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农民起义:充太阳能的猫

　　给我打电话只有2种情况：奇数是她有了新男朋友，偶数是她刚和一段感情说再见。

　　我翻了翻身，揉揉眼睛，在黑暗中伸出右手摸索，拉开床头灯。举起电话的时候，闻到那边阳光的气味。

　　加州的阳光是很毒的。她以前跟我说：在加州开车无论什么季节，中午的阳光一射过来，长了，一定会得皮肤癌。Leona驾着漂亮的银色奔驰车，我可以面对四围黑的夜，感应到那车身义无返顾的反射的太阳狰狞的光芒。电话里传来嚣闹的摇滚乐，听得出是Megadeth的《The Killing Road》。

　　她总是这样，男人离开的时候，就在中午阳光最毒的时候，开着车疯跑，放着诸如此类的音乐，给我挂越洋电话。

　　“阿Lin，我现在穿着6月回国时和你一起买的那件紫红色吊带装，这是过来第一次穿。我想把自己完全融化，在这炽热的火焰下，觉得肩膀手臂都直接和太阳慰烫，你能了解这种又爱又痛的感觉吗？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如幼时放大镜聚光镜下的蚂蚁，那种灼烧感从皮肤烂化到内脏。”

　　她用高亢的声音对我喊。

　　“把音乐声关小一点好吗？我听起来很吃力。”我把薄被子往下拉了拉，撑起身子坐起来，突然异常的想喝果汁。

　　“等一下哦。”

　　她说完这句话，那头明显清晰了许多。

　　“没有抹防晒霜就出来了，你一定会骂我的。呵呵，现在眼睛好干，嘴唇好干，肩也疼，好象把小时候吃的跳跳糖都粘在脸上似的。”

　　“你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要告诉自己，我比自己想象得更坚强。”说这句话时她声音很软，软得象棉花糖。接着她开始笑。

　　Leona比我有韧性，她是那种打不死的鸟。

　　跌落了总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扑腾翅膀，然后一个不留神就站了起来，随便就全身心的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继续执着的赶路。耗尽了电以后，尽情的在加州太阳下吸取能量，既而又保持充沛的精力。这些对我而言，完全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只爱过那么一次，就觉得根本懒得去充电了，懒得站立起来了，安于现状。

　　电池世界根本就是不能透支的，有多少就爱多少，不能贷款。

　　“他是我第一次真正爱的男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好爱他，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以前都只是玩玩而已。”她喃喃着，表现得极诚恳，真的很怕我不相信。

　　我想她都不知道哪次是真的爱了，正如她忘了自己已经这样对我说了千百次了。

　　Leona疯狂的喜欢猫，她每次在E-mail上发给我的相片都是猫猫的摄影作品以及自己和不同猫猫的相片。没事的时候她就背着一个Nikon相机在道上走,在居民区信步,遇到猫就跟随着拍照,几乎忘记了自己和时间。有一次为了跟踪一只被狗咬得遍体淋伤，簸脚的黑色阿猫，她竟忘记了和跟自己学中文的留学生的约会，被人家炒了鱿鱼。印象中很深的是一只猫在墙角撕扯一条挣扎鲜鱼的相片，里面有一种灵犀的，突兀的生命力。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仍能直觉出它的毛色是红棕的。那只猫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帅气的，在阳光下面有一种强健，魅力四射的气质。我始终相信，战斗中的公猫和男人，有着相同的男性美，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

　　男朋友们都会给她买猫，最近的一张相片是她坐在奔驰车的副驾驶上，抱着叫Yoyo的黄色小奶猫。她的脸在阳光下红得象一只熟透的苹果。

　　但是男人是不会去珍惜她的。男人不知厌倦的追逐着美丽的女人。他们看不到Leona的好，她的天真，和独特的优雅。

　　突然觉得Leona自己就是一只猫，一只需要不断补充太阳能的猫。她在电话那头的喃喃声，象小猫的哭泣声，听得我的心逐渐软化，碎掉。

　　今晚的夜色很美很美，有朦胧的雨丝，玻璃雾出一层朦胧。我掀开被子，持着电话走到窗边。突然发现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闪烁，闪烁成星型，米字型，闪烁得寂寞无助。象眼睛，眨一眨，眨一眨。Leona，这个世界和你在一同的伤悲，你可以听得到，你所属于的城市，正在变得不清晰，不清晰。象你的心，象你自己都听不清的心。在遥远的雾气中，我努力的瞪眼，但是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Leona。

　　猫为什么可以忍受不同的主人呢？为什么总是不吭声就可以私奔而去了？这是我一直困惑的问题。很象Leona，永远的不安全感，在嘴里吐出的却是满足和兴奋，停不下来。很快的又会换一个主人，继续在他怀里撒娇，使坏，逐渐变得依赖。很容易就爱了，很容易就看见了未来了，很容易什么东西就坏在半路上了，很容易就受伤害了，很容易就在PUB里醉掉了，很容易就在加州阳光下飚车了，很容易就找到新的主人了。

　　走去厨房，我倒了一杯果汁，液体溅落在杯里的时候，轻快感洋溢上来。没有什么可以依赖吧，象我睡在单人房间的单人床上，要做的，只是用鼻子去嗅自己的味道，轻轻的嗅嗅，是如此简单的事情。黑暗里伸出双手，看见自己长得有点蠢的指甲盖，象陌生人的脸，开始嘻嘻的笑。Leona在那边莫名其妙的迎合我。

　　很多的谎言，什么誓言，Leona，只有我在你身边，不会象走马灯那样咔嚓咔嚓。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会花足够的时间和你谈情说爱，在需要的时候，拥抱你，抚摩你原本柔顺，善良的毛发，不给你机会逃跑。即使隔壁主人的鱼儿再腥再香，都不让你离开。久久的栓住你。

　　如果我是一个男人，就为你亲手抹上防晒霜，不让加州的毒日侵蚀你了。

　　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就不再让Leona漂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