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岛属于哪个国家:反经(36-4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04:15:30

息辩三六

  考察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是看他怎么做而不是看他怎么说。齐威王根据即墨大夫和东阿大夫的政绩来评价他们的才能、人品,从而不受左右亲信的欺骗,使齐国大治。而历史上的许多帝王却只根据臣下的巧诈之言来用人,所以朝政昏乱,自身也深受其害。这就从正反两面论证了这种考察方法的正确性。这对我们的用人方针也有颇启迪和借鉴作用。

  【经文】

  [议曰:“夫人行皆蓍于迹,以本行而征其迹,则善恶无所隐矣。夫辩者焉能逃其诈乎?]

  【译文】

  [赵子议论说:人的品行都会有迹象显示出来,根据一个人的根本品质并参验他办事的迹象,那么是善是恶就无法掩饰了。即使能言善辩,也无法用诡诈的手段掩饰他不善的本质。]

  【经文】

  《中论》曰:“水之寒也,火之热也,金石之坚刚也,彼数物未尝有言,人莫不知其然者,信著乎其体。”[故曰:使吾所行之信如彼数物,谁其疑之?

  今不信吾之所行,而怨人之不信也。惑亦甚矣。]故知行有本,事有迹。审观其体,则无所窜情。

  何谓行本?孔子曰:“立身有义矣,而孝为本;丧纪有礼矣,而哀为本;战阵有列矣,而勇为本。”太公曰:“人不尽力,非吾人也;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也。宰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安万乘之主,简练群臣,定其名实,明其令罚,非吾宰相。”此行本者也。

  何为事迹?昔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我左右以求誉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而语之曰:“自夫子之守阿也,誉日闻。

  然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苦。赵攻甄,子不能救。魏取薛陵,子不能知。是子常以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常誉之者,齐国大理。

  汉元帝时,石显专权。京房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也?将以为贤?”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悟乎?”上曰:

  “惟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曰:“夫前世二君亦皆然耳,臣恐后之视今,如今之视前也。”]此事迹者也。

  言之,夫立身从政,皆有本矣;理乱能否,皆有迹矣。若操其本行,以事迹绳之,譬如水之寒、火之热,则善恶无所逃矣。

  【译文】

  《中论》上说:“水是凉的,火是热的,金石是坚硬的,这几种东西并未自己标榜,可是人们没有不了解它们确是哪样性质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它的标记就附在它本身上面。”[所以说,假如我的所作所为诚如那几种东西一样,谁还会怀疑我的品行呢?如今人们不相信我的品行,却埋怨别人不相信自己,真是糊涂极了。]由此即可明白,立身有根本可察,做事有迹象可寻,只要仔细观察,那就谁也无法掩饰其真相了。

  什么叫立身根本呢?孔子说:“立身处世有一定的准则,而孝敬父母是根本;丧葬有一定的礼仪,哀痛是根本;战阵有一定的排列方式,但以勇敢为根本。”姜太公说:“人民不尽力务家,不是我的人民;官吏不公平廉洁、爱护百姓,就不是我的官吏;宰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合阴阳四时,使国君安居王位,不能选拔训练群臣,使其名实相符,法令彰明、赏罚得当,就不是我的宰相。”这就是立身根本。

  什么是做事的迹象?过去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了即墨任职以后,说你坏话的每天都有。可是我派人去巡视即墨,看到荒地都开垦出来了,人民丰衣足食,官府没有积压的工作,东方一带因此宁静安定。

  这是因为你不花钱收买我身边的亲信以求荣誉啊。”因而将万家封给即墨大夫做采邑。又召见东阿大夫,对他说:“自从先生做东阿太守后,每天都能听到的人说你的好话。然而我派人巡视东阿,只见到处荒芜,百姓贫困。赵国攻打甄城,你不能救助;卫国攻取薛陵,你竟然不知道。这是你常用钱收买我身边的亲信,以求得荣誉啊。”当天,便烹杀了东阿大夫和身边亲信中说东阿大夫好话的人。齐国因此而治理得井井有条。

  汉元帝时,石显专权,京房私下进见皇帝,问汉元帝说:“周幽王和周厉王时,国家怎么陷入危机的呢?他们信任的是些什么人呢?”元帝说:“君主不英明,信任的都是些投机取巧、吹吹拍拍的人。”京房说:“是明知他们投机取巧、吹吹拍拍还要任用他们呢?还是认为他们有才能才用他们呢?”元帝说:“是认为他们有才能。”京房说:“那么如今怎么知道他们不贤呢?”元帝说:“根据当时社会混乱,君主的地位受到危胁的情况知道的。”[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曾听到过这样的道理,但他们却嘲笑幽王、厉王的糊涂。然而他们仍然任用了竖刁、赵高这样的狡诈之徒,结果国家政治一天比一大昏乱,造反的人满山遍野。为什么他们不能以幽王、厉王作为前车之鉴,从而觉悟到自己用人之非呢?”元帝说:“只有懂得大道的人,才能鉴过去以知未来啊。”京房说:“陛下看现在的朝政是清明呢而是昏乱?”元帝说:“也是非常昏乱的。”京房:“如今受信任重用的是些什么人呢?”元帝说:“有幸的是现在被任用的石显比竖刁、赵高他们好。我认为朝政的昏乱责任不在他。”京房曰:“前世的齐桓公、秦二世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恐怕将来的人看现在的情形就如同我们看过去的情形是一样的。”]

  这就是凡事必有迹象表现出来的道理。

  由此说来,立身也好,从政也好,都有一个最根本的准则。政治清明或昏乱,人是否有才能也都有迹象表现出来。如果能把持住根本,以办事的迹象作为考核的依据,那么就象水是凉的、火是热的一样,人的善恶就无法掩饰了。

  【按语】

  对人的认识,比对物的认识难得多。因为物不会作假,不会演戏,而人,由于种种原因,学会虚假做作是人生必需的一课,太真、太实必定会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假戏真作、真戏假作、真假合作..看得人眼花撩乱,莫辨真伪。难怪曹雪芹感叹不已:

  假作真时真亦假。但人的真实面目是否就不能认识了呢?否,还是可以认识的,因为不管如何会演戏,演员总会有卸妆下台的时俟,如梅兰芳在戏台上是天女、是林黛玉,一下台还是一个堂堂五尺须眉;袁世海上台是曹操,盖叫天上台是武松,下台还是袁世海、盖叫天。要看演员卸妆下台的真面孔,有两个办法,一是时间。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礼下时。若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其实就是当时身死,盖棺不能定论,历史还是会还他以本来面目的。君不见彭德情乎?死时身上还有那么多污水,可他的历史形象却是无比圣洁的。第二个办法更省事一些,就是见真招,不管戏台上武松多么威风,只要放一只真老虎到台上去,你就是给他喝三十六碗酒也全不济事。

  这使笔者想起前些年一个热门话题,一些真真假假的千里马在报刊、杂志上呼唤伯乐,因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所以假千里马还是可以享受精饲料,真千里马却只好仍然拉车爬坡。其实,要真想分清谁是千里马,何必非有伯乐不可,只要放在同一起跑线上,加上一鞭,是马是驴连小孩子也不会弄错的。笔者又想到这些年的考评:干部自评、互评、群众评议、面对面、背对背、统计、造册、输计算机,真是搞得煞有介事,其实仍然是在严肃认真地演戏而已。看一个干部是否廉洁,是否称职,哪要那么复杂,只要把他和老婆、儿子的衣、食、住、行和他治下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比一比,就什么都清楚了。这就是所谓“息辨”。

量过三七

  人的品类不同,所犯错误的性质也不一样。一般说来,对贤者的责备要严,对一般人的错误责备要宽。如孔子批评管仲,正是由于把他当做一流人才来看,才惋惜他没能成就更大的事业。对一般人如果象要求贤者那样,那普通人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了。

  【经文】

  [议曰:杨恽书云:“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人者,士大夫之行也。皇皇求财利,常恐遗之者,庶人之行也。今奈何以士大夫之行而责仆哉?”此量过者也。]

  【译文】

  [赵子议论说:汉代杨恽在写给孙惠宗的信中说:“努力追求仁义,常怕不能教化百姓,那是士大夫的事;急急忙忙追求财富,常怕求不到,那是老百姓的事。你为什么用士大夫的标准责备我呢?”这就是衡量过错要有不同的标准的道理。]

  【经文】

  孔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党,党类也。小人不能为君子之行,非小人之过当恕而勿责之也。]何以言之?太史公云:“昔管仲相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然孔子小之曰:‘管仲之器小哉!岂不以周道衰,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议曰:夔、龙、稷、契,王者佐也,狐偃、舅犯,霸者佐也。孔子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是奇管仲有王佐之材矣。夫有王佐之才而为霸者之政,非小器而何?由是观之,孔子以管仲为夔、龙、稷、契之党而观过也。]

  虞卿说魏王曰[虞卿说春申君伐燕以定身封,然楚之伐燕,路由于魏,恐魏不听,虞卿为春申君说魏君假道也。]:“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敌,乃且攻燕。”魏王曰:“向也子云‘天下无敌’,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之矣,若曰胜千钓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夫越赵魏而开兵于燕,则岂楚之任哉?”

  由是观之,夫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孔子小之;楚人不能伐燕,虞卿反以为强大,天下无敌,非诡议也,各从其党言之耳。不可不察。

  【译文】

  孔子说:“人是各种各样的,人的错误也是各种各样的。什么样的人就犯什么样的错误。仔细考察某人所犯的错误,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党,就是品类。小人不能做君子事,当然不会犯君子所犯的错误。这并不是说小人犯错误就该宽恕,不要责备。]为什么这样说呢?司马迁说:“过去管仲辅佐齐桓公,九次主持与诸候的会盟,使天下得以匡正,可孔子还是小看他,曾说:‘管仲的器量狭小得很哪!’因为他没有努力辅佐齐桓公成就王业,却只成就了霸业。”[夔、龙、稷、契(虞舜的臣子),这是天子的辅佐,狐偃、舅犯(晋文公重耳的臣子)是霸主的辅佐。孔子曾称赞管仲说:“假如没有管仲,我们就会被夷狄之国所灭,恐怕我们早已成了野蛮人了。”这是为孔子觉得管仲有王佐之材,却只辅佐齐桓公成就了霸业,不是器量狭小又是什么呢?由此看来,孔子是把管仲当做夔、龙、稷、契一流人来看的,才批评他器量狭小。]

  虞卿在游说魏王时说[虞卿本来是先劝春申君攻打燕国,以求取自身的封赏。但楚国若攻打燕国,必须通过魏国。虞卿怕魏国不准楚军通过,才去游说魏王借取通道的]:“楚国可是很强大的,可以说天下无敌。他即将攻打燕国。”魏王说:“你刚才说楚国天下无敌,现在又说即将攻打燕国,这是什么意思?”虞卿回答说:“假如有人说马很有力气,这是对的,但假如有人说马能驮动千钧的重量,这是不对的。为什么呢?因为千钩之重,不是马能驮起来的。现在说楚国强大是对的,假如说楚国能够越过赵国和魏国去和燕国开战,那岂是楚国能做到的呢?”

  由此看来,管仲九次主持诸侯会盟,而孔子还小看他;楚国不能越过魏国去攻打燕国,虞卿反而认为楚国强大,这并不是不负责的说法,而是根据他们各自品类来说的。这是不能不弄清楚的。

  【按语】

  苛求贤者,是对贤者的爱护。因为贤者总是有一定声望和地位的人,因而也是人们注意的对象,一举一动都对普通人产生较大的影响。但中国传统中却有与之相反的现象,即为尊者讳。势位一尊,就成了圣人,错误都是别人犯的,而功德都是尊者一人所为。然而一旦倒台,就又成了千人唾骂、遗臭万年的独夫民贼。所以为尊者讳的人,其实恰恰是尊者的掘墓人。这就是鲁迅所说的捧杀。所以笔者认为,对尊者也应如对贤者一样,要求严一些,即使对他个人来讲也是好事。而对待普通人,则不妨宽容一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宽容,就是宽容别人的毛病、缺点,乃至错误。宽容和你意见相反的事,你看不顺眼的那些人。如果没毛病,对你随声附合,你怎么看怎么舒心,还用得着宽容吗?

势运三八

  人们的品质和社会风气并不是人的本性造成的,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统治者引导的结果。统治者的引导会形成一种势,势一旦形成就难以抗拒。

  所以明君在位时,是太平盛世,坏人也不敢做坏事。暴君当政时,好人也会变坏。社会风气也是如此。古语说:“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还有一句古语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可见统治者的榜样对社会风气的重大影响。

  【经文】

  [百六之运,推迁改移,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君子小人无贤不肖,至人无可奈何。知其不由智力也。]

  【译文】

  [天下大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地变迁流逝,既不会因尧舜贤德而停滞,也不会因桀纣无道而消失。谁是君子小人?何为贤惠愚妄?都没个定准,这是至高至明的圣人也没办法的事情。由此可知,一个人的好坏,并不完全取决于他的智力。]

  【经文】

  夫天下有君子焉,有小人焉,有礼让焉。此数事者,未必其性也,未必其行也,皆势运之耳。何以言之?《文子》曰:“夫人有余则让,不足则争。

  让则礼义生,争则暴乱起。物多则欲省,求赡则争止。”[议曰:《管子》云:

  “衣食足则知荣辱。”此有余则让者也。《汉书》曰;“韩信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及在汉中,肖何言于高祖曰:“韩信者,国士无双。”

  此不足则争者也。故傅子曰:“夫授夷、叔以事而薄其禄,父母饿于前,妻子馁于后,能有志不移者鲜矣。”]

  《淮南子》曰:“游者不能拯溺,手足有所争急也,灼者不能救火,身体有所痛也。林中不卖薪,湖上不鬻鱼者,有所余也。”故世治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世乱则君子为奸,而刑不能禁也。[慎子曰:“桀、纣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内皆乱。关龙篷、王子比干不与焉,而谓之皆乱,其乱者众也。

  尧舜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内皆治,而丹朱、商均不与焉,而谓之皆治,其治者众也。]故《庄子》曰:“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智行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智失也。时势适然。”《新语》曰:“近河之地湿,近山之木长者,以类相及也。四渎东流而百川无西行者,小象大而少从多也。”

  是知世之君子,未必君子。[议曰:匡衡云:“礼恭让则人不争,好仁乐施则下不暴。尚义高节则人兴行,宽柔惠和则众相爱。此四者,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由是言之,世之君子乃上之所化矣。]世之小人,未必小人。

  [议曰:《尚书》云:“殷网弗小 大,好草窃奸究。卿士师师,非度网获。” 此言殷之季世,卿士君子并非法,无得其中,皆从上化耳。故知世之小人,未必小人。]世之礼让,未必礼让。[议曰:《左传》云:“范宣子好让,其下皆让,栾厌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言不让也。由此言之,夫栾厌之让势运之耳。故知世之礼让,未必礼让也。]夫势运者,不可不察。[议曰:政论云:虽有素富骨清者,不能百一,不可为天下通变。故知天下君子小人本无定质,尽随势运者多矣。]

  【译文】

  天下有品德高尚的君子,有品格卑下的小人,也有推崇互相谦让之风的时候。但上述情况,未必出于人的本性,或出于事所当然,都是大的形势造成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文子》上说:“人们富余时才会退让,而不足时便会争斗。退让就产生了礼义,争斗就会发生暴乱。财富多了欲望就减少,获取的多了争斗就会停止下来。[《管子》上说:“衣食丰足之后,才会有荣辱的观念产生。”这是说有余就会退让。《汉书》上说:“韩信是普通人的时候,贫困潦倒,品行不正,不能被推举为官。待到在汉中投奔刘邦,肖何向刘邦推荐他说:“韩信是国家难得的人才,天下没有能比得上他的。”这是由于他是普通人时,衣食不足啊!所以傅玄说:“假如给伯夷、伯齐一个小官职,只发给他不多的俸禄,开始是父母挨饿,接着是老婆孩子吃不饱饭,不改变其节操的可能性就会很少了。”]

  《淮南子》上说:“在水里游泳的人不能拯救淹在水里的人,由于他自己的手足抽不出空来救别人。在火灾中被烧伤的人不能救火,因为他自己的烧伤疼得厉害。在树林子中没有卖木柴的,在湖上没有卖鱼的,因为没有人缺少这种东西。”所以太平盛世,道德卑下的小人也会奉公守法,不义之财也诱惑不了他。但在世道混乱的时候,品格高尚的君子也会干坏事,法律也禁止不住他。[慎到说:“夏桀、商纣当天子的时候,天下一片混乱。关龙逢,王子比干虽然是贤者,但人们还是称那时为乱世,就是因为作乱的人多啊。

  唐尧、虞舜当天子的时候,天下太平,虽然丹朱、商均作乱,但人们还把那时称为太平盛世,就是因为守法的人多啊。]所以《庄子》说:“在尧、舜的时代,天下没有不得志的人,并不是因为人都聪明。在桀、纣的时代,天下没有显达的人,并不是因为人都愚笨了。这都是形势造成的。”《新语》说:

  “靠近河边的土地总是湿润的,造近山边的树木,总是长得很高,那是同类互相影响的原因。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古称四读,都是向东流入大海的,所以众多的小河也没有向西流的,这是小河仿效大河,水少的追随水多的原因啊。”

  因此可知,世上的君子,未必本质上就是君子。[匡衡曾经说过:“英明的君主恭敬谦让,百姓也就不互相争斗了;君主好仁德礼乐,下民也就不会凶暴;君主推崇道义节操,百姓也会按道义节操行事;君主宽厚慈爱,百姓也会互相关心爱护。有这四种原因,所以有道之君不靠严刑峻法也能化导天下,使天下成为太平盛世。”由此说来,社会的君子,是明主化导的结果。]

  世上的小人,未必本质上就是小人。[《尚书》上说:“殷商的法律并不可通融,然而社会风气却极坏,草野盗贼成群,朝廷内外,大夫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上行下效,法律却治不了。”这是说商朝的末世,大夫们都干非法的事,没有遵纪守法的,这也都是君主化导的结果,因此可以明白,世上的小人,未必本质上就是小人。]世上的礼让,也未必出于人们的本性。[《左传》上说:“晋国的范宣子执政,他好礼让,大夫们也都好礼让。栾厌虽然横暴,也不敢违抗这种礼让之风,因而晋国安定,几代人都仰仗范宣子树立起来的民风,安定地生活。这是榜样好啊。”在周朝开始兴盛的时候,那时的诗中唱道:“以文王为榜样,众多国家也都讲诚信了。”这就是榜样好的缘故。

  待到周朝衰落时,那时的诗中唱道:“大夫不公平,让我做的事比别人都多。”

  这就是说没有谦让了。由此说来,栾厌那样的谦让,是时势造成的。因此,世人的谦让,未必出于人们的本性。]所以君子也好,小人也好,谦让也好,都是时势造成的。这个道理是不能不考察明白的。[《政论》上说:“世上虽然有生来就品质高尚的人,但百里不能挑一,不能做为天下的普遍标准。”

  因而可以明白君子、小人本来没有固定不变的品质,大都是随着时势的推移变化而变化的。]

  【按语】

  势是什么,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潮流。当一股潮流到来的时候,便能挟裹各种各样的人朝同一方向行进,这是很难抗拒的。人们常说:社会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就是这个道理。这种潮流,是如何形成的呢?除个别时候,是由民意形成之外,更多的时候是由掌握最高权力的人推动起来的,所以权与势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正因如此,势,或曰潮流就有好有坏,既可使人向善,也可使人向恶。五十岁以上的人都经历过大跃进,当时的社会潮流是六亿人民齐发烧,大炼钢铁,土高炉遍地开花,放卫星,亩产粮食几十万。当然也有不发烧的个别人,如彭德怀,结果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野心家”。全民吹牛皮,结果是全民饿肚皮。十年浩动,是又一次由上面推动起来的潮流。语录歌,忠字舞,早请示,晚汇报,掀起一股造神狂潮。有敢于怀疑者,如张志新,不但给送上断头台,而且还割断喉咙。这就是势运。荀子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就是讲潮流可以改变人。所以权势者在造势时一是要谨慎,否则,势一旦形成,再想力挽狂澜,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傲礼三九

  故意对某人表示傲慢,反而会使某人更受人尊重,因为这样才可使对方的高贵品德更为人所知。侯生故意对信陵君表示傲慢,王生故意对张廷尉表示傲慢,汲黯故意对大将军卫青表示傲慢,都是为了使对方更受人尊重。这就比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中,对上级阿谀奉承、极尽溜虚拍马之能事的无耻之徒不知高明多少倍。当然,以傲为礼,还要看对方的人品,只有对方确实是品德高尚之人才行。如果对方是喜欢听奉承话的人,还这样傲,就是自讨没趣了。

  【经文】

  《左传》曰:“无傲礼。”《曲礼》曰:“毋不敬。”然古人以傲为礼,其故何也?欲彰夫人德耳。何以言之?昔侯嬴为大梁夷门监,魏公子闻之,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引公子过市及至家,以为上客。侯生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稠人广众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初,公子迎侯生,侯生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驾过之。”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与之语,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市人皆观,从骑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也。]

  张释之在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张廷尉为我结袜。人或谓王生曰:“独奈何廷辱张廷尉?”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于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廷使跪结袜,欲以重之。”

  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廷尉。[汲黯常与大将军抗礼,或谓黯曰:“自天子常欲群臣下大将军,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

  大将军闻之,愈贤黯也。]

  由是观之,以傲为礼,可以重人矣。

  [议曰:《老子》云:“国家昏乱有忠臣,六亲不和有孝慈。”因不知昏乱,乃见其节。向使侯生不傲,则士人不知公子能下士也。使王生不据,则三公不知廷尉能折节也。故曰: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信矣夫!]

  【译文】

  《左传》上说:“没有以傲慢为礼的。”《曲礼》上说:“不要失去恭敬的态度。”然而古人确实有以傲慢为礼的,这是什么原因呢?是想使对方的品德能够彰明于世。为什么这样说呢?过去有个隐士侯嬴,是魏国首都大梁东门的守门人。魏公子信陵君听说候嬴是个贤者,就置办了一次大宴会宴请宾客。待宾客都坐好后,信陵君率领一队车马,把车中左边的客位空着,亲自去迎接守东门的侯嬴。侯嬴领公子去了一趟市场,待来到信陵君家中,侯嬴被当做最尊贵的宾客。侯生对信陵君说:“今天,我为你所做的事已经很不少了。我本是东门看守大门的人,而你以魏国公子的身分屈尊驾车迎接我。而且在稠人广众之中,本不应去,可是我故意让你去了一趟市场。我为了成就你礼贤下士的声名,所以才故意让你和你的车马停在市场那么长的时间,来观察你,你的态度却更加谦恭。市场上的人都认为我是个小人,而认为你是个有道德的人,能礼贤下士。”[当初,信陵君去迎接侯嬴,侯嬴说:

  “我有个朋友在市场中的屠狗店干活,想借你车驾去拜访他。”侯嬴下车去见他的朋友朱亥,和朱亥聊天,暗中观察信陵君,信陵君的面色反而更加谦和。市场上的人都围着看,随从信陵君的骑兵都暗中责骂侯嬴。侯嬴看信陵君面色仍然没有变化,还是那么谦和,这才辞别朋友上了车。]汉朝的廷尉张释之等待朝见皇帝,三公九卿等高官显贵都在场,有个老人王生说:“我的棘带松开了。”回头对张廷尉说:“给我把袜带系上!”有人对王生说:“为什么在大廷广众之中,单单要侮辱张廷尉呢?”王生说:“我年纪很老了,地位又低,自己思谋没有什么办法能对张廷尉有所帮助。张廷尉是如今天下有名望的大臣,所以才让他当着大廷广众的面跪下给我系袜带。我是想让张廷尉更被世人看重啊。”那些高官显贵听了,认为王生是个有贤德的人,也更加尊重张廷尉了。[汉朝的汲黯,常常见了大将军卫青不跪拜,只行个平揖礼。有人对汲黯说:“皇帝打算让群臣都以下属的礼节拜见大将军,你不应该见大将军不跪拜。”汲黯说:“以大将军那样尊贵的地位,却有平揖的朋友,不是更被世人看重吗?”大将军听了这话,认为汲黯是贤德之人。]

  由此看来,以做为礼,可以使人更受尊重。

  [《老子》说:“国家乱昏的时候才显示出忠臣来,六亲不和时才显出父母的慈爱和子女的孝顺。”这是说忠臣、孝子因为不管国家昏乱与否,仍然做自己该做的事,这才显示出节操的高尚。如果过去侯嬴对信陵君不傲慢,那么市场上的人就不了解信陵君有礼贤下士的风度。如果王生对张廷尉不傲慢,那么三公九卿,高官显贵就不了解张迁尉能降低身分,屈已下人。所以说:不好的人,是好人得以显示出来的凭借和参照啊。]

  【按语】

  以傲为礼,其前提是真诚。如果失去了真诚,即使表面谦让,也失去了礼的意义。

  所以孔子感叹:“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即礼并不在敬献玉帛的表面形式。《世说新语》中有一则非常有趣的故事:王文度与范荣期同行,王位尊而年少,范年高而位卑,推让的结果,范高在前,王不念,在后讥讽范曰:“簸之扬之,糠粕在前。”范亦反唇相讥:“淘之漉之,沙砾在后。”终成千古笑柄。可见徒具虚文,没有真诚的谦让毫不足取。相反,如文中侯嬴、王生那样高风亮节的人倒是难能可贵的。

 

定名四十

  本篇对古代社会伦理关系中最重要的一些范畴如道、德、仁、义、礼、智、信、忠、顺,以及负面的范畴如暴、虐、狂、恶、险、逆等一一做了明确的界定。在界定时,不主一说,而是博采百家,这样就能获得更为广泛的认可,从而使我们在社会实践中有了可遵循的准则。

  【经文】

  夫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言不辩。言不畅志,则无以相接;名不辩物,则识鉴不显。原其所以,本其所由,非物有自然之名而理有必定之称也。欲辩其实则殊其名;欲宣其志则立其称。故称之曰道、德、仁、义、礼、智、信。夫道者,人之所蹈也。居知所为,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动知所止谓之道。[又曰:道者,谓人之所蹈,使万物不失其所由也。]德者,人之所得也。各得其所欲谓之德。仁者,爱也。致利除害,兼爱无私谓之仁。[又曰: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悲恻隐之心,遂其生成。]义者,宜也。明是非,立可否谓之义。[又曰: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建功立事也。]礼者,履也。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又曰: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君之序也。又曰:立善防恶谓之礼也。]智者,人之所知也。以定乎得失是非之情谓之智。信者,人之所承也。发号施令,以一人之心谓之信。见本而知末,执一而应万谓之术。[又曰: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途,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现乎上谓之术。]

  《说苑》曰:“从命利君谓之顺。[又曰:君正臣从谓之顺也。]从命病君谓之谀。[又曰:应言而不言谓之隐,应谏而不谏谓之谀。又曰:君僻臣从谓之逆也。]逆命利君谓之忠。[又曰: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

  孙卿曰:“以德覆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补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逆命病君谓之乱。[又曰:赏无功谓之乱。]君有过失,将危国家,有能尽言于君,用则留,不用则去谓之谏。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诤。能率群下以谏于君,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谓之辅。抗君之命,反君之事,安国之危,除主之辱谓之弼。”[故谏诤、辅、弼者,可谓社稷之臣,明君之所贵也。]

  《庄子》曰:“莫之顾而进谓之佞。希意导言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谈。好言人恶谓之谗。称誉诈伪,以败恶人谓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拨其所欲谓之险。”古语曰:“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以贤代贤谓之夺,以不肖代贤谓之伐,缓令急诛谓之暴,取善自与谓之盗,罪不知諐谓之虐,敬不中礼谓之野,禁而不止谓之逆,[又曰:恭不中礼谓之逆。

  又曰:令而不行谓之障。]禁非立是谓之法,知善不行谓之狂,知恶不改谓之惑。”太公曰:“收取天下珠玉、美女、金银、彩帛谓之残。收暴虐之吏,杀无罪之人,非以法度谓之贼。[《庄子》曰:“析交离亲谓之贼。”孙卿曰:

  “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苟容以持禄养交,国之贼也。”]贤人不至谓之蔽。忠臣不至谓之塞。色取仁而实远之谓之虚。不以诚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诚事已谓之愚。分于道谓之性[分谓始得为人]。形于一谓之命[受阴阳刚柔之性,故曰形于一也]。凡人函五常之性,而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气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谓之俗。”

  【译文】

  内心明白了某种道理,但不借助语言,就不能把这道理表达出来;把某种事物用一定的名称规定下来,但不借助语言,就无法把它与别的事物区分开来。不借助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思想,就无法与别人沟通交流;不借助名称来区分事物,就无法显现你对事物本质的认识。但如推本溯源,并非事物自来就有名号称谓,也并非道理自来就有固定的概念范畴。而要区别事物的本质就必须为它们规定不同的名号称谓;要传达你内心的思想,就必须确立一定的概念范畴。所以才有道、德、仁、义、礼、智、信等等概念范畴。什么是道呢?道,就是人必须遵循的规律。坐在那里时,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出行时知道要往哪里去;办事知道所凭借的条件;行动起来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这就是道[还有一种说法是:道就是人必须遵循的规律,使万物不迷失其必然的法则。]什么是德呢?德就是人所获得的,也能够使别人各得其所就是德。仁就是爱,得到利益,除去祸害,博爱无私就是仁。[又说:仁就是爱心。同情心和怜悯心便能发展为仁。]义就是合宜,明确是与非,肯定与否定的界线就是义。[又说:义就是人所做一切都无不合宜,有善必赏有恶必罚,以此来建立功业就是义。]礼就是人们必须要实行的。或进或退必须有一定的规范,尊卑、长幼、上下、贵贱都要有所差别就是礼。[又说:礼,就是人必须实行的。早起晚睡,为的都是维护君主的统治秩序。或说:褒奖善行,防止过恶就是礼。]智就是人们的知识。用来判断得失、是非等等的能力就是智。信就是人们的承诺,发号施令时,都以最高统帅一人的意志为准则就是信。看到事物的开端,就能预知它的后果,执不变之道应对变化元常、复杂多端、形形色色的具体事物就是术。[还有一种说法:专杀生之大权,能打通堵塞的渠道,有衡量轻重缓急的能力,准确地评论得与失,能使远近,真假无法隐藏地呈现在君主面前就是术。]

  刘向《说苑》中说:“顺从君主的命令,也确实有利于君主就是顺。[又说:君主命令正确,臣下因而服从就是顺。]顺从君主的命令,却对君主不利就是谀。[又说:该说时不说是隐,该劝阻时不去劝阻就是谀。还说:君主不正确而臣下顺从就是逆。]违背君主的命令,却对君主有利就是忠。[还说:

  把财物分给别人就是惠,用善来教诲别人就是忠。荀子说:用高尚的德行遮护君主并能感化他,这是最大的忠;用自己的品德弥补君主品德的缺失是次忠;以正确的意见劝谏君主不正确的做法,激怒君主是下忠。]违背君吏的命令而且不利于君主的就是乱。[还说:奖赏没有功绩的人也是乱。]君主有错误,而且即将危胁到国家根本利益,这时能畅所欲言,陈述已见,君主采纳,便留下来继续为官,不采纳便辞职回家,这是谏臣。采纳自己的意见没便罢,不采纳自己的意见,便以死明志,这是净臣。能率领群臣向君主进谏,解除国家的祸患,这是辅臣。违抗君主错误的命令,改变君主的行事,使国家从危难中安定下来,消除了君主的耻辱,这是弼臣。”[所以说谏、诤、辅、弼之臣才是国家的忠臣,明主的财富。]

  《庄子》说:“什么都不管,一味求进就是佞,观察君主的好恶然后说话就是谄。说话不分别是非一味顺从就是谀。好说别人的坏话就是谗。假装称誉别人,而实际上希望别人倒霉叫慝。不分善恶,两者兼容,都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暗中却盗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叫险。”古语说:“用可行的方法补救不可行的方法就叫和。无论对自己喜欢的还是憎恶的,一概不表示反对意见就叫同。用贤者取代贤者就叫夺。用不贤者取代贤者就叫伐。法令本来宽缓,可是定罪却很苛刻就叫暴。把好的东西都窃为已有就叫盗。自己有罪恶却不知改过就叫虐。态度恭敬却不合于礼数就叫野。有禁令也不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叫逆。[又有一种说法,态度恭敬却不合于礼数就叫逆。还说:有令不行就叫障。]禁止错误的,树立正确的就叫法。明知是善事偏偏不去做叫狂。明知做了坏事却不想改正就是惑。”姜太公说:“敛取天下珠宝、玉石、美女、金银、彩缎就叫残。收用暴虐的官吏,滥杀无罪的人,完全不按法度就叫贼。”[《庄子》说:“离间亲戚朋友就叫贼。”荀子说:“不体恤国君的荣辱,不体恤国家的得失,苟合取容,拿国家的俸禄供养自己的朋友,就是国家的盗贼。”]贤人不来报效朝廷就叫蔽。忠臣不来报效朝廷就是塞。表面上选择仁爱而实际上违背仁爱就叫虚伪。不以诚心对待臣子却指望臣子以诚心侍奉自己就叫愚蠢。从浑沌的状态中分离出来成为人就是性。秉受天地之性叫命。凡是人都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秉性,但不同地域的人却有刚、柔、缓、急、音、声的差别,这是与水土之气有关系的,这就叫土风。好恶、弃取、动静都没有永久不变的法则,而是随顺着当今皇帝的情趣爱好,这就叫民俗。”

  【经文】

  或曰:“乐与音同乎?”对曰:“昔魏文侯问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曰:‘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问何如?’子夏曰:‘夫古乐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主所好者,溺音乎!郑音好滥,淫志也;宋音燕安,溺志也;卫音趋数,烦志也;齐音傲僻,骄志也。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此音乐之异也。[董生曰:“古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时者,而以深入教化于人,然后功成。作乐,乐其德也。故国风淫俗在于管弦。”《乐书》曰:“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理道备矣。”此又声音之异也。]

  或曰:“音与乐既闻命矣,敢问仪于礼同乎?”对曰:“昔赵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于太叔,太叔曰:‘夫礼,天之经也[经者,道之常也],地之义也[义者,利之宜也],民之行也[行者,民之所履也]。天地之经,民实则之。

  则天之明[日月星辰,天之明也],因地之性[高下刚柔,地之性也],生其六气[谓阴、阳、风、雨、晦、明也],用其五行[金木水火土也]。气为五味[酸咸辛甘苦也],发为五色[青黄赤白黑,发见于是非分别也],章为五声[宫商角徵羽也]。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滋味声色过,则伤性]。是故礼以奉之[制礼以奉其性也]。人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此六者,皆禀阴阳风雨晦明之气也],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为礼以制好恶喜怒哀乐六志,使不过节也]。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协和也]。故人能曲直以从礼者,谓之成人。”

  或曰:“然则何谓为仪?”对曰:“养国子,教之六仪:祭祀之容,穆穆皇皇;宾客之容,俨恪矜庄;朝廷之容,济济跄跄;丧纪之容,累累颠颠;军旅之容,暨暨詻詻;车马之容,騑騑翼翼。此礼仪之异也。夫定名之弊在于钩鈲析辞。苟无其弊则定名之妙也。”

  论曰:班固九流,其九曰杂家,兼儒墨,合名法。《傅子》曰:“杂才以长讽议。”由是观之,杂说之益,有自来矣。故著此篇,盖立理叙事,以示将来君子矣。

  【译文】

  有人问:“乐和音相同吗?”赵子回答说:过去魏文侯曾问子夏说:“我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的来听古乐,只怕打瞌睡。而听郑音时则一点也不感到疲倦。请问,古乐是那样而新乐又是这样,这是什么原因呢?”子夏回答说:

  “现在你问的是乐的问题,而你所爱好的却是音。乐与音虽然有相近的地方,性质却是不同的啊。”文侯说:“那请问怎么不同呢?”子夏说:“古乐,是在天地正常运行,春夏秋冬四时交替有序,百姓得其所欲,五谷丰登,没有疾疫流行,也没有什么不吉祥的兆头的时节,这叫做无所不当的时代,然后圣人制定了父子,君臣的关系准则来作为治理天下的纪纲。纪纲端正之后,天下也完全安定了。天下完全安定之后才校正六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元射),调和五声(宫商角徵羽),然后配上琴瑟,歌唱《诗》和《颂》,这称做德音。只有德音才能称作乐。《诗经》上说:‘默然清静,显示出他的德音,他的美德在于是非分明。是非既明,善恶既分。能做师长,也能做人君。统治这个大国,使百姓顺服,上下相亲。至于文王,其德从无遗恨。既己享受上帝的福佑,还要延及他的子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而如今你所喜好的,是沉溺在音里了啊。郑音太滥,会使人的心志惑乱;宋音安逸闲适,使人心志沉溺,难于振作;卫音急促,使人心志烦燥;齐音狂做偏邪,使人心志骄恣。这四国之音都会令人沉溺美色,有害于品德。所以祭祀大礼时不用它们。这就是乐与音的区别。”[董仲舒说:“古代还没有制礼作乐的时代,便使用先王传下古乐中适合当时的,用来深入教育化导百姓。

  教化百姓的目的达到之后才制礼作乐。所谓乐,就是乐于圣人之德。所以国风淫俗,都是由于所配的管弦等乐调啊。”《乐书》上说:“懂得声却不懂得音的是禽兽。懂得音而不懂得乐的是普通百姓。只有君子才能懂得乐。”

  所以考察声便能懂得音;考察音便能懂得乐;考察乐便能懂得政治。懂得了乐和政治,那治理国家的大道理也就完备了。这又是声和音的区别。]

  有人又说:“音与乐的问题我已经听你讲明白了,请问仪和礼相同吗?”

  赵子回答说:过去赵简子向太叔询问揖让和应酬宾客的礼节,太叔回答说:

  “你问的是仪而不是礼。我曾听过去郑国大夫子产说过,礼是天之经、地之义,百姓所必须遵循的准则。天地之常经,百姓确实是当作法则来对待的。

  以天的光明日月星辰为法则;依地阴阳刚柔之性来行事。生成阴阳风雨晦明六气,运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散发酸咸辛甘苦五味,化作青黄赤白辉五色,显现为宫商角徽羽五声。六气、五行、五色、五味、五声一旦过度失正,就会产生昏乱,百姓因而迷失其本性。所以制礼来承持民之本性。人有好恶喜怒哀乐,这都生于六气,所以要研究六气而制礼,以约束这好恶喜怒哀乐六种心志。哀表现为哭泣,乐表现为歌舞,喜表现为施舍,怒表现为争斗。哀乐不失其常才能与天地六气协调,才能长久。所以如果人能屈能伸来顺从礼的规定就可以称他为成人了。”

  有人又问:“但是究竟什么是仪呢?”赵子回答说:供养国中人才并教给他们六仪:祭祀时的仪容要肃穆、正大;接待宾客时的仪容要庄重恭敬;在朝廷时的仪容要威仪整齐、多而不乱;在丧礼上的仪容要悲哀疲惫;军队的容仪要果断刚毅;车马的容仪要壮盛整齐。这就是礼和仪的区别。界定名称的弊端在过于抠字眼。假如没有这种弊端,那么界定名称的方法就是一种好方法。

  结论: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把学派分为九流,其中第九就是杂家。他说杂家兼取儒墨二家之长,融汇名法于一家之说。傅玄曾用九品论人,其第九品是杂才,长于讽谏论辩。由此看来,杂取各家之说的好处,古代人就知道了。所以我们此篇文章,用杂家思想阐明道理,叙述史事,目的是为对将来的君子能有所启发。

  【按语】

  孔子曾说:“必也正名乎。”正名就是把名实脱节、名实错位的混乱状况匡正过来。王安石说:“名实已明,则天下之理得矣。”也就是说,只要把名实的关系理顺了,便一切都摆正了。因此可以说,许多不合理的问题,都是由于名实不副造成的。从小的方面说,假冒伪劣产品的坑人害人便是最好的例证。喝茅台酒却中了毒,原来是二锅头加敌敌畏兑成的。买红塔山香烟,结果是劣质烟昌充的。这都是名实不副的例子。从大的方面说,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可是对公仆不满意,却无法罢免他。官员自称公仆,却在主人头上做威做福。这也是名实不副造成的。因此理顺名实关系是匡正社会混乱状况的首要问题。而名,又是理顺这种关系的前提。有了大家普遍认同的名之后,便可循名贵实。考察评论某人、某事,便有了可以依据的标准。小到产品质量是否合格,如规定达到什么标准便可称为名牌,以防消费者上当受骗。大到国家政治,如领导干部的级别与其职责、权限、待遇的标准,就可避免他们渎职、越权和腐化。总之,名是事物的规约性,切勿等闲视之。当然,庄子曾说:“名者,实之宾也。”在重视名的同时,更要注重实,切勿让虚名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