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有侠有仁是青春（五）

有了这两者之后，我觉得其他的那些范畴、概念都很容易建立起来。我们不是不要民主、不要自由、不要和谐，都要。问题是要什么样的。所有这些概念都要一个一个去清理。这些概念都被搞混淆、都被搞错了。什么叫民主，什么叫革命，都搞错了。比如我们一说革命，这个革命是暴力，革命是杀人放火、是战争。这都是曲解。革命就是改变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这是中华民族最核心的，一部《易经》讲的全是革命的道理，说怎么改变命运。我现在有点迷信，我出门也要记得占一卦，翻一下《易经》，看我这次出门吉利不吉利。不吉利我也得去呀，跟人家说好了。我就想办法革一下命。想办法把我这个晦气去一去。然后我就放心了，今天就由凶转吉了。革命是最基本的人的一个素质。我上个月到我的母校哈尔滨三中去讲座，我第一条讲的就是“树立革命理想”。树立革命理想不是说让你将来去解放全人类，是人一辈子要勇于革自己的命，不断改变自己现在的命运，不断修养、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那么提升到什么时候？从理论上说好像是没有止境的。佛上面还有佛。我相信佛也是有等级的。但是对于一个普通的人来说，能够做到常怀仁义之心，时而做一点侠义之事，就可以了，人生就是成功的。

什么叫“人生成功”呢？我们现在电视上宣传的那种成功人士，把人害苦了。那种成功人士的宣传，客观上的效果是大多数人认为自己的人生都不成功、都失败。因为他宣传这种成功人士的目的是卖他们的产品。你刚买了一辆十万块钱的汽车，以为自己成功了。马上又推出二十万的汽车，那还是失败的。再攒钱买二十万的，又推出四十万的。你永远是失败的。他今天告诉你，国际影星都使这个牌子的香皂，弄一个国际影星在那洗澡。你也买这个牌子的香皂去洗澡。他又说国际影星都使这样的，你又去买。他的这个成功模式的目的是让你认识到你是一个失败的人。你是失败的你才能去买他的产品。所以那个成功是一个假成功。更不要说儒家、道家都不太主张成功的。

真正的成功是自我充实。怎么叫“自我充实”？不是你有多少钱，不是你有多高的位置。古往今来这些人多了，没有一个留下名字来的。什么人能够留下名字？都是给别人带来好处的人。或者你写了很好的文学作品，别人传颂，这样的人最多了。或者你发明了什么东西，或者你做了什么丰功伟绩、推动了社会进步。都是这些人留下名字来。当过官的人多了，当过皇帝的人多了。我们能记住几个皇帝，多数皇帝我们都记不住。当皇帝都白当。有钱人成千上万，没几个人记得住。而且钱这东西是不断贬值的，钱最没有用。

上个月我回我的母校，我就讲过80年代很多知识分子埋怨自己挣的钱太少，他们就下海要去挣钱，说挣了钱之后我们再回来做学问。我就觉得很可笑。钱是挣不完的，而且你当时付出了自己青春挣的钱，很快就会贬值。我有一个朋友，他说，我家里的电视太小了，老婆对我很不满意，看不起我；我要挣一笔钱，一定要买一个18寸的彩电，让她看得起我；而且我银行里要有八千块钱的存款，够我一辈子花的。于是他就下海了，卖裤衩、买袜子之类的，不再做研究了。当时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个概念，但是我凭着直觉说，你这点钱将来我可能一天就能挣到。这个话别人认为是吹牛，怎么可能呢？八千块钱一辈子就够了？将来八千块钱我一天绝对能挣到。我并没有算账。但是我凭着直觉，我认为社会发展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本事，挣钱是个小事。

人应该要挣钱，但是你要一门心思去挣钱就错了。挣钱应该是一个副产品，是附带的事。你看孔夫子什么时候想过挣钱？他没有想过。但他一辈子不缺钱啦。你说李白周游天下，他挣过钱吗？没挣过钱。所有这些人，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缺过钱。就是这个最不着调的宋朝的那个柳永，柳永他不缺钱，虽然是穷困潦倒。死了之后是妓女凑钱给他买的棺材。是不是啊？他跟妓女的关系特别好。妓女说柳三死了多可怜啦，咱们凑钱给他买个棺材吧。就是人家是物质问题、经济问题，不用花那么多精力去考虑。人要考虑的是，你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

一个人是这样，我觉得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我们这个国家现在基本上走不出这个GDP，天天老算账，我们GDP多少。中央政府这么算，各地政府也这么算。所以就是习近平同志说的，我们不要追求带血的GDP。如果只是追求GDP的话就会不择手段。而那个GDP本身是个虚的东西。老百姓不是叫“鸡的屁股”吗。这是不重要的东西，里面有大量的水分，里面有一半是我们卖地卖来的。还有各种虚报的数字。当然去掉这些水分还是有增加的，但是这个没有意义。我们要考虑我们为整个人类到底做出了什么，我们有什么扎实的发明。

一个教授，比如说你写了一百篇文章，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有几篇文章是有用的？不需要人家来评，我们这个学术体系都搞乱了。衡量一个教授，你今天发表了几篇文章，发表在哪个刊物上，是不是被美国引用了。我发表的文章为什么要被美国引用啊？他读得懂吗？非常荒谬。我们不相信这些外在的标准，但是你要问问自己。就是回到我刚才说的这句话“自长正义”。正义本来在我们心中。

为了社会发展的方便，有时候我们把这正义的一部分让出来了。让国家替我们管，让政府、法院、单位替我们管。但这是临时的。最终，这个正义在我们心中。仁和侠都在我们心中。我们随时要把它们收回来。只有我们心中有了仁和侠，我们自己才能成为一个高境界的人。我们这个国家也才成了一个高境界的国家。尽管这个国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从长时段来看，我还是相信中华文明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我们的胜利不是我们要当这个世界的老大，我们追寻霸权去欺负人家。像网上那些愤青说的，他们当年对我们搞个南京大屠杀，将来我们搞个东京大屠杀。这个话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能那样做。那样做我们不是跟他们一样了吗？我们这种文明就是跟他们不一样的。我强大的时候，我不欺负人。我强大以后是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让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有仁有侠的世界，让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充满青春的世界。好，今天我就讲到这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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