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于32平方米

寸土尺金的香港，建筑师张智强以自己的公寓为样本，在32平方米的狭小空间中变化出多种生活的可能。

“这间屋子真正的魅力，在于它把原本冲突的梦想和现实合而为一。这种精巧的层层叠叠，使得原本一成不变的高密度空间变得充满活力。”

“32平方米怎么了？人们在豪宅能进行的一切享受，我都能在自己家里搞定。”香港建筑师张智强调皮地瞪着他那双大眼睛，直言现在的家具制造商触觉太过滞后，至今才开始关注“蜗居”。言辞间，掩不住对自家“蜗居”的自信与自豪。

这位在国内外获多项大奖，在中国、日本、欧洲、中东均有建筑作品的建筑师，最初为公众所知，正是由于他那著名的蜗居设计。这间房子，曾被法国建筑师Laurent Gutierrez和Valerie Portefaix拍摄成一部短片——《偷窥张智强的家》（Peeping Gary's Apartment），两人形容他们的心情在拍摄中一路变化，“开始是震惊，后来是佩服”。如今，在互联网上，这段拍摄于2003年的录像短片仍在被不断下载与观看。

在最近的北京设计周上，意大利家居用品品牌Alessi与北京工业设计促进中心合作的“止”禁城项目，邀请到一批国内知名建筑师和机构，进行了一场关于桌面风情的设计作品展示。与张雷、刘家琨、马岩松、王澍、张轲、张永和这些建筑师充满立体感和线条感的桌面用品设计相比，张智强的“六合”显得有些过于简单。

他设计的“六合”看上去就是一个线条简练得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的钢铁材质空盒，但当你看到作品的具体说明，就绝对不会小觑——花瓶架子、开瓶器、纸巾盒子、果壳箱……在颠来倒去的过程中，“六合”凭借表面特殊的缝隙处理，同时实现六种日常功能。

“这才是真正的张智强，他一贯如此，他自己家的设计就和这个‘六合’一样，是一个多功能的超级‘百宝箱’。”与张智强有过多次合作的阿尔贝托·阿莱西（Alberto Alessi），对张智强的每一件作品都赞不绝口，这其中，就包括了张智强为自己设计的32平方米“蜗居”。

浓缩的折叠空间

张智强这套32平方米的公寓，隐匿于香港闹市区的一栋老式高层民宅内。可能是因为张智强一贯衣着朴素，和他点头之交的邻居，从不曾想到身边居然隐藏着一位设计高手，直到他们在网络上看到了那段短片。

在密密匝匝的窗格间，你一眼就能认出张智强家的那一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之所以用橘黄色的柔光纸贴满整个窗户，是因为喜欢这种光线的颜色——无论烈焰当头的夏日还是阴雨连绵的雨季，他家的光线总是温馨明亮的。

走进张智强家，顺着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柔和阳光打量整个房间，你会大吃一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房间似乎再合适不过了。乍看上去，这间斗室毫无生活气息，没有床，没有浴缸，没有厨房，你只能看到绵延到天花板的书架和几层厚厚的“墙板”。

“注意，要开始变了！”张智强亲自演示，这些厚厚的墙板其实是一层又一层底下装着滚轮的移动架子。每次有新朋友到家里，张智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像变魔术一样，把这些移动架子推来推去。他把“墙板”边的沙发折起来，“藏”进“墙板”，然后打开一边的插销，一张整洁柔软的大床便从“墙板”里弹出来。但这个一秒钟客厅变卧室的“戏法”，还算不上张智强最得意的部分。

“你猜猜，我把卫生间的浴缸和洗手池藏在哪里了呢？”说话间，只见张智强轻轻推动“墙板”，墙板中间露出了凹凸的形状，分明就是浴缸和冰箱。每天张智强都会在这里泡澡，缓解高强度工作带来的压力。“但很多时候，我甚至抽不出一点泡澡的时间。”后来，张智强在屋子靠窗的地方建了一间可以移动的透明密封式冲淋房。

至于厨房，那又是一个被折叠得很好的空间。“你看到刚才沙发对面的电视机柜了吧？”张智强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口的另一头，也是那么轻轻一推，“墙板”分开，一边就是一张带水池、紧凑设计的料理台，锅碗瓢盆、刀具、灶炉、洗碗机，一件不少。

“我把咖啡、红酒、调料，还有一些零碎的盘子放在这一边。”在对着料理台的另一方，张智强从墙板上翻下一块平板，只见镂空处各式饮料、调料俱全。而张智强平时的衣物、鞋子，则被他用一块大帘子藏在了房间的另一头。

“我最享受的时刻，就是躺在吊床上看电影。”关上窗户，按下遥控器，一张宽大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这时，张智强迅速地攀上了横跨房间的大吊床，身手之敏捷，和他的实际年龄并不相符。“可能是我个性使然吧，不喜欢受约束，也不愿意墨守成规，在这样一个通透的空间里心情也会开朗。”为了避免压抑感，张智强还特意在天花板上安了一面镜子。乍看上去，书架一下子就被“延长”了很多，层高被生生挑高了两米。

把起居、卫浴、厨房、工作室、衣帽间浓缩在一间格子屋里，并且还能调动自如。张智强大刀阔斧改造“蜗居”的手笔，获得了国际设计行业的好评。事实上，他在1999年夺得亚太区室内设计个人住宅类冠军，作品正是他自己的超级“百宝箱”。意大利知名设计师、设计评论家洛朗·居蒂耶雷看到了张智强的超级“百宝箱”之后，对他的创意赞誉有加，“这间屋子真正的魅力，在于它把原本冲突的梦想和现实合而为一。这种精巧的层层叠叠，使得原本一成不变的高密度空间变得充满活力。”

怀旧自“宅”男

张智强的生活梦想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安于“陋室”？

人们对张智强充满好奇，不仅在于他利用自己的设计才华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打造出32平方米的舒适生活，更因为像他这样事业有成的设计师通常都有不止一套豪宅，但像张智强这样安于现状的，实属少见。

1994年创办EDGE设计公司的张智强，事业发展一直都很顺利。仅从两件事情上，就可窥见他的经济实力。张智强为Alessi设计的限量版“百包匣”，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的价格达5300美元；他设计的一款名为“功夫”的茶具，每套售价更是高达50多万元人民币。照理，张智强绝对不该出现在“蜗居”行列之中，更不会住在一套几十年的老式公寓里。

真实情况恰恰和人们的生活经验开了一个玩笑，张智强之所以眷念这套蜗居，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出生地。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这套老公寓，即使小时候的居住环境会让我感到压抑，但我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它，而不是抛弃它。”小时候，张智强和父母、两个妹妹，一家五口就住在这套32平方米的迷你公寓中。作为三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他的钢丝床时常会被父母安排在客厅或走廊里。那是一段逼仄难熬的日子，他每天放学后都尽可能地晚一点回家，因为没有私人空间，“我从小就想着，以后要怎么改造这个家。”

其实，透过张智强那副玩世不恭、说话常打哈哈的表象，你会看到一个恋旧的宅男。如今，他的家人都已经搬出了这间老屋，只有他还在原地守候。只不过，这种守候经过他的精心构思和设计，显得很有喜感。

“房子够住就可以了，我没有再去置宅的计划。我不明白一些人为什么会买这么大的房子，然后把很多空间都白白留着。”少年时代总希望晚一点回家，但现在的张智强会尽可能地多呆在家中。因工作关系，他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外旅行，“我工作中很重要一部分就是居住不同的酒店，去评判它们的设计，或者去国外寻找各种建筑设计的灵感。”张智强坦言，他并不是一个对物质生活欲望很强的人，生活中很多开销都投在了机票和酒店住宿上。“别把我想得那么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宅男。”

“我和这套公寓是一体的，喜欢我的人，必定会喜欢这套公寓。”提起最近刚在这个“蜗居”里成功举办了一个30多人的热闹派对，张智强显得很得意，“我对空间设计的理解，是怎样充分利用其中的一切资源。这些资源包括时间、空间、思维。这里有我所有的记忆、欢乐和思考。”

关注张智强的人会发现，他的作品跟他32平方米的蜗居神似，就比如那个叫“六合”的空盒子。“不喜欢这套公寓的人，必定是不了解我的人，这种人我不会和他做真心朋友。”张智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