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水泥稳定土机器:丁聪:时代身上的牛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11:29:49

丁聪:时代身上的牛虻

2009年5月26日,一代讽刺漫画大师丁聪溘然长逝。在遗嘱中,他吩咐家人:不留骨灰不搞仪式,“我是普通画人就普通离去。”

丁聪的一生,始终不曾放下手中的画笔。无论身处什么年代,他的漫画几乎从不歌功颂德,而是执著于对社会负面现象的揭露。作为一个有着独立风骨的知识分子,对任何一个时期,他都怀有同样的警惕,都持有平民的立场和批判的眼光。如同一只牛虻狠狠叮在时代庞大躯体的病灶上,他的勇敢和正直令人钦佩。

出身漫画世家的“小人物”

1916年,丁聪出生于上海。其父丁悚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画家,中国第一块漫画协会的牌子就挂在丁家大门口。丁悚有一批当时漫画界和其他艺术界的朋友,如张光宇、一叶浅予等,彼此来往频繁。然而鼎鼎大名的漫画家父亲并没有教他画画,甚至不愿意儿子今后走他的路,但丁聪自己却喜欢上了这门艺术。有一天,十六七岁的丁聪忽然把自己画的京剧速写拿出来给前辈们看,满堂俱惊,父亲遂不再阻拦他学画。

从上中学开始,丁聪便不停地画漫画,向报刊投稿,发表了不少作品。1935年,中学毕业的丁聪,为补贴家用,开始了编电影画报的生涯,不久,经过黄苗子的介绍到当时颇有影响的画刊《良友》当美术编辑。

当时,对丁聪的生活和艺术影响最大的漫画家是张光宇、叶浅予。他们的画,描摹了上海市井的百态,这让丁聪触动很深,也影响着他后来那种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的画风。一次,丁聪画了一幅漫画要发表,报馆让他署个名字,他顺手写下“小丁”。这个名字他一用就是60年,丁聪说,中文的“丁”有“人”的意思,“小丁”就是小人物。

“七七”事变后,丁聪的漫画创作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日本军国主义的炮火改变了丁聪的思想,决定了他以后的创作道路。这种与国家、民族息息相通的深厚感情,像一条红线,从此一直贯穿于丁聪的作品之中。

在抗战之初,丁聪创作了不少救亡漫画。1937年上海沦陷后,丁聪来到香港,协助叶浅予编辑《日寇暴行实录》,和马国亮创编大型邮报《大地》,宣传抗日英雄事迹,直到1941年香港沦陷才停刊。在香港的4年中,丁聪除编画报外,还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在《星岛晚报》上画过100期连载的4幅漫画《小朱从军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华商报》上发表了20幅描写司机的《公路依然伸展着》等高质量作品,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旅港剧人协会”,做了大量的舞台设计工作。

香港沦陷后,丁聪和一批文化界人士在广东党组织的协助下辗转来到重庆,继续以画笔从事爱国宣传活动。这一时期,丁聪创作丰富,社会活动频繁。先后举办过“香港在受难”画展,与廖冰兄等10人举办过漫画联展,又负责了《北京人》、《家》、《雾重庆》等剧的舞台美术设计。他在这个时期创作的彩墨画《花街》,受到徐悲鸿的高度评价,创作的24幅《鲁迅阿Q正传木刻插图》获得了极高的赞誉,被认为是经典之作;反映大后方抗战悲惨生活的《现象图》为中外多家报纸杂志转载,蜚声欧亚。

抗战后,丁聪回到上海,创作了大量以“争民主”为主题的讽刺漫画,例如《民主曰:“逆我者亡”》、《五子登科图》等,有力抨击时政,揭露黑暗现实,引起了******反动派的嫉恨,以致有些作品一出来,便遭到******雇佣流氓的撕毁。他也因此被誉为“文化界的将军”。

红色年代的资深“运动员”

1949年年初,丁聪被任命为《人民画报》副总编兼编辑部主任。丁聪仍坚持自己的讽刺漫画,由此成为历次政治运动中挨整的资深“运动员”。从1958年的“反右”到“文革”,丁聪都在劫难逃。大鸣大放中,丁聪对“外行领导内行”提出的批评,连同筹办《万象》的构想,成了“反右”高潮中的罪状。1958年的一天,“右派”丁聪和黄苗子等乘上一列开往东北的火车,去了北大荒850农场云山畜牧场劳动改造。

在北大荒,漫画家小丁成了猪倌,也扫厕所,男厕所女厕所一个人包。丁聪什么活儿都干过,只有一样不许他干:画画。丁聪“贼心不死”,“不让我画我偷着画”。他偷偷地从家里带来一卷日本宣纸,空闲时,他就偷偷画工地上的劳动景象和人物,还画下了《听北京的声音》等作品,这些珍贵的作品至今都保存了下来。丁聪说,正是这些画,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使他恢复了自信和乐观。

后来,丁聪被调到《北大荒文艺》当编辑,让他画插图却不给分文,也不让署名,这一切都未使他感到不公平,因为只要允许他拿画笔,他的生活就有了意义。

“文革”开始时,丁聪被分配到美术馆扫地、写标签。不许画画,他就偷偷地在展出作品的废标签后面画上漫画。白天要劳动,画画的时间难保证。丁聪正发愁时,赶上单位体检,查出来丁聪血压高,单位给放了一个星期假,丁聪可乐坏了。为了能争取一段完整的创作时间,丁聪不吃药,复检时憋着一口气,血压当然还是高,丁聪又争取到了一个星期的假。就是利用这两个星期,丁聪赶出了30多幅鲁迅小说插图。冷眼热肠的丁聪画了一辈子漫画,多为讽刺漫画,“骂”得入木三分,但丁聪为人却很和善。

运动中,有人让丁聪揭发好友黄苗子,他不干,结果被关在黑屋子里写材料。最后,丁聪只好说:“黄苗子这人真不好,干反革命的事一桩都不告诉我,要不我也可以讲一讲嘛。”迎接他的是一顿狠打,他却反而笑了,“我就是天真,相信事情最后会水落石出,也相信那些美好的东西,所以活了下来,我也很直率,在背后揭露朋友的事我是不干的,自己的事可以承担下来,但是让我坑害别人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能胡说八道。”

吴祖光也“反革命”了,又和丁聪一起是所谓“二流堂”的骨干分子,自然又得丁聪“揭发”。实在没啥可揭发的,丁聪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吴祖光确实和我是老朋友,我了解他。我俩在上海一起主编过《清明》月刊。他不该在刊物上发表一些进步人士的文章,他也不该不先弄清自己姓啥、为老几,就给当时的地下党夏衍等人借我们的编辑部多次秘密开会。此人脑袋可灵了,文章写得漂亮,出手又快。当然毛病也有,比如才高八斗,难免会有几分傲气……”结果,又挨了一顿打。

岁月难掩的赤子之心

1979年春,丁聪刚被宣布“没事儿”,就跟政府说:“我已经63了,把最后几年时间留给我吧,让我画画吧,我就喜欢画画,这一辈子没画够啊!”小丁由此迎来人生中的第二次创作黄金年代。此时恰逢《读书》杂志创刊,受范用、冯亦代之邀,丁聪配画,陈四益配文,“封二漫画”几乎成了《读书》的金字招牌。漫画中的幽默和辛辣,让人觉得,小丁好像从来没变过。

三中全会到80年代的一段时期,是丁聪认为最开放的时代。他继续以笔为刀,针砭时弊。他的讽刺漫画与讽刺相声、伤痕反思文学、电影话剧一起,组成了文化解放的潮流。“对社会不良现象的讽刺,实际上对政府是有好处的。英美都没有限制,法治国家,什么题材都可以。”身为丁聪右派时的“难友”、著名翻译家杨宪益曾作打油诗一首:“丁侯作画不糊涂,笔底才情敌万夫。今日语言无禁忌,只缘身畔无仙姑。”

丁聪认为,漫画若离开现实,就不成其为漫画。2000年,他在一次采访中说,“画漫画的人总是喜欢找问题,见到坏人、坏事、坏风气就想讽刺讽刺,不讽刺就着急……我有一句话,叫做:愿听逆耳之言,不做违心之事。”

“小丁”一辈子都是笑呵呵的,一副天真孩童的形象。这个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老人,爱憎分明,用漫画把对社会和现实的讽刺和鞭笞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我画的都是老百姓想的事情,老百姓通得过的,我才画。虽说我为这个吃过不少苦头,可我总觉得我没做过坏事,对得起良心了。这也叫‘贼心不死’吧?”

冲破父亲阻拦、画了一辈子漫画的丁聪,最终却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态度,坚决不让后代学画。理由?“太危险!”百年丁家漫画,就此中断。

30年来,丁聪已连续出版了40多本漫画集,可谓高龄高产!但越到晚年,精力、反应大不如前。有时他也常常为画不出画或画不好画而苦恼。他自嘲他画画“就像妇女难产一样,痛苦几天几夜,终于生出来,大舒一口气。即便这样,下月我仍想再生几个孩子。能出来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到90岁还能画漫画,你说能不快乐吗?”

丁聪所有的漫画题材都来源于他的生活和对社会的观察。可以说,他是一个对中国现实的丑陋发出个人讽刺的勇猛斗士。可以说,他是一个幽默的、热情的、有赤子之心的知识分子。而他的一生也演绎了一名知识分子最应具有的品格:对时代的追问和对良心的追求。

(摘编自网易、《三月风》、《读书文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