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卡lol分辨率:上海股市放开股价的故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1:05:58
 

上海股市放开股价的故事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陆一 字号 最大 较大 默认 较小 最小 背景                     评论[3条] 打印 电邮 收藏 腾讯微博新浪微博  

90年代初,为了抑制过热的股市,深沪两地都实施了涨跌停板制度。上海股票市场发展之初,股票供求严重失衡,投机和操纵因素浓厚,为防止投机过度,上海证交所对二级市场交易价格实行流量控制和涨跌停板制度,即规定每个交易日的股价涨跌控制在5%以内,后来又调低到1%,并实行3‰的流量控制。意味着今天价格涨停板,并不能确定明天的价格。如果今天某一个股票只成交1股,哪怕这一股是涨停板,这涨停的股价明天还不算,要达到一定的成交量才能算,这就是所谓的流量控制。不过,1991年股市走熊之后,深圳取消了涨跌幅限制,希望通过放开股价让市场活跃起来。1991年年末,上海证交所知道深圳把股价放开了,但上海当时因为上市的股票太少,供求关系严重紧张,交易所还是采取涨跌停板制度没有放。此时,第一个要闯的关,就是放开股价,因为股价长期受涨跌停板的约束、扭曲,市场已经到了几乎没有交易的时候了,这个状况再持续下去,股市就要死亡。

1992年初就在尉文渊出访期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于1992年3月18、19日在厦门开了一次座谈会,请上海深圳两个交易所去汇报两地股市试点的情况,当时上海证交所是理事长李祥瑞去的。在会上有一个内容就是批评上海证交所没放开股价。当尉文渊从美国回来,听说朱镕基批评上海证交所,他正憋着劲,就说:“好呀,咱们就干吧。”

其实在1992年2月17日,上海证交所就向社会公布了,从18日开始,延中、大飞乐两个股票试行取消涨跌停板制和流量控制,完全放开股价进行自由交易。但是,要进一步放开股价,最大的阻力来自管理层内部,很多人不理解、不赞成、不同意。开始上海证交所跟相关部门的领导一家一家做说服工作,但谈不下来,怎么说都说不通。最后,把尉文渊他们逼急了,不能就这么让整个市场憋死在这里啊!

思考很长时间后,尉文渊决定个人冒这个风险。他先在交易所内部和吴雅伦他们几个商量。尉文渊说:“这样子吧,我们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再不同意,我们自己决定放。”

1992年4月13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对股票交易规则作出重大修改:一是试行放宽部分股票的涨跌限幅,从当天起,电真空、浙江凤凰、小飞乐3只股票的限价幅度由1%改为5%;二是各上市股票都取消原来规定的3‰的流量控制办法。其实,这是尉文渊他们瞒着领导所做的决定,是在没有通知任何部门的情况下,突然宣布的。

当时,他们做的所谓放开股价,不是全部放,而是从少放到多、从小放到大,准备分步走。前一天,尉文渊和吴雅伦两人商量,这事要不要告诉理事长李祥瑞,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告诉了他,他很难表态,说同意、不同意,都难办。尉文渊知道,理事长他内心的态度是同意的,但是老人做事比较稳健。既然人民银行有想法,还是希望我们多做做工作。可年轻人等不急了。尉文渊说:“这事由我来决定,我来做。” 他要求大家都别吭声,说:“跟你们没关系,就我一个人决定的。”

4月13日放开股价的前一天晚上,尉文渊反复考虑,他知道这样干,是有很大风险的。于是,就连夜写了一封信给上海常务副市长黄菊和分管副市长庄晓天。在信中讲,放开股价对整个上海股票市场意味着什么,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相关部门意见不一,已经做了很多说服工作,但很难做通。可是市场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放不行了。因此,最终由我个人作出放开股价的决定。如果出了问题,由我负全责。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写完尉文渊就把信送到市委办公厅,通过黄菊的秘书王维恭交到市长手里。尉文渊写这封信的目的,其实并不是向领导报告,请示同意放开股价。因为当时市政府不会管具体业务。他只是通过这封信给市领导打一个招呼:我把股价放了,有问题你们找我。(见右图:尉文渊 —— 陆一摄)

放开股价的消息在4月12日晚上就放出去了,这可是典型的先斩后奏。第二天早晨尉文渊才知道,祸闯大了。李祥瑞跑来,见面就批评尉文渊说:“你荒唐!”尉文渊对他说:“李行长,你知道这个事情的过程。我们都商量过了,决定不向你报告,是因为我们觉得向你报告,太为难你了。这个事情肯定要做,向你报告了,你同意不同意都不好处理,所以干脆由我们来承担责任。”结果,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行长查了过来,说要撤尉文渊的职,人民银行上下都知道这个事。那个时候,在人民银行看来,这可是闯了大祸的事,绝对的无组织、无纪律。

那天把尉文渊叫到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开会,他还以为要去接受批评和处分。可是在过道里,办公室姓杜的同志讲的一段话,让尉文渊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领导表扬了你的动作。” 尉文渊说:“什么意思?”他说:“你不知道?”尉文渊说:“不知道啊。”他说:“黄市长有一个批示,批示中对你的做法是肯定的,支持你这个事情的。” 原来尉文渊给两位市长写的信,市领导批示下来,表示支持这个举动,尉文渊却不知道。多年以后尉文渊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也蛮荒唐的,但当时就是这个环境,你不干不行;你要不干可以,你政治上老道一点,你可以不干。尉文渊不是不明白,他很明白这个事理。

于是,上海证交所放了一步,再放第二步。4月13日以后,总结了对电真空、浙江凤凰、小飞乐3只股票放宽涨跌幅的成功经验,在5月5日又进一步推出了新的举措。除了已完全放开价格限制的延中、大飞乐及真空B股以外,其余上市股票的价格每日涨跌停限幅统一从1%调整至5%,对电真空、豫园、大飞乐、小飞乐、爱使、申华、延中及浙江凤凰等8个上市股票,统一取消场内每次竞价申报不得超过1万元面额的规定(其它上市股票原来没有这一限制)。

十几年以后说起这些往事,尉文渊告诉笔者,其实1992年5月21日,上海证券市场全面放开股价这个方案不是我做的。按照我们原来设计的步骤是小步快走,不要一下子给市场冲击太大。所以从2月初到5月20日的上证指数只是从300多点起起伏伏上升到617点,几次试点对市场冲击并不是很大,发展都是很平稳的。后来,因为市长批示肯定了尉文渊他们的做法,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很被动。这等于是人民银行不同意放开股价,而交易所顶着把价格放开了;市场评价很高,领导也批示肯定了,人民银行变成处在市场对立面的位置了。结果5月20日,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通知尉文渊去开会,决定全面放开股价。当时开会尉文渊就纳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进?按道理讲不应该这么一步放的。按照上海证交所原来的计划,是逐步放宽限价、取消流量,多走几步,放10%或者20%,然后再一步放开,这就不会出现一天暴涨1倍的情况。而人民银行这样做,有点抢功的味道,或者说是为了避免被动。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5月21日)上证指数从前一天的617点暴涨到1266点。5月21日上海证券市场放开股价的真实背景就是这样的。在这个问题上,行政干预总是两个极端,坏事儿就出在这上面,但这个账却是记在了尉文渊头上了。对此,尉文渊说:人民银行突然决定5月21日全面放开股价,我说我不同意。这可能吗?既然做了决定,就放吧。这历史责任由我来背,我也无所谓了。所以,至今我对此没有公开做过任何解释。

股价放开以后,就来问题了。当时,人民银行管新股发行,他们在6月份就批了34家,搞认购证的发行。按道理,如果要发新股,供应关系会发生很大变化,股价就不应该完全放开。如果早知道人民银行要发这么多新股,交易所股价放开节奏会控制得更好。股价上涨,你会考虑到大量新股供求关系的变化,就不会让股指突然走那么高。为什么1992年市场会从高点往下走,跟这个有很大关系。5月21日突然一放,指数一天就涨了100%,等于把后面的行情预支掉了。接着,6月份就大规模地扩容,1992年全年上海采用股票认购证发行新股,第一次摇号是在3月2日发行众诚实业等7家公司股票、第二次是6月2日发行中纺机等34家公司股票、第三次是7月25日发行三爱富等5家公司股票、最后一次是8月10日发行沪昌特钢等7家公司股票,全年一共发行了53家公司股票。新股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以至于6月份新股一出来,股价就顶不住了,老百姓心里害怕。所以,坦白说有一点儿,那个波动是人为干预造成的。

1990年前后,中国虽然已进行了十几年的改革,但行政事业机关的基本构架和组织体系并没有多大改变,计划经济的手段依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金融系统,更存在不可逾越的界限。由个人私自决定而宣布的金融指导性策略,恐怕在历史上只有尉文渊一个人敢这样做。因此,上海证交所把股价一放开以后,批评得厉害。说年青人做事荒唐,没有这么干的,搞突然袭击……反正一大堆。这都是对尉文渊做事方式的争论争议。

尉文渊十几年以后对笔者说:到今天也许我不会那么干,到这个年龄可能我会更耐心。那时候年轻、没耐心,挺不住了,放了再说,管他那么多呢。不行我下来就是了,我也无所谓。事后了解到我放开股价以后,是面临我下台的问题,因为至少你挑战某种权威嘛。所以做出决定的同时,我也准备好了接受任何处理,包括被撤职。我当时开玩笑说:“我把这个官帽子摆在桌上,谁要谁拿走,我都没有意见。”磕碰往往将我推到“被撸掉”的边缘。幸运的是,这一次我躲过了擅自闯关所引发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