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塑料角码厂家:金庸:文字何曾值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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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郊 赵晓苏
10月20日出版第10期《南方人物周刊》有篇金庸先生访问记,其中的一问一答很有意思。问:以您80高龄的见识,做了一辈子新闻工作,相信“一支笔比得上三千毛瑟枪”,新闻真有那么大力量吗?答:(笑)没有。你拿一支毛瑟枪就把我打死了。记者这一问,令我想起毛泽东1936年12月赠丁玲的《临江仙》词,“纤笔一支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金庸之虚话实说,尽显其幽默风趣的一面。
此番对话,还让我想起了清人吴祖修的一首《芜湖绝句》:“关吏狰狞去复还,客囊颠倒在江船。书签莫怪无人检,文字何曾值一钱!”这首绝句要是提前在唐代,韩昌黎等人可能不以为然。韩先生为文“必索润笔”,因而刘禹锡《祭退之文》有“一字之价,辇金如山”的语句。此外,“元白”并称的白居易给元稹作墓志铭,元家也要“酬以舆马、绫帛、银鞍、玉带”。宋时谚还有“苏文熟,啖羊肉”的说法,当时有位姚姓殿帅每得东坡手帖,不是收藏,而是换几斤羊肉改善生活。东坡知道后,对再来的姚某谐谑地说:“本官今日断屠。”东坡当然也意识得到自己的文字是“值钱”的。他从儋耳北归,以诗别黎子云,诗罢写道:“新酿佳甚,求一具理,临行写此。以折菜钱。”记载此事的张邦基在《墨庄漫录》里说,宋徽宗宣和年间,“南州一士人携此帖来”,他亲眼见过,“粗厚楮纸,行书,涂抹一二字,类颜鲁公《祭侄文》,甚奇伟也”。
其实,金庸先生就曾被他的好友倪匡称为“千古以来以文致富的第一人”。“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15部洋洋大作,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版、被拍成影视,都是“值钱”的佐证。但吴祖修的“值钱”说,显然并不是真的指白花花的银两,而是指文字的用处。他那首诗说得明白:气势汹汹的关吏怀疑旅客的行李中夹带私货,回过头来再搜了一通,但对于抖搂在地的书却不屑一顾。显然在关吏眼里,文字果真不值一钱,在吴祖修那里,就只有借自嘲表达愤懑了。
不过文字终究是有一点用处的。三国时的陈琳为袁绍写的讨曹操檄,骂了曹操的祖宗三代,说他是“赘阉遗丑”;“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为徐敬业写的《讨武曌檄》,骂武则天身事父子,惑乱宫闱,杀子废子,人神共弃。两篇文字都震动一时,乃至在袁、徐兵败之后,曹、武这两个爱杀人的人对陈、骆的才华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钦佩有加,没有置两人于死地。至于这两篇文字对后世的影响就更大了。但倘若把文字的力量夸大到无以复加,也说不上理智。还说那位昌黎先生吧,他在潮州,“运雷霆斧钺之笔,而鳄鱼尽徙”;不过头脑清醒的后人不这么看,说此事扯淡,“自来为贤哲作传,多附会其奇行异闻,以为不如此不足表其气概”。(《蕉轩随录》)乾隆十八年闹蝗灾,有大臣又想起了韩夫子遗事,请乾隆亲自出马,“御制祭文,颁发有蝗郡县”。不料乾隆答复说:“蝗蝻害稼,惟当实力扑灭,此人事所当尽。……若欲假文词以期感格,如韩愈之祭鳄鱼,其鳄鱼之远徙与否,究亦无可稽求,未必非好事者附会其说。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笔,似此好名无实之举,深所弗取,所请不必行。”(《郎潜纪闻二笔》)这就是说,乾隆对韩愈文章驱鳄的事也采取不信任的态度。
唐人李德裕《文章论》云:“文章当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那是强调文章的气势,不料后人直接与兵马等同。三千毛瑟还算少了,民国时的陆朗斋谓得章太炎作一篇文字,胜过用十万兵马;这已经够夸张了,参谋次长陈宦还觉得“彼犹轻视太炎耳”,他认为“太炎一语,足定天下之安危”。为什么给章太炎戴这么高的帽子?可能是因为章太炎刚见陈宦时的一句话:“此中国第一等人物,然他日亡民国者,必此人也。”陈宦常语人曰:太炎云殁,世间无真知我陈某为何如人者,太炎真知我,我亦真知太炎。这番表白,显示出当年的陈宦是很有些野心的。(事见《世载堂杂忆》)当然,后来的事态发展与太炎的预测南辕北辙。“当如千兵万马”与“胜过用十万兵马”之用,一如《史记·蔺相如传》记相如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而《晋书·王逊传》来了个“怒发冲冠,冠为之裂”,前者描摹传神,后者狗尾续貂。
但金庸先生在接受采访时同时认为,如果你真的能够将真相暴露给人民大众,那么人民大众的力量就要强过三千毛瑟枪。新闻只是一支笔,一个人就可以拿起来写,因此中国新闻界每个人都有一支毛瑟枪,但不是每个中国的新闻记者都可以做到。大侠的这一番话,不能不发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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