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式打字机:古松园琐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16:08:23

 

古松园琐忆

陈 扬

“木渎古松园,为清代富翁蔡少渔旧宅,园名源于宅内东侧一棵已有五百多年树龄的罗汉松。”这是那次我伴友人随旅游团进入蔡宅时,导游作的开场白。作为木渎人,尤其是蔡宅的近邻,我对被闾人称作为“蔡家里”的古松园并不陌生,我家就在山塘街虹桥头,距蔡宅仅咫尺之遥,而且据说蔡家与我们陈家还关着点亲呢。那次我们随着参观的人流入门厅、越天井,进厅堂、上楼阁,度曲桥、绕回廊、登湖石假山、过依水亭榭……徐步驻足之间,感受风光无限,不由人不感慨万千!真是今非昔比,旧貌换新颜!

沿着旧时依稀的足迹,怎能无所追忆?儿时的情景就不由自主地有如那片片陈旧的茶叶,穿越时空的界限,慢慢地绽放……。

乒乓室

大概老木渎都知道,旧时山塘街路面统统由弹石铺就,但到了蔡宅门前一段的路面却别具一格,全是用细磨金山石平整铺设。而且蔡家门面也一反当时大户人家“前拙后扬”的建筑格局。临街门墙就是高大巍峨的气派,四扇竹片镶面直拼门漆得油光缁亮;下岸则巧妙地利用蔡宅下房作为照墙,气势非凡,令人望而却步。可以想象,一般人是难得跨进这高门槛的。解放后作为金山乡政府驻地的蔡宅,虽则入内看看也无妨,但一般无事也不可能光顾这里,当然对小孩子来说那就更不必谈了。然而我那时却隔三差五地与同伴们往里面跑,并成为蔡宅中的常客,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

当时正是容国团夺得我国第一次世界冠军的年代。乒乓球运动在全国蓬勃开展,像木渎这样的小镇也相当普及。也许可以这样来比喻吧,我们那一代青少年打乒乓球的投入程度并不亚于现在青年一代对足球的狂热。乒乓球作为国球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但要命的是当时镇上打球的场地实在是少得可怜!就我所知,学校里有一张台子,但僧多粥少,拜礼天还不开放;位于镇中市街的文化馆内也只有一张台子,人多嘈杂,而且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字辈”上台面;只能在两只八仙桌拼接起来的台子上打打,对我们这些“球迷”来说,心里也总不是个滋味!

不知谁得到一个消息,说金山乡政府里倒有一张台子,就不知道是否可以到里面去打?乒乓室位于蔡宅东侧陪厅内,从正门门厅东侧旁门进去即为一个由青砖、瓦片以及鹅卵石镶嵌铺设的大天井,朝南临街也有一座砖雕石库门楼,大概原是蔡宅的偏门。移步走上天井北面的街沿石,推开六扇落地长窗。嗨!里面倒是蛮大的。只见磨细方砖地面,一平如洗,空落落的厅堂中央仅安放一张乒乓桌及几只条凳,显得格外的高旷洁静。乒乓桌是一只标准的双打台,在当时这种高级别的乒乓桌还是不多见的。在泛着黛青色的方砖地上打球,随着扣球时的习惯动作——跺脚,会发出浑厚而深沉的“咚、咚、咚”金石共鸣声响,犹如催人奋进的战鼓,打起来有劲。

找到了这块宝地,我们高兴极了,但要在里面打球,而且能站住脚跟也是不容易的。开头时乡政府的人先是赶:“这里不是小孩玩的地方”;继而就以打球发出的声响,妨碍他们工作为由不许打。但是真要赶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侧门不关,我们就偷偷溜进去打,同时也尽量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大喊大叫,互相嘱咐:“识相点”;当然也少不了寻找机会讨好他们。这样一来二往,他们见我们确实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确实是正正规规地打球,也就默许了……

如今这侧厅也同样堂匾柱联,桌凳椅靠,布置一新,原先的一切早已无所依附。但在我的想象之中却怎么也遮掩不住昔日厅中那悠悠泻出的隔世清韵:“咚、咚、咚”!徜徉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乒乓室,回味在激烈紧张的对阵之中。

“曲酪米”

“曲酪米”是什么东西?也许这永远是个谜,因为就连我这个当事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只能按我们当初的习惯认可,姑妄叫之。

“曲酪米”是一种树的果实。其大小粗细如小人的小拇指,绿褐色,质脆极易断,折断处有乳白色的液汁溢出。其形状弯里曲络,顶端略带分叉,有点像《三国演义》中张翼德使用的家伙——“丈八蛇矛”。“曲酪米”可以食用,其味甜略带一点酸涩。而生长“曲酪米”的树就在当年蔡宅后园的墙外。

那时的蔡宅园墙由不规则的黄石块高低错落、杂乱无章地叠砌而成。墙之两侧爬满了葛仁藤、何首乌、牵牛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藤类植物,互相缠绕着依附于墙面,像一道残旧的绿色屏风,将原来本属于蔡宅的大花园隔断。园墙内为一棵干枝挺拔粗壮的古银杏,茂密的枝杈撑开着,如同一把破旧的巨伞,孤单地在那里探首张望;围墙外则是一大片由榆、桃、樟、杨、枣、柿以及一大批不知名的野树杂草组成的灌木林,这在当时可是一片难得的“绿洲”,其景象有如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

“曲酪米”树就长在这片被遗忘的绿洲之中,与银杏树隔墙相迎,比肩而立。印象中的曲酪米树也十分粗壮高大。树干光滑呈青褐色,稀疏的叶子硕大如盖,夏季开花,白绿相间乌褐色的花蕊一簇簇、一串串地挂满了枝头。到秋天在枝干尽头则长满弯里曲络的“嫩头”。

认识“曲酪米”也完全出自偶然,那次我们在用棒敲打银杏果的同时也碰下了不少弯里曲络淌着乳汁的小东西,出于好奇搿下一段尝尝吃吃,味道倒蛮好,有点像小的国光苹果那样酸涩带甜,很鲜洁。而且过后也并无不良反映,于是也就放心地采摘、食用了。并按照该食物的外形特征,由我们这群“山塘顽童”起名为“曲酪米”。奇特的是此树只有蔡宅围墙边长一棵,在木渎其他地方从没有发现过。

回想起那时在这里采摘的可吃的东西还真特别多。有硬梆梆的狗蜜桃、软绵绵的烂柿子、鲜甜爽脆的白葡枣、香糯可口的银杏果、吃得一嘴紫色的桑葚,以及放在脚炉里一爆就可以吃的梧桐籽……但是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曲酪米”。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出”。那略带酸涩、甜美的乳汁总令我挥之不去,至今忆来尚馋涎欲滴!

蔡家桥

蔡家桥位于下沙塘河尽头,东接喧嚣嘈杂的“轿弯里”;西连古朴清幽的山塘老街,是到蔡宅的必经之桥,也是旧时逛山塘,上灵岩的起点站。

蔡家桥在木渎应算作小桥,既无艺术特色,亦无人文内涵,很不起眼。但该桥却以别致的造型以及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古镇人们心目中留有一席之地。

该桥根据下沙塘河河面窄的特况,将拱桥两侧底脚镶嵌于两边驳岸中,以减低高度,增强受力度,结构有似水隧洞,较为科学。另外该桥两边的引桥不设石级,桥堍至桥面全由弹石铺设。两侧铁护栏依形而筑,整座桥缓缓隆起呈圆弧形状,轻盈飘逸,非常别致。人们推车、骑车过桥可免除肩扛手提之苦及拾级登临之累。但是大热天拖着木屐过蔡家桥,在弹石路上摇来晃去,一不小心,不是拐了脚,就是木屐离脚而去,令人十分难堪。

旧时,“轿弯里”是江南小镇中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木渎“轿弯里”则是指从斜桥东堍下来向西拐弯到蔡家桥仅百余步距离的一段路。这里狭窄的小巷一步三曲,两侧的屋檐伸手可接。“泰和蜡烛店”、面馆、“吴昌记”、点心店、“轿弯”茶馆、胭脂店、戏馆……林立的店铺一个紧挨着一个,整天人流熙攘,喧嚣嘈杂。但不知怎么的,只要一走上蔡家桥,视觉会顿感开阔,似有一股清幽静谧的微风拂面而来,有一种脱离尘世的快意。好像一条下沙塘河将喧哗与幽静分隔,蔡家桥则是二者之间的“纽带”,滞留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可总也不能领悟“围城”中的意境。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住在蔡家桥西堍一带几户普通人家的五名学子接连考上大学,也使蔡家桥的名声大增。上点年纪的人大概都知道,那个年代能进大学的人是凤毛麟角,而此弹丸之地竟然连出五名,怎能不引起镇上人的注目?“看人家蔡家桥头的某某某几化有出息……”,此话在古镇一直被许多父母成为教育小辈的口头禅。

据上辈人说,此处原有的桥梁为石级平板式结构,与现存下沙塘中段的“长兴桥”相仿。清代晚期,西风东渐,才由在山塘街建造豪宅的蔡家出资将原桥改建成低矮斜坡形式,以适应当时日益繁忙的出行的交通需要。也就顺理成章地取名为“蔡家桥”。

几经变迁,如今的蔡家桥已改建成钢筋水泥式梁桥,比原桥阔,桥面也已无原鲤鱼背形状,平坦如途,桥两边护栏也改由金山石镂空堆砌,极有气派。与蔡宅一样,亦然今非昔比。

桥东堍的木渎戏馆早就搬走了,“轿弯茶馆”也关闭了,闹猛的“轿弯里”也早已名存实亡了。作为嘈杂与幽静界限的蔡家桥也少了当初那一份缓冲的意韵。蔡家桥冷落了,即便不时有经过此桥的游人,也只是匆匆而过……

但不知怎么的,每当我在桥上滞留,南向俯视那哗哗流淌着的下沙塘河与香溪水融汇而泛起的阵阵涟漪时,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拖着木屐,摇摇晃晃地走过蔡家桥的情景,想到“蔡家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