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澹安其人其事

陆澹安（１８９４－１９８０）名衍文，字剑寒，江苏吴县人，别署琼花馆主，世居苏州洞庭山莫厘峰下，家中筑有明志堂，以诸葛亮的“淡泊明志”之意取名。他原名澹盦，后因盦字笔画太多，改为庵字，仍嫌多，索性改为安字。

陆澹安早年就读于上海沪南民立中学，与周瘦鹃同为班中作文杰出者，后来钻研法学，毕业于江南学院法科，历任同济大学、上海商学院、上海医学院的国学教授。

陆澹安曾主编过《上海》、《侦探世界》等期刊，据说有“鸳蝴派三骑士”之一的雅号，是当年的小报《金刚钻报》的五位笔政之一，其主要作品有《落花流水》和《游侠外传》等。他是著名的小说家和戏曲、电影编剧。本世纪初以小说创作知名沪上，后翻译电影、戏剧、小说多种，又为《新声》杂志撰写电影评论多年。

随着电影事业的发展，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一新创的艺术领域中来。他和洪深、严独鹤一起创办了中华电影学校和中华电影公司，培养出了一批像胡蝶、徐琴芳、高梨痕等早期的电影明星。他亲自主持教务，聘请洪深、汪煦昌为教授。１９２５年，他还和张新吾一起创办了新华影片公司，编写剧本《人面桃花》。１９２７年又亲自编导了《风尘三侠》，他还将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改编成多集电影《火烧红莲寺》，播映以后，由于使用了多种特技手法和电影的蒙太奇，大受观众的欢迎，风靡了上海和江南地区。他还将顾明道的《荒江女侠》搬上了银幕。

陆澹安早年与国民党渊源极深，他的女婿曾任国民党上海三青团的负责人。女儿陆祖芬曾为联合国工作，他本人也曾在法国人办的哈瓦斯通讯社工作过。上海沦陷时，他在大经中学任教导主任，当时大经中学的校长是严独鹤先生。

１９２９年，上海报界赴北京交流，《新闻报》副总编严独鹤经钱芥尘的介绍认识了张恨水，约定由张恨水写一部反映北方市民生活的连载小说，即后来风靡一时的《啼笑因缘》，逐日刊登在《新闻报·快活林》上，深获南方读者的欢迎。当时的评弹艺人朱耀祥、赵稼秋作为有名的评弹双档就特意聘请陆澹安编写了《弹词啼笑因缘》。陆本来就是苏州人，酷爱评弹，又做了多年的小说、戏曲编导，深谙民间艺术奥秘，于是在他笔下说噱弹唱，收放自如，使得《弹词啼笑因缘》在书坛上一炮打响，红遍大江南北。张恨水的这部著作，因着弦索走进了江南市廛小巷间的千家万户。我在读小学和初中时期对上海长征评弹团蒋云仙说的《啼笑因缘》真是沉溺其中，百听不厌的。

陆澹安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给上海古籍出版社（当时名叫中华书局上海编译所）送来了一部《小说词语汇释》的书稿，审读之余，编辑室里形成了几种不同的意见：有的认为书稿质量不错，取材广泛；有的认为内容芜杂，有许多地方值得商榷。我父亲周楞伽审读后，力主出版，认为现在搞古典文学的学者和专家非常需要这样一部工具书，这部书稿现存的问题不少，需要加工整理、补充和调整，决不能一退了之，并写了一篇很长的审稿意见书交给领导研究。不久，社领导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由我父亲担任此书的责任编辑。

当时的责任编辑不是好做的，曾任上海古籍出版社总编的钱伯城先生撰文指出：责编就得负责全书的整理、边点、校勘以及撰写出版说明等工作。当时的责任编辑从不署名。做这些工作都是分内应做的，从未想到以此获取什么名利。

陆澹安的家在虹口区的溧阳路上，离当时我家的同加路相距很近，安步当车，不到十分钟就可抵达。于是我父亲和陆老两人为了这部书稿时相来往，切磋商讨，从体例、资料、注释、用语等方面都作了精益求精的雕琢，最后审定完稿竟迁延了将近一年之久，才正式发排付印。当时我在读初中，经常在周日见到陆澹安一人或携着一个小孙子来我家的亭子间里，商讨有关书稿的一些事宜。

陆老十分感谢我父亲的鼎立相助，曾送来一箱他子女从国外寄给他的猪油。那时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人人都饥肠辘辘，我正逢青少年的发育时节，对于因食品匮乏而带来的痛苦，十分清楚。这一天我母亲望着自己的一群嗷嗷待哺的子女那饥饿的眼神，马上到菜场高价买了两条河鲫鱼，塞上猪油红烧后，有鱼汤拌饭，饭里每人又加入了一汤匙的猪油。当洁白的猪油融入饭中，滋润着我的肠胃时，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雪中送炭，什么才是久旱甘霖。现在作者与编辑礼尚往来已是人之常情了，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恐怕还是很少见的，这一点我是记忆犹新的。

陆澹安晚年还写了不少有关《水浒》、《三国演义》的著述，钩沉稽玄，发人之未道。这些书籍所用的笔名是何心，我家中尚有一本他签名送我父亲的有关评论水浒的书籍。

后来，陆澹安又在《小说词语汇释》的基础上完成了《戏曲词语汇释》一书，不料正遇上“文革”的风暴骤至，他审时度势，将这部书稿藏在家中，秘不示人，一直到“四凶”剪除，才交由出版社于１９８１年问世。

现在这两部《汇释》成了阅读和专治古典小说和戏曲的必备工具书，已再版多次，堪称双璧，为后学揭示了一条捷径。

另外，据郑逸梅先生的文章说，陆澹安先生善书法，尤擅北碑，当时沪上有位天台山农，擅书榜额和市招。一次有人请他作悬崖上的题字，硕大无朋，山农力不胜任，介绍陆澹安勉为其难，只见陆磨墨盈斗，运肘挥毫，居然写得天骨开张，超凡绝俗。见了这段话，我私下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年我无论如何也要请父亲求陆老留下一点书法手迹，保存起来，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