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看新闻粉煤灰硅酸盐水泥应用:南方都市报:“漫”谷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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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谷之灾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11月09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曼谷一家佛像店门口的高僧塑像大半身都浸在水中,“他”的表情似乎在悲悯这场旷日持久的灾难。水痕显示,水最深时曾浸到了脖子处。 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摄 一个国家的危机
■AⅢ02-03
俯瞰泽国
■AⅢ04-05
脆弱链条
■AⅢ06-07
专访泰内政部常务副部长
■AⅢ08 一个国家的危机
11月5日,泰国暖不里府的市民在撤离的车上露出留恋的神色。 本版摄影: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11月3日,曼谷吞武里县的居民乘坐军车紧急撤离。 
11月5日,泰国巴吞他尼府,一女子乘坐特制的“渡船”出行,表情惬意。 
11月6日,巴吞他尼府,被洪水围困的居民泰然自若地趟水出来购买午餐。 
大城府火车站,这位淡定地坐在铁轨上写灾情日记的老人是国王的信使之一。 
11月6日,泰国大城府火车站,许多列车已经停运,失去家园的难民暂住在地势较高的铁轨周围等待水的退去。 
洛加纳工业园区大门口,水中拉客的货车。由于大水导致物流中断,不少货车挪为拉客之用。
自2011年7月以来,泰国洪水泛滥；进入10月,防洪堤陆续溃塌,洪水一路南下,沿途府县逐一失守,首都曼谷一片汪洋。截至11月6日,已有超过500人死于洪水及由洪水引发的次生灾害,波及全国26个府147个县,受灾人数超过210万,被淹土地160万公顷。
泰国总理英拉形容现况是“国家危机”,要求曼谷市政府打开城内所有水闸,首都人民正在大疏散。
专家学者认为,虽然泰国这场半个世纪来最严重的水灾是环境治理不当和城市化无节制造成的,可是,政府对灾难的反应能力也受质疑。
3个月过去了,泰国的洪灾形势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的泰国也因此遭受重创。这场国家危机何时能够化解?
南都特派记者 王銮锋 胡超平 发自泰国曼谷 巴吞他尼 大城府 北榄坡 清迈
洪水决堤,城市沦陷
颂西并不是真的被吞噬了,但是“吞噬”却是第一个进入她脑海里的字眼。周围的一切竟是如此巨大。低垂无云的天空下,河水奔腾,漩涡翻涌,除此之外,极目四望,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洪流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完完全全的一片空旷。
大水跟在人们身后跑。她被震撼了,她的心脏以一种截然陌生的节奏跳动。
当时是10月10日上午10点左右,这也是泰国人一天工作开始的时刻。颂西住在北榄坡府沿江路边一栋5层楼房里,正在准备食物,越过窗台,她可以看见街上熙攘的人流以及高高的堤坝,逶迤的湄南河正咆哮而过。
北榄坡府居于泰国北部,亦被译为那空沙旺府,坐落于山脉之间,四条大河流经此地后汇聚为湄南河,贯穿泰国近一半国土,在曼谷入海。
河多水广,沿江路建有防洪墙,高约6米。7月下旬以来,泰国北部连降大雨,湄南河水位日日高企,令人不安。在防洪墙后方大约2米处,又筑了一道碎石与沙包堆砌而成的防洪堤,为减少水流冲击力,防洪墙与防洪堤之间的条状区域还被隔出等距离的缓冲地带。
坚固如此,依然无助。决堤之前,毫无征兆。沿江路是当地一条繁华的街道,白日商贩云集,晚上则夜市喧嚣。骤然,巨响传来,颂西循声望去,防洪墙被撕开了一道长约30米的大豁口,水流湍急,防洪堤也迅即溃塌,沙包随波逐流。大水瞬间而至,商贩们丢弃货物,夺路而逃。
沿江路接近居民区一侧有高约2米、厚约20厘米的水泥围墙,在洪水面前不堪一击,被撞裂成碎片,蓄积了近三个月的水流如脱缰的野马,尽情宣泄。
“到处都在尖叫,‘跑!跑!快跑!”颂西后来说,跟随她一起逃命的还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妇女万分惊恐,以至于上楼时一脚踏空。当他们到达2楼时,还没来得及喘气,巨大的浪头扑了过来,他们惊恐万分,又朝三楼跑去。洪水继续蔓延,树木折断、汽车沉没、家具四散,鸡鸣狗叫,妇涕婴泣,一时景象惨然。
轰然而至的洪水将北榄坡的繁华吹去,把它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在几个小时之内顿成泽国,整个城市都泡在2米多深的水中,距离曼谷237公里的北榄坡府成为泰国第一个全城“沦陷”的一级行政区,那场水灾势头发展之快和损失之巨震惊全国。
“后来我并没有在噩梦中看到那场水。”颂西说,“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些可怕的场景。”
一位名叫苏察的70多岁的老人,腿脚不便,没能及时脱身。几天后,人们在他的斗室之内寻到他的尸身,蜷缩一团。
“最严重的洪灾”何来
水完全定义了泰国。事实上,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国土就是河流冲击形成的平原。但灾难性的热带气旋总是带来风暴潮和强风,洪水每年都会横扫该国部分土地,水带来的破坏几乎与其制造的福荫相抵。
正如一位当地居民所说:想了解泰国,你就必须了解泰国的河。
泰国境内水网密布,27条河道纵横交错。气象专家称,泰国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年降水量大,有明显的干湿季。每年的5月下旬至10月中旬是泰国的雨季,受西南季风的影响,来自海洋的水汽大量地进入,再加上孟加拉湾热带气旋活跃,很容易就造成强降雨的出现；此外9月下旬以来的多个台风“纳沙”、“海棠”以及“尼格”陆续影响东南亚,也导致该地区今年降水异常偏多。
同时泰国地形北高南低,湄南河有很多支流,到了泰国中部形成了冲积平原,河曲纵横、地势低洼,前期积累的洪水到了中部地势低洼区很难排放。而曼谷正处于湄南河的入海口处,地势低洼,平均海拔仅为1-1.5米,市区有大大小小1000多条水道纵横交错,上游的洪水流经此地出现排水缓慢,从而造成了严重而持久的洪水泛滥。
今年8月,正是北半球收割水稻的季节,穿过季风洪水淹没的稻田,泰国的村民们正同充沛又来势汹汹的水势展开着斗争。
此时,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灾情。“但一直没有采取措施；无人有绝对权威,没人知道该干啥,放任危机严重下去。”泰国《民族报》的主编称,新旧政府交替,为争夺内阁席位,泰国民主党与为泰党斗争正酣。
9月过后,由于水位不断升高,逐渐漫过河岸,位于泰国北部的第二大城市清迈进入警戒状态,部分地区居民疏散至高地,学生被迫提早离校返家,游客和商贩都被要求撤离。
洪水来袭,灾民慌不择路,四处逃散。部分民众没有地方躲避洪水,只得拥至寺庙的焚尸间等待救援。
“虽然很怕鬼,但是更怕洪水。”40岁的灾民杰萨纳说,洪水来得又急又猛,他们根本没时间收拾细软,只得仓促逃命,眼睁睁看着财物被大水席卷一空,随着水位的上升,他们每隔几天就挪动一次安身之所,最后决定搬到寺庙焚尸间的亭子避难,与“鬼”同住,只是希望洪水早日退去,方才能够另做打算。
9月30日,风雨初歇,河水不再疯涨,这对清迈民众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利好消息,灾情趋稳,但道路阻断。曼谷至清迈的火车仍然停运,公路运输也受影响,班车时间经常变化或取消。救灾部门调来货车、船只作为外出交通工具。
随后,洪水一路南下,沿途府县逐一失守,持续时间之长、影响范围之广,让它成为了泰国50年洪灾史上最严重的洪灾。
泰国政府11月6日统计称,已有超过500人死于洪水及由洪水引发的次生灾害,波及全国26个府147个县,受灾人数超过210万,被淹土地160万公顷。
国王信使的灾情日记
时近黄昏,列车隆隆驶过,一位老人独自坐在大城府火车站铁轨中央的一块木板上写着什么,他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还有些褐斑。
老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他今年64岁,泰国农业大学毕业后,为皇室培育农艺,退休后,又成为了国王的信使。国王在各地都有信使,他们记录每天所见所闻,然后呈报上去。老人就这样一天不落地写了一个多月。
第一篇日记写于10月1日,“今天早晨3点左右,风雨大作,湄南河水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大城府市区,人们开始逃离。”
老人介绍,不少人想尽办法撤离:有人划船带着家当离开,有人借助塑料浴盆、橡皮艇和充气轮胎充当“交通工具”,还有人把油桶和厚木板钉在一起当船使用。
大城府原为泰国首都,距离曼谷80公里,那里有古老的寺庙。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佛塔被水淹没,露出的塔顶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小岛。数以千计的人无法返回家园,饥肠辘辘的居民在被淹没的城镇苦苦求生。军队从大城府的一些楼顶上救下了惊恐的平民,当时的大城府已是一片水乡,4个大工业园遭灾。
每天入夜后,火车站灯光昏暗,蚊虫飞舞,老人盘坐,恰如入定的僧人。更多的列车已经停运,一节节的车厢被灾民占据,成为临时安置房,他们百无聊赖,望着20米开外的洪水以及水中的房屋。
10月13日,老人写下这么几句话:“今天水又退了一些,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但是有消息传来,上游的一座水坝很有可能溃堤,要是如此,大城府就会再次被淹。希望不是真的。”
大城府没有再次被淹,但次日下游的巴吞他尼府失守。泰国军方驰援,但无济于事。当地居民说,空军的直升机吊来一批集装箱,不间断朝湄南河里抛落,意欲阻挡大水南下,但皆被汹涌的浪潮卷走。
3天后,巴吞他尼府3座工业园防洪堤决口。其中一座工业园区是泰国最大的工业园区,有约200家企业进驻,其中一半为日企。摩根大通证券一份报告显示,丰田、日产、本田在泰工厂因洪灾停工一个月,仅营业利润损失就将达约4.6亿美元。
巴吞他尼府消防局成为当地救灾中心,志愿者们将救灾物资搬运到船只上,挨个社区派发。据悉,一个4口之家每天可以领到2包1公斤的大米、2个鱼罐头、4盒牛肉罐头、4包方便面、1卷卫生纸、1套洗漱用品、1个常用药包等。
城中十字路口地势稍高。民众聚于此,排队等候军车,出外采购。城中餐厅都已经歇业,Tesco Lotus是当地最大的超市,出入口堆起高高的沙袋,总算阻止了大水的漫入。超市内物品还算齐全,价格也并未上涨。超市门前成为水上市场。各式船只密集,吆喝生意,大约1000米的距离,船费需要200泰铢(合约40元人民币)。
数月来,灾民们除了偶有一次的出门采购之外,大多呆在自己的帐篷小屋中。每隔几天,积水稍退之后,他们又要迁移,每个人都有些焦虑。
政府每天用卡车从曼谷内城运送救灾物资至灾区发放。一些地方积水齐腰,漂着垃圾、死鱼,民众不得不涉水领取物资。一些偏远地区的人无法靠近发放点。
面临洪灾威胁,不少民众把车辆停在桥梁或高架路上,促使警方警告车主移开车辆。经历抢购,一天三次向外城发放食品和饮用水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工业区云集的大城府与巴吞他尼“沦陷”后,泰国国内唱衰一片。
凶猛洪灾考验“菜鸟”政府
什么是政治家最大的考验?英国前首相哈罗德是这么回答的,“事件,亲爱的孩子,大事件”。对此,泰国新任总理英拉估计感同身受。
10月9日晚,英拉宣布成立内阁领导下的抗洪救灾指挥部,该指挥部将设在曼谷的廊曼机场,并由她本人担任总指挥。泰国各府也都根据要求成立了抗洪指挥中心,由各府府尹担任中心主要负责人。
三个月前,英拉以压倒性票数在大选中获胜,然而,这种胜利的喜悦却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所淹没。面对如此凶猛的洪灾,英拉政府在第一时间,却没有表现出很多人所期待的果断。
《纽约时报》刊文《泰国领导人:洪水呈现政治考量》称,一些专家认为这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正让政坛“菜鸟”英拉面临挑战。她目前仍未与自己的内阁成员度过“磨合期”,当洪水涌向首都曼谷时,她最初的反应缺乏“果断”和“组织性”。
按照《纽约时报》的说法,这位女总理最初的反应缺乏果断,组织能力并不突出。但比这更糟糕的是,英拉政府对洪灾的判断。此前她宣布“最糟糕的情况已经过去,曼谷是安全的”,然而讲话没发表多久,曼谷北部和东部地区就被洪水侵袭。
“英拉在应对灾难时表现出对国家大臣缺乏驾驭力,她的下属常常发布自相矛盾的声明和指令。”《纽约时报》表示。
泰国《民族报》编辑抱怨道:“指挥部在曼谷市面前做戏,延误时机；议员成甩手大仙。”
“英拉口误连连,新闻上一会报道没事,一会报道抵挡不住。”一家泰国华人报纸总编说,长年累月的政治斗争,让这个国家很多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滞后。
由于众多的防洪减灾部门在工作中缺乏沟通,在很多政策制定和执行上又缺乏协作,防洪部门的无效工作让国家在灾难中的困境无法有效执行,救灾物资也无法及时送达灾民手中。
相较于缺乏效率的救灾行动,目前泰国民众对英拉政府诟病最大的还是对洪水的预防。很多人认为,如果提前预防,此次各大城市包括曼谷,不会损失如此巨大。一些媒体就质疑,如果政府有足够的能力,大城府和巴吞他尼的7座工业园绝不至于全部被淹。
《民族报》刊发评论称:“我们更应该质疑政府为何将这些工业园安置在那些洪灾频发的地域。”
英拉频频探访受灾地区,并提供道德和经济上的支持。尽管如此,人们批评英拉政府的挽救措施迟缓且不起作用。此次洪水短期内将损毁英拉政府的声誉,然而洪水后的长期经济后果才是英拉政府最大的考验。
泰国财政部长提拉猜·普瓦纳纳拉努巴拉表示,中央银行和社会发展委员会估计洪水将使今年经济增长率下降1.7个百分点,高于先前估计的0.9个百分点。泰国商会大学分析,此次洪灾泰国经济损失约49亿美元(1500亿泰铢),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3%-1.5%。
同日,英拉说,洪灾的重建费用或将达33亿美元,比政府先前估算多五分之一。她说,政府将调整预算,重点增加经济部门投资,还将耗巨资全面整治防洪体系。
据泰国媒体报道,提拉猜说,财政部将与商业银行及国有银行商讨延长受洪灾影响企业的还贷期限。泰国央行行长巴山·代拉沃拉恭说,被洪水淹没工业园中企业共欠贷款约19.8亿美元,约占泰国总贷款额的0.75%。
此外,泰国是全球最大的稻米出口国,大约100万公顷稻田已经被毁,约占总面积的10%。不少分析预计,今年全球稻米价格将因此上涨。
泰国银行已经将今年经济增长预期降低将近一半,从4.1%减少到2.6%,不仅如此,泰国国内已有近400家银行分店处于关门状态。
防洪闸之争:砍手保心脏?
10月21日,洪水逐渐逼近曼谷。据泰国气象部门预测,约70亿立方米的洪水从泰北山区流向中部平原,并将直接威胁首都。
住在唐人街的建筑工人宋猜说:“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一到下雨的时候,这里的男人们都起来加固沙袋墙。”
为保证内城商业区与居民区安全,曼谷市政府安放沙袋、关闭河道闸门,尽可能让洪水止步于市郊。洪水受阻,淹没外城,惹怒一些民众,“他们在桥那边开心,我们处境糟糕。”
曼谷大都会管理局表示,将所有水闸打开,可能对首都的一些重要地区构成威胁。该局发言人说:“我们不想为了一群人而影响长期计划,我们得顾全大局。”
10月20日,英拉下令首都曼谷打开所有防洪闸,以疏导洪水,化解“国家危机”。她说,“问题非常严重。这是一场国家危机,我希望得到所有人合作。”
曼谷有200个防洪闸、158座泵站、7条大型地下水道及1682条地面水道,总长度2604公里。
次日,英拉宣布启动“防灾减灾法”,以更好地应对持续肆虐的洪灾。同一天她还发布了对曼谷的洪水预警。英拉说,启动“防灾减灾法”是为了更好地组织抗洪救灾。该法颁布于2007年,一经启动,将赋予总理处理自然灾害相关事务及实施救灾计划的最高权力,拒不服从者可以失职罪依法论处。
但曼谷市政府发言人乍泰说,把洪水引至别处是为了保护泰国的政治和经济“心脏”,“你可以砍掉手,但必须保护心脏”。
曼谷朱拉隆功大学政治学教授提迪南·蓬素提拉批评曼谷政府“动作慢、没效率……以郊区为代价保护富裕地区”。
几天后,曼谷东北部郊区的居民自行出手救灾,他们劈砍一条水渠的防洪闸,试图让洪水流出他们的地区、流向市中心。
泰国警方说,10月31日,约200-300人聚集在曼谷东北部的空三华县,抗议政府对洪水“分配”不均、“牺牲”郊区保护内城。要求政府将当地的水闸全部打开。
他们抗议政府为保护曼谷市中心而筑起的层层挡水设施,结果把洪水推向他们的家园,令他们无辜遭殃。43岁的萨蒙说:“我的家已经被水淹了两个月,过去两周的情况更糟。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他们把闸门打开。”
一些反对派人士批评英拉政府开闸泄洪的做法。曼谷市副市长提拉冲·玛诺迈派汶说,空三华水闸排水量的上升可能导致曼谷所有50个区受灾。
曼谷市政府10月27日发布撤离警告,当地数百居民乘军车紧急撤离。曼谷第二大机场廊曼机场25日因洪水迫近而暂停运营。如今仍正常运营的曼谷素瓦那普国际机场人满为患。
英拉接受采访时声音有些颤抖。当被问及是否在哭泣时,她回答:“不,我没有哭,也不会哭。我会坚强,和泰国民众一道解决困难。”
此前,许多人以为抗洪救灾行动中心所在地廊曼机场是曼谷北部相对安全的地方,纷纷抢占机场内外的停车位。但10月27日,廊曼区两座防汛墙发生溃坝,洪水涌入机场,导致大量汽车被淹没。
政府不断提醒受灾居民撤离。但是,许多人无视这一建议,决定冒着生病和食品、饮用水短缺的风险留守在已经进水的家中。
泰国国防部长育他萨说,已出动5万名士兵到全国各地,保护防洪堤坝,以防止这类破坏事件发生。
11月2日,曼谷市政府修复了一道受损的防洪闸,迫于压力,英拉当日命令当地政府抬高空三华水闸。
这道防洪闸已成为市民的担忧和各政治派别间斗争的焦点。
洪灾仍在,家园难舍
事情就是这样。进入11月以来,泰国政府承诺两到三周之内,洪水即会退去。但那些报告让人生疑,是因为后来人们发现,洪水在首都流动并不通畅。
受层层堤坝和沙袋堆起的防洪墙保护,曼谷市中心区挺过了洪峰,大部分地区没有被水浸泡。然而,大量洪水被困在曼谷市北部、西部和东部地区。随着洪水寻找向南入海的出路,每天都有新地区受淹。
英拉多次发表讲话,明确要求曼谷市民尽量离开该市,以避免人员伤亡,并减轻救灾人员的负担。
泰国国防部发言人塔纳贴·萨旺讪也表示,泰国军方已部署了5万多名士兵、1000条船和1000辆卡车,帮助市民撤离。志愿者和当地保安组成了专门的救援队,他们负责优先把老人、妇女和儿童转移到安全地带。
曼谷通往北方的主要铁路以及200多条公路已经关闭。唯一通行的昆曼公路不堪重负,汽车排起了长龙,每辆车都“严重超载”,人们都希望把全部家当带走。道路拥堵状况很严重,部分路段车流长达10公里。曼谷的机场和长途车站也都人满为患,长途客运公司每天加开1000班次客车,全天总班次提至4000次,但仍然一票难求。
目前,泰国抗洪救灾行动中心已在全国9个府设立临时安置点,接纳来自曼谷的“避难者”。然而也有一些曼谷市民不愿撤离。在曼谷郊区的棚户区内,很多居民将全部家当转移到小船上,而小船终日就在肮脏的洪水上随意漂浮。
灾民特姆赤裸上身,坐在一堆轮胎上,以此代船,他说:“洪水已经毁掉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可不打算离开,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啊。”
“我们手牵手,互帮互助,决不认输!”这是泰国多家电视台当下反复播放的一首“洪水歌”的歌词。
3个月过去了,泰国的洪灾形势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洪峰不断威胁着普通市民的生活,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的泰国也因此遭受重创。
英拉还要应对与反对党泰国民主党之间的矛盾,以及饱受惊吓的愤怒民众。对此,英拉只能无力地请求:“让我们将政治放一边,一起修复人民的斗志。”
比起经济损失更可怕的是,数百万普通民众居无定所。“仍有部分市民被困家中,存在触电的危险。现在我们还在与有关部门协调如何实施援救行动。政府方面也尽力了。”参与救援的泰国消防局的紧急服务队队员乍叻告诉媒体。
红十字会负责人披帕表示,医院已经开始达到饱和状态,还有医院已经停水停电,供氧系统也已经无法工作。
洪灾远没有停止。根据世界气象组织10月28日的天气预报,泰国南部丰富的降雨和风暴潮,甚至还将会持续到12月份。
但是,避难的人潮还是渐渐从远方回来了,着手整理他们的家园。生活还得重新开始。
11月6日,颂西一家也从外地亲戚家返回北榄坡府,房屋被大水浸泡一月,肮脏不堪,家具大都毁坏。他们在沿江路边搭建了一个帐篷,作为栖身之所。
沿江路里侧的阁楼群东倒西歪,街巷里到处是垃圾,已经深深嵌在淤泥之中,还有动物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味道。建筑物的墙壁上大水浸泡的痕迹了然,家家户户都在用净水清洗房屋。
北榄坡府的民众希望犹存,他们每天都会上山,山顶有一座寺庙,祈祷的人群络绎不绝,敲击钟鼓的声响余音袅袅。那是泰国为数不多的高峰。站在那里,极目远眺,洪水尚是混沌一片,但葱郁的树冠已经浮出水面,一些人临水垂钓。荒地里黄菊怒放,一些村民采集这些花朵,制成精致的花链,兜售给过往的司机。收割后的田野里稻茬还是青青一片。
俯瞰泽国：湄南河上的飞行
曼谷大城府邦帕因工业区,多日停工浸泡之后,各种颜色的工业垃圾漂流聚集在一起。 
曼谷廊曼国际机场。这里积水最深处达3米,成为一个大湖,近20架客机被困于此。 
曼谷通往北部的地区的主干道上积水也达半米,导致这一地段堵车严重,车辆仿佛行驶在河流中的船只,激起浪花。 
曼谷市区,湄南河畔的一片贫民区已经被完全淹没。 
曼谷的高层公寓并不是很多,更多的人还是热衷于购买这样的别墅,一栋300多平方米的两层高的别墅,售价大约为100万元人民币。现在也被大量淹没,很多人一直坚持住在二楼等洪水退去。 
曼谷市巴吞他尼府水淹严重,大量的汽车停满了整座桥。
摄影/撰文:南都记者 郭现中
南都记者一行4人于10月31日洪水最汹涌的时候到达泰国首都曼谷,面对一片洪荒,我们的第一次出行就尝到了洪水的苦处:交通不便。到处都是水,深深浅浅,船也不是,车也不是,50公里的路程竟然花去10个小时,换了6次交通工具:的士,军车,公交,蹦蹦车和船。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飞机。
然而,异国他乡,想实现航拍又谈何容易,但是内心一直没有放弃这种努力。几天之后,机缘巧合,通过当地几位华人社团的朋友不断地联系,终于联系到一架从不对外借用的飞机,经过特批,竟然获得了航拍的许可。
这不是一架我们航拍常用的直升飞机,而是一架塞斯纳172型单引擎飞机,安全性操控性都无与伦比,但论航拍使用效果却远不如直升机——飞行高度高,盘旋半径大,而且无法悬停。但这已是难得的条件,让我们得以在大水围城、寸步难行的时候俯瞰曼谷这座“水城”。
11月7日下午,我们的飞机轻快地飞上蓝天,顺湄南河一路向南,整个泰南平原尽收眼底,历时3个半小时,航程400余公里,将曼谷街道上的快艇,水泡的客机以及水底的汽车都收入了镜头,灾情令人触目惊心,也许唯一让我们稍感安慰的是,从空中看,淤积的洪水或许能在未来5-7天内汇入大海,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灾难或许可以看到转机。
脆弱链条泰国洪水暴露全球产业链风险
邦帕因工业区,大水淹没了大批厂房。东芝、日立等大型跨国企业在该工业区建厂。 
“HONDA”标志矗立在厂房顶端,但本田汽车已经关停泰国工厂,尚不知何时能恢复生产。 
泰国洛加纳工业区,工人用船搬运货物。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摄
南都特派记者 胡超平 王銮锋 发自曼谷 巴吞他尼 大城府
在大城府工业园区外围,不断有皮艇和木船驶进驶出,工业区水深约1.2米,最深处达3米。昔日马不停蹄的繁华生产景象已被望不到尽头的洪水淹没。
几个身穿救生衣的工人忙着从皮艇上将一箱箱货物搬至货车上,他们是全球硬盘主轴马达龙头厂商日本电产(Nidec Corp.)的员工。
Nidec供应着全球80%的硬盘马达,30%的产量位于泰国,尽管公司已积极抵抗洪水,但仍无奈停产。
在洛加纳工业园区,远远仍可看到“HONDA”标志矗立在厂房顶端,但本田汽车自10月4日起已经关停泰国工厂,尚不知何时能恢复生产。
在此次洪灾中,泰国7个工业区无一幸免。
泰国劳工部劳工福利保护厅厅长阿提10月18日说,位于全国20个府超过14000家工厂遭洪水侵袭,受影响工人超过66万。大城府30家企业停产,约10万名工人面临失业风险——这里大部分的工厂生产电子元件和汽车零部件,二者均为泰国主要工业支柱。
据泰国官方估计,这场50年来最严重的洪灾将造成经济损失约49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1.3%-1.5%,重建费用或将达33亿美元。泰国财政部长提拉猜则表示,洪灾可能会拉低泰国经济增速1-1.7个百分点,高于先前估计的0.9个百分点。
作为全球生产链上的重要一环,泰国洪灾已在IT、汽车及农产品等多个领域引发了连锁反应。
硬盘缺口
11月6日,南都记者前往邦巴茵工业园区,发现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已架起木板桥,将抽水泵运送进厂内。工程师查瓦(化名)告诉记者,工厂浸水严重,水深仍有1米多。工厂里有5栋厂房,每栋均为4层,水泵运进工厂后,下周将开始抽水。查瓦说,由于大部分重要仪器和设备都被搬至高处,工厂并未受到太大损失,预计一个月内能恢复生产。
泰国是全球第二大硬盘制造国,全球约有40%的硬盘在泰国制造,硬盘装配工厂数量占全球25%。四大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希捷、日立存储及东芝均在当地设有工厂。其中龙头西部数据60%、东芝50%的硬盘产能来自泰国。在此次洪灾中,四家厂商的泰国工厂均不同程度受损。
目前,西部数据泰国两处厂区停工,东芝已关闭一座硬盘工厂；日立环球存储的两座未遭洪水侵袭的厂房因零组件缺货以及洪水围困,也宣布停止运营；唯一没有停止运营的希捷也称硬盘组件供应链遭到破坏,预计某些组件供应将受限制。
遭遇洪水冲击的并非仅有硬盘生产厂家,而是整个硬盘产业链。泰国同时为其他硬盘生产国供应众多零部件,硬盘马达磁头、硬盘附件、HDD PCBA等细分部件的生产巨头都在当地设有工厂。如今,硬盘悬架制造商哈森科技的泰国装配生产线已停运。
11月6日,西部数据发言人希瑟·斯金纳表示,该公司的硬盘供应受到了很大限制,“但我们会竭尽全力维持平衡,在所有地区、国家和市场范围内满足客户的需求。”分析人士称,西部数据在其他地区的工厂正在加速生产,但即便如此,其供货数也不会充裕。
中国台湾硬盘供应链制造商则传出了消息,希捷已经将第四季度出货量由5500万块下调至4000万-5000万块。
据全球IT调研机构IHS iSuppli估计,受泰国洪水影响,全球硬盘厂商在本季度到12月底,只能供应1.05亿-1.15亿件硬盘,考虑到有0.15亿件的硬盘存货,总供应量会在1.2亿-1.3亿件之间。但是市场需求却是1.7亿-1.8亿件,缺口达到0.5亿,这必然会导致价格上涨和产品不足。
冲击硅谷
尽管相对中国大陆、台湾而言,泰国在全球科技产业链中并不占枢纽地位,但这个东南亚国家在全球电脑零部件供应链中发挥的作用,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据IDC的数据,泰国的硬盘产量将因洪灾骤减25%-40%。这一计算机重要组件的供应短缺,可能影响上游CPU厂商和下游PC厂商的出货量。市场人士预言,巨头停产或将导致硬盘供应12月份出现短缺,从而影响价格,最终波及下游PC整机、硬碟机以及移动硬盘市场。
IHS iSuppli分析,笔记本电脑的硬盘短缺状况将会延续到明年一季度。预计未来的6个月,此次洪灾所产生的效应都将会存在,不过从明年第一季度开始会逐渐得到改善。但长期来看,硬盘价格有上升的趋势,这也将带动公司PC的价格。
“与其他很多企业一样,我们也有很多零部件来自泰国,并有很多工厂供应这类零部件。”苹果CEO蒂姆·库克在10月的分析师电话会议上说,“目前已经有几家工厂停产,具体的恢复时间目前无法确定。”
美国贝雅公司分析师诺兰德更是指出,泰国洪灾对PC产业供应链带来的危害,可能比3月日本大地震和海啸带来的危害还要严重。美国市场研究公司Objective Analysis首席分析师吉姆·翰迪认为,今年的PC销量疲软已经导致芯片库存增加,而硬盘短缺则会使形势进一步恶化。
“这会导致芯片供应过剩,并推动价格下滑。”他说,“这对硅谷意味着什么?硅谷已经展开了很多招聘,今后可能会削减规模。半导体企业的盈利可能会受到冲击。”
日系汽车再受创
除硬盘产业外,汽车产业链也深受泰国洪灾的影响。
泰国工业联合会主席巴永萨表示,此次洪灾中损失最大的是汽车及汽车零部件行业。泰国工业联合会汽车工业分会荣誉会长尼纳说,这次洪灾对泰国汽车业的影响超过了今年大地震对日本汽车产业的破坏。
泰国是日本汽车巨头全球第一大生产基地,位于泰国中部大城府的多个工业区日前被洪水淹没,导致多家日资汽车及汽车零部件企业停产超过两周,泰国“东方底特律”的声名可能因此受损。
穆迪发布的评估报告显示,洪灾使得泰国首都曼谷北部的6个工业园区内的400多家日企生产停止。因在泰的日车企工厂多生产关键零部件,并提供给车企在全球的各大整车厂,受在泰工厂进水或零部件不足影响,本田、丰田、日产、五十铃、三菱等日本车商已陆续宣布在泰工厂停工。
本田汽车配件厂H-one的一名员工告诉南都记者,H-one工厂内淹水2米深,大量成品被淹受损,经济损失目前还无法估算,至少要停工一个月,停工期间工厂付给工人全额工资。
日本三大车企中,本田在洪灾中损失最大。由于泰国中部暴发洪水,本田被迫关停泰国工厂,现在泰国中部地区已被隔离,由工业区管理委员会把守,所有人必须持证才能进入。而本田泰国工厂向其他地区的整车厂供应零部件,此次洪灾严重破坏了了供应链,继而影响到本田在其他地区的产量。
本田发言人容·莱兹克在10月14日表示,“如果需要3个月才能够恢复正常生产,那也就意味着我们的产量下降了6万辆,价值250亿日元(3.25亿美元)。”
本田推迟了在欧洲市场发布新款思域车型的时间,并宣布也将对位于印度的汽车工厂实施减产。据悉,本田在9月为开拓印度市场推出了新款小型车“BRIO”,力图在当地扩大销量。而此次减产必将对公司的战略造成影响。本田称,除了11月的生产受到影响外,12月也很有可能继续减产,公司正计划寻求零部件的替代生产途径以早日恢复正常生产。
而另一巨头丰田汽车在10月24日宣布,日本国内4座直属工厂取消了原定的加班生产班次,时间为10月24-28日,其他工厂及子公司也存在减产的可能。
减产的原因是,泰国方面为其制造并提供约100种零部件,如今零部件受到洪水影响无法及时按量供应,而且还影响到了丰田在印尼、越南和菲律宾的生产。
目前,丰田在日、美等7国的工厂已经减产,而其在泰国的3个工厂在本周仍继续停产,停产时间或将延续至今年12月。丰田发言人迪昂·科比特介绍,10月24日至今,泰国洪灾导致的减产量在泰国为6.9万辆,在日本为2.2万辆,约占同期计划产量的1成。其他地区的减产情况正在统计之中。
另外,丰田本周将公布三季报业绩并宣布产能计划,但由于泰国洪灾给该公司的影响尚未厘定,丰田表示,未决定公布11月14日之后的产能计划,公司将进一步观察事态发展。
丰田曾在10月底宣布暂停四款迷你车型,包括丰田埃尔法和诺亚。但是随着公司在泰工厂零部件供应短缺情况恶化,停产车型名单将会逐渐扩大至20种。
市场调研机构IHS Automobive分析师特雷西·汉德勒表示,泰洪灾将使丰田和本田的产能全部恢复时间表延迟至明年一季度,“2011年对于日系汽车来说都是不幸的一年。”此前,日本大地震曾使丰田和本田连续5个月减产,而日本当地的电力供应紧张也让两家车企不得不缩短工厂开工时间。
标普Capital IQ驻纽约分析师以法莲·列维表示,丰田和本田都将在本季度遭遇供应链断裂的“痛苦”,预计两家车企全产能的恢复将在明年一季度才能实现。数据显示,丰田和本田今年年初至10月份的美国市场汽车销量同比分别下滑8.8%和5.3%。
米价趋高
泰国是全球最大的大米出口国,大米出口是泰国外汇收入主要来源之一,其出口额约占世界市场大米出口量的30%。已经持续三个月的洪水造成部分稻谷产区收成受损,约100万公顷稻田被侵蚀,占泰国稻田总面积的1/10。
11月1日,世界银行发布了最新一期粮食价格展望报告。报告显示,泰国洪灾将在短期内给全球粮食市场带来不确定性。
泰国农业部农业经济办公室主任阿披察10月28日说,据初步估计,洪水灾害可能已导致泰国今年第一季水稻产量从原先预计的2500万吨减少至1900万吨,减产近25%。由于稻种被洪水冲走,还可能影响第二季水稻的产量,后者产量通常在700万吨左右。据估算,此次洪灾将使泰国粮食产量下降16%-24%。
泰国政府已于10月7日推出新米价方案,将向农民收购稻谷的价格调高近50%。受洪灾与新政的双重影响,泰国大米价格将不断趋高。
泰国大米一直深受中国市场青睐。业内人士介绍,目前中国市场上销售的泰国香米都是去年的库存米,泰国新米在每年11月中旬上市,预计新米上市后,价格上涨才会体现。
分析人士认为,泰国大米涨价将对国际市场产生冲击,使全球稻米供应趋于紧张,并整体推高国际市场上的大米价格。港口货运受洪灾影响,造成了大米出口的延误。此外,对大米产量不足的预期也使一些销售商在投机因素驱动下囤积居奇。11月和12月是泰国稻谷的收割季,如果届时洪灾形势趋于稳定,泰国米价上涨对国际米价的影响就不会扩大。
反思全球供应链策略
“当今的世界相互依存度很高,几乎不可能在重大的产品短缺中独善其身。”美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供应链专家Hau Lee说。
所谓全球供应链,是实现一系列分散在全球各地的相互关联的商业活动,包括采购原料和零件、处理并得到最终产品、产品增值、对零售商和消费者的配送,其主要目的是降低成本扩大收益。
近年来以丰田汽车为首的跨国公司推崇“零库存”、低成本运营模式,在供应链良性运转的情况下获得了较高的成本效益。在需要时购进相应的原材料,尽量降低库存——被丰田公司名为“看板方式”的生产模式,得到了全球企业界的赞赏,但频繁的突发事件逐渐显现出其脆弱的一面。
全球知名物流企业CEVA的国际业务副总裁Paul Huang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泰国洪灾以及3月份爆发的日本大地震震断了汽车、电子等行业的全球产业链,暴露出这一经营模式的潜在风险。
CEVA物流公司也在洪灾中受到影响,10月20日以后,泰国的7个工业区全部被淹,CEVA的主要客户如本田、丰田和西部数据等都相继停产,CEVA物流公司的出货量同比减少了50%。
今年3月,日本大地震之后,包括美国、日本在内的多家大型汽车生产商和IT企业出现元件供应不足,一些厂商更被迫停产,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已经引起业界对于零部件供应链条的反思。
随后,海外转移成为日本汽车工业刻不容缓的课题。日系汽车企业随之加快其各自供应链的调整,向外寻求更稳定的发展空间。
其实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由于生产成本上涨,日本汽车产业链就已从中国沿海地区搬到东南亚地区,工资水平低于马来西亚的泰国,成为了首选国家之一。震后,泰国更是成为其在东南亚的重要制造业基地,集中生产关键零部件。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50年不遇的洪灾让日系汽车企业调整后的供应链再次面临断裂的危险,在泰零部件工厂的受灾殃及日本本土工厂。
Paul表示,泰国洪灾暴露出当前全球产业链存在的问题。许多公司为了节约成本,保持低库存,一旦供应链断裂,生产将无法维持。正如杨百翰大学全球供应链管理专业教授斯坦利·福塞特所言:“当企业贯彻精简化战略,实施全球化步骤时,会极易受到供应链中断的影响。”
分析人士认为,洪灾对全球产业链的影响才刚开始浮现,到明年会更加凸显其弊端。Paul告诉记者,此次泰国洪灾让很多跨国企业重新对全球供应链策略进行反思。供应链过多集中在某个地区会导致一定的危险性。已有历史证明,集约的供应链使跨国公司更易受到供应冲击,并且各节点之间距离过远的供应链也会有此弊端。因为如果这条产业链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整个生产线可能在几个小时内被迫关闭。
近年来世界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如果供应链集中在某个受灾地区,全球供应链就会受到很大冲击和影响,甚至不排除供应链断裂的情况。2001年“9·11”事件一度造成了全球运输的冻结,去年冰岛火山喷发使整个欧洲的空中交通停止,而现在泰国洪灾所带来的相似影响正在上演。
据新加坡航空国际业务部负责人Simon分析,很多跨国企业已经在考虑调整供应链,有可能向区域性供应链转变,寻求不同地区的其他供应商。
经过此次洪灾,硬盘产业的跨国公司也将考虑调整供应链策略。据悉,如局面持续恶化,四大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希捷、日立存储及东芝将不排除快速转移产能。这可能让全球硬盘大国中国获益。希捷表示,公司全球产能分布合理,生产重心在中国,目前正积极管理供应链,调整、优化生产计划。西部数据因集中在泰国,临时调整面临挑战。这很可能会导致两大巨头市场地位再次发生变化——2010年第三季度,西部数据首度超越希捷成为全球第一。
经济学界人士分析,英拉政府在灾后重建中将经受重重考验,能否“稳住”国外投资者信心、避免产能大量从泰国转移出去,就是一大考验。如果处理不当,泰国经济将遭受不可想象的创伤。
(泰国是日本汽车巨头全球第一大生产基地)
(泰国硬盘占全球40%)
(泰国大米出口占全球市场30%)
●大米——洪灾将使泰国粮食产量下降16%-24%,推高国际市场价格
●硬盘——洪灾将使泰国硬盘产量骤减25%-40%,冲击全球PC出货量
●汽车——洪灾将使丰田和本田的产能全部恢复时间表延迟至明年一季度
泰内政部常务副部长：我们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Chuchard Hansaward,泰国内政部常务副部长,负责协调泰国洪灾救灾事宜。 泰国内政部权限极大,现部长兼任泰国副总理,Chuchard Hansaward实际执掌内政部。
南都特派记者 胡超平 王銮锋 发自曼谷
泰国洪灾对于泰国总理英拉·西那瓦政府是一个重大考验。英拉刚于两个月前上台,如今受灾最重的,正是那些支持她所属政党“为泰党”的选民。敌对政党发出互相冲突的声明,焦急的居民不知所措,泰国媒体则纷纷批判英拉政府经验不足、救灾不力。
洪水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11月7日,南都记者专访了泰国内政部常务副部长Chuchard Hansaward。
“确有人为原因”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听说部长先生的家也被洪水淹了,对吧?
Chuchard Hansaward:我住在巴吞他尼府湄南河边,10月14日就被洪水淹没,已近快一个月了。现在每天乘船出入。
南都:很多泰国人都说这次洪水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
Chuchard:确实如此,远超出我的预想。在泰国,雨季过后发生洪水并不是特别稀奇,但这次是洪水来得最多最猛的一次,自从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洪水。
南都:有舆论分析说,这次洪水既是天灾又是人祸。部长先生认为呢?
Chuchard:的确有部分人为的原因,首先就是水利管理委员会的问题。
南都:水利管理委员会有什么问题?
Chuchard:洪灾暴发前,水管委的三个大水库就已经蓄水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放水。后来又同时放水,水量之大超出原来预期和水库的蓄水能力,多座防洪大坝被冲毁,加重了灾情。
南都:水管委也归属于政府所管,那能不能说政府也有过错?
Chuchard:虽然水管委也在政府管理下,但本届政府上台前,水库已经长时间蓄水了。7月份雨季就已开始,雨水从那时开始就很多。英拉总理上台后,新政府是八月十几号才上台执政的。水库蓄水这么多,正好又碰到热带风暴袭击,水库的水溢出来,洪水就来势凶猛。
南都:为什么当时各方都忽略了防洪这件大事?
Chuchard:7月份时,泰国各府都忙着选举,大家都疏忽了对洪水的重视。谁也没料到这次的洪灾居然会这么严重。
南都:即使政府8月上台,也还有时间去治理洪水,为什么会造成现在这么严重的局面?
Chuchard:新政府上台后,百废待兴,也不知道水库库容。水管委没有向政府报告水库的水量。自从9月下旬才开始放水,这些水一起往下游流,最先沦陷的是大城府,一旦大城府沦陷,洪水就失控了,一直往低洼处流。
南都:水管委为什么没有如实向政府报告情况?
Chuchard: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有把握能控制得了水量,所以既没有报告当地政府,也没有报告农业部,更没有报告总理。
南都:有分析说那空沙湾的堤坝跨掉是因为被船尾撞倒,最后导致洪水淹没整个城市。真正原因是什么?
Chuchard:政府调查过,跟船撞没有关系,就是水位太高,压力也大,把堤坝冲垮了。
南都:大城府的几个工业区都没保住,其中有些企业就抱怨,政府通知太不及时,头一天通知,第二天水就到了,导致损失惨重。
Chuchard:其实,政府已经事先通知了。只是都没想到,洪水会来得这么凶猛。湄南河的堤坝抵御不了,工业园外修筑的堤坝也抵御不了。而一旦水跑出河道,流向低洼地带,就会四处蔓延,一直往南,由高向低流向大海,扑向曼谷。反倒是河里的水,没有什么问题。
“还不想用这样的权威”
南都:传闻曼谷市政府和英拉总理有很多意见不合的地方。
Chuchard:是有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主要是曼谷不想打开闸门泄洪。后来水位太高,水自然就超过了闸门。目前曼谷和政府必须联手对付洪水,政府必须帮助曼谷,而且应该使用政府的权威命令各单位按照救灾法指令行事。
南都:有传言说,为泰党为了让自己的选民不被水淹,而有选择地修筑堤坝。这是否属实?
Chuchard: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因为我就是典型例子,我所在的巴吞他尼府,在7月份大选中,全部六个选区都投票选了为泰党。但是现在整个巴吞他尼府都被洪水淹没。
南都:这次被水淹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为泰党的选区。这对将来的政治走向是否有影响?
Chuchard:目前谈政治还太早,应该和政治无关。政府现在是全力以赴抗洪救灾,帮助灾民早日重建家园。
南都:国外媒体注意到前后两任政府互相指责,推卸责任。尤其是民主党,指责现政府效率低下,没有很好地救助灾民和抗洪救灾。
Chuchard:我认为,目前政府做事是很有效率的,比如说半个月前就知道了曼谷的水情,也告知了曼谷市政府,并挖了水渠,在SAMUPAKAN那边准备好了泄洪设备,迎接曼谷的洪峰,可是曼谷市政府还是迟迟不能让曼谷市内的水到达那边。
南都:如果在中国发生如此大的洪水,政府的权威是显而易见的,下级绝对服从上级,但我们却看到曼谷市政府屡次不执行政府的统一指挥和调度。
Chuchard:目前英拉政府还不想使用这样的权威。但以后还是准备使用减灾法案。曼谷以外的老百姓都出来抗洪救灾,曼谷市错估形势,就想保住曼谷不被淹,也认为自己能做到。但实际上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水有多少。
南都:目前曼谷市政府和英拉政府能够合作协调,步调一致吗?
Chuchard:怎么说呢?我们不互相攻击,我们是各自的党派利益。
南都:巴吞他尼的省长被政府撤职了。什么原因?是因为他救灾不力吗?
Chuchard:巴吞他尼的省长被撤职,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是他前段时间太累了,我们把他调到另外一个岗位。
南都:政府这次是否惩罚了一些救灾不力的官员?
Chuchard:没有,我们也不准备这么做,将来也不会这么做。重点还是救灾。公务员体系自有一套规章制度,我们完全按照规章制度来行事。
“意识到要广开言路”
南都:本次水灾中,是否有需要检讨的地方?哪些地方需要改善?
Chuchard:当然有,我们意识到要广开言路,多听民众和地方的意见。制定一套切实可行的防洪体系。而之前的政府不太听民众意见。
南都:从部长个人来看,具体有哪几方面?
Chuchard:巴吞他尼按理说不该被淹没。以后就要认真做好防洪堤坝,尽量把水关在湄南河里,只要水不往外流,就安全了。同时要把路基抬高,让道路变成堤坝。
南都:洪灾来袭,百万民众受灾,水对数万户灾民造成了严重损失,政府准备如何救济灾民?怎样帮助灾民进行灾后重建?
Chuchard:目前是每个家庭补助5000泰铢,以后再视损失严重程度,给每个房屋受损的家庭提供不超过3万泰铢的补助。
南都:那对企业是否也有补助?
Chuchard:有补助,但补助的金额还没确定。企业情况更是千差万别,因此要看具体情况,这部分是由工业部负责。
南都:目前,政府免费发放救灾物资,这将持续到什么时候?
Chuchard:一直发放到洪水结束,特别困难的家庭,灾后可以持续领取救助物资。
南都:有报道称政府为了恢复重建,要借7000亿泰铢外债。
Chuchard:政府肯定要借债,但具体数目还不能说。这次洪灾对泰国经济造成很大打击,工业区被淹导致工厂停工、工人失业,农田被淹导致农民减收粮食,另外,这两个月来泰国旅游的游客数量剧减,这些因素都直接影响了泰国经济。
南都:造成的经济损失大概有多少?
Chuchard:大约是今年GDP的2%,但我们国家是农业国家,相信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不去理睬流言蜚语”
南都:新政府一上台就接受如此大的考验。洪水很快会过去,但泰国的党派之争是否也能很快弥合?
Chuchard:今天我们不去看这个问题,随他们去怎么做,我们是希望与其他党派和解的。当务之急是让国家尽快恢复正常,这样一来旅游业很快就能恢复。有些媒体喜欢夸大纷争,我们希望媒体能够客观报道。我们现在也不去理睬流言蜚语,只希望埋头苦干,让国家尽快恢复正常。
南都:对于洪灾形势,为什么泰国国内媒体说法经常不一,以致灾民无所适从?
Chuchard:政府只是对洪水的总体形势进行估计。但媒体可能就只关注某一地区,某一行业等,侧重点不一样,报道内容也就不一致。
南都:我们在灾区采访时,发现部分地区洪水已退,垃圾遍野,恶臭难闻,政府是否着手防疫?
Chuchard:我们已经在着手灾后重建事宜,卫生部门也已派出防疫人员。其实对于灾后问题,我们都有预案,但是反对党依旧职责。我们现在提出预案,他们攻击我们疏于救灾；我们不提出预案,他们攻击我们不想善后。
南都:泰国遭受洪灾,世界极为关注,到目前各国的援助情况如何?
Chuchard:很多国家在这次洪灾中都伸出救援之手,包括中国、美国、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等,有的提供专家和物质援助,也有的提供直升飞机。中国派出了一支水利专家队伍来到泰国帮助我们救灾,而美国则提供了直升飞机。具体援助金额外交部还在统计。
南都:森林减少和城市建设也是导致本次水灾的原因吗?
Chuchard:不是的,因为森林被滥砍滥伐至少是50多年前的事了。目前森林保护很严格。城市建设确实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以后政府要加强计划水道和泄洪渠道。举个例子,如果知道一条渠道的排水速度是5000立方米/秒的话,我们就要计划好如何分流。
南都:我们看水流真的慢,前天的水就到SUTISAN了,今天早上还是在附近。
Chuchard:是啊,我们也在努力加快排水。
南都:英拉政府上台前做出了一些承诺,比如300铢最低日薪、大学毕业生15000铢最低工资等,这些承诺的实现是否受此次洪灾影响?
Chuchard:大部分政策会继续执行,但300铢日薪的计划,可能要延期执行。
南都:从目前政府的作为来看,您能给政府打多少分?
Chuchard:自己怎么给自己打分呢?应该让别人来打。我们只管埋头做事。我们对自己很满意。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11月09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曼谷一家佛像店门口的高僧塑像大半身都浸在水中,“他”的表情似乎在悲悯这场旷日持久的灾难。水痕显示,水最深时曾浸到了脖子处。 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摄 一个国家的危机■AⅢ02-03
俯瞰泽国
■AⅢ04-05
脆弱链条
■AⅢ06-07
专访泰内政部常务副部长
■AⅢ08 一个国家的危机
11月5日,泰国暖不里府的市民在撤离的车上露出留恋的神色。 本版摄影: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11月3日,曼谷吞武里县的居民乘坐军车紧急撤离。 11月5日,泰国巴吞他尼府,一女子乘坐特制的“渡船”出行,表情惬意。 11月6日,巴吞他尼府,被洪水围困的居民泰然自若地趟水出来购买午餐。 大城府火车站,这位淡定地坐在铁轨上写灾情日记的老人是国王的信使之一。 11月6日,泰国大城府火车站,许多列车已经停运,失去家园的难民暂住在地势较高的铁轨周围等待水的退去。 洛加纳工业园区大门口,水中拉客的货车。由于大水导致物流中断,不少货车挪为拉客之用。 自2011年7月以来,泰国洪水泛滥；进入10月,防洪堤陆续溃塌,洪水一路南下,沿途府县逐一失守,首都曼谷一片汪洋。截至11月6日,已有超过500人死于洪水及由洪水引发的次生灾害,波及全国26个府147个县,受灾人数超过210万,被淹土地160万公顷。
泰国总理英拉形容现况是“国家危机”,要求曼谷市政府打开城内所有水闸,首都人民正在大疏散。
专家学者认为,虽然泰国这场半个世纪来最严重的水灾是环境治理不当和城市化无节制造成的,可是,政府对灾难的反应能力也受质疑。
3个月过去了,泰国的洪灾形势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的泰国也因此遭受重创。这场国家危机何时能够化解?
南都特派记者 王銮锋 胡超平 发自泰国曼谷 巴吞他尼 大城府 北榄坡 清迈
洪水决堤,城市沦陷
颂西并不是真的被吞噬了,但是“吞噬”却是第一个进入她脑海里的字眼。周围的一切竟是如此巨大。低垂无云的天空下,河水奔腾,漩涡翻涌,除此之外,极目四望,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洪流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完完全全的一片空旷。
大水跟在人们身后跑。她被震撼了,她的心脏以一种截然陌生的节奏跳动。
当时是10月10日上午10点左右,这也是泰国人一天工作开始的时刻。颂西住在北榄坡府沿江路边一栋5层楼房里,正在准备食物,越过窗台,她可以看见街上熙攘的人流以及高高的堤坝,逶迤的湄南河正咆哮而过。
北榄坡府居于泰国北部,亦被译为那空沙旺府,坐落于山脉之间,四条大河流经此地后汇聚为湄南河,贯穿泰国近一半国土,在曼谷入海。
河多水广,沿江路建有防洪墙,高约6米。7月下旬以来,泰国北部连降大雨,湄南河水位日日高企,令人不安。在防洪墙后方大约2米处,又筑了一道碎石与沙包堆砌而成的防洪堤,为减少水流冲击力,防洪墙与防洪堤之间的条状区域还被隔出等距离的缓冲地带。
坚固如此,依然无助。决堤之前,毫无征兆。沿江路是当地一条繁华的街道,白日商贩云集,晚上则夜市喧嚣。骤然,巨响传来,颂西循声望去,防洪墙被撕开了一道长约30米的大豁口,水流湍急,防洪堤也迅即溃塌,沙包随波逐流。大水瞬间而至,商贩们丢弃货物,夺路而逃。
沿江路接近居民区一侧有高约2米、厚约20厘米的水泥围墙,在洪水面前不堪一击,被撞裂成碎片,蓄积了近三个月的水流如脱缰的野马,尽情宣泄。
“到处都在尖叫,‘跑!跑!快跑!”颂西后来说,跟随她一起逃命的还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妇女万分惊恐,以至于上楼时一脚踏空。当他们到达2楼时,还没来得及喘气,巨大的浪头扑了过来,他们惊恐万分,又朝三楼跑去。洪水继续蔓延,树木折断、汽车沉没、家具四散,鸡鸣狗叫,妇涕婴泣,一时景象惨然。
轰然而至的洪水将北榄坡的繁华吹去,把它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在几个小时之内顿成泽国,整个城市都泡在2米多深的水中,距离曼谷237公里的北榄坡府成为泰国第一个全城“沦陷”的一级行政区,那场水灾势头发展之快和损失之巨震惊全国。
“后来我并没有在噩梦中看到那场水。”颂西说,“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些可怕的场景。”
一位名叫苏察的70多岁的老人,腿脚不便,没能及时脱身。几天后,人们在他的斗室之内寻到他的尸身,蜷缩一团。
“最严重的洪灾”何来
水完全定义了泰国。事实上,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国土就是河流冲击形成的平原。但灾难性的热带气旋总是带来风暴潮和强风,洪水每年都会横扫该国部分土地,水带来的破坏几乎与其制造的福荫相抵。
正如一位当地居民所说:想了解泰国,你就必须了解泰国的河。
泰国境内水网密布,27条河道纵横交错。气象专家称,泰国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年降水量大,有明显的干湿季。每年的5月下旬至10月中旬是泰国的雨季,受西南季风的影响,来自海洋的水汽大量地进入,再加上孟加拉湾热带气旋活跃,很容易就造成强降雨的出现；此外9月下旬以来的多个台风“纳沙”、“海棠”以及“尼格”陆续影响东南亚,也导致该地区今年降水异常偏多。
同时泰国地形北高南低,湄南河有很多支流,到了泰国中部形成了冲积平原,河曲纵横、地势低洼,前期积累的洪水到了中部地势低洼区很难排放。而曼谷正处于湄南河的入海口处,地势低洼,平均海拔仅为1-1.5米,市区有大大小小1000多条水道纵横交错,上游的洪水流经此地出现排水缓慢,从而造成了严重而持久的洪水泛滥。
今年8月,正是北半球收割水稻的季节,穿过季风洪水淹没的稻田,泰国的村民们正同充沛又来势汹汹的水势展开着斗争。
此时,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灾情。“但一直没有采取措施；无人有绝对权威,没人知道该干啥,放任危机严重下去。”泰国《民族报》的主编称,新旧政府交替,为争夺内阁席位,泰国民主党与为泰党斗争正酣。
9月过后,由于水位不断升高,逐渐漫过河岸,位于泰国北部的第二大城市清迈进入警戒状态,部分地区居民疏散至高地,学生被迫提早离校返家,游客和商贩都被要求撤离。
洪水来袭,灾民慌不择路,四处逃散。部分民众没有地方躲避洪水,只得拥至寺庙的焚尸间等待救援。
“虽然很怕鬼,但是更怕洪水。”40岁的灾民杰萨纳说,洪水来得又急又猛,他们根本没时间收拾细软,只得仓促逃命,眼睁睁看着财物被大水席卷一空,随着水位的上升,他们每隔几天就挪动一次安身之所,最后决定搬到寺庙焚尸间的亭子避难,与“鬼”同住,只是希望洪水早日退去,方才能够另做打算。
9月30日,风雨初歇,河水不再疯涨,这对清迈民众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利好消息,灾情趋稳,但道路阻断。曼谷至清迈的火车仍然停运,公路运输也受影响,班车时间经常变化或取消。救灾部门调来货车、船只作为外出交通工具。
随后,洪水一路南下,沿途府县逐一失守,持续时间之长、影响范围之广,让它成为了泰国50年洪灾史上最严重的洪灾。
泰国政府11月6日统计称,已有超过500人死于洪水及由洪水引发的次生灾害,波及全国26个府147个县,受灾人数超过210万,被淹土地160万公顷。
国王信使的灾情日记
时近黄昏,列车隆隆驶过,一位老人独自坐在大城府火车站铁轨中央的一块木板上写着什么,他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还有些褐斑。
老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他今年64岁,泰国农业大学毕业后,为皇室培育农艺,退休后,又成为了国王的信使。国王在各地都有信使,他们记录每天所见所闻,然后呈报上去。老人就这样一天不落地写了一个多月。
第一篇日记写于10月1日,“今天早晨3点左右,风雨大作,湄南河水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大城府市区,人们开始逃离。”
老人介绍,不少人想尽办法撤离:有人划船带着家当离开,有人借助塑料浴盆、橡皮艇和充气轮胎充当“交通工具”,还有人把油桶和厚木板钉在一起当船使用。
大城府原为泰国首都,距离曼谷80公里,那里有古老的寺庙。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佛塔被水淹没,露出的塔顶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小岛。数以千计的人无法返回家园,饥肠辘辘的居民在被淹没的城镇苦苦求生。军队从大城府的一些楼顶上救下了惊恐的平民,当时的大城府已是一片水乡,4个大工业园遭灾。
每天入夜后,火车站灯光昏暗,蚊虫飞舞,老人盘坐,恰如入定的僧人。更多的列车已经停运,一节节的车厢被灾民占据,成为临时安置房,他们百无聊赖,望着20米开外的洪水以及水中的房屋。
10月13日,老人写下这么几句话:“今天水又退了一些,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但是有消息传来,上游的一座水坝很有可能溃堤,要是如此,大城府就会再次被淹。希望不是真的。”
大城府没有再次被淹,但次日下游的巴吞他尼府失守。泰国军方驰援,但无济于事。当地居民说,空军的直升机吊来一批集装箱,不间断朝湄南河里抛落,意欲阻挡大水南下,但皆被汹涌的浪潮卷走。
3天后,巴吞他尼府3座工业园防洪堤决口。其中一座工业园区是泰国最大的工业园区,有约200家企业进驻,其中一半为日企。摩根大通证券一份报告显示,丰田、日产、本田在泰工厂因洪灾停工一个月,仅营业利润损失就将达约4.6亿美元。
巴吞他尼府消防局成为当地救灾中心,志愿者们将救灾物资搬运到船只上,挨个社区派发。据悉,一个4口之家每天可以领到2包1公斤的大米、2个鱼罐头、4盒牛肉罐头、4包方便面、1卷卫生纸、1套洗漱用品、1个常用药包等。
城中十字路口地势稍高。民众聚于此,排队等候军车,出外采购。城中餐厅都已经歇业,Tesco Lotus是当地最大的超市,出入口堆起高高的沙袋,总算阻止了大水的漫入。超市内物品还算齐全,价格也并未上涨。超市门前成为水上市场。各式船只密集,吆喝生意,大约1000米的距离,船费需要200泰铢(合约40元人民币)。
数月来,灾民们除了偶有一次的出门采购之外,大多呆在自己的帐篷小屋中。每隔几天,积水稍退之后,他们又要迁移,每个人都有些焦虑。
政府每天用卡车从曼谷内城运送救灾物资至灾区发放。一些地方积水齐腰,漂着垃圾、死鱼,民众不得不涉水领取物资。一些偏远地区的人无法靠近发放点。
面临洪灾威胁,不少民众把车辆停在桥梁或高架路上,促使警方警告车主移开车辆。经历抢购,一天三次向外城发放食品和饮用水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工业区云集的大城府与巴吞他尼“沦陷”后,泰国国内唱衰一片。
凶猛洪灾考验“菜鸟”政府
什么是政治家最大的考验?英国前首相哈罗德是这么回答的,“事件,亲爱的孩子,大事件”。对此,泰国新任总理英拉估计感同身受。
10月9日晚,英拉宣布成立内阁领导下的抗洪救灾指挥部,该指挥部将设在曼谷的廊曼机场,并由她本人担任总指挥。泰国各府也都根据要求成立了抗洪指挥中心,由各府府尹担任中心主要负责人。
三个月前,英拉以压倒性票数在大选中获胜,然而,这种胜利的喜悦却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所淹没。面对如此凶猛的洪灾,英拉政府在第一时间,却没有表现出很多人所期待的果断。
《纽约时报》刊文《泰国领导人:洪水呈现政治考量》称,一些专家认为这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正让政坛“菜鸟”英拉面临挑战。她目前仍未与自己的内阁成员度过“磨合期”,当洪水涌向首都曼谷时,她最初的反应缺乏“果断”和“组织性”。
按照《纽约时报》的说法,这位女总理最初的反应缺乏果断,组织能力并不突出。但比这更糟糕的是,英拉政府对洪灾的判断。此前她宣布“最糟糕的情况已经过去,曼谷是安全的”,然而讲话没发表多久,曼谷北部和东部地区就被洪水侵袭。
“英拉在应对灾难时表现出对国家大臣缺乏驾驭力,她的下属常常发布自相矛盾的声明和指令。”《纽约时报》表示。
泰国《民族报》编辑抱怨道:“指挥部在曼谷市面前做戏,延误时机；议员成甩手大仙。”
“英拉口误连连,新闻上一会报道没事,一会报道抵挡不住。”一家泰国华人报纸总编说,长年累月的政治斗争,让这个国家很多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滞后。
由于众多的防洪减灾部门在工作中缺乏沟通,在很多政策制定和执行上又缺乏协作,防洪部门的无效工作让国家在灾难中的困境无法有效执行,救灾物资也无法及时送达灾民手中。
相较于缺乏效率的救灾行动,目前泰国民众对英拉政府诟病最大的还是对洪水的预防。很多人认为,如果提前预防,此次各大城市包括曼谷,不会损失如此巨大。一些媒体就质疑,如果政府有足够的能力,大城府和巴吞他尼的7座工业园绝不至于全部被淹。
《民族报》刊发评论称:“我们更应该质疑政府为何将这些工业园安置在那些洪灾频发的地域。”
英拉频频探访受灾地区,并提供道德和经济上的支持。尽管如此,人们批评英拉政府的挽救措施迟缓且不起作用。此次洪水短期内将损毁英拉政府的声誉,然而洪水后的长期经济后果才是英拉政府最大的考验。
泰国财政部长提拉猜·普瓦纳纳拉努巴拉表示,中央银行和社会发展委员会估计洪水将使今年经济增长率下降1.7个百分点,高于先前估计的0.9个百分点。泰国商会大学分析,此次洪灾泰国经济损失约49亿美元(1500亿泰铢),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3%-1.5%。
同日,英拉说,洪灾的重建费用或将达33亿美元,比政府先前估算多五分之一。她说,政府将调整预算,重点增加经济部门投资,还将耗巨资全面整治防洪体系。
据泰国媒体报道,提拉猜说,财政部将与商业银行及国有银行商讨延长受洪灾影响企业的还贷期限。泰国央行行长巴山·代拉沃拉恭说,被洪水淹没工业园中企业共欠贷款约19.8亿美元,约占泰国总贷款额的0.75%。
此外,泰国是全球最大的稻米出口国,大约100万公顷稻田已经被毁,约占总面积的10%。不少分析预计,今年全球稻米价格将因此上涨。
泰国银行已经将今年经济增长预期降低将近一半,从4.1%减少到2.6%,不仅如此,泰国国内已有近400家银行分店处于关门状态。
防洪闸之争:砍手保心脏?
10月21日,洪水逐渐逼近曼谷。据泰国气象部门预测,约70亿立方米的洪水从泰北山区流向中部平原,并将直接威胁首都。
住在唐人街的建筑工人宋猜说:“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一到下雨的时候,这里的男人们都起来加固沙袋墙。”
为保证内城商业区与居民区安全,曼谷市政府安放沙袋、关闭河道闸门,尽可能让洪水止步于市郊。洪水受阻,淹没外城,惹怒一些民众,“他们在桥那边开心,我们处境糟糕。”
曼谷大都会管理局表示,将所有水闸打开,可能对首都的一些重要地区构成威胁。该局发言人说:“我们不想为了一群人而影响长期计划,我们得顾全大局。”
10月20日,英拉下令首都曼谷打开所有防洪闸,以疏导洪水,化解“国家危机”。她说,“问题非常严重。这是一场国家危机,我希望得到所有人合作。”
曼谷有200个防洪闸、158座泵站、7条大型地下水道及1682条地面水道,总长度2604公里。
次日,英拉宣布启动“防灾减灾法”,以更好地应对持续肆虐的洪灾。同一天她还发布了对曼谷的洪水预警。英拉说,启动“防灾减灾法”是为了更好地组织抗洪救灾。该法颁布于2007年,一经启动,将赋予总理处理自然灾害相关事务及实施救灾计划的最高权力,拒不服从者可以失职罪依法论处。
但曼谷市政府发言人乍泰说,把洪水引至别处是为了保护泰国的政治和经济“心脏”,“你可以砍掉手,但必须保护心脏”。
曼谷朱拉隆功大学政治学教授提迪南·蓬素提拉批评曼谷政府“动作慢、没效率……以郊区为代价保护富裕地区”。
几天后,曼谷东北部郊区的居民自行出手救灾,他们劈砍一条水渠的防洪闸,试图让洪水流出他们的地区、流向市中心。
泰国警方说,10月31日,约200-300人聚集在曼谷东北部的空三华县,抗议政府对洪水“分配”不均、“牺牲”郊区保护内城。要求政府将当地的水闸全部打开。
他们抗议政府为保护曼谷市中心而筑起的层层挡水设施,结果把洪水推向他们的家园,令他们无辜遭殃。43岁的萨蒙说:“我的家已经被水淹了两个月,过去两周的情况更糟。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他们把闸门打开。”
一些反对派人士批评英拉政府开闸泄洪的做法。曼谷市副市长提拉冲·玛诺迈派汶说,空三华水闸排水量的上升可能导致曼谷所有50个区受灾。
曼谷市政府10月27日发布撤离警告,当地数百居民乘军车紧急撤离。曼谷第二大机场廊曼机场25日因洪水迫近而暂停运营。如今仍正常运营的曼谷素瓦那普国际机场人满为患。
英拉接受采访时声音有些颤抖。当被问及是否在哭泣时,她回答:“不,我没有哭,也不会哭。我会坚强,和泰国民众一道解决困难。”
此前,许多人以为抗洪救灾行动中心所在地廊曼机场是曼谷北部相对安全的地方,纷纷抢占机场内外的停车位。但10月27日,廊曼区两座防汛墙发生溃坝,洪水涌入机场,导致大量汽车被淹没。
政府不断提醒受灾居民撤离。但是,许多人无视这一建议,决定冒着生病和食品、饮用水短缺的风险留守在已经进水的家中。
泰国国防部长育他萨说,已出动5万名士兵到全国各地,保护防洪堤坝,以防止这类破坏事件发生。
11月2日,曼谷市政府修复了一道受损的防洪闸,迫于压力,英拉当日命令当地政府抬高空三华水闸。
这道防洪闸已成为市民的担忧和各政治派别间斗争的焦点。
洪灾仍在,家园难舍
事情就是这样。进入11月以来,泰国政府承诺两到三周之内,洪水即会退去。但那些报告让人生疑,是因为后来人们发现,洪水在首都流动并不通畅。
受层层堤坝和沙袋堆起的防洪墙保护,曼谷市中心区挺过了洪峰,大部分地区没有被水浸泡。然而,大量洪水被困在曼谷市北部、西部和东部地区。随着洪水寻找向南入海的出路,每天都有新地区受淹。
英拉多次发表讲话,明确要求曼谷市民尽量离开该市,以避免人员伤亡,并减轻救灾人员的负担。
泰国国防部发言人塔纳贴·萨旺讪也表示,泰国军方已部署了5万多名士兵、1000条船和1000辆卡车,帮助市民撤离。志愿者和当地保安组成了专门的救援队,他们负责优先把老人、妇女和儿童转移到安全地带。
曼谷通往北方的主要铁路以及200多条公路已经关闭。唯一通行的昆曼公路不堪重负,汽车排起了长龙,每辆车都“严重超载”,人们都希望把全部家当带走。道路拥堵状况很严重,部分路段车流长达10公里。曼谷的机场和长途车站也都人满为患,长途客运公司每天加开1000班次客车,全天总班次提至4000次,但仍然一票难求。
目前,泰国抗洪救灾行动中心已在全国9个府设立临时安置点,接纳来自曼谷的“避难者”。然而也有一些曼谷市民不愿撤离。在曼谷郊区的棚户区内,很多居民将全部家当转移到小船上,而小船终日就在肮脏的洪水上随意漂浮。
灾民特姆赤裸上身,坐在一堆轮胎上,以此代船,他说:“洪水已经毁掉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可不打算离开,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啊。”
“我们手牵手,互帮互助,决不认输!”这是泰国多家电视台当下反复播放的一首“洪水歌”的歌词。
3个月过去了,泰国的洪灾形势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洪峰不断威胁着普通市民的生活,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的泰国也因此遭受重创。
英拉还要应对与反对党泰国民主党之间的矛盾,以及饱受惊吓的愤怒民众。对此,英拉只能无力地请求:“让我们将政治放一边,一起修复人民的斗志。”
比起经济损失更可怕的是,数百万普通民众居无定所。“仍有部分市民被困家中,存在触电的危险。现在我们还在与有关部门协调如何实施援救行动。政府方面也尽力了。”参与救援的泰国消防局的紧急服务队队员乍叻告诉媒体。
红十字会负责人披帕表示,医院已经开始达到饱和状态,还有医院已经停水停电,供氧系统也已经无法工作。
洪灾远没有停止。根据世界气象组织10月28日的天气预报,泰国南部丰富的降雨和风暴潮,甚至还将会持续到12月份。
但是,避难的人潮还是渐渐从远方回来了,着手整理他们的家园。生活还得重新开始。
11月6日,颂西一家也从外地亲戚家返回北榄坡府,房屋被大水浸泡一月,肮脏不堪,家具大都毁坏。他们在沿江路边搭建了一个帐篷,作为栖身之所。
沿江路里侧的阁楼群东倒西歪,街巷里到处是垃圾,已经深深嵌在淤泥之中,还有动物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味道。建筑物的墙壁上大水浸泡的痕迹了然,家家户户都在用净水清洗房屋。
北榄坡府的民众希望犹存,他们每天都会上山,山顶有一座寺庙,祈祷的人群络绎不绝,敲击钟鼓的声响余音袅袅。那是泰国为数不多的高峰。站在那里,极目远眺,洪水尚是混沌一片,但葱郁的树冠已经浮出水面,一些人临水垂钓。荒地里黄菊怒放,一些村民采集这些花朵,制成精致的花链,兜售给过往的司机。收割后的田野里稻茬还是青青一片。
俯瞰泽国：湄南河上的飞行
曼谷大城府邦帕因工业区,多日停工浸泡之后,各种颜色的工业垃圾漂流聚集在一起。 曼谷廊曼国际机场。这里积水最深处达3米,成为一个大湖,近20架客机被困于此。 曼谷通往北部的地区的主干道上积水也达半米,导致这一地段堵车严重,车辆仿佛行驶在河流中的船只,激起浪花。 曼谷市区,湄南河畔的一片贫民区已经被完全淹没。 曼谷的高层公寓并不是很多,更多的人还是热衷于购买这样的别墅,一栋300多平方米的两层高的别墅,售价大约为100万元人民币。现在也被大量淹没,很多人一直坚持住在二楼等洪水退去。 曼谷市巴吞他尼府水淹严重,大量的汽车停满了整座桥。 摄影/撰文:南都记者 郭现中
南都记者一行4人于10月31日洪水最汹涌的时候到达泰国首都曼谷,面对一片洪荒,我们的第一次出行就尝到了洪水的苦处:交通不便。到处都是水,深深浅浅,船也不是,车也不是,50公里的路程竟然花去10个小时,换了6次交通工具:的士,军车,公交,蹦蹦车和船。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飞机。
然而,异国他乡,想实现航拍又谈何容易,但是内心一直没有放弃这种努力。几天之后,机缘巧合,通过当地几位华人社团的朋友不断地联系,终于联系到一架从不对外借用的飞机,经过特批,竟然获得了航拍的许可。
这不是一架我们航拍常用的直升飞机,而是一架塞斯纳172型单引擎飞机,安全性操控性都无与伦比,但论航拍使用效果却远不如直升机——飞行高度高,盘旋半径大,而且无法悬停。但这已是难得的条件,让我们得以在大水围城、寸步难行的时候俯瞰曼谷这座“水城”。
11月7日下午,我们的飞机轻快地飞上蓝天,顺湄南河一路向南,整个泰南平原尽收眼底,历时3个半小时,航程400余公里,将曼谷街道上的快艇,水泡的客机以及水底的汽车都收入了镜头,灾情令人触目惊心,也许唯一让我们稍感安慰的是,从空中看,淤积的洪水或许能在未来5-7天内汇入大海,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灾难或许可以看到转机。
脆弱链条泰国洪水暴露全球产业链风险
邦帕因工业区,大水淹没了大批厂房。东芝、日立等大型跨国企业在该工业区建厂。 “HONDA”标志矗立在厂房顶端,但本田汽车已经关停泰国工厂,尚不知何时能恢复生产。 泰国洛加纳工业区,工人用船搬运货物。南都特派记者 郭现中 摄 南都特派记者 胡超平 王銮锋 发自曼谷 巴吞他尼 大城府
在大城府工业园区外围,不断有皮艇和木船驶进驶出,工业区水深约1.2米,最深处达3米。昔日马不停蹄的繁华生产景象已被望不到尽头的洪水淹没。
几个身穿救生衣的工人忙着从皮艇上将一箱箱货物搬至货车上,他们是全球硬盘主轴马达龙头厂商日本电产(Nidec Corp.)的员工。
Nidec供应着全球80%的硬盘马达,30%的产量位于泰国,尽管公司已积极抵抗洪水,但仍无奈停产。
在洛加纳工业园区,远远仍可看到“HONDA”标志矗立在厂房顶端,但本田汽车自10月4日起已经关停泰国工厂,尚不知何时能恢复生产。
在此次洪灾中,泰国7个工业区无一幸免。
泰国劳工部劳工福利保护厅厅长阿提10月18日说,位于全国20个府超过14000家工厂遭洪水侵袭,受影响工人超过66万。大城府30家企业停产,约10万名工人面临失业风险——这里大部分的工厂生产电子元件和汽车零部件,二者均为泰国主要工业支柱。
据泰国官方估计,这场50年来最严重的洪灾将造成经济损失约49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1.3%-1.5%,重建费用或将达33亿美元。泰国财政部长提拉猜则表示,洪灾可能会拉低泰国经济增速1-1.7个百分点,高于先前估计的0.9个百分点。
作为全球生产链上的重要一环,泰国洪灾已在IT、汽车及农产品等多个领域引发了连锁反应。
硬盘缺口
11月6日,南都记者前往邦巴茵工业园区,发现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已架起木板桥,将抽水泵运送进厂内。工程师查瓦(化名)告诉记者,工厂浸水严重,水深仍有1米多。工厂里有5栋厂房,每栋均为4层,水泵运进工厂后,下周将开始抽水。查瓦说,由于大部分重要仪器和设备都被搬至高处,工厂并未受到太大损失,预计一个月内能恢复生产。
泰国是全球第二大硬盘制造国,全球约有40%的硬盘在泰国制造,硬盘装配工厂数量占全球25%。四大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希捷、日立存储及东芝均在当地设有工厂。其中龙头西部数据60%、东芝50%的硬盘产能来自泰国。在此次洪灾中,四家厂商的泰国工厂均不同程度受损。
目前,西部数据泰国两处厂区停工,东芝已关闭一座硬盘工厂；日立环球存储的两座未遭洪水侵袭的厂房因零组件缺货以及洪水围困,也宣布停止运营；唯一没有停止运营的希捷也称硬盘组件供应链遭到破坏,预计某些组件供应将受限制。
遭遇洪水冲击的并非仅有硬盘生产厂家,而是整个硬盘产业链。泰国同时为其他硬盘生产国供应众多零部件,硬盘马达磁头、硬盘附件、HDD PCBA等细分部件的生产巨头都在当地设有工厂。如今,硬盘悬架制造商哈森科技的泰国装配生产线已停运。
11月6日,西部数据发言人希瑟·斯金纳表示,该公司的硬盘供应受到了很大限制,“但我们会竭尽全力维持平衡,在所有地区、国家和市场范围内满足客户的需求。”分析人士称,西部数据在其他地区的工厂正在加速生产,但即便如此,其供货数也不会充裕。
中国台湾硬盘供应链制造商则传出了消息,希捷已经将第四季度出货量由5500万块下调至4000万-5000万块。
据全球IT调研机构IHS iSuppli估计,受泰国洪水影响,全球硬盘厂商在本季度到12月底,只能供应1.05亿-1.15亿件硬盘,考虑到有0.15亿件的硬盘存货,总供应量会在1.2亿-1.3亿件之间。但是市场需求却是1.7亿-1.8亿件,缺口达到0.5亿,这必然会导致价格上涨和产品不足。
冲击硅谷
尽管相对中国大陆、台湾而言,泰国在全球科技产业链中并不占枢纽地位,但这个东南亚国家在全球电脑零部件供应链中发挥的作用,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据IDC的数据,泰国的硬盘产量将因洪灾骤减25%-40%。这一计算机重要组件的供应短缺,可能影响上游CPU厂商和下游PC厂商的出货量。市场人士预言,巨头停产或将导致硬盘供应12月份出现短缺,从而影响价格,最终波及下游PC整机、硬碟机以及移动硬盘市场。
IHS iSuppli分析,笔记本电脑的硬盘短缺状况将会延续到明年一季度。预计未来的6个月,此次洪灾所产生的效应都将会存在,不过从明年第一季度开始会逐渐得到改善。但长期来看,硬盘价格有上升的趋势,这也将带动公司PC的价格。
“与其他很多企业一样,我们也有很多零部件来自泰国,并有很多工厂供应这类零部件。”苹果CEO蒂姆·库克在10月的分析师电话会议上说,“目前已经有几家工厂停产,具体的恢复时间目前无法确定。”
美国贝雅公司分析师诺兰德更是指出,泰国洪灾对PC产业供应链带来的危害,可能比3月日本大地震和海啸带来的危害还要严重。美国市场研究公司Objective Analysis首席分析师吉姆·翰迪认为,今年的PC销量疲软已经导致芯片库存增加,而硬盘短缺则会使形势进一步恶化。
“这会导致芯片供应过剩,并推动价格下滑。”他说,“这对硅谷意味着什么?硅谷已经展开了很多招聘,今后可能会削减规模。半导体企业的盈利可能会受到冲击。”
日系汽车再受创
除硬盘产业外,汽车产业链也深受泰国洪灾的影响。
泰国工业联合会主席巴永萨表示,此次洪灾中损失最大的是汽车及汽车零部件行业。泰国工业联合会汽车工业分会荣誉会长尼纳说,这次洪灾对泰国汽车业的影响超过了今年大地震对日本汽车产业的破坏。
泰国是日本汽车巨头全球第一大生产基地,位于泰国中部大城府的多个工业区日前被洪水淹没,导致多家日资汽车及汽车零部件企业停产超过两周,泰国“东方底特律”的声名可能因此受损。
穆迪发布的评估报告显示,洪灾使得泰国首都曼谷北部的6个工业园区内的400多家日企生产停止。因在泰的日车企工厂多生产关键零部件,并提供给车企在全球的各大整车厂,受在泰工厂进水或零部件不足影响,本田、丰田、日产、五十铃、三菱等日本车商已陆续宣布在泰工厂停工。
本田汽车配件厂H-one的一名员工告诉南都记者,H-one工厂内淹水2米深,大量成品被淹受损,经济损失目前还无法估算,至少要停工一个月,停工期间工厂付给工人全额工资。
日本三大车企中,本田在洪灾中损失最大。由于泰国中部暴发洪水,本田被迫关停泰国工厂,现在泰国中部地区已被隔离,由工业区管理委员会把守,所有人必须持证才能进入。而本田泰国工厂向其他地区的整车厂供应零部件,此次洪灾严重破坏了了供应链,继而影响到本田在其他地区的产量。
本田发言人容·莱兹克在10月14日表示,“如果需要3个月才能够恢复正常生产,那也就意味着我们的产量下降了6万辆,价值250亿日元(3.25亿美元)。”
本田推迟了在欧洲市场发布新款思域车型的时间,并宣布也将对位于印度的汽车工厂实施减产。据悉,本田在9月为开拓印度市场推出了新款小型车“BRIO”,力图在当地扩大销量。而此次减产必将对公司的战略造成影响。本田称,除了11月的生产受到影响外,12月也很有可能继续减产,公司正计划寻求零部件的替代生产途径以早日恢复正常生产。
而另一巨头丰田汽车在10月24日宣布,日本国内4座直属工厂取消了原定的加班生产班次,时间为10月24-28日,其他工厂及子公司也存在减产的可能。
减产的原因是,泰国方面为其制造并提供约100种零部件,如今零部件受到洪水影响无法及时按量供应,而且还影响到了丰田在印尼、越南和菲律宾的生产。
目前,丰田在日、美等7国的工厂已经减产,而其在泰国的3个工厂在本周仍继续停产,停产时间或将延续至今年12月。丰田发言人迪昂·科比特介绍,10月24日至今,泰国洪灾导致的减产量在泰国为6.9万辆,在日本为2.2万辆,约占同期计划产量的1成。其他地区的减产情况正在统计之中。
另外,丰田本周将公布三季报业绩并宣布产能计划,但由于泰国洪灾给该公司的影响尚未厘定,丰田表示,未决定公布11月14日之后的产能计划,公司将进一步观察事态发展。
丰田曾在10月底宣布暂停四款迷你车型,包括丰田埃尔法和诺亚。但是随着公司在泰工厂零部件供应短缺情况恶化,停产车型名单将会逐渐扩大至20种。
市场调研机构IHS Automobive分析师特雷西·汉德勒表示,泰洪灾将使丰田和本田的产能全部恢复时间表延迟至明年一季度,“2011年对于日系汽车来说都是不幸的一年。”此前,日本大地震曾使丰田和本田连续5个月减产,而日本当地的电力供应紧张也让两家车企不得不缩短工厂开工时间。
标普Capital IQ驻纽约分析师以法莲·列维表示,丰田和本田都将在本季度遭遇供应链断裂的“痛苦”,预计两家车企全产能的恢复将在明年一季度才能实现。数据显示,丰田和本田今年年初至10月份的美国市场汽车销量同比分别下滑8.8%和5.3%。
米价趋高
泰国是全球最大的大米出口国,大米出口是泰国外汇收入主要来源之一,其出口额约占世界市场大米出口量的30%。已经持续三个月的洪水造成部分稻谷产区收成受损,约100万公顷稻田被侵蚀,占泰国稻田总面积的1/10。
11月1日,世界银行发布了最新一期粮食价格展望报告。报告显示,泰国洪灾将在短期内给全球粮食市场带来不确定性。
泰国农业部农业经济办公室主任阿披察10月28日说,据初步估计,洪水灾害可能已导致泰国今年第一季水稻产量从原先预计的2500万吨减少至1900万吨,减产近25%。由于稻种被洪水冲走,还可能影响第二季水稻的产量,后者产量通常在700万吨左右。据估算,此次洪灾将使泰国粮食产量下降16%-24%。
泰国政府已于10月7日推出新米价方案,将向农民收购稻谷的价格调高近50%。受洪灾与新政的双重影响,泰国大米价格将不断趋高。
泰国大米一直深受中国市场青睐。业内人士介绍,目前中国市场上销售的泰国香米都是去年的库存米,泰国新米在每年11月中旬上市,预计新米上市后,价格上涨才会体现。
分析人士认为,泰国大米涨价将对国际市场产生冲击,使全球稻米供应趋于紧张,并整体推高国际市场上的大米价格。港口货运受洪灾影响,造成了大米出口的延误。此外,对大米产量不足的预期也使一些销售商在投机因素驱动下囤积居奇。11月和12月是泰国稻谷的收割季,如果届时洪灾形势趋于稳定,泰国米价上涨对国际米价的影响就不会扩大。
反思全球供应链策略
“当今的世界相互依存度很高,几乎不可能在重大的产品短缺中独善其身。”美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供应链专家Hau Lee说。
所谓全球供应链,是实现一系列分散在全球各地的相互关联的商业活动,包括采购原料和零件、处理并得到最终产品、产品增值、对零售商和消费者的配送,其主要目的是降低成本扩大收益。
近年来以丰田汽车为首的跨国公司推崇“零库存”、低成本运营模式,在供应链良性运转的情况下获得了较高的成本效益。在需要时购进相应的原材料,尽量降低库存——被丰田公司名为“看板方式”的生产模式,得到了全球企业界的赞赏,但频繁的突发事件逐渐显现出其脆弱的一面。
全球知名物流企业CEVA的国际业务副总裁Paul Huang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泰国洪灾以及3月份爆发的日本大地震震断了汽车、电子等行业的全球产业链,暴露出这一经营模式的潜在风险。
CEVA物流公司也在洪灾中受到影响,10月20日以后,泰国的7个工业区全部被淹,CEVA的主要客户如本田、丰田和西部数据等都相继停产,CEVA物流公司的出货量同比减少了50%。
今年3月,日本大地震之后,包括美国、日本在内的多家大型汽车生产商和IT企业出现元件供应不足,一些厂商更被迫停产,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已经引起业界对于零部件供应链条的反思。
随后,海外转移成为日本汽车工业刻不容缓的课题。日系汽车企业随之加快其各自供应链的调整,向外寻求更稳定的发展空间。
其实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由于生产成本上涨,日本汽车产业链就已从中国沿海地区搬到东南亚地区,工资水平低于马来西亚的泰国,成为了首选国家之一。震后,泰国更是成为其在东南亚的重要制造业基地,集中生产关键零部件。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50年不遇的洪灾让日系汽车企业调整后的供应链再次面临断裂的危险,在泰零部件工厂的受灾殃及日本本土工厂。
Paul表示,泰国洪灾暴露出当前全球产业链存在的问题。许多公司为了节约成本,保持低库存,一旦供应链断裂,生产将无法维持。正如杨百翰大学全球供应链管理专业教授斯坦利·福塞特所言:“当企业贯彻精简化战略,实施全球化步骤时,会极易受到供应链中断的影响。”
分析人士认为,洪灾对全球产业链的影响才刚开始浮现,到明年会更加凸显其弊端。Paul告诉记者,此次泰国洪灾让很多跨国企业重新对全球供应链策略进行反思。供应链过多集中在某个地区会导致一定的危险性。已有历史证明,集约的供应链使跨国公司更易受到供应冲击,并且各节点之间距离过远的供应链也会有此弊端。因为如果这条产业链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整个生产线可能在几个小时内被迫关闭。
近年来世界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如果供应链集中在某个受灾地区,全球供应链就会受到很大冲击和影响,甚至不排除供应链断裂的情况。2001年“9·11”事件一度造成了全球运输的冻结,去年冰岛火山喷发使整个欧洲的空中交通停止,而现在泰国洪灾所带来的相似影响正在上演。
据新加坡航空国际业务部负责人Simon分析,很多跨国企业已经在考虑调整供应链,有可能向区域性供应链转变,寻求不同地区的其他供应商。
经过此次洪灾,硬盘产业的跨国公司也将考虑调整供应链策略。据悉,如局面持续恶化,四大硬盘巨头西部数据、希捷、日立存储及东芝将不排除快速转移产能。这可能让全球硬盘大国中国获益。希捷表示,公司全球产能分布合理,生产重心在中国,目前正积极管理供应链,调整、优化生产计划。西部数据因集中在泰国,临时调整面临挑战。这很可能会导致两大巨头市场地位再次发生变化——2010年第三季度,西部数据首度超越希捷成为全球第一。
经济学界人士分析,英拉政府在灾后重建中将经受重重考验,能否“稳住”国外投资者信心、避免产能大量从泰国转移出去,就是一大考验。如果处理不当,泰国经济将遭受不可想象的创伤。
(泰国是日本汽车巨头全球第一大生产基地)
(泰国硬盘占全球40%)
(泰国大米出口占全球市场30%)
●大米——洪灾将使泰国粮食产量下降16%-24%,推高国际市场价格
●硬盘——洪灾将使泰国硬盘产量骤减25%-40%,冲击全球PC出货量
●汽车——洪灾将使丰田和本田的产能全部恢复时间表延迟至明年一季度
泰内政部常务副部长：我们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Chuchard Hansaward,泰国内政部常务副部长,负责协调泰国洪灾救灾事宜。 泰国内政部权限极大,现部长兼任泰国副总理,Chuchard Hansaward实际执掌内政部。 南都特派记者 胡超平 王銮锋 发自曼谷
泰国洪灾对于泰国总理英拉·西那瓦政府是一个重大考验。英拉刚于两个月前上台,如今受灾最重的,正是那些支持她所属政党“为泰党”的选民。敌对政党发出互相冲突的声明,焦急的居民不知所措,泰国媒体则纷纷批判英拉政府经验不足、救灾不力。
洪水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11月7日,南都记者专访了泰国内政部常务副部长Chuchard Hansaward。
“确有人为原因”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听说部长先生的家也被洪水淹了,对吧?
Chuchard Hansaward:我住在巴吞他尼府湄南河边,10月14日就被洪水淹没,已近快一个月了。现在每天乘船出入。
南都:很多泰国人都说这次洪水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
Chuchard:确实如此,远超出我的预想。在泰国,雨季过后发生洪水并不是特别稀奇,但这次是洪水来得最多最猛的一次,自从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洪水。
南都:有舆论分析说,这次洪水既是天灾又是人祸。部长先生认为呢?
Chuchard:的确有部分人为的原因,首先就是水利管理委员会的问题。
南都:水利管理委员会有什么问题?
Chuchard:洪灾暴发前,水管委的三个大水库就已经蓄水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放水。后来又同时放水,水量之大超出原来预期和水库的蓄水能力,多座防洪大坝被冲毁,加重了灾情。
南都:水管委也归属于政府所管,那能不能说政府也有过错?
Chuchard:虽然水管委也在政府管理下,但本届政府上台前,水库已经长时间蓄水了。7月份雨季就已开始,雨水从那时开始就很多。英拉总理上台后,新政府是八月十几号才上台执政的。水库蓄水这么多,正好又碰到热带风暴袭击,水库的水溢出来,洪水就来势凶猛。
南都:为什么当时各方都忽略了防洪这件大事?
Chuchard:7月份时,泰国各府都忙着选举,大家都疏忽了对洪水的重视。谁也没料到这次的洪灾居然会这么严重。
南都:即使政府8月上台,也还有时间去治理洪水,为什么会造成现在这么严重的局面?
Chuchard:新政府上台后,百废待兴,也不知道水库库容。水管委没有向政府报告水库的水量。自从9月下旬才开始放水,这些水一起往下游流,最先沦陷的是大城府,一旦大城府沦陷,洪水就失控了,一直往低洼处流。
南都:水管委为什么没有如实向政府报告情况?
Chuchard: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有把握能控制得了水量,所以既没有报告当地政府,也没有报告农业部,更没有报告总理。
南都:有分析说那空沙湾的堤坝跨掉是因为被船尾撞倒,最后导致洪水淹没整个城市。真正原因是什么?
Chuchard:政府调查过,跟船撞没有关系,就是水位太高,压力也大,把堤坝冲垮了。
南都:大城府的几个工业区都没保住,其中有些企业就抱怨,政府通知太不及时,头一天通知,第二天水就到了,导致损失惨重。
Chuchard:其实,政府已经事先通知了。只是都没想到,洪水会来得这么凶猛。湄南河的堤坝抵御不了,工业园外修筑的堤坝也抵御不了。而一旦水跑出河道,流向低洼地带,就会四处蔓延,一直往南,由高向低流向大海,扑向曼谷。反倒是河里的水,没有什么问题。
“还不想用这样的权威”
南都:传闻曼谷市政府和英拉总理有很多意见不合的地方。
Chuchard:是有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主要是曼谷不想打开闸门泄洪。后来水位太高,水自然就超过了闸门。目前曼谷和政府必须联手对付洪水,政府必须帮助曼谷,而且应该使用政府的权威命令各单位按照救灾法指令行事。
南都:有传言说,为泰党为了让自己的选民不被水淹,而有选择地修筑堤坝。这是否属实?
Chuchard: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因为我就是典型例子,我所在的巴吞他尼府,在7月份大选中,全部六个选区都投票选了为泰党。但是现在整个巴吞他尼府都被洪水淹没。
南都:这次被水淹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为泰党的选区。这对将来的政治走向是否有影响?
Chuchard:目前谈政治还太早,应该和政治无关。政府现在是全力以赴抗洪救灾,帮助灾民早日重建家园。
南都:国外媒体注意到前后两任政府互相指责,推卸责任。尤其是民主党,指责现政府效率低下,没有很好地救助灾民和抗洪救灾。
Chuchard:我认为,目前政府做事是很有效率的,比如说半个月前就知道了曼谷的水情,也告知了曼谷市政府,并挖了水渠,在SAMUPAKAN那边准备好了泄洪设备,迎接曼谷的洪峰,可是曼谷市政府还是迟迟不能让曼谷市内的水到达那边。
南都:如果在中国发生如此大的洪水,政府的权威是显而易见的,下级绝对服从上级,但我们却看到曼谷市政府屡次不执行政府的统一指挥和调度。
Chuchard:目前英拉政府还不想使用这样的权威。但以后还是准备使用减灾法案。曼谷以外的老百姓都出来抗洪救灾,曼谷市错估形势,就想保住曼谷不被淹,也认为自己能做到。但实际上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水有多少。
南都:目前曼谷市政府和英拉政府能够合作协调,步调一致吗?
Chuchard:怎么说呢?我们不互相攻击,我们是各自的党派利益。
南都:巴吞他尼的省长被政府撤职了。什么原因?是因为他救灾不力吗?
Chuchard:巴吞他尼的省长被撤职,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是他前段时间太累了,我们把他调到另外一个岗位。
南都:政府这次是否惩罚了一些救灾不力的官员?
Chuchard:没有,我们也不准备这么做,将来也不会这么做。重点还是救灾。公务员体系自有一套规章制度,我们完全按照规章制度来行事。
“意识到要广开言路”
南都:本次水灾中,是否有需要检讨的地方?哪些地方需要改善?
Chuchard:当然有,我们意识到要广开言路,多听民众和地方的意见。制定一套切实可行的防洪体系。而之前的政府不太听民众意见。
南都:从部长个人来看,具体有哪几方面?
Chuchard:巴吞他尼按理说不该被淹没。以后就要认真做好防洪堤坝,尽量把水关在湄南河里,只要水不往外流,就安全了。同时要把路基抬高,让道路变成堤坝。
南都:洪灾来袭,百万民众受灾,水对数万户灾民造成了严重损失,政府准备如何救济灾民?怎样帮助灾民进行灾后重建?
Chuchard:目前是每个家庭补助5000泰铢,以后再视损失严重程度,给每个房屋受损的家庭提供不超过3万泰铢的补助。
南都:那对企业是否也有补助?
Chuchard:有补助,但补助的金额还没确定。企业情况更是千差万别,因此要看具体情况,这部分是由工业部负责。
南都:目前,政府免费发放救灾物资,这将持续到什么时候?
Chuchard:一直发放到洪水结束,特别困难的家庭,灾后可以持续领取救助物资。
南都:有报道称政府为了恢复重建,要借7000亿泰铢外债。
Chuchard:政府肯定要借债,但具体数目还不能说。这次洪灾对泰国经济造成很大打击,工业区被淹导致工厂停工、工人失业,农田被淹导致农民减收粮食,另外,这两个月来泰国旅游的游客数量剧减,这些因素都直接影响了泰国经济。
南都:造成的经济损失大概有多少?
Chuchard:大约是今年GDP的2%,但我们国家是农业国家,相信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不去理睬流言蜚语”
南都:新政府一上台就接受如此大的考验。洪水很快会过去,但泰国的党派之争是否也能很快弥合?
Chuchard:今天我们不去看这个问题,随他们去怎么做,我们是希望与其他党派和解的。当务之急是让国家尽快恢复正常,这样一来旅游业很快就能恢复。有些媒体喜欢夸大纷争,我们希望媒体能够客观报道。我们现在也不去理睬流言蜚语,只希望埋头苦干,让国家尽快恢复正常。
南都:对于洪灾形势,为什么泰国国内媒体说法经常不一,以致灾民无所适从?
Chuchard:政府只是对洪水的总体形势进行估计。但媒体可能就只关注某一地区,某一行业等,侧重点不一样,报道内容也就不一致。
南都:我们在灾区采访时,发现部分地区洪水已退,垃圾遍野,恶臭难闻,政府是否着手防疫?
Chuchard:我们已经在着手灾后重建事宜,卫生部门也已派出防疫人员。其实对于灾后问题,我们都有预案,但是反对党依旧职责。我们现在提出预案,他们攻击我们疏于救灾；我们不提出预案,他们攻击我们不想善后。
南都:泰国遭受洪灾,世界极为关注,到目前各国的援助情况如何?
Chuchard:很多国家在这次洪灾中都伸出救援之手,包括中国、美国、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等,有的提供专家和物质援助,也有的提供直升飞机。中国派出了一支水利专家队伍来到泰国帮助我们救灾,而美国则提供了直升飞机。具体援助金额外交部还在统计。
南都:森林减少和城市建设也是导致本次水灾的原因吗?
Chuchard:不是的,因为森林被滥砍滥伐至少是50多年前的事了。目前森林保护很严格。城市建设确实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以后政府要加强计划水道和泄洪渠道。举个例子,如果知道一条渠道的排水速度是5000立方米/秒的话,我们就要计划好如何分流。
南都:我们看水流真的慢,前天的水就到SUTISAN了,今天早上还是在附近。
Chuchard:是啊,我们也在努力加快排水。
南都:英拉政府上台前做出了一些承诺,比如300铢最低日薪、大学毕业生15000铢最低工资等,这些承诺的实现是否受此次洪灾影响?
Chuchard:大部分政策会继续执行,但300铢日薪的计划,可能要延期执行。
南都:从目前政府的作为来看,您能给政府打多少分?
Chuchard:自己怎么给自己打分呢?应该让别人来打。我们只管埋头做事。我们对自己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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