证),这个方子也是特简单,就五味药,有猪苓、茯苓、泽泻,再加上桂枝和白术,有温阳利水之功。

  结果是这个方子连着服用了十五天,一点效果也没有,病情也没有任何的加重,这下陈同志的家属有点沉不住气了,那位陈荫山同志把吴鞠通拉到一边,客气地说:“先生,您前面用的麻黄那么的出神入化,这次却小便一点都不出来,怎么办?要不换个方子试试?”

  吴鞠通叹了口气,说:“这次的药之所以没有见效,是买的药的质量不好啊,今天你一定去想办法买到上好的肉桂,如果仍然是前面买的那种,我明天就不来开方了,开了也没有用啊。”

  各位,吴鞠通的这句话可透露了大玄机了,这说明吴鞠通对五苓散中的桂枝理解的是肉桂的,对于这个问题,历代一直在争论,核心是张仲景使用的桂枝,到底是细细的树枝还是厚厚的肉桂,这是一棵树上不同的部位,有很多人认为是肉桂,因为张仲景总在桂枝后面标注要“去皮”,现在桂枝那么细细的,还哪儿有地方去皮啊?总之两种观点都有,现在临床中基本用的是细细的桂枝。

  吴鞠通吩咐了以后,患者家属不敢怠慢,赶快到处购买,结果第二天就买来了新鲜的紫油安边青花桂,各位,这个肉桂也有说道,过去好的肉桂叫“官桂”,那是要进贡给官家用的,是上好的肉桂,所以方子里总开“官桂”多少克的,但是您现在可别按照这个古书抄,现在的“官桂”是品级最差的,油最少,很辣,用了很燥,容易在口鼻引起上火,现在品级好的是企边桂。

  吴鞠通看到这个上好的肉桂,说:“好!得此桂,一定会有小便的,只是怕小便出来后人会虚脱,因为他气虚啊。”

于是把五苓散的份量加到二两,又多用了肉桂四钱,然后用了东北的人参三钱(顺便说句,以前中医使用的人参不是现在的东北参,使用东北参是从明代北京的鹤年堂开始的),同时吴鞠通告诉患者家属,各位别大意,多准备几个盆,放在床下,就让他在床上尿,等明天再换床。

  您该问了,没这么夸张吧,能尿那么多吗?

  结果是,从半夜子时开始,尿就通了(此时一阳始生,阳气开始借药力渐旺),然后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尿,家里人就在床下面换盆,到了卯时(早5点至7点),一共尿了三盆半,吴鞠通在辰时(7点至9点)来到患者的家,一看患者,自己都不认识了,只见患者身上空得象个空的布袋(视其周身如空布袋,又如腐皮)。

  于是,吴鞠通开始给陈同志调理脾胃,等到一百来天以后,这个患者就痊愈了。

此次治疗,充分显示了吴鞠通对药物高超的驾驭能力,其中对药物应用剂量的尝试,现在也值得我们研究关注。

 

例案5、就在治疗陈同志水肿的当年,吴鞠通又碰上了这么一位郭氏妇女。

  要说这位郭氏六十二岁的人了,命运对她还真是够残酷,他的老公去二百里以外的祖坟那里上坟,不知是由于太悲痛还是怎么着,竟然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祖坟之侧!

  郭氏听到了这个消息,那简直是如同五雷轰顶,霎时间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孤儿寡母,一边痛哭着,一边赶赴二百里外的祖坟那里,到了那里,更是悲从中来,心里想着自己和丈夫渡过的这一生,两人还真是感情深厚,可这一眨眼,丈夫和自己就阴阳两隔了,抚摸着坟前的墓碑,郭氏是痛不欲生,从此“饥不欲食,寒不欲衣”,然后居然就不想回家了,就在丈夫的坟边留了下来,席地而卧,连着住了一百来天,天天痛哭不止。

  要说这人世间的悲哀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可真令人心痛啊。

  等到这位郭氏被人给拉回了家,就一病不起,患得什么病呢?是单腹胀,这种病又叫鼓胀,症状是肚子胀得很大,有时肚皮上青筋暴露,四肢基本不怎么肿,在很多病的晚期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亲戚朋友一看,这哪儿成啊,这么下去这人可就活不成了,于是赶快请来了吴鞠通。

  吴鞠通到了以后,照例是诊脉,手往脉上一搭,就知道这是个重病,为什么呢?因为六部脉都弦而没有胃气。

  同时,症状是气喘,不能吃饭,嘴唇和周边都没有血色,面色是淡黄的,身体瘦弱。

  吴鞠通心里想,这可是一个难治的病证啊,疾病到这个程度本身就已经是很难治了,再加上患者自己的内心已经没有了生的欲望,一味悲痛,则更是难上加难了,怎么办呢?“无情草木不能治有情之病”啊,我一定要先用话语开导她,让她情绪好转,然后才能有机会让药物发挥作用啊。

于是,吴鞠通就端坐下来,认真地和这位郭氏聊起天来了。

  这段聊天简直是太重要了,直聊得令人动容,具体内容如下。

  吴鞠通:“你现在痛心疾首、悲痛万分,一般人痛苦些日子就过去了,你为什么比常人要痛苦得多呢?”

  郭氏有气无力地回答:“先生,你不知道啊,我们要孩子要得晚,现在我的丈夫死了,他留下的两个孩子还没有成人,我是怕他们不能长大啊!”

  吴鞠通叹口气,说:“你为何这么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呢?”

  郭氏:“啊?什么道理?”

  吴鞠通:“一个女人,丈夫去世了,我们怎么称呼这个女人?我们叫她‘未亡人’,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是等待死亡的人啊!”

  郭氏连连点头:“是啊,实在是想和丈夫一起死去啊!”说完,忍不住又开始流泪。

  吴鞠通:“现在你非常思念丈夫,干脆就可以在坟墓边上就死了,两个人葬在一起,这样不就遂了心愿吗?现在有了病,为什么要请我来治疗呢?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有孩子在吗?!”

  郭氏回答:“是啊!”

  吴鞠通:“一个妇人,丈夫没有死的时候,是以丈夫为重的,等到丈夫死了,就要以教孩子为重!抚育孩子长大成人,这就是在完成丈夫没有完成的事业啊!”

  郭氏连连点头。

  吴鞠通:“现在你孩子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孩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守护者,如果你再死去,你的孩子还有谁来抚育呢?你这么病下去、死去,不但无益于你的丈夫,而且还伤害了他的孩子,你丈夫在九泉之下看到此种情景,能够瞑目于九泉之下吗?!”

  郭氏开始瞪大了眼睛。

  吴鞠通:“你现在要尽妇人之道,就要明白丈夫在去世前最后的一个愿望,他一定是希望你把孩子扶养成人的!所以你一定要尽到自己做母亲的职责,把孩子扶养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一定不能去死!不但不能去死,而且还不能有病!”

  郭氏愣愣地听着。

  吴鞠通话锋一转,接着说:“现在这个单腹胀,是个死症啊,脉无胃气,是死脉啊,死症见到死脉,一定要有强烈的生存的欲望,这样心火才能渐旺,才能泻去肝郁之阴气,然后血脉才能畅通,这样才能有生存下来的机会啊!

  郭氏听完以后,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半晌,收敛悲容,带着眼泪放声大笑,然后说:“多谢吴先生你开导我了!从此以后,我不但不再哭泣,还要不再忧愁,不但不再忧愁,还要愉快地生活下去,但求能够活下去,把孩子扶养成人!”

  吴鞠通此时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到:“你笑了,就有生存的希望啊!”(笑则生矣)

  于是,吴鞠通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在郭氏服用了十几付药以后,疾病获得了痊愈。(十数剂而收全功)

  如此重证,痊愈得如此之快,应该说情绪的调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个人,心死去以后,会很容易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的。

但是,一个好的医者,会用自己至诚至真的的心意,点燃患者生存下去的希望,让患者充满希望地迎接明天。

 

例案6、这是个姓杨的女士,四十九岁,一开始患病是因为肝气不舒,导致的胁痛,由于治疗不及时,后来胃也变得不大好了,医生们对此的治疗大致就是滋阴补虚,结果这个病拖延了十年之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等到吴鞠通来诊治的时候,病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呢?这位女士已经不大能正常吃饭了,每次吃饭“饮粥汤止一口,食炒米粉止一酒杯”,听到一些什么大的响动就“痉厥”,“终夜抽搐”,每次犯病都要两三天以后才能平复一些。

  吴鞠通来诊病的日子是甲申年(公元1824年)的十一月初二日,此时的脉象是六脉弦紧而长,该患者闭经已经两年了,周身疼痛,整年的咳嗽,已经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

  吴鞠通诊断以后,认为是病在肝经,“内犯阳明,则不食;木克脾土,故饮聚;阳明空虚,故无主,闻声而惊;外犯太阳,故身痛而痉;本脏自病,故厥”。

  于是吴鞠通提笔开了方子:新绛纱、旋复花、降香末、广郁金、川椒炭、苏子霜、桂枝、半夏、青皮。

  这个方子的用意是梳理肝络,其中包含了张仲景的旋复花汤,这种梳理肝络的方法是前面我们讲过的缪希雍的拿手绝活儿,这些药物里面新绛纱是有争议的,早在张仲景的时代就提出使用新绛了,不过后世倒是有些晕了,这个新绛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是用茜草等有颜色的药物染成的红色的纱帛等纺织品,吴鞠通这里面用的显然是纺织品,但是现在约定俗成的是用茜草了,反正从古今的医案中来看,用两者都有效果,里面的川椒炭可能是让大家费解的,用川椒炒成的炭,这是干什么呢?原来,川椒有引气下降归肾经的作用(这是许叔微的绝活儿),用炭是增加其收敛作用;方子中用了很多药性下行的药物,如旋复花、降香末、川椒炭、苏子霜、半夏等,为什么呢?因为吴鞠通认为这个病是由于肝气上逆引起的。

  在这个方子服用了七付以后,胁痛减轻了一些,但是痰饮仍然是很多,咳嗽也还是频繁,夜里睡觉也不是很好,于是吴鞠通决定停止梳理肝络,改为和胃蠲饮,方用:半夏、生薏仁、枳实、茯苓、淡干姜、广皮、桂枝,这个方子中有桂枝、淡干姜等升阳之药,也有驱除湿气的生薏仁、茯苓等药,还有调理气机的广皮、枳实等药,其中半夏、茯苓、广皮三味药就是化痰的二陈汤的主要成份(二陈汤这个名字的得来就是由于半夏和陈皮都是要久放,至少一年以上才可以用,一般是越陈越好,所以叫二陈)。

  这个方子用到二十七日的时候,患者就已经可以服用稀粥半碗了,于是吴鞠通就用前面的两个方子来回的交叉服用,一边和胃,一边梳理肝络,患者的病情也一天天地开始好了起来。

  到了次年的三月份的时候,女士已经能够吃两碗的干饭了(我们平时吃干饭大家都不在意,但是能吃干饭在久病之人就是佳兆了,说明胃口渐旺),正巧这时吴鞠通又要到绍兴出诊去(看来吴鞠通回家还挺忙的),在四月份的时候,吴鞠通在旅途中不放心这个患者,当走到苏州的时候,还写了封信给这个女士,让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性情,不要没事儿就发脾气,因为肝气不舒是引起很多病的罪魁祸首。

  到了五月份,吴鞠通不放心,又给女士写了一封信,信中“痛以大道理开导之”(估计是用词比较的狠,否则不会用个“痛”字),然后就失去了联络。

要说古代的通信可真是够落后的,等到了十月份,吴鞠通才收到回信,打开信一看,吴鞠通笑了,原来信中说女士居然把吴鞠通写的信当成座右铭,每天高声朗读一遍(这实在是调理肝气的好方法,可惜吴鞠通的这封信没有流传下来),现在饮食已经非常好了,精神头也很高涨(精神大长),而且家里人也因为她身体的恢复而感到非常的高兴!(合家欢乐)

  给一个人开方子比较容易,但是,这个人服用了方子以后可能只是暂时的恢复,如果旧习不改,以后可能还是会犯病的。

  一个好的医生,一定会以自己高远的境界,以自己一颗诚挚的心,去改变患者的思想,使其获得医药以外的精神调护,从而走向明媚的阳光之中。

  医术之外,尚有医道。

  所以,各位医者,一定要努力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

 

例案7、现在,让我们开观摩一下吴鞠通是怎么治疗温病的吧。

  这位患者是在癸亥年(公元1803年)六月初五日来求诊的,患者姓王,我们就称呼他为王同志吧。

  让我们来先看天气,北京的六月,天已经热了,那个时候北京绿化得还没有那么好,经常是阳光直射沙土地,路上的行人连个避荫凉的地方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什么邪气盛呢?暑邪盛啊。

  吴鞠通来到患者的家,一看患者的舌苔,好家伙,舌苔满布,这意味着什么呢?各位请注意了,一般的舌苔会分布在舌体的中心位置,在边上会留出空隙,露出淡红色的舌质的,这位好,舌苔整个把舌体的上面都给覆盖了,这种舌苔满布的舌象这说明王同志的体内是有湿气的;同时,舌苔的颜色是微黄的,这意味着湿气已经开始化热了。

  再看脉象,洪大,弦,而且“刚甚”,左脉大于右脉,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体内热盛啊,而且血分之热是很厉害的。

  吴鞠通说了,刚开始患病就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舌脉,恐怕“下焦精血之热,远甚于上焦气分之热也”,这就是三焦辨证,他把身体分成三个系统来分别思考。

  吴鞠通还观察到,患者的手心热得很厉害,比手背还热,这也证明了上述判断。

  怎么办?下焦也热(这是虚热,大家要分清楚了),上焦也热(这才是外邪导致的实热),先治疗哪个好呢?

  吴鞠通迅速地做出了判断,先清上焦之热,但是要记住下焦还有问题以后需要处理呢。

  于是开了方子:连翘、细生地、粉丹皮、银花、桔梗、白茅根、麦冬、牛蒡子、香豆豉、元参、藿香梗、生甘草、薄荷,服用三付,一天之内服完。

  各位,这个方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治疗温病的方子,其中就包含了吴鞠通的名方银翘散,我给大家聊聊这个方子,如果各位看明白了,以后患了风热感冒,也就能自己知道如何去药店买银翘解毒丸了。

  方子中的连翘是清气分之热的药,可以散结开郁,凡是热一定会有郁结,郁结散了热就散了,感冒了嗓子痛,连翘是比较适合的药,吴鞠通使用连翘是带连翘心的,连翘这个药外面是个心型的壳,里面有心,现在的药店把心都给去掉了,实际上吴鞠通认为连翘带心还能清心经的热,连翘心的味道很特别,熬后让人闻之欲呕,但是力道很大。

银花就是金银花,也叫双花,这种药材在中国各地都有,我前些日子回到老家,隔着玻璃向外一望,楼下的院子里就有很多株正在盛开,但是采这个药材一定要在花还没开的时候,开了药气就泄了。金银花是清气分热邪的药物,可以透邪外出,最善于使用金银花的医家要属明朝的陈士铎了(那位傅青主的徒弟),他在患者有疮痈的时候,一用就是几两,效果是立竿见影。

  牛蒡子是解毒利咽,可以解去风热之毒,对于咽喉疼痛效果很好,我通常都要配上白僵蚕,疗效更好;薄荷也是清凉利咽的,但是记住,薄荷的药性是上升的,如果用多了,就会发散太过,所以通常用量较小,吴鞠通在这次开方只用了三分。

  其中的香豆豉又叫淡豆豉,这是黑大豆经过炮制而成的,在炮制的时候用到桑叶或者青蒿等,所以具有清透之性,豆豉的特点是能够宣透胸中的邪气,能够把热从里面向外透,这是温病学家们手中的一个得力的药物。

  桔梗是药性上行,排脓清肺利咽,和甘草配起来就是张仲景用来治疗少阴咽痛的桔梗汤;原来银翘散用的是芦根煮汤送服,这里用的是白茅根,这个用得好,说明吴鞠通照顾到了下焦的热,白茅根的特点是可以使热邪从小便而去,一般喝了白茅根以后,小便就会增多,这味药民国时期的名医张锡纯用的最好,他的体会是不要久熬,用开水泡得沉底了就好了,我临床中体会的确如此,这是人家的经验。

  方子里面的元参也叫玄参,因为避讳玄烨的玄字,而改成了元参,中药里面因为各代皇上而改名字的很多,增加了很多不便,玄参的特点是上行的,可以解毒,同时它能够启动肾经的津液上行到咽喉,这就是为什么各位看到很多治疗嗓子的方剂里都有玄参,但是玄参最好不单独使用,因为肾经的津液不够怎么办?所以通常是和滋养肾经津液的生地一起用的。这个方子里面吴鞠通用了细生地,是为了滋阴兼透热。

  方子里的丹皮是清血分之热的,主要在肝经,而藿香梗这味药用得最好,为什么呢?说明人家吴鞠通没有忘记了,这个患者舌苔满布,体内有湿气,而藿香可以借芳香之气,化开湿气。

  这个方子,我们的王同志在一天之内连用了三付以后,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初六那天,吴鞠通再来看病的时候,热就已经退了大半了,现在就是觉得胸中发闷,肚子不大舒服,这是什么意思呢?吴鞠通判断,原来这体内是热与湿气相抟结呢,现在把热清去了,剩下的湿气开始作怪了。

  于是在方子加入了清湿气的药物:藿香梗、飞滑石、白扁豆、杏仁、连翘、广郁金、生薏仁、银花、白通草、香豆豉。

  这个方子里面就把藿香梗放到了第一位,其中生薏苡仁和通草都是泄湿气的,滑石是通利小便的,但是这味药现在我基本不用了,因为据说滑石的细小颗粒有引起肿瘤的嫌疑,现在都不提倡女性在生殖器附近使用含有滑石成份的爽身粉,婴儿在有黏膜的部位也最好不用;杏仁是吴鞠通在治疗水湿之气时最喜欢用的,因为而杏仁是宣降肺气的良药,他认为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开则一身之气开,水湿便行。

  以后的几天里,都是用这个方子来加减的,等到了初十的时候,这个患者的热和湿基本上也就清掉了。

  这时候,患者原来的下焦之虚就显现出来了,他的手脚心开始感觉热,吴鞠通判断,这是阴气不足啊,但是脉却两手都是弦的,而且很细,这说明阳气也不是很旺,于是就开了张仲景的复脉汤,加上了生牡蛎和生鳖甲,用来滋阴。

同时,吴鞠通有给患者开了丸药配合着服用,是什么丸药呢?叫八仙丸,这个名字看起来很神秘,但是一看方子各位就知道了,原来就是六味地黄丸再加上麦冬和五味子,也叫麦味地黄丸,现在药店里都有卖的。

  实际上,这个时候患者的病就已经痊愈了,吴鞠通后面开的滋补药是用来善后的。

  从这个医案里我们看出,吴鞠通治疗温病,那是理法森严,条理清晰。各位可以多琢磨琢磨,如果自己遇到了感冒发热,咽喉疼痛,医生给您开了方子,您也就知道这些药都是干嘛使的了。

 

例案8、拜访针灸高人

  但是,我们也不能说吴鞠通真就孤独得只剩自个儿一个人了,他的这种作风理所当然地会受到广大患者的欢迎的,同时,只要是有一颗诚挚之心的医生,还是很容易与他成为朋友的。

  这不,有一位搞针灸的郏芷谷医生,就最终成为吴鞠通的终生好友。

  这事儿要从一个叫胡沄的读书人谈起。

  这位也是一个打小身体就弱的主儿,家里给请医生服了药,越服越不好,后来长大了到北京参加会试,干脆就不服药了,开始练习射箭。这样身体还算恢复了一点,但较正常人那还是差。

  回到老家后,又找了医生,这位医生也不知道怎么给补的,反正是把胡沄越补越胖,整个儿变成了一大胖子,但自个儿觉得却更虚了,没事儿就不爱动弹,喜欢躺着,口渴,心悸,泻肚子,喉痹,还很倒霉地患上了痔疮。

  等到公元1816年,再次进京,在来北京之前,周围的人就告诉他,到了北京就别看病了,北京没有什么像样的医生(人言北京无医),可见当时这帮庸医把北京的医疗水平折腾成什么样了,于是胡沄到了北京就真的没有找什么医生。

  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年,胡沄在一个叫觉罗毓的朋友的家里见到了吴鞠通,两个人聊得非常的投机,胡沄后来记载说吴鞠通聊天非常豪爽(论甚豪),古往今来的事情都特熟悉(上下古今了如指掌),特能侃,就这么着,两个人就认识了。

  吴鞠通当着胡沄的面倒是没有说什么,估计回家琢磨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对觉罗毓说了:“这位胡同志太胖了,还那么爱吃肉,我判断以后会患中风的啊,你哪天把他找来,我再好好给看看吧。”

  觉罗毓一听,觉得事情不小,于是就赶快告诉了胡沄。

  胡沄心里也是一惊,为什么呢?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于是就赶快登门,找吴鞠通给瞧瞧。

  见面后,吴鞠通给胡沄费尽口舌地分析了一通,胡沄点头称是,但是回过头来,胡沄并没有找吴鞠通看病,为什么呢?心里还是没有彻底的相信吴鞠通(然亦未敢遽信也)。

  有的时候患者的确是比较谨慎的。

  等又过了一年,胡沄的看法就开始改变了,原来,在这一年里,他亲眼看到了吴鞠通给别人看病,那是看一个好一个,这下才彻底的相信,原来人家是真的有学问啊,敢情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于是重新坐下来,认真地听吴鞠通怎么分析自己的病情。

  吴鞠通也不客气,对胡沄说:“这样吧,想让我给看病,首先你要把肉给戒了。”

  胡沄一听,啊?不吃肉?那吃饭还有什么意思啊?但转念一想,既然找人家看病,那就要听人家的啊,得,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戒,反正全听你的。(这的确不容易,现在很多患者明知道自己有问题,打死也不戒肉)

  然后吴鞠通就开始开方子治疗,果然,没服多久,疗效就出来了。

  就在这年冬天,吴鞠通请胡沄做为自己的二儿子和女婿的老师,于是治疗的就更加频繁了。

  到了第二年,胡沄的妻子在老家患了寒痹,吴鞠通就开了方子,胡沄拿着方子玩命地跑回了老家,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地的医生一看到吴鞠通的方子就不让用(估计这医生是娘家的人请的),胡沄此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妻子没有多久,就死去了。

  此时的胡沄是欲哭无泪啊,这份儿后悔啊,安葬了妻子后,他手里拿着吴鞠通那份没有派上用场的方子,一路流着眼泪就回到了北京,一见到吴鞠通就放声痛哭,然后倒地便拜。

  吴鞠通愣了,这是要干什么?

  胡沄说:“这年头不懂医实在是不行啊,这个世界上的庸医太多了,我要跟随您学习医学,请传授给我吧!”

  这种由于自己不懂医,最终失去亲人的滋味,那吴鞠通是最清楚啊,于是,他就点头答应了胡沄的要求。

  然后,吴鞠通对胡沄说:“你的身体,由于病得太深了,药物的力量很慢,我想让你快些好,就需要针灸来配合治疗,可是我的针灸水平没有那么高,现在有一个叫郏芷谷的医生,据说从天台山的高僧那里学的针法,很厉害,在北京行医呢,哪天我带你一起去拜访一下。”

  于是,二人选了个日子,来到了郏芷谷的诊所。

  郏芷谷一听,嘿,还有这样的医生?一般的医生互相诋毁还来不及呢,都争着说自己比别人强,这位这么大的名头了,还来登门拜访?那就快请进来吧!

  于是吴鞠通和胡沄进得屋来,说明了自己想让郏芷谷医生配合治疗,郏芷谷一听,这好啊,为了患者,我一定配合啊。

  敢情人家也是一个境界高远的人啊,这下吴鞠通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于是立刻与郏芷谷医生订交,两人从此成为了一生的好朋友。

  在两位高手的配合治疗下,没多久,胡沄的一身病痛从此就消失了,自己在医学方面的造诣也日有长进。

  这位胡沄的故事并没有到这里结束,若干年后,胡沄中了进士,正等着分配工作呢,忽然接到家里的信,说自己的母亲病危,于是连忙往家里跑,结果还没等到家,母亲就去世了,回到家里,悲痛之余,一看自己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也早已是卧床不起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家里人告诉他,父母怕耽误他备考,就禁止所有的人告诉他自己生病的消息,所以病了这么久,到最后母亲病危了才告诉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胡沄听了,眼泪喷涌而出。

  等到擦干眼泪后,他开始坐下来,给父亲诊脉,把吴鞠通传授给他的医术全都用上了,他先让父亲戒肉,不要再服用任何补药,然后开了消痰之药,在几个月后,他的父亲的身体就基本恢复了,能够拄着拐杖出门,一直又活了四年后才去世。

  后来,这位胡沄帮助吴鞠通做了许多工作,他把吴鞠通出版的《温病条辨》又校对了一遍,还给吴鞠通写的《医医病书》写了序言。

然后我们回头来再表吴鞠通这边,他仍然和郏芷谷医生配合,又治疗了一些患者。

 

例案9、我再来举个例子吧。

  这有一位姓陶的同志,六十八岁了,患了中风,左边的肢体拘挛,舌头也不灵活了,一看舌头,是肿的,无法说话,舌苔是白色的,不能喝水,一喝就呛

  吴鞠通判断,这是个夹痰之实证啊,各位,中医所说的痰可不单单是您嘴里咳嗽出的那个,中医把身体内部粘稠的、流动不畅的体液都叫做痰,这个患者的病前面的医生给治疗错了,他上来就用补药,结果痰是越来越重。

  怎么办啊,吴鞠通确定了治疗方法,先开肺气,方子是:生石膏、杏仁、桑枝、茯苓、防己、通草、姜半夏、广陈皮。

  这个方子我给各位说说,首先方子里面包含了化痰的二陈汤,其中姜半夏、茯苓、陈皮就是,只差一个甘草没有放上,方子里面生石膏的用量最大,用到了四两,为什么这中风要用生石膏呢?原来,这个患者的体内一定是有热的,吴鞠通没有记载脉象,但一定是数脉,因为患者的舌头肿着,所以我们判断是有热,用了生石膏可以透热外出。

  用杏仁是开肺气的,肺气开,全身的水湿才能散去,而茯苓、通草、防己都是泻水湿的,而桑枝是通络的,它对于风湿引起的经络不通有特殊的效果,一般在治疗风湿的时候经常会用到它。

  这个方子的用药模式,吴鞠通自己称为“辛凉开水道法”。

  这个方子熬好了以后,就给患者一点一点的灌,结果一付药以后,陶同志的喉咙就开了,能够喝水了,七付以后舌头的肿就消了,恢复了原状,服了二十付以后,各种症状都有所缓解。

  但是,肢体的情况还没有好转,而且还是不能说话,这可怎么办呢?

  吴鞠通说:“这是经络中有顽痰阻塞啊,一定要用针灸来治疗,我带你们去找一个高手吧。”

  于是,吴鞠通就又带着患者的家属来请郏芷谷医生了。

  郏芷谷医生一看,你吴鞠通又亲自出面了,这我可一定要去啊,就随着大家来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位郏芷谷医生还真不是盖的,本领那叫一个高,他拿出针来,在患者舌头上的中泉穴来了一针,然后拔出针来放血,流出了黑紫血半茶杯,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次看到这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只见针孔处好像还有东西没有出来,仔细看,像一条蚯蚓似的,于是郏芷谷就让陶同志的儿子拉住这个东西,往外拔,结果是越拉越长,最后拉出了七八寸一条像是粉条一样的东西,跟痰似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然后,郏芷谷医生在患者左臂上的支沟穴扎了一针,直透内关穴(支沟穴,手少阳三焦经的“经”穴,在腕横纹外侧上三寸;内关穴,手厥阴心包经的穴位,在腕横纹内侧上两寸),这两个穴位一个在胳膊的内侧,一个在外侧,如此从胳膊外侧的穴位扎入,从内侧的穴位透出,如此扎法叫做透刺法,这样扎可以沟通阴阳二经的经气,更好的疏通经络。

  同时,郏芷谷医生还在患者的左手背上的三条阳经的络脉处扎了十余针。

这就是当时针灸的过程,在扎过了针灸以后,吴鞠通自己记载到“以后用药,日日见效”。于是他就把前面方子中的石膏减少了一半,就是用到二两,等服用到七十多付的时候,我们老陶同志就能够自己拄着拐杖走了,服到九十几付的时候,已经自己能够上轿出门了,而各种症状也都没有了。

 

例案10、保胎秘方

  我们在吴鞠通的医案里,总可以看到这么个方子,叫“专翕大生膏”,经常用,这是个什么方子呢?原来,这是一个保胎的方子,这绝对是吴鞠通的独门心得啊。

  有一类妇女,总是容易流产,而且很多都是在怀孕三个月左右的时候,现在这类患者也很多。

  当年,就有患者找到了吴鞠通,想让他给调治一下,希望能够生出一个健康的小宝宝来(这个希望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头尤其重要)。

  这不,有位姓范的二十八岁的青年妇女就找到了吴鞠通,这位已经流过三次产了,还特巧,每次都是怀到三个月的时候,这可把她的家里人给急坏了:这哪儿成啊?这么下去岂不是要绝后了吗?

  婆婆给脸色那是一定的,连一向对自己很好的老公都开始闷闷不乐了。

  妇女同志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吴鞠通听完女士痛苦的叙述后,也感到了肩上的担子很重,于是给她诊了脉,然后断定,这位女士是肝经虚热啊,各位,中医所说的肝经不止是现在西医说的肝,还负责包括了一些精神方面的内容,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就是负责生殖系统的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肝经的循行路线中是经过了生殖器的,所以有些生殖的功能和肝经的关系比较密切,尤其是妇女的生育等内容。

  肝经虚热怎么办啊?滋补肝阴呗,于是,吴鞠通同志想到了《黄帝内经》里的“上工治未病”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真正水平高的医生,那是需要提前下手的,在患者的身体刚刚出现一些不健康的苗头的时候,就进行调整,使得疾病根本就不发生。

  顺便说上一句,这样的上工很不好当,你提前看出了患者未来的疾病,早和他说了,他还没有这个病呢,他觉得你是在骂他。

  吴鞠通本着这句话的精神,决定在患者还没有怀孕的时候就开始调治,让患者的身体健壮了再怀孕(这里注意了,一般的医生都是在怀孕后快要出现问题时才服用保胎药)。

  于是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非常之生猛,估计各位看了都会咂舌的,我现在把方子给公布一下,各位可以观摩观摩。

  这个方子是:人参二斤(也可以用西洋参)、熟地黄三斤、茯苓二斤、枸杞子一斤、白芍二斤、沙蒺藜一斤、牡蛎一斤、茯苓二斤、五味子半斤、海参二斤、麦冬二斤、乌骨鸡雌雄一对、鲍鱼二斤、龟板一斤、猪脊髓一斤、莲子二斤、鳖甲一斤、羊腰子八对、芡实三斤、阿胶二斤、鸡子黄二十丸、白蜜一斤。

  这个方子当年幸亏没有被鲁迅他老人家看到,否则一定会多写一篇文章骂骂的,什么乌骨鸡雌雄一对的,要原配的吗?

  方子里的海参我特别到北京的海参专卖店去问了,现在个头小一点儿的鲜海参价格是一斤四百元左右,二斤就是近八百元人民币,鲍鱼也比较贵,然后就是人参贵些,但是现在的人参品质不同,便宜的也有很多,通常的白参并不是很贵。

  所以按照现在的价格,估计两千元人民币应该就能够置办齐了,当时估计海参鲍鱼不值几个钱,跟鲤鱼没什么大的区别。

  那么怎么制作这个药呢?吴鞠通同志说,要在铜锅里熬,不要用铁锅,要用四个铜锅,把“有情归有情者二,无情归无情者二”,意思是草木的药物放在一起熬,那些海参鲍鱼等动物的放在一起熬,文火细熬三昼夜(天哪,这跟炼丹没有什么区别啊),然后把药渣去掉(应该拿出来后给别人吃了,别浪费),药汁再熬六昼夜(各位千万别太信这个数字,过去是炭火,现在煤气这么熬早该成炭了),最后炼成一锅,然后把方中的茯苓、白芍、莲子、芡实研成粉末,放入锅中,搅拌,制作成药丸,就可以了。服用的方法是一次服用三钱(就是十克),一日三次。

  看来这位女士也是被这个事情逼急了,这么难炮制的药她都认了,回去赶快掏出脂粉钱,买来了这些药材,开始炮制,估计当时的情形一定是香气四溢,隔两条街都能闻着,周围的邻居一定以为她家在改善伙食。

  结果是,把这些药服用完了以后,就又怀孕了,但是很遗憾,到了二百四十天(八个月)的时候,又流产了。

  患者的丈夫赶快跑到吴鞠通家里,向吴鞠通报告消息。

  吴鞠通听了以后,感觉很惭愧(余甚惭愧),认为是自己考虑得可能还不够周全,还让人家花费了二千多元的人民币。

  正低着头惭愧呢,患者的丈夫反而到很兴奋地说:“你别内疚,这次的流产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是毫不在意就滑下去了,这次流产,跟生了一个孩子一样,痛苦不堪啊(多新鲜,因为这次都八个月了嘛),我们觉得是药力还没有到啊,先生您就再给配一付吧。”

  于是吴鞠通就又斟酌了一下,把原来方子的份量稍微的加重了一些,然后配进了嫩鹿茸二斤,研成粉末,在做药丸的时候放入。

  这个方子这样才算完整啊,因为前面的方子中阴药太多了,这里加入鹿茸是阳药。

  这回估计是患者的丈夫掏钱买药了,于是他们家的香气再次飘出,周围邻居的鼻子再次跟着享受了一次嗅觉美味。

  做成以后,得到了干的丸药三十斤,于是开始天天服用。

  最后,效果是显著的,这位女士越战越勇,连着生了四五胎(那年头没有计划生育政策),没有一个流产的。

  家里的老婆婆终于喜上眉梢了,但是没多久,脸又开始变成了苦瓜脸,因为,养活这么多的孩子还真是一个体力活儿啊。

这个方子吴鞠通经常用,有的时候也给大病之后的男同志用,但是他也说了,这个方子不是谁都能服用的,体内有寒、湿的人是不能用的,比如舌苔非常的白、厚腻的,另外我补充一条,就是仍然有外邪在体内的,比如您还患着感冒呢,这药就甭服了,等外感好了再服吧。

 

  例案11、孙姓,三十六岁,戊寅年(公元1818年)三月初三来诊,是个国家干部,来诊的时候主述是喉痹。

  这个喉痹简单地说就是咽喉发炎,和现在的急慢性咽炎有相似之处。

  这位孙同志外表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神态、饮食、动作、坐卧,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一诊脉,摸不到脉,按到了骨头缝了都没摸着

  那么咽喉炎的发病情况呢?这位孙同志一提起这个,就诉苦起来,说这个病有六七年了,没有一个月不发的,一遇到什么天气变化,连累着点都发作,一发作就跟外感那种嗓子肿痛没有区别,嗓子里肿,饭都吃不下去,过若干天才能恢复

  吴鞠通也很纳闷,这是怎么得的病呢?连个脉都摸不着,怎么诊断啊?

  于是就问:你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啊?

  这位孙同志想了想,说:好像是唱歌得的。

  吴鞠通:“啊?唱歌得的?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你就详细给我描述一下吧。”

  原来,那个时候不时兴唱卡拉OK,大家都认为唱这卡拉OK是特没文化的表现,当时都时兴唱个特高雅的昆曲或者是京剧什么的,这位就是这种场合的麦霸,整天下了班,就开始了吹拉弹唱的日子(以喜弹唱熬夜),一弄就是一晚上,白天照常上班。

  这样的日子一久了,身体可就不成了,最后终于把嗓子给唱废了(现在的麦霸们要引以为戒啊)。

  吴鞠通这才明白,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是伤了阴气啊,阴气不足,则虚阳浮越,导致的嗓子肿痛,治疗要育阴潜阳啊。

  于是,开了自己的独门秘方:专翕大生膏

  然后告诉这位,以后无论如何,“永戒歌唱”,这下好,一个多么好的做歌星的苗子,就被吴鞠通给彻底地废了。

  孙同志回家后一想,不让唱就不唱了吧,反正现在也是破锣嗓子了,一出场满堂喝倒彩的。于是就专心开始了炮制药物的工作,把自己的家里也是弄得香气四溢的。

  他服用的没有那位女士的多,他只服用了四斤,但这四斤药他整整服用了一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终于全部吃完了。

  等到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吃完了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咦?自己的咽喉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而且后来据记载也没有发作过)。

  不但这样,身体也胖了,脉搏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形体丰腴矣)。

  这就是专翕大生膏的故事,但是我写这些不是为了让各位破费,然后去熬它九天的药,我们要学习这个方子的思想,然后可以开出类似的补益的方药。

  说到这唱歌,顺便再给各位介绍一下吴鞠通治疗的歌星的医案吧。

  要说这北京城历来就是文艺界人士聚集的地方,今天是这样,古代也是,现在我们叫歌星,那个年头叫什么我没有考证,但是吴鞠通的医案里就记载了治疗“歌儿”的医案数则,这个歌儿,我琢磨着估计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歌星吧。

  有这么一位歌星,才十六岁,歌唱得本来挺好的,但是无奈应酬特多,很多粉丝找签名什么的,还有那些大款企业家们总找去喝酒,结果多喝了点(因饮酒过度),临走又往肚子里搂了一堆水果冷盘什么的,结果坏了,有这么一天,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这不要命吗?马上还有演出任务呢?春晚还等着上呢,演出公司急得直蹦高,多关键的时候,怎么出了这种问题啊?

  怎么办?北京城哪位医生有名啊?什么?吴鞠通?那就赶快去看吧!

  于是来到了吴鞠通这里,吴鞠通一诊脉,就判断,这是“寒热相抟,湿热内壅”啊。

  这“寒热相抟”得解释一下,就是体内本来有湿热之气,结果又吃了很多的冷饮,这种寒热错杂在一起,是最难调理的,互相碍着,不好下手

  让我们来看看吴鞠通是怎么治疗的吧,方子:苏梗、桔梗、神曲、半夏、甘草、芦根、茯苓。

  这就是一个高手开的方子,其中清上撤下,很是老道,我们来分析一下吧,首先寒热抟结要先把它们分开,怎么分呢?要调畅气机,使气机通畅,这样抟结的邪气就散开了,方子中的桔梗是升的,半夏是降的,苏梗是行气宽中的,这样气机有上有下,就调畅开了,神曲是消去其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的;而芦根可以清热,可以把热从里面透出来;茯苓可以渗湿,把水湿去掉,这样热和湿就都解决了,剩下寒了怎么办呢?原来,苏梗就是辛温的,可以散去寒邪。

  就这么个方子,其中升降寒热全有了,实在是轻巧灵动。

  效果如何呢?服了几付以后,嗓子就全好了(服数贴而愈)。

  终于可以再次登上舞台了,这位歌星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当人民群众在舞台上再次看到这位生龙活虎的歌星献唱的时候,谁能想到这里边还有吴鞠通的一点功劳呢。

 

例案12、 癫狂之证

  在己巳年(公元1809年)十月初二的时候,有位姓鲍的患者家属找到了吴鞠通,希望他去治疗一下这位鲍同学。

  要说这位鲍同学也不年轻了,也三十二岁了,但的确还是个同学,因为还在参加科举考试呢,因为总是考不上,于是抑郁成病,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患了癫狂之证,也就是说,疯了。

  这跟人家范进可不一样,范进同学是考中了才疯的,好歹有个功名,这位还什么都没有呢,三十几岁了,还是一个童生(跟小朋友是一个级别的)。

  家里还算有钱,给他请了不少的医生看,北京城里的医生什么市医、儒医的,都看遍了,“继而徽州医、杭州医、苏州医、湖北医,所阅之医不下数十百矣”,这些医生大都认为这是虚的,用补药的多,用攻邪之药的比较少。

  现在这位鲍同学是什么样呢?在吴鞠通来到患者家的时候,这位鲍同学正在后院的大石磨盘上用几条铁链子拴着呢,只见他蓬头垢面的,衣不遮体,言语混乱,形体瘦弱(怪不得大家都认为他是虚的呢),一提起鲍同学,家里人都连声叹气,原来都被他给折磨坏了,没拴铁链的时候家里的窗户、门都被他给砸坏了(估计家里的古董瓷器就更甭提了),从患了这个病开始,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七年了,再这样下去,别人可就要疯了。

  七年了,吴鞠通忙问发病的一些具体细节,家人叹口气,说: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您是医生,就跟您说了吧。

  吴鞠通很纳闷,怎么还有见不得人的?

  家属说:这位鲍同学每天还有个怪毛病,每天必须见女人不可,他的老婆和小妾们都不愿意见他(看来鲍同学在精神正常的时候很生猛,娶了若干房的小妾),他就开始大闹,嚎叫哀鸣,“令人不忍闻”,没办法,我们只好“令伊姬妾强侍之”,然后,他才能安静一些,但是到了第二天,又会重复这样的事情,“无一日之空”(难怪那些医生要给他用补药)。

  原来如此,吴鞠通于是给鲍同学诊了脉,六部脉都弦长而劲,吴鞠通这下明白了,这那里是虚证啊,这是个实证啊,这需要用极苦之药来泻掉心胆二经之火,“泻心者必泻小肠,病在脏,治其腑也。胆无出路,借小肠以为出路,亦必泻小肠也。”

  方用:龙胆草三钱、天门冬三钱、细生地三钱、胡黄连三钱、麦门冬不去心三钱、粉丹皮三钱。

  这个方子是个泻肝胆之火方子,方子里龙胆草是味苦寒的药,能够泻肝胆有余之火,除下焦之湿热,著名的龙胆泻肝丸就是以此药为主的(现在被里面的关木通把名声搞坏了,其实这是个好方);胡黄连也是泻肝胆之火的,但兼入胃经,它和黄连不是一回事儿,黄连是入心经的,胡黄连可以迅速地将火向下降,这点比黄连要快得多,粉丹皮同样是清肝胆之火的,尤其擅长清肝胆经血分之热,之所以叫粉丹皮,是因为上好的牡丹皮药材的表面上有一种类似粉状的东西,摸上去滑滑的,所以叫粉丹皮。

  细生地是清中兼以滋阴凉血,我们前面讲过,天门冬和麦门冬我们讲过,同样是入肺经,清热滋阴,但是麦冬兼入心经,天门冬兼入肾经,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配合着发力,吴鞠通还曾经解释,说为什么叫门冬呢,因为“冬”主收藏,“门”就是开阖的意思,所以这两味药有开阖收藏之力,是两味用在开阖之“枢”的药物,这点大家自己体会,用在这里,是希望患者的相火下降,收敛的意思。

  这个方子服用了两付,结果效果非常的好,等到初三吴鞠通再来的时候,家属反映,患者已经安静了许多,胡言乱语的情况少了。

  吴鞠通也觉得很乐观,于是就在下面的方子里面减去了一些苦寒的药,加了些滋阴的补药。

  到了初五那天,吴鞠通正在家里呢,患者的家属上门来了,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来,患者在服用了加上补阴之药的方子以后,立刻病势加重,患者家属的原话是:“较前之叫哮妄语加数倍之多,无一刻之静,此症想不能治,谅其必死,先生可不必再诊矣。”

  这话意思说得很明白,我们家里对鲍同学不抱任何希望了,您就不必再来看病了。

  吴鞠通突然说:“我明白了,我第一次用苦寒之药,病就减轻,现在稍微补阴,病就加重,我明白该如何进退了!”

  于是,再次来到患者的家里,给鲍同学诊了脉,还是弦长而数,仍然是热盛之象,于是开方如下:龙胆草六钱、天冬五钱、黄连五钱、芦荟六钱、麦冬不去心二钱、乌梅肉五钱、胡黄连五钱、秋石二钱。

  各位可以看到,吴鞠通把药物的份量给加大了,因为他已经可以确定用药的原则了,其中加上了泻心经之火的黄连,芦荟亦是苦寒泻肝胆之火的,这里面的秋石要和大家说说,这是用人尿制成的药物,最好的品质是童便制成的,用尿制成的叫淡秋石,现在有用盐来代替的,叫咸秋石,这味药是用来清热泻火滋阴的,过去中医里在热病的治疗中常用。

  各位该问了,这里面用乌梅是干什么的啊?原来,乌梅性酸,除了能够生津液之外,酸还主收,所以乌梅可以收敛浮热,引气归元,就是让那些乱跑的热气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自归队,所以我们现在夏天常喝酸梅汤,里面就是用的乌梅,一方面可以生津,令一方面可以收敛浮热,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方子鲍同学连着服用了六付,结果是一天比一天见效,等到六天后,鲍同学的心智就已经清醒了。

  这时候,吴鞠通乘胜追击,开始了他的治心之法,跟鲍同学好好的聊了一次天。

  吴鞠通告诉鲍同学:你现在的境界太差了(念头之差),还不知道写文章的至高境界(未识文章至高之境),即使你有了那么高的学问和境界,能不能中,那也是有命运的安排在里面的,不是你说中就非中不可的,想通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发怒的呢?

  总之,又说了一顿大道理,您想想,都抬高到境界的这个份儿上了,直说得鲍同学是惭愧不已,低头认错。看来真是服了。

  在后面的药里,吴鞠通就开始减苦寒的药,适当地配上了补阴的药物。

  半个月后,就把铁锁链去掉了(敢情还拴着呢),穿上了衣服,来人了一起跪拜,精神状态和正常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然后吴鞠通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秘方,把那个专翕大生膏的方子给了鲍同学,让他服用了一料,于是鲍同学的身体就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大壮)。

更出奇的是,我们的鲍同学还真争气,在下一科的考试中,竟然高中了!

 

例案13、还有一个患者,是个女士,姓章,四十二岁了,在二月份的时候曾经精神恍惚,有的医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开了肉桂、附子等温补之药,结果开始发狂,于是就请了吴鞠通给治疗,吴鞠通在三月份的时候,用了三十天的时候,用苦寒之药给调治得基本好了,但是当时的脉象仍然洪数,这是热势仍然存在的表现,于是吴鞠通就告诉女士,要戒酒肉,服用专翕大生膏补阴配阳

  结果这位女士不但不吃丸药,还在端午节的时候大开酒肉,一顿狂吃,结果坏了,从此“狂不可挡”,“足臭远闻至邻”,估计是很久都不洗脚了,最要命的是,她还“不时脱净衣裤,上大街”游荡一番,搞得家里人感觉很没面子,于是派出壮年男子往回拉她,结果是两个男子都拉不动她。

  在五月十四日的时候,又来找吴鞠通了,吴鞠通还是用的苦寒之药,但是这时只能暂时见效,过两天还是复发。

  到了六月十六日,这位女士又把裤子都撕了,然后再次跑出家门,恰巧吴鞠通当时正在患者的家里,这给吴鞠通的刺激可太大了,怎么自己就治不好呢?

  想来想去,就对患者的弟弟说:“这个病啊,你要打她一下了,让她知道羞耻才行啊。”(这种方法现在不能使用)

  这个弟弟正在感到非常的没有面子呢,已经是恼羞成怒了,一听吴鞠通下令,立刻行动,以保全父母面子为名,把他妹妹给抓了回来,用小竹板打她的腿,让她穿上裤子,从此以后,患者就开始穿裤子了,因为也知道痛。

  到了第二个月十七日,这天的节气是立秋,吴鞠通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患者的家里,说:“治病的日子终于到了!”

  患者家属很纳闷,怎么治病还有日子啊?

  吴鞠通说:“立秋之开始,是肺经主令(中医认为肺属金,节气配在秋),天气开始肃降,此时一身之气开始下行,我可以用药借助天气肃降之力,把她的火热降下去!”

  于是开始用药,仍然是苦寒之药,结果一付药下去,患者就好了,以后,又给患者服用了专翕大生膏来善后,从此,这个病就没有再发过。

这个医案很值得我们研究,借助天时来用药,在古代医案里我见过不少,还真有这样专门等到某个节气再用药的,看来关于时间与疾病的治疗还真有研究的余地啊。

 

例案14、泻下法之妙用

  古代这些名医的学问各有来头,吴鞠通特崇拜的医家是叶天士,这位叶天士是拜了十七个老师,老师那里学来了很多的方法,所以治病也是变化莫测,而吴鞠通却一个老师也没有,纯粹自个儿在家里憋着看书,整看了十七年,然后再出来诊病,各位可能问了,这么学医他有临床经验吗?回答是:当然没有,但是从行医以后就开始有了,而学问如此扎实的人,一旦接触了临床,人家脑子里领悟的绝对比任何人都快得多。

  看吴鞠通诊病,那就是两个字:痛快。他诊病时不拘一格,法中有法,也是一个变化莫测,有很多普通的治疗方法,在他那里就能给用出精彩来。

  有位姓傅的老同志,五十五岁了,平时就喜欢没事儿时喝两盅,这不,这天就闲来无事,来到了著名的一醉楼,要了几壶酒,点了这个一醉楼最著名的一道菜,叫“烧小猪响皮”,这道菜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反正我在北京这么久了没听说。我们的老傅同志拿起筷子,夹起这个烧小猪响皮,吃了几口,刚刚咽下去(“甫及下咽”,确切地说,似乎是刚咽下一半),就听见有人噔噔噔跑上楼来,直奔老傅同志,怎么回事儿呢?原来是来报信的,说老傅的一个最好的朋友出事儿了(即有家人报朋友凶信),具体出了什么事儿文献里没有记载,总是是挺严重的,老傅同志一听急了,这我得去帮忙啊,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连忙跑下楼,要去帮朋友。

  可到了酒楼的门口,傻了,原来自己的专车的车夫不见了(估计也是去哪里喝两杯去了),那时候的车可不象现在自己能开的,那年头都是人拉的,于是老傅同志放弃了自己拉车的念头,以急行军般的速度步行了四五里,跑去救朋友(看来此人很是讲义气),结果是没有找到,然后又换了个地方,又步行了四五里路,还是没有找到,这个时候,老傅同志是又累又口渴,于是就在路边的小卖店买了冷饮,什么冷饮呢?是“冰镇乌梅汤”,很凉快,老傅同志连着喝了两碗(虽然那个时候这种冰镇饮料就畅销了,但不时现在这种用瓶装的,那时是碗),然后感觉非常的畅快,然后没有办法,这时候正好看到路边有车(刚才干嘛去了),于是就雇车回家。

  到了家里,就开始感觉胃口那个地方隐隐作痛,然后,一点点发展,一个月以后,疼痛开始增加,然后又请了医生,调治了一年,也没有见好,等到次年五月份的时候,再看我们老傅同志,坏了,简直不成人样了,连喝一口水,胃里面都“痛如刀割”,干饭已经有一个多月吃不下去了,到了第二个月的初八的时候,已经一点饭都吃不下去有十天了。

  好嘛,本来是想去救朋友,没有救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有看官该问了:您前面刚讲的乌梅如何的好的,还提到什么酸梅汤了,怎么这位刚喝两碗就这样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但您别急,我后面会为各位解释的。

  话说这位老傅同志这眼看就奄奄一息了,怎么办呢?就把吴鞠通给请来了。

  吴鞠通到了他家,一看,好家伙,这位老傅同志是“骨瘦如柴”,脸色红得像是赭石的颜色,再一诊脉,脉象是沉洪有力,“胃中痛处搞起如桃大”,用手一按,这位老傅同志立刻疼得直喊。

  这的确是很棘手啊,吴鞠通稍作判断后,说:“这是食膈啊,需要使用泻下之法来治疗。”

  于是就开了大承气汤加上牵牛,这个大承气汤我们前面介绍过,是《伤寒论》中用来治疗里实热证的方子,药物很简单,只有四味:大黄、厚朴、枳实、芒硝,但是大家要记住,不是泻下就用这个方子,这是体内有实热的时候才用的,叫寒下之法。

  至于吴鞠通开的牵牛,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黑白丑,对于它其实我们非常的熟悉,它就是路边开的非常漂亮的喇叭花的种子,这味药也是泻下的,力量强大,但是,难道一付大承气汤不够用吗?为什么要加上牵牛呢?原来,大承气汤中的大黄、芒硝等药都是走血分的,而牵牛走气分,可以泻气分的壅滞,它对泻气分的水湿还有特殊的作用,在治疗危急的水肿的时候会用到。需要注意的是,一般牵牛都是研成粉末用的,因为它的有效成份在煎煮后会被破坏掉一部份,这里应该是在大承气汤煮好后,加入的牵牛粉末。

  等到吴鞠通开了方子,就走了,这下老傅同志的家里可就炸开锅了,原来,这帮人还都知道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的泻药,能行吗?大家吓得都吐出了舌头。

  老傅同志也被这种气氛给吓坏了,感到了无比的惶恐,最后,没有办法,不知道哪位高人想出了一个很有科学含量的办法:求签,让神仙来决定是否喝药。

  于是在很神秘的气氛下,老傅同志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和家里的神仙沟通了一下。

  这次神仙很给吴鞠通面子,抽签的结果是:喝!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喝吧,老傅同志就喝了一碗,嘿,您别说,立刻就见到了效果,只觉得疼痛的地方,向下面移动了,到了肚脐那里;再喝一碗,疼痛的地方就移动到了小腹;等到第三碗服下去,这疼痛的地方就到了肛门,大家还等着呢:这么神奇?再喝一碗,看能到哪里?

  吴鞠通告诉大家,这次用半付药,熬好后就又喝了一碗,然后吴鞠通用了蜜煎导法(也是《伤寒论》中的办法,是往肛门里放入蜂蜜制剂,用以通便)。

  然后,老傅同志终于忍不住了,直奔厕所,最后泻下了一个“如鸡蛋”大的坚硬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先吃了烂面条半碗,再第二天喝粥,五天以后,就可以吃干饭了。

  此时,吴鞠通给老傅同志开了五汁饮做为善后调理的用药,这五汁饮是什么呢?就是梨汁、荸荠汁、鲜苇根汁、麦冬汁、藕汁或者用甘蔗汁。

这基本是个食疗的方子,果汁,估计很好喝,但是里面的说道却很大,我给各位聊聊,其中的梨汁是温病学家经常用的,可以生津、润燥、清热、化痰,是个在有热证的时候可以常用的食物;荸荠也是好东西,也可以清热、化痰,用荸荠和海蜇在一起熬,熬出来的汁叫雪羹汤,是温病学家王孟英最常用的方子,用来化热痰的,我曾经特别熬过尝尝看是什么味道,还真不难喝;鲜苇根就是芦根,是透热外出的,古代讲究用的是活水芦根,就是最好是流动的河水中的,死水里的次一品;麦冬我们讲过了,是个清热滋阴的药物,熬起来甜甜的,没有什么药味;藕汁这里大家要注意了,这是我们生活中经常见到的,它生着用和煮熟了以后的功效是不同的,藕生用一般是榨汁,藕汁是甘寒的,可以凉血止血,还能消散瘀血,有因热证而出血的可以使用;而藕煮熟了以后,就变成了甘温的了,可以健脾开胃,生血补心,变成了滋补的了。

  为什么在这里用五汁饮呢?原来,这个异物卡在消化道里,已经引起了热证,消耗了体内的阴液,用这个五汁饮是用来清热养阴的。

  有看官该问了,为什么这乌梅汤喝了会这么严重啊?您不是说乌梅好来着吗?

  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我们老傅同志喝的是冰镇的乌梅汤,本来没什么的,这冰镇可就坏了,现在我们很多人在吃饭的时候都喝冰镇的饮料,或者啤酒,原本脾胃消化吸收食物工作得好好的呢,您偏用寒邪来把它给冰住,您说它能工作得好吗?很多患者反映自己有慢性肠炎,什么时候犯病呢?就是前一天吃饭时喝了冰啤酒了,其实这种泻肚子是脾胃的自我保护,它不能正常工作了,就把这些东西给排出去,总不能留在里面吧?要是给留在了里面,那可就跟老傅同志一样了,这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例案15、这是位妇女,姓钱,三十二岁,在甲子年(公元1804年)八月初十来诊,一开始患的病是咳嗽,“胃中停水”,这胃中停水是什么意思,就是体内的水湿过剩,张仲景描述的位置是“心下停水”,张仲景说的“心下”就是胃那个位置,张仲景书中说的“胃”就是现在的肠道,时代不同了,古汉所说的位置和现在不同,这点大家要知道。

  这怎么治疗呢?吴鞠通就开了张仲景的小青龙汤,这个方子是用来治疗外寒内饮的,这种病的病证形成原因就是《黄帝内经 灵枢》所言的“形寒饮冷则伤肺”,吴鞠通把方子里面的麻黄和细辛去掉了,加上了枳实、广皮,这是温病学家们的问题,他们虽然比较精通《伤寒论》,但是有时候害怕使用麻黄等热药,其实宣肺气非麻黄不可,后来这个病情出现了反复,就是因为吴鞠通去掉了方子中的麻黄和细辛。

  患者在服用了五付吴鞠通开的药后,身体就慢慢地恢复了,“已愈八九”,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她的父亲的生日到了,她就回来娘家,为她的父亲祝寿。

  在酒席上,这位女士“大开酒肉”,狂吃狂喝,而恰巧,她的父亲也是个医生,一边往女儿的碗里夹肉,一边询问:什么?那个吴鞠通就没给你用什么补药?开什么玩笑?怎么也应该用点儿人参啊,你别着急,明天爹给你用点儿人参。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给女士用了六君子汤,这是一个补气的方子,里面有人参,这个方子是个好的方子,但是关键是用得时机不对,此时患者体内的湿邪并没有完全去除,六君子汤补多泻少,并不合适。

  结果这位父亲把女儿给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这位女士已经变成了“胃中积水,胀而且痛”,最后竟然到了胸部胀得不能够弯腰,晚上只能坐着,不能躺着,已经有好几天不能吃东西了。

  这位女士的老公公(她老公的爸爸)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么下去,岂不是要把我儿媳妇害死?你自己的女儿,你爱害死就害死吧,但这也是我儿子的老婆啊,于是,就死活也不让这位爱女儿的父亲再来喂人参了(其翁见势已急,力辞其父)。

  然后请来了吴鞠通,吴鞠通此时一看,这位女士被父亲补得努着眼睛,面色青黄,“胸大胀痛不可忍”,六脉弦急,每一呼吸有六七至之多,吴鞠通心中暗叫不好,这个病情已经危急了,一般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使用了温下之法

  什么是温下之法呢?原来,大黄是寒性的药物,对体内有热积的泻下比较合适,但是这位患者体内是寒湿之邪,再用寒下就不对了,那么,泻下的药物中那种是温热的呢?原来就是那个力道十分猛烈的巴豆。

  各位该问了,您不是在缪希雍的故事里说过,这个巴豆的刺激性太大了吗?怎么吴鞠通就不怕事儿大呢?

  原来,吴鞠通使用的是巴豆霜,这是巴豆的制品,这个巴豆霜是怎么制作的呢?就是把巴豆碾碎了,然后用吸油纸包裹,加热,吸去巴豆油,要知道这个巴豆油是刺激性最大的,然后把纸扔掉,再换,再吸,一共要换纸六七次,每两天换一次,最后剩下的粉末就是巴豆霜了,而且,这个巴豆霜还不能多用,吴鞠通在这里仅仅用了三分,也就是一克吧。

  就这一克下去,这位女士就有了很大的反应了,狂泻,“下黑水将近一桶”,这可都是体内的寒湿之邪啊。

  然后吴鞠通这才用调理脾胃的药物,三四天以后,胃口就变得非常的好了。

  但是,这人嘴馋就是没有办法,这位女士刚刚好点,就又大吃了一顿羊肉饺子,结果是胃中又开始极其疼痛,吴鞠通没有办法,又用了一次巴豆霜,用量是一分五厘,再次泻下(其实是上次没有泻干净,但本来可以通过调理让身体自己排出的,但没有办法,只有再次借助巴豆霜了)。

  此时吴鞠通急了,告诉患者,严禁一切鱼、肉,然后调理脾胃,直到一个月以后,才算是彻底治愈。

  在说完了这个故事以后,我顺便多说几句,关于这个忌口的问题,这是中医的特色,有些病是要忌口的,尤其是一些实证,有时那些大鱼大肉的吃进去以后,就变成了影响气机的障碍物,结果使得病情更重,在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就有很多关于忌口的记载了,我们讲过的朱丹溪也是在给母亲养老的时候不让老人吃膏梁厚味,这个忌口也是吴鞠通的独家法宝,经常是让患者忌口,比如在治疗前面的胡的时候。

  现在也有很多很讲究让患者忌口的医家,比如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已故中医大师赵绍琴,他是当代真正的温病大家,家里是几代御医,他的父亲赵文魁公是清朝太医院的最后一位院长,赵绍琴老师最擅长的是治疗肾病,他治疗时就是让患者吃素,绝对忌口,如果您还是吃大鱼大肉的,对不起,他说那您的病我治不了,所以患者都特听话,都开始严格忌口,结果治疗效果就特别的好。

  今天写到这里,表达一下我对赵绍琴老师的怀念,我走在校园的时候,经常会感觉到他老人家的影响犹存,赵老学问高超,一生救人无数,多少肾病患者因为他才得以生存,其功德无量,实在是值得我们做后辈的景仰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