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于思 慎于言 谨于行:全唐诗话续编 清·孙涛 续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3:42:41
--------------------------------------------------------------------------------弁言  甲午夏杪,以手鈔《全唐詩話》六卷,重付開雕。因憶余目之所見,集中有未盡搜羅者,遂信手拈而續之。凡原集載其人而遺其事者,續為卷上;其人與事之俱未及載者,續為卷下。案陳直齋《書錄解題》云:尤延之尚書家有《遂初堂》,藏書為近世冠。是其采輯之富,有所自來,夫豈患掛漏與?擇焉既精,自不以多為善,漫為加輯,其能免續貂之誚乎?獨是李義府、高駢之輩,編入集中,未嘗因人而廢;若經文緯武忠義丕著如張巡為有唐一代之偉人者,集中未見,不無遺憾。巡本盛唐人,茲取以冠篇,蓋儒者效法古人,仰如泰山北斗,當以志節經濟為上;至所謂『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晒未休』者,殆卑之無甚高論也。審乎此,而讀《全唐詩話》,亦足為座右之一助云爾。孫濤又書。--------------------------------------------------------------------------------目錄卷上太宗 高宗 玄宗 德宗 宣宗 武后 上官昭容 李嶠 蘇頲 王維 孟浩然 韋應物 李泌 顧況 盧綸 錢起 竇鞏 韓愈 張籍 歐陽詹 元稹 白居易 牛僧孺 劉禹錫 賈島 施肩吾 令狐楚 李賀 柳宗元 王建 鄭還古 段文昌 張祜 李商隱 溫庭筠 杜牧 許渾 李遠 趙嘏 薛能 方干 翁承贊 盧誕遜 裴說 杜荀鶴 李濤 羅隱 鄭谷 李山甫 沈彬 僧齊己 僧貫休 魚玄機卷下張巡 王績 盧照鄰 韋承慶 宋之間 杜審言 李邕 孫逖 李適之 崔信明 崔顥 賈至 崔曙 鄭審 高適 岑參 張旭 李廣琛 陸贄 元結 蕭穎士 李華 裴迪 祖詠 邱為 李頎 劉□虛 綦毋潛 武元衡 孟郊 張繼 陳標 竇牟、群、庠 狄煥 姚嵒傑 廖圖 王正白 陸希聲 孫偓 王軒 陳綯 張綽 太上隱者 呂仙翁 韓湘 許鵲真人 僧智潛 僧乾康 僧元覽 裴夫人 張睽妻侯氏--------------------------------------------------------------------------------卷上太宗  太宗幸翠微宮,進士張昌齡獻〈翠微宮頌〉,帝愛之。初昌齡與進士王公冶皆善屬文,名振京師。王師旦知貢舉,黜之。帝怪詰其故。對曰:『二人雖有辭華,然其體輕薄,若置高第,恐後進效之,傷陛下雅道。』帝善其言。高宗  柳公權《小說舊聞》云:唐高宗承貞觀之後,天下無事,上官儀侍郎獨持國政。嘗凌晨入朝,巡洛水堤,步月徐轡,詠詩云:『脈脈廣川流,驅馬入長洲。鵲飛山月曉,蟬噪野風秋。』音韻清亮,群公望之如神仙焉。玄宗  《開天傳信記》云:明皇幸蜀,回至劍門,謂侍臣曰:『劍門天險,自古及今,敗亡相繼,豈非在德不在險也!』因作詩曰:『劍閣橫空峻,鑾與出狩回。翠屏千仞合,丹嶂五丁開。灌木縈旗轉,仙雲拂馬來。乘時方在德,嗟爾勒銘才!』至德二年,普安郡太守賈深勒於石。  《雍洛靈異記》云:明皇友悌,古無有者。嘗以書賜弟憲等:『魏文帝詩曰:「西山一何高,高高殊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賜我一丸藥,光輝有五色。服之四五日,身體生羽翼。」朕每言服藥而生羽翼,寧如兄弟天生之羽翼乎?陳思王之才,足以經國,絕其朝謁,卒使憂死。魏祚未終,司馬氏奪之,豈神丸效耶?』  《明皇雜錄》云:明皇初自巴蜀回,夜闌登勤政樓,倚欄南望,煙月滿目,因歌曰:『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北征人尚未還。』蓋盧思道之詩也。歌畢,里中隱隱如有歌者,謂力士曰:『得非梨園舊人乎?遲明為我訪來。』翌日,力士潛求於里中,召至,果梨園弟子也。其夜,復乘月登樓,左右惟力士及妃侍者紅桃在焉。遂命歌〈涼州〉,〈涼州〉即貴妃所製,親御玉笛為〈倚樓曲〉,曲罷,無不掩泣。因廣其曲,傳於人間。  明皇御勤政樓,大張音樂。教坊王大娘善戴竿,於百尺上為木山,狀瀛洲方丈,命小兒持絳節出入其間,舞亦不輟。劉晏以神童為祕書省正字,年十歲,慧悟過人。召於簾中,坐貴妃膝上,為施粉黛,與戴巾櫛。問晏:『汝為正字,正得何字?』曰:『天下字皆正,稚朋字未正。』貴妃令詠〈王大娘戴竿〉。晏曰:『樓前百戲競爭新,惟有長竿妙入神。休謂綺羅翻有力,還自嫌輕更著人。』同前。德宗  《廣卓異記》云:貞元五年置中和節,德宗製詩,朝臣奉和,詔寫本賜戴叔倫於容州,天下美之。『中和變梅柳,萬彙生春光。中和紀月令,芳與天地長。耽樂豈不尚?懿茲特景良。庶遂亭育恩。同致寰海康。君臣永終始, 交泰符陰陽。曲沼水新碧, 華池桃梢芳。勝賞信多歡,戒之在無荒。』宣宗  蔡寬夫《詩史》云:唐宣宗〈瀑布詩〉曰:『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王者之氣象可見。武后  《廣卓異記》云:武后遊龍門,命群臣賦詩,先成者賜錦袍。左史東方虯詩成,設拜賜坐,未安;宋之問詩後成,文理兼美,左右莫不稱善,乃就奪錦袍衣之。其詞曰:『宿雨霽氛埃;流雲度城闕。河隄新柳翠,苑上花初發。洛陽花柳此時濃,山水樓台映幾重?群公拂霧朝翔鳳,天子乘春幸鑿龍。鑿龍近出王城外, 羽從淋漓擁軒蓋。雲蹕饞臨御水橋,天衣已入香山會。 山壁嶄嵒斷復連,清流澄徹俯伊川。塔影遙遙綠波上,星龕奕奕翠微邊。層巒舊長千尋水,遠壑初飛百丈泉。綵仗紅旗遶香閣,下輦登高望河洛。東城宮闕擬朝迴,南陌溝塍殊綺錯。林下天香七寶台,山中春酒萬年盃。微風一起祥花落, 仙樂初鳴瑞鳥來。花落紛紛更無已,稱觴獻壽煙霞裏。歌舞淹留景欲斜,石間猶駐五雲車。鳥旗翼翼流芳草,龍騎駸駸映晚花。千乘萬騎鑾輿出,水靜山空嚴警蹕。郊外喧喧引看人,傾心南望屬車塵。囂聲引颺聞黃道,王氣周迴入紫宸。先王定鼎三河固,寶命乘周萬物新。吾君不是瑤池樂,時雨來觀農扈春。』上官昭容  許彥周《詩話》云:唐高宗燕群臣,賞雙頭牡丹詩,上官昭容一聯云:『勢如連璧友,情若臭蘭人。』觀此洵一英奇女子也。李嶠  《大唐新語》云:李嶠字巨山。趙州人。少負才華,參知政事,封鄭國公。長壽中,則天鑄八稜銅柱,柱下置鐵山,翁仲師子麒麟圍遶。武三思為文,朝士獻詩,不可勝紀,惟嶠詩冠絕當時。曰:『轍跡光西崦,勳庸紀北燕。如何萬國會,諷德九門前?灼灼臨黃道,迢迢入紫煙。仙盤正下露,高柱欲承天。』『山頰叢雲起,珠疑大小懸。聲流塵作劫,業固海成田。聖澤傾堯酒,薰風入舜絃。忻逢下生日,還遇上皇年。』  《明皇傳信記》云: 明皇將幸蜀, 登花萼樓, 使樓前善水調者登樓而歌曰: 『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得幾時?不見而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飛。』顧侍者曰:『誰為此?』對曰:『宰相李嶠辭也。』明皇曰:『真才子。』不待曲終而去。蘇頲  《開天傳信記》云:蘇瓖未知男頲,有人獻兔,掛於廊廡間,召頲詠詩。乃曰:『兔子死彈丸,攜來掛竹竿。試將明鏡照,何異月中看?』由是稱為小許公。  《明皇雜錄》云:京兆尹訪蘇瓖, 既去, 瓖令男頲詠『尹』字。 乃曰:『丑雖有足, 甲不成身。見君無口,知伊少人。』其敏捷如此。明皇問瓖:『草書難其人,誰可?』瓖曰:『臣不知其他,臣男頲為文甚速,可備使令;然性嗜酒,幸免沉醉,足以了事。』令召至,則酒未解,猶嘔殿下,命中貴人扶臥御幄前,明皇親舉衾覆之。既醒,援筆立就。明皇撫背曰:『知子莫若父。』王維  史載:維字摩詰。 九歲屬文。與弟縉齊名。 擢進士, 官尚書右丞。 工草隸,善畫,名盛於開元、天寶間,寧、薛諸王尊若師友。畫思入神,至山水平遠,雲勢石色,繪家以為天機所到,學者不及也。兄弟皆篤志奉佛,食不葷,衣不綵。別墅在輞川,地奇勝,日與裴迪遊其中,賦詩為樂。喪妻不娶 , 孤居三十年。 又嗜古精音律, 客有以〈 按樂圖 〉示者 , 無題識,維徐云:『此〈霓裳〉第三疊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代宗嘗語縉:『朕嘗於諸王坐聞維樂章,今傳幾何?』因遣中人往取。縉為裒集數十百篇上之。  《古今詩話》云:王右丞好取人詩, 如『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 』此《英華集》中句。『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此李嘉祐句。大都誦古人詩多,積久或不記,則往往用為己有耳。孟浩然  史載:浩然字浩然。任節自喜。隱鹿門山。年四十,遊京師,賦詩莫敢抗。張九齡、王維亟稱之。維嘗邀入內署,俄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維以實對。帝喜曰:『朕聞其人,而未見也,何懼而匿?』詔浩然出。帝問其詩,浩然再拜自誦所為,至『不才明主棄』,帝曰:『卿不求仕耳,朕何嘗棄卿 ? 奈何誣我 ? 』因放還。已韓朝宗欲薦之,約與俱至京師,會故人至,浩然劇飲忘約。或曰:『君與韓公有期。』浩然叱曰:『業巳飲,遑惜其他?』自是卒不顯。初王維過郢,畫浩然像於剌史亭,因署曰浩然。咸通中,剌史鄭諴謂賢者名不可斥,更署曰孟亭。韋應物  《唐宋遺史》云:韋應物為蘇州太守,嘗有詩贈米嘉榮曰:『吹得〈涼州〉意外聲,舊人惟有米嘉榮。近來年少欺前輩,好染髭鬚學後生。』又嘗赴本州司馬杜鴻漸宴,醉宿驛亭,醒見二佳人在側,驚問其故。乃曰:『郎中席上與司空詩,因令樂妓侍寢。』問:『記其詩否?』一妓強記,乃誦之曰:『高髻雲鬟宮樣粧,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蘇州剌史腸。』《古今詩話》作劉夢得詩。  《冷齋夜話》云:韋應物〈琥珀詩〉曰:『曾為老茯苓,元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從可覿。』嘗見琥珀中有物形如蜂。此物自外國來,地有茯苓處方生琥珀。  黃常明云:韋應物詩:『心同野鶴與塵遠,詩似冰壺徹底清。』又〈雜言送人〉云:『冰壺見底未為清,年少如玉有詩名。』此可謂用事之法,蓋不拘故常也。  《□溪詩話》云:韋蘇州:『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余謂君子當切切作斯語,彼為繭絲不為保障者,得無愧此乎?李泌  史載:泌字長源。七歲能為文。開元中,悉召能言佛、道、孔子者,相答難禁中。時員俶九歲升堂,詞辨注射,坐人皆屈。帝異之曰:『半千孫固當爾。』因問:『童子有類若者乎?』俶跪奏『臣舅子李泌。』帝馳召之。泌至。帝方與張說弈,因命說試其能。說請賦方、員、動、靜,泌逡巡曰:『願聞其略。』說曰:『方若棋局,員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才,靜若得意。』說遂起,賀帝得奇重。帝大悅曰:『是子精神,腰大於身。』賜束帛,敕其家善視之。顧況  《南部新書》云:顧況志尚疏逸,近於方外。時宰招以好官,況以詩答云:『四海而今已太平,相公何用喚狂生?此身還似籠中鶴,東望瀛洲叫一聲。』  《古今詩話》云:況在洛,乘閒遊苑中,水上得大桐葉,有詩曰:『一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明日,於上游亦題於葉,泛之波中。曰:『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斷腸時。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十日餘,有客尋春苑中,又於葉上得詩,以示況云:『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盧綸  《丹陽集》云:盧綸與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湋、夏侯審、李端皆能詩,齊名, 號大曆十才子。 憲宗尤愛綸文, 至詔張仲素求其遺稿。 綸集中往往有贈諸人詩:所謂『舊錄藏雲穴, 新詩滿帝鄉』者, 送中孚之詩也 。『引水忽驚冰滿澗, 向田空見石和雲』者,寄湋、 端之詩也。『擁褐覺霜下, 抱琴聞雁來』者 ,同湋宿旅舍之詩也 。『風傾竹上雪,山對酒邊人』者,題苗發竹間亭詩也。『桂樹曾同折,龍門幾共登』者,寄端、峒、曙、湋之詩也。司空曙亦有送中孚詩云:『聽猿看楚岫,隨雁到吳洲。』耿湋寄曙云:『老醫迷舊疾,朽藥誤新方。』李端寄綸云:『熊寒方入樹,魚樂稍離泉。』錢起答苗發龍池詩云:『暫別迎車雉,還隨護法龍。』又贈夏侯審云:『詩成流水上,夢盡落花間。』諸人更唱迭和,莫非佳句,蓋草木臭味既同,則金蘭契分彌篤爾。史載:郭曖進宮,大集名士,李端賦詩最工。錢起曰:『素為之耶?請賦起姓。』端立賦〈錢〉一章,更工於前。起之妒賢徒增愧,而端之捷思為可服也。錢起  蔡寬夫《詩史》云:唐大清宮使翰林學士錢起多佳篇。人收起詩,不過百首,有錢蒙仲得〈江行無題〉一百絕,皆人家藏本所無。有云 :『霽雲疏有葉, 雨浪細無聲。 穩放扁舟去, 江天自有程。』又『 憔悴異靈均 , 非讒作逐臣 。如逢漁父同,未是獨醒人。』又『煙渚復煙渚,畫屏復畫屏。引惹天末去,數點暮山青。』又『隄壞漏江水,地坳成野塘。晚荷從不折,留取作秋香。』  《廣卓異記》云:長慶二年,錢起自中書舍人知舉,放進士周墀及第,後同在翰林。會昌三年起自僕射再放榜,時周墀任華州,因寄詩賀,敘同在翰林曰:『文場三化魯儒生,二十餘年振重名曾忝木雞誇羽翼,又陪金馬入蓬、瀛。雖欣永桂居先折,更羨春蘭最後榮。欲到龍門看風水,關防不許暫離營。』答曰:『貢院離來二十霜,誰知更忝主文場?場葉縱能穿舊的,桂枝何必授清香?九重每憶同仙禁,六藝初吟得夜光。莫道相如不相見,蓮峰之下有龔、黃。』人以為絕唱。後詩原集作王起〈和周侍郎見寄詩〉,未知孰是?  《丹陽集》云:錢起與郎士元齊名,時人語曰:『前有沈、宋,後有錢、郎。』然郎豈敢望錢哉?起〈中書遇雨詩〉云:『雲銜七曜起,雨拂九門來。』〈宴李監宅〉云:『晚鐘過竹靜,醉客出花遲 。 』 罷官後云 : 『 秋堂人閑夜 , 雲月思離居。』〈對雨〉云:『生事萍無定,愁心雲不開。』亦可謂奇句矣。士元詩豈有如此句乎?贈孟少府新除江南尉云:『客路尋常隨竹影,人家大抵旁山嵐。』〈題王秀友半日村別業〉云:『長溪南路當群岫,半景東鄰照數家。』此何等語?余讀其詩盡,然未見有可喜處,以是知不及起遠甚。  起宿驛舍 , 聞窗外有人曰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起怪之。十年後就試,座主李時《紀事》作耿湋試〈湘靈鼓瑟詩〉,落句意久不屬,遂以此一聯續之, 乃中魁選。詩全篇云:『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雅調悽金石,清音發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竇鞏  盧懷〈抒情〉云 : 竇鞏工為絕句 , 嘗從軍,有別家詩云:『自笑儒生著戰袍,書齋壁上掛弓刀。如今便是征人婦,好織迴文寄竇韜。』又悼妓東東一篇云:『芳菲美豔不禁風,未到春殘已墜紅。惟有側輪車上鐸,耳邊長似叫東東。』韓愈  《□溪》曰:昌黎寄崔立之云:『傲兀坐試席,深叢見孤羆。四坐各抵回,不敢捩眼窺。』可謂善言場屋事,若平居所養不厚,誠難傲兀也。  葛常之曰:沈存中謂退之〈城南聯句〉云:『竹影金瑣碎。』金瑣碎者,日光也,恨句中無日字爾。余謂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詩正欲如此。  《古今詩話》云:韓退之彌明傳云:嘗與文友會宿者,老道士形貌怪異,自通姓名求宿,言論甚奇。既飲酒,眾度其不能詩,因聯句詠爐中石鼎,將以困之。首唱曰:『妙匠琢山骨,刳中事調烹 。 』 至彌明 , 自云: 不善俗書 , 人多不識。乃遣人執筆硯,吟曰:『龍頭縮囷蠢;豕腹脹膨脝。』坐客盡驚。會人思竭,不能復續,彌明連促之。坐中有欲吟,其聲悽苦,彌明句中侮之曰:『仍於蚯蚓竅,更作蒼蠅聲。』須臾倚壁睡,鼻息如雷,坐客異且畏之。張籍  《丹陽集》云 : 張籍 , 韓愈高弟也。愈嘗作〈此日足可惜〉贈之,八百餘言。又作〈喜侯喜至〉之篇贈之,二百餘言。又〈贈張籍〉一篇,二百言。皆不稱其能詩。獨有〈調張籍〉一篇,大尊李、杜,而末章有『顧語地上友,經營無太忙』之句。〈病中贈張籍〉一篇,有『半塗喜開鑿,派別失大江。吾欲盈其氣,不令見麾幢』之句。〈醉贈張徽〉,有『張籍學古淡,軒昂避雞群』之句。今取其集讀之,如:〈送越客〉詩云:『春雲剡溪口,殘月鏡湖西。』〈逢故人〉詩云:『海上見花發,瘴中聞鳥飛。』〈送海客〉詩云:『入國自獻寶,逢人多贈珠。』『紫掖發章句,青闈更詠歌。』如此之類,皆駢句也。至如:『寺貧無施利,僧老足慈悲』、『收拾新琴譜,封題舊藥方』、『多申請假牒,祗送賀官書』,語言便拙,實無可取。  退之〈調張籍〉詩曰:『剌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魏道輔謂:高至酌天漿,幽至於拔鯨牙其用思深遠如此。彼獨未讀〈送無本詩〉爾,其曰:『吾嘗示之難,勇往無不敢。蛟龍弄牙角,造次欲手攬。眾鬼囚大幽,下覷襲元窞。』言手攬蛟龍之角,下覷眾鬼之窞,皆難事,而無本勇往無不敢,蓋作文以氣為主也。則〈調張籍〉之句,無乃亦是意乎?同上。歐陽詹  《雅言雜載》云:詹,乾德中獻野史,受黃崗宰。有詩行於世。〈聞猿〉云:『啼猿非有恨,行客自多悲。』〈聞笛〉云:『不知吹者意,何似聽人心?』〈臥屏〉云:『橫琴遮遠洞,舉手出高峰 。 』〈公宇蘆〉云 : 『漁家合得兩三莖,公退徐吟思倍清。官滿不將歸舊隱,蕭蕭留與後人聽。』元稹  元微之在浙東時,賓府有薛書記,飲酒醉,因爭令,以酒器擊傷微之,由此遂去幕。乃作〈十離〉為獻,詩云: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有人憐。無端咬著親情腳,不得紅緣毯上眠。〈犬離家〉』『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牋紙上撒花瓊。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裡擎。〈筆離手〉』『雲耳紅毛淺碧蹄, 追風曾到日東西。 為驚玉貌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馬離廄〉』『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更喚人。〈鸚鵡離籠〉』『出入朱門未忍拋,有人常變語咬咬。啣泥污穢珊瑚簟,不得梁間更壘巢。〈燕離巢〉』『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都緣一點瑕相污,不得終宵在掌中。〈珠離掌〉』『戲躍蓮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鉤。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魚離池〉』『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趁高情。無端竄向青雲外,不得而今手上擎。〈鷹離韝〉』『蓊鬱新栽四五行,常將正節負秋霜。為緣春筍鑽墻出,不得垂陰覆玉堂〈竹離亭〉』『鑄瀉黃金鑒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為遭無限塵蒙污,不得華堂上玉臺。〈鑑離臺〉』元公詩曰:『馬上同攜今日盃,湖邊還拂去年梅。年年只是人空老,處處何曾花不開?歌詠每添詩酒興,醉酣還命管絃來。樽前百事皆依舊,檢點唯無薛秀才。』 《摭言》 、 《鑒誡錄》 有薛濤上蓮師 〈犬離家〉、〈魚離池〉、〈鸚鵡離籠〉、〈竹離叢〉、〈珠離掌〉五時,此謂薛書記事,未知孰是?  《古今詩話》云:元稹奉使東川,於褒城題黃明府詩序曰:昔年曾於解縣飲洒,余為錄事。有客後至,數犯酒令,併飛數盃,逃席而去。醒後問其人,曰:前虞鄉黃丞也。爾後絕不復知所在。元和四年生月,奉使東川。十六日至褒城驛,有黃明府見迎,問其前銜,即曩日逃席也。因問坐隅山川,則褒女所奔之城在其左,諸葛所征之地在其右,感今懷古,作〈贈黃明府詩〉曰:『昔年曾痛飲,黃令困飛觥。席上當時走,馬前今日迎。依稀迷姓字,積漸識平生。故友身皆遠,他時眼暫明。便邀連坐敘,兼共摘船行。酒思臨風亂,霜□拂地平。不看深淺酌,貪愴古今情。迤逶七盤路坡陀數丈城。花疑褒姒笑,棧想武侯征,一種埋幽石,空閑千古橫。』白居易  《古今詩話》云:白樂天以詩名,與元微之同時,號元、白。詩詞多比畫圖,如〈重屏圖〉,自唐迄今傳焉,乃樂天〈醉眠詩〉也。詩曰:『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老愛尋思睡,慵便取次眠。妻教御烏帽,裨與展青氈。便是屏風樣,何勞書古賢?』且詩之所以能盡人情物態者,非筆端有口,未易到也。詩家以畫為無聲詩,誠哉是言。  白樂天致仕時,裴晉公夜宴諸進士官,樂天賦詩云:『九燭臺前十二姝,主人留醉任歡娛。飄颻舞袖雙飛蝶,宛轉歌喉一索珠。坐久欲醒還酩酊,夜深臨去更踟躕。南山賓客東山妓,此會人間曾有無?』同上。  葛常之云 : 樂天以長慶二年自中書舍人為杭州刺史 。 冬十月,仍服緋。故〈遊恩德寺詩序〉云:『俯視朱紱,仰睇白雲,有愧於心。』及觀〈自款詩〉云:『實事漸銷虛事在,銀魚金帶遶腰光。』〈戊申詠懷〉云:『紫泥丹筆皆經手,赤紱金章盡到身。』按唐制:紫為三品之服,緋為四品之服,淺緋為五品之服,各服金帶。又制:衣紫者魚帶以金飾,衣緋者魚帶以銀飾。樂天時為五品,淺緋金帶佩銀魚,宜矣。劉長卿有〈袁郎中喜章服詩〉云:『手詔來筵上,腰金向粉闈。勳名傳舊閣,蹈舞著新衣。』郎中亦是五品,故其身章與樂天同。  《隱居詩話》云:樂天題〈海圖屏風詩〉,略曰:『或者不量力,謂茲鰲可求。贔屭牽不動,綸絕沉其鉤。一鰲既頓頷,諸鰲齊掉頭。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遂使江、漢水,朝宗意亦休。』吾讀此詩,感劉魄、李訓、薛文通等事,為之太息。  黃常明云:樂天〈及第後歸覲留別同年〉云:『擢第未為貴,拜親方始榮。』此毛義得檄而喜之意也。論者以『春風得意馬蹄疾』決非孟郊語,其氣格亦不類。而白公亦有『得意減別恨,半酣輕遠程。翩翩馬蹄疾,春風歸鄉情。』此又不可曉也。  《丹陽集》云:元、白齊名,有自來矣。元微之寫白詩於閬州西寺,白樂天寫元詩百篇,合為屏風 , 更相傾慕如此 。 如樂天必言微之詩得己格律頓進,所謂『每被老元偷格律』是也。然微之〈江陵放言〉與〈送客嶺南〉詩,樂天皆擬其作,則又何耶?牛僧孺  《古今詩話》云:牛僧孺將赴舉,投贄於劉夢得,對客展讀,飛筆塗竄其文。居三十年,夢得守汝,僧孺出鎮漢南,枉道汝水,雕旌信宿,酒酣,贈詩於夢得曰:『粉署為郎二十春,向來名輩更無人。休論世上升沉事,且問尊前見在身。珠玉會應成咳唾,山川猶覺露精神。莫嫌恃酒輕言語曾把文章謁後塵。』夢得方悟往年改文卷之事,和答云:『昔年曾忝漢朝臣,晚歲空餘老病身。初見相如成賦日,後為丞相倚門人。追思往事咨嗟久,且喜清風語笑頻。猶有當時舊冠劍,待公三日拂埃塵。』劉禹錫  《 古今詩話 》曰: 劉夢得云: 為詩用僻字,須有來處。朱考功云:『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嘗疑之。吾重陽欲押一『糕』字,思索《六經》無糕字,遂不敢為之。嘗訝老杜詩有『巨顙拆老拳』,無出處,及讀〈石勒傳〉云:『卿既遭孤老拳,孤亦遭卿毒手。』豈虛言哉!  黃常明云:夢得詩:『只恐鳴騶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嘗。』乃周彥倫答文惠太子問山中菜食云 : 『 春初早韭 , 秋末晚菘 。 』 此以兩字用事者。送〈熊判官〉云:『臨軒弄郡章,得人方付此。』乃用漢高弄印睨堯事,此以一字用事者。賈島  《丹陽集》云:賈島攜新文謁韓愈云 :『青竹未生翼 ,一步萬里道。安得西北風﹐身願變蓬草。』可見急於求師。愈贈詩云:『家住幽都遠,未識氣先感。來尋吾何能,無殊嗜昌歜。』可見謙於授業。此皆島未儒服之時也。洎愈教島為文,遂棄浮屠學,舉進士。《摭言》載:島初赴名場於驢上吟:『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遇權京尹韓吏部呵喝而不覺。洎擁至馬前,則曰:『欲作「敲」字,又欲作「推」字,神游詩府,致沖大官。』愈曰:『作「敲」字佳矣。』是時島識韓已久,使未相識,愈豈教其作『敲』字耶?  《唐宋遺史》云:島為僧時,居法乾寺,與無可唱和。一日,宣宗微行至寺,聞鐘樓上有吟聲遂登樓,於島案上取詩卷覽之。島不識,乃攘臂睨之。遂於手內取詩卷曰:『郎君何會此耶?』宣宗下樓而去。既而島知之,亟謝罪。乃賜御札,除遂州長江簿,後遷普州司倉卒。故程錡以詩悼之曰:『倚恃詩難繼,昂藏貌不恭。騎驢衝大尹,奪卷忤宣宗。馳譽超前輩,居官下我儂。司倉舊曹事,一見一心□。』王元贈詩曰:『江城賣藥常將鶴,古寺看碑不下驢。』  元和中,島嘗跨驢張蓋,橫截天街。時秋風正厲,黃葉可掃。島吟曰:『落葉滿長安。』求一聯不可得,不知身之所從,因衝京兆尹劉栖楚節,被繫一夕,釋之。施肩吾  《鑒誡錄》云:施肩吾〈上禮部陳侍郎〉詩曰:『九重城裏無親識,八百人中獨姓施。弱羽飛時攢箭險,蹇驢行處薄冰危。晴天欲照盆難及,貧女如花鏡不知。 卻向從來受恩地,再求青律變寒枝。』  〈贈邊將〉詩曰:『輕生奉國不為難﹐戰苦身多舊箭瘢。玉匣鎖龍鱗甲冷,金鈴繫鶻羽毛寒。皂貂擁出花當背,白馬騎來月在鞍。卻恐犬戎臨虜塞,柳營時把陣圖看。』  〈夜宴〉云:『蘭缸如晝宵不眠,玉爐夜起沉香煙。青娥一行十二仙,欲笑不笑桃花燃。碧窗弄嬌梳洗晚,戶外不知銀漢轉。被郎嗔罰琉璃琖,酒入四肢紅玉軟。』  〈題友人閒居〉云:『花眼綻紅斟酒看,藥心抽綠帶煙鋤。』令狐楚  〈發潭州寄李寧常侍〉詩云:『君今侍紫垣,我已墮青天。委廢從茲日,旋歸在幾年?』又有〈答竇鞏中丞〉詩云:『何年相贈答,卻得在中臺?』亦可見其有去國慘傷之情。  史載:楚字殼士。五歲能詞章。弱冠舉進士,京兆尹將薦為第一。適許正倫者,輕薄士,有名長安間,能作蜚語,楚懼其爭,讓而下之。始事德宗,歷憲、穆,卒官平章事。方疾時,諸子進藥不肯御。曰:『士固有命,何事此物?』力疾作奏謝天子,召門人李商隱曰:『吾氣魄且盡,可助我成之。』復敕諸子曰:『吾生無益於時,勿請諡葬銘誌。』子綯。李賀  《古今詩話》云:李賀字長吉,唐諸王孫。七歲以長短之製,名動京師。韓文公、皇甫湜過其父肅,見其子總角荷衣而出,二公不之信,因而試一篇。賀承命忻然,操觚染翰,旁若無人,仍目曰〈高軒過〉。『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云是東京才子,文章鉅公。二十八宿羅心胸,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元精炯炯貫當中。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我今垂翅負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二公大驚,以所乘馬聯鑣而還所居,親為束髮。年未弱冠,丁內艱。他日舉進士,或謗賀不避家諱,韓文公特著〈辯諱〉一篇不幸未壯室而終。柳宗元  《冷齋夜話》云:柳子厚詩曰:『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然楚竹。煙消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東坡評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味之此詩有奇趣,其尾兩句,即無亦可。王建  《古今詩話》云:王建〈宮詞〉百首,多言禁中事,皆史傳小說所不載者,往往見於其詩。如『內中數日無呼喚,傳得滕王〈蛺蝶圖〉』之類,滕王元嬰,高祖子,《新、舊唐書》皆不著其所能,惟《名畫錄》略言其善畫,亦不言其工蛺蝶也,惟見於建詩耳。或稱今人家亦有得其圖者。唐世一藝之善,如公孫大娘舞劍、曹剛琵琶、米嘉榮歌,皆見於唐賢詩句,遂知名於後世。當時山林田野潛德隱行君子,不聞於世者多矣;而賤工末藝,得所附託,乃垂名不朽,亦各係乎幸不幸耳。鄭還古  《抒情集》云:鄭還古為河中從事,為同院所誹謗,貶吉州掾。道中為〈望思臺〉詩云:『讒語能令骨肉離,奸情難測事堪悲。何因掘得江充骨,搗作微塵祭望思!』又云:『吉州新置掾,馳馹到條山。薏苡殊非謗,羊腸未是艱。自慚多白髮,爭敢競朱顏?苦有前生債,今朝不懊還。』段文昌  《鑑誡錄》云:段文昌,廣都縣人。父以賣油為業。生而多智,長則能文,常跨驢行,鄉里笑之。三十年間錦衣歸蜀,蜀人贈詩曰:『昔日騎驢學忍飢,今朝忍看錦衣歸。等閒畫虎驅紅旆,可畏登龍入紫微。富貴不由公祖解,文章生得羽毛飛。廣都再去應惆悵,猶有江邊舊釣磯。』張祜  葛常之云:張祜喜遊山,而多苦吟,凡所歷僧寺,往往題詠。其題金山寺詩著名外,又〈題僧壁〉云 : 『客地多逢酒,僧房卻厭花。』〈題萬道人禪房〉云:『殘陽過遠水,落葉滿疏鐘。』〈題孤山寺〉云:『不雨山長潤,無雲水自陰。斷橋荒蘚澀,空院落花深。』如杭之靈隱、天竺,蘇之靈岩、楞伽,常之惠山、善權,潤之甘露、招隱,皆有佳作。李涉在岳陽,嘗贈詩曰:『岳陽西南湖上寺,水閣松房遍文字。新釘張生一首詩,其餘吟著皆無味。』可知僧房佛寺,取其詩標榜者多矣。  《古今詩話》云:張祜客淮南幕中,赴宴時,杜紫微為支使,座中有屬意處,索骰子賭酒,牧之微吟曰:『骰子逡巡裹手拈,無因得見玉纖纖。』祜應聲曰:『但知報道金釵落,彷彿還應露指尖。』《南部新書》謂此詩乃李義山作,未知孰是?李商隱  蔡寬夫《詩史》云:李義山詩:『小鼎烹茶面曲池,白鬚道士竹間棋。何人畫破蒲葵扇?記著南窗移樹時。』蒲葵扇出〈謝安傳〉,然人不知其何名蒲葵。蘇子容云:棕櫚也,出《廣雅》,今衢、信、宣、歙間扇是也。謂彩似蒲葵爾。  商隱依彭陽令狐楚,以牋奏受知。後其子綯有韋、平之拜,浸疏商隱。重陽日,義山造其廳事乃題云:『十年泉下無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郎君位重施行馬,東閣無因得再窺。』綯見之慚恨扃閉此廳,終身不處。  《□溪詩話》云:義山詩好積故實。如〈喜雪〉云:『班扇慵裁素,曹衣詎比麻?鵝歸逸少宅鶴滿令威家。』又:『洛水妃虛妒,姑山女謾夸。聯辭雖許謝,和曲本慚巴。』一篇中用事者十七八。溫庭筠  《雪浪齋日記》云:溫庭筠小詩尤工。如『墻高蝶過遲』,又『蝶翎胡粉重,鴉背夕陽多』,又〈過蘇武廟詩〉云:『歸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  《苕溪漁隱》云:溫飛卿〈晚春曲〉云:『家臨長信往來道,乳燕雙雙拂煙草。油壁車輕金犢肥,流蘇帳曉春雞報。籠中嬌鳥煖猶睡,簾外落花閑不掃。衰桃一樹近前池,似惜容顏鏡中老。』殊有富貴佳致也。杜牧  杜牧之弱冠登第,再中制科,因與二三同年城門遊覽。至丈六寺,有禪僧擁褐坐,與之語。問杜姓名,具以對。又曰:『修何業?』傍人以累捷誇之。笑曰:『皆不知也。』牧之嘆訝久之。作詩云:『家住城南杜曲旁,兩枝仙桂一時芳。老僧都未知名姓,始覺空門氣味長。』  《脞說》云:杜牧之嘗夢人謂曰:『辭春不及秋,昆腳與皆頭。』後果得比部員外郎。  大和三年,牧之佐吏部沈公傳師幕,在江西。時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來入樂籍中。後一年,公鎮軍城,復置好好於宣城籍中。後三歲,為沈著作述師納之。後二歲,於洛陽城重見,睹好好感舊傷懷,故題二十韻以贈之。『爾為豫章姝,十三纔有餘。翠茁鳳生尾,丹葉蓮合趺。高閣倚天半晴江聯碧虛。此地試爾唱,特使華筵鋪。生公顧四座,使訝來踟躕。吳娃引贊起,低回映長裾。雙鬟可高下,才過青羅襦。眄眄乍垂袖,聲同雛鳳呼。繁絃迸關組,塞管裂寒蘆。眾音不能逐,裊裊穿雲衢。主公再三歎,為言天下姝。贈之天馬錦,副以水精珠。龍沙看秋浪,明月遊東湖。自此每相見,三日以為疏。玉質隨月滿,豔態逐春舒。修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旌旆忽東下,笙歌隨軸轤。霜彫謝庭下,沙煖勾溪蒲。身外任塵土,樽前極歡娛。飄然集仙客,諷賦欺相如。聘之碧瑤珮載以紫雲車。洞戶水聲遠,月高蟾影孤。邇來未幾歲,散盡高陽徒。洛陽重相見,婥婥為當爐。怪我苦何事,年少垂白鬚?朋遊今在否,落魄更能無?門館慟哭後,水雲秋景初。斜月掛衰柳,涼風生坐隅。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  作李和鼎詩云:『鵩鳥飛來庚子直,謫去日蝕辛卯年。由來枉死賢才士,消長相持勢自然。』蓋言鄭注事也。方是時和鼎論注不可為相,旋致貶謫,故牧之作詩痛之如此。議者謂:辛卯年在憲宗之時,而文宗時無辛卯也,豈牧之娛乎?要知牧之所云,非實庚子辛卯也。鵩集於舍,班固書庚子之日;『日有蝕之』,詩人有辛卯之詠。借是事以明李甘之冤爾。  牧之集有〈李給事詩〉二首,其中有『紛紜白晝驚千古,鐵鎖朱殷幾一空』,謂鄭注甘露之事也。又有『可憐劉校尉,曾頌石中書』之句。牧之自注云:給事曾忤仇士良。人遂以為給事者李石也。嘗攷李石雖為給事,然劾鄭注之事,史所不載。語言忤仇士良,然亦在石拜相之後。石既拜相,則牧之詩題,不應以給事為稱,其非李石明矣。當時唯有李中敏與牧之厚善。嘗因旱,欲乞斬注,以申宋申錫之冤,帝不省,遂以病告歸穎陽令。牧之有『元禮去歸緱氏學』之句。牧之自注云:因論鄭注告歸穎陽。又史云:注誅,遷給事。其後仇士良以開府蔭其子,中敏曰:『內謁者安得有子?』士良慚恚,由是復棄官去。由是論之,則是中敏無疑矣。  《苕溪漁隱》曰 : 牧之題詠,好異於人。如〈赤壁〉云:『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題商山四皓廟〉云 :『 南軍不袒左邊袒,四老安劉是滅劉。』皆反說其事。至〈題烏江亭〉,則好異而畔於理。詩云:『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項氏以八千人渡江,敗亡之餘,無一還者,其失人心為甚,誰肯復附之?其不能卷土重來,決矣。  許彥周《詩話》云:牧之〈題桃花夫人廟〉詩:『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僕嘗謂此詩為二十八字史論。  《郡閣雅談》云:杜牧舍人罷任浙江郡,道中有詩曰:『鏡中絲鬢悲來慣,衣上塵痕拂漸難。惆悵江湖釣魚手,卻遮西日向長安。』與杜甫齊名,時號大、小杜。許渾  許渾嘗夢登山,有宮室凌雲,人曰:『此崑崙山也。』既入,見數人方飲,招同飲,至暮而罷賦詩曰:『曉入瑤臺露氣清,庭中惟有許飛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里空山下月明。』他日復夢至其處,飛瓊曰:『子何題余姓名於人間?』改曰:『天風吹下步虛聲。』曰:『善。』  《丹陽集》云:余讀許渾詩,獨愛『道直去官早,家貧為客多』之句,非親嘗者,不知其味也〈贈蕭兵曹〉詩云:『客道恥搖尾,皇恩寬犯鱗。』道直去官早之實也。〈將離郊園〉詩云:『久貧辭國遠,多病在家希。』家貧為客多之實也。  《西清詩話》云:許渾〈送栖元棄釋奉道〉詩云:『仙骨本微靈鶴遠,法心潛動毒龍驚。』〈送勤尊師自邊將入道〉詩云:『蒼鷹出塞胡塵滅,白鶴還鄉楚水深。』〈送李生棄官入道〉云:『水深魚避釣 , 雲迥鶴辭籠 。』 皆獎之也。至〈送僧南歸〉詩云:『送師不得隨師去,已戴儒冠事素王。』豈渾亦有逃禪之意乎?李遠  《郡閣雅談》云:李遠體物緣情,皆謂臻妙。嘗有〈贈箏妓伍卿〉詩云:『輕輕沒後更無箏,玉腕紅紗到伍卿。坐客滿筵都不語,一行哀雁十三聲。』〈詠鴛鴦〉云:『鴛鴦傷別離,人意似鴛鴦。試取鴛鴦看,多應寸斷腸。』故人盧尚書哭李詩云:『昨日舟還浙水湄,今朝丹旐欲何為?纔收北浦一竿釣,未了西齋半局棋。洛下已傳平子賦,臨川爭寫謝公詩。不堪舊里經行處,風木蕭蕭鄰笛悲。』  《□溪詩話》云:令狐相進李遠為杭州,宣宗云:『聞李遠云:「長日惟消一局棋。」豈可使治郡哉?』對曰:『詩人之言,不足為實也。』乃薦遠廉察可任。此正『說詩者不以辭害志』也。趙嘏  葛常之云 : 趙嘏因〈長安秋望〉詩,遂有趙倚樓之目。又有〈長安月夜與友人話歸故山〉詩云:『楊柳風多潮未落,蒹葭霜在雁初飛。』亦不減『倚樓』之句。至於〈獻李僕射〉詩云:『新諾似山無力負,舊恩如水滿身流。』則謬矣。  嘏頗有詩名,不拘小節。飲中贈歌者曰:『倚風無處過梁塵,雅樂清歌日日新。來值漢廷花欲盡,一生留得萬家春。』後因酒失悔過,以詩上歙州府曰:『葉覆清溪豔豔紅,路橫秋色馬嘶風。猶攜一榼郡齋酒,傾對青山憶謝公。』薛能  薛能尚書鎮彭門,時溥、劉巨容、周岌俱在麾下。未數年,溥領徐,巨容鎮襄,岌領許,俱假端揆。故能詩:『舊將已為三僕射,病身猶是六尚書。』  《百斛明珠》云:唐人煎茶用薑。故薛能詩云:『鹽損添常戒,薑宜著更誇。』據此,則又有用鹽者矣。近世若用此二物,必大笑之。然茶之中等者,用薑煎亦佳。方干  方干詩清潤小巧,蓋未升曹、劉之堂;或者譽之太過,是不可曉。王贊嘗稱之曰:『鏝肌滌骨冰瑩霞絢。嘉殽自將,不吮餘雋。麗不葩芬,苦不□棘。當其得意,倏與神會。』孫邰嘗稱之曰:『其秀也先蕊於常花,其鳴也靈鼉於眾響。』觀其〈寄喻鳧〉云:『寒蕪隨楚盡,落葉渡淮稀。』〈送喻坦之下第〉又云:『過楚寒方盡,浮淮月正沉。』〈贈路明府〉詩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贈喻鳧〉又云:『才吟五字句,又白幾莖鬚。』〈稱心寺中島〉云:『雪折停猿樹,花藏浴鶴泉。』〈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樹,岩飛浴鶴泉。』〈于使君〉詩云:『月中倚棹吟漁浦,花底垂鞭醉鳳城。』〈送伍秀才〉又云:『倚棹寒吟漁浦月,垂鞭醉入鳳城春。』其語言重疊,有以見其窘也。至於『野渡波搖月,空城雨翳鐘』、『白猿垂樹窗邊月,紅鯉驚鉤竹外溪』、『義行相識處,貧過少年時』等句,誠無愧於孫、王所賞。  《鑒誡錄》云:方干處士號缺唇先生。有司以唇缺不可與科名,遂隱居鑑湖。作〈閑居詩〉曰『寒山壓鏡心,此處是家林。梁燕欺春醉,閒猿學夜吟。雲連平地起,月向白波沉。由是聞鐘角,棲身可在深。』  高弟李穎登第,干寄詩曰:『弟子已攀桂,先生猶臥雲。』同上。翁承贊  《鑒誡錄》云:翁承贊,唐末為諫議大夫。使福州,至劍浦縣,見舊識僧亞齊,贈詩云:『蕭蕭風雨建陽溪,溪畔維舟見亞齊。一軸新詩劍潭北,十年舊識華山西。吟魂昔向江村老,空性元知世路迷。應笑乘軺青瑣客,此時無暇聽猿啼。』盧延遜  盧延遜五舉方登第。嘗作詩云:『狐衝官道過,犬刺客門開。』租庸張相每誦之。又曰:『餓貓臨鼠穴,饞犬舐魚砧。』成中令激賞之。又曰:『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王中懿愛之。延遜嘗謂人曰:『平生投謁公卿,不意得貓兒狗子力也。』  光化中,放進士盧延遜等二十八人,燕於曲江,敕大官賜餅餤,止二十八枚而已。延遜後入蜀頗為蜀人所易。嘗有詩云:『莫欺零落殘牙齒,曾吃紅綾餅餤來。』裴說  《苕溪漁隱》曰:裴說云:『讀書貧裏樂,搜句靜中忙。』此二事乃余日用者。甘貧守靜,自少至老,飽諳此味矣。杜荀鶴  《鑒誡錄》云:杜荀鶴苦於詩,有贈僧句云:『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得心頭火自消。』又云:『利門名路兩何憑,百歲風前短焰燈。只恐為僧心不了,為僧心了是輸僧。』  荀鶴作〈時世吟〉十首,今錄其兩首云:『夫因兵亂守蓬茅,麻苧裙衫鬢髮焦。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盡尚徵苗。時挑野菜和根煮,旋砍生柴帶葉燒。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八十衰公住破村,村中牢落不堪論。因供寨木無桑柘,為點鄉兵絕子孫。還似平寧催賦稅,未曾州縣略安存。至今雞犬皆星散,日落西山哭倚門。』李濤  兵部李內相濤,唐宗室子。自河陽令復登科。小字社翁,每於班中多自名焉,其坦率如此。翰林月給內醞,兵部嘗因春社寄翰林一絕云:『社翁今日沒心情,為乏逃聾酒一瓶。惱亂玉堂將欲遍依稀循到第三廳。』  《談苑》云:李濤相國性滑稽。為布衣時,往來京、洛間。泥水闕有僧舍曰不動尊院,寺中有僧,不出院十餘載,濤每過,常謁其院,必省其僧。未幾寺焚僧散,濤再過之,但有門扉而已。因題詩曰:『走卻坐禪客,移將不動尊。世間顛倒事,八萬四千門。』羅隱  《鑒誡錄》云:羅隱以諷刺之深文而不第,劉贊贈之詩曰:『人皆言子屈,我獨以為非。明主既難謁,青山何不歸?年虛侵白鬢,塵在污麻衣。自古逃名者,至今名豈微?』隱見之,遂起歸歟之興。作五湖詩曰:『江東日暖花又開,江東行客思悠哉。高陽酒徒半凋落;終南山色空崔嵬。聖代也知無棄物,侯門未必用非才。一船明月一竿竹,家在五湖歸去來。』  隱與顧雲同謁淮南相國高駢,雲為人雅律,高公遂屬雲而遠隱。隱欲歸武陵,與賓幕酌餞於雲亭。盛暑,青蠅入座,高公命扇驅之,謔隱曰:『青蠅被扇扇離席。』隱應聲曰:『白澤遭釘釘在門。』偶見〈白澤圖〉釘在門扇,乃譏雲也。時高公欲繼淮南王求仙方為妖亂,後為畢將軍所害,隱作《妖亂誌》以譏之。故有〈題延和閣〉云:『延和高閣勢凌雲﹐輕語猶疑天上聞。燒盡降香無一事,開門迎得畢將軍。』僖宗在蜀,隱作詩數首,以刺諸侯。及還梁,為朝貴所疾,乃謁錢武肅焉。獻〈僖宗在蜀〉詩曰:『白丁攘臂犯長安,翠輦愴惶路屈幡。丹鳳有情雲外遠,玉龍無跡渡頭寒。靜思貴族謀身易,危惜文皇創業難。不將不侯何計是?釣魚船上淚闌干。』又作〈僖宗還京〉曰:『馬嵬楊柳尚依依,又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鑒誡錄》、《郡閣雅談》謂『青蠅』、『白澤』對句是寇弱、謝觀作。  《古今詩話》云:羅隱與桐廬章魯風齊名。錢武肅崛起,以魯風善筆札,召為表奏孔目,魯風不就 , 執之 。 後以羅隱為錢塘令 , 懼而受命 。 因宴賦詩云:『一箇禰衡容不得,思量黃祖謾英雄。』自是始厚之。  又云:光化中,羅隱佐兩浙幕,同院沈嵩得新榜,封示隱,隱批一絕於紙尾曰:『黃土原邊狡兔肥,犬如流電馬如飛。灞陵老將無功業,猶憶當時夜獵歸。』  許彥周《詩話》云:羅隱詩云:『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此殊有味。鄭谷  《古今詩話》云:鄭谷〈雪詩〉曰:『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江上晚來堪畫處,漁人披得一簑歸。』有段贊善善畫,因采其詩為圖,曲盡瀟灑之意,持以贈谷,谷為詩以謝之云:『贊善賢相後,家藏名畫多。留心於繪素,得意在煙波。屬與同吟詠,功成更琢磨。愛余風雨句,幽絕寫漁簑。』李山甫  山甫詩名冠當代 ,〈過烏江題項羽廟〉 云:『為虜為王盡偶然,有何?見渡江船?平分天下猶嫌少,可要行人贈紙錢?』又〈贈宿將〉曰:『校獵燕山經幾春?雕弓白羽不離身。年來馬上渾無力,望見飛鴻指似人。』沈彬  《江南野錄》云:沈彬早有詩名。先主鎮金陵,知其欲代楊氏,獻〈山水圖詩〉云:『須知手筆安排定,不怕山河整頓難。』覽而喜之。臨終指葬處以示家人,穴之,乃一塚,未嘗葬人;石燈臺上有漆燈一盞,壙頭有一銅碑,鐫篆文云:『佳城今已開,雖開不葬埋。漆燈猶未滅,留待沈彬來。』僧齊己  《郡閣雅談》云:僧齊己往袁州,謁鄭谷,獻詩曰:『高名喧省闥,雅頌出吾唐。疊巘供秋望飛雲到夕陽。自封修藥院,別下著僧床。幾許中朝事?久離鴛鷺行。』谷覽之云:『請改一字,方得相見。』經數日,再謁,稱已改得。詩云:『別掃著僧床。』谷嘉賞,結為詩友。  《續本事詩》云:齊己〈松〉詩曰:『雷電不敢伐,靈勢蠹萬端。麇依乾節死,蛇入朽根蟠。影浸僧禪濕,風吹鶴夢寒。尋常風雨夜,疑有鬼神看。』〈小松〉云:『發地纔盈尺,蟠根已有靈嚴霜百草死,深院一株青。後夜蕭騷動,空?蟋蟀聽。誰於千歲外,吟倚老龍形?』僧貫休 《古今詩話》云:貫休精於筆札,荊州城令問其筆札法,休曰:『此事須登壇可授,安可草草而言?』城令不悅,乃遞於黔中。因為〈病鶴詩〉見意曰:『見說氣清邪不入,不知爾病自何來?』魚玄機  《北夢瑣言》云:魚玄機甚有才思,咸通中,適補闕李億,後愛衰,為女道士。有詩曰:『蕙蘭銷歇歸春圃,楊柳東西絆客舟。』自是縱懷,竟以殺侍婢為京兆尹溫璋殺之。有集行於世。--------------------------------------------------------------------------------卷下張巡  張巡守睢陽,明皇已幸蜀,逆賊祿山方熾,城孤勢促,人食竭,以紙布切煮而食之,時以茶汁和食,而意自如。其謝金吾將軍表曰:『想峨眉之碧峰,遊豫西蜀;追綠耳於玄圃,保壽南山。逆賊祿山,戮屏黎獻,膻臊闕廷。臣被圍四十九日,凡三千二百餘陣。主辱臣死,迺臣致命之時;惡稔罪盈,是賊滅亡之日。』忠勇如此。激勵壯士,嘗賦詩曰:『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侔月暈,分守效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戰,飲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堅城諒不移。 無人報天子, 心既欲何施?』又〈夜聞笛〉曰:『岧?試一臨,虜騎俯城陰。不辨風塵色,安知天地心?雲開星月近,戰苦陣雲深。旦夕更樓上,遙聞橫笛聲。』《有宋佳話》  巡,鄧州人。按《唐史》:巡長七尺,每怒,鬚髯頓張。讀書不過三復,終身不忘。為文不屬稿。擢進士第。其在睢陽,士卒居民,但一見即識其姓名。更大小四百戰,斬將三百,殺卒十餘萬其用兵未嘗依古法,勒大將教戰,各出其意,故能以少擊眾,未嘗敗。王績  績字無功。絳州人。文中子通之弟。隋大業中為六合丞。世亂解官,遊北山東皋著書,自號東皋子。性嗜酒,有『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之句,因著〈五斗先生傳〉。高祖武德初,待詔門下省。貞觀間,以疾罷。  《西清詩話》云:王績〈被召謝病〉詩云:『橫裁桑節杖,直剪竹皮巾。鶴警琴亭夜,鶯啼酒甕春顏回唯樂道,原憲豈傷貧?』觀此數語,豈以招聘為喜乎?〈獨坐〉詩:『寄身千載下,聊遊萬物初。』『欲令無作有,翻覺實成空。』〈詠懷詩〉云:『故鄉行處是,虛室坐間同。日落西山暮,方知天下空。』〈贈薛稷〉詩:『賴此北山僧,教我似真如。使我視聽遺,自覺塵累祛。』績殆有得於佛氏者深也。  史載:績之仕也,以醉失職。鄉人或嗤之,績為作〈無心子〉以見趣,其詞曰:『無心子居越,越王不知其大人也,拘之仕,無喜色。越國法曰:穢行者,不齒。俄而無心子以穢行聞,王出之,無慍色。退而適茫蕩之野,過動之邑而見機士。機士撫髀曰:「嘻!子賢者,而以罪廢耶!」無心子不應。機士曰:「願承教。」曰:「子聞蜚廉氏馬乎?一者朱鬣白毳,龍骼鳳臆,馳驟如舞,終日不釋轡,而以熱死。一則重頭昂尾,駝頸貉膝,踶齧善蹶,棄諸野,終年而肥。夫鳳不憎山栖,龍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潔以罹患,不避穢而養精也。」』其自處如此。盧照鄰  照鄰字昇之。范陽人。調鄧王府典籤,王愛重之,謂人曰:『此吾之相如也。』居太白山,得方士元明膏,餌之。於具茨山下預為墓,偃其中。武后時尚法,照鄰已廢,著〈五悲文〉以自明。時與王勃、楊炯、駱賓王皆以文章齊名,天下號『四傑』。炯嘗曰:『吾愧在盧前,恥居王後。』  〈曲池荷〉云:『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後沉潁水,已讖於此。韋承慶  承慶字延休,鄭州武陵人。性謹畏,事繼母篤孝。擢進士,補雍王府參軍。王為太子,遷司議郎。太子廢,出為烏程令。累遷鳳閣舍人,掌天官侍郎。每有詔令,未嘗著稿。遷同二品,坐張易之黨,南流嶺表。〈別弟〉云:『澹澹長江水,悠悠遠客情。落花相與恨,到地一無聲。』歲餘,拜秘書少監,封扶陽縣子。卒諡曰溫。集六十卷。  〈凌朝浮江旅思〉一首,《唐詩》載為承慶作,尤遂初載為馬周作,未知孰是?宋之問  《古今詩話》云:宋之問貶黜放還,至江南,遊靈隱寺,夜月極明,長廊行吟曰:『鷲嶺鬱岧龍宮隱寂寥。』未得下聯。有老僧燭燈坐禪,問曰:『少年不寐,而吟諷甚苦,何耶?』之問曰:『欲題此寺,而思不屬。』僧曰:『試吟上聯。』之問誦之。曰:『何不道「樓觀滄海日,門聽浙江潮?」』之問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雲薄霜初下,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渡石橋。』僧一聯乃篇中警策也。遲明訪之,已不見。寺僧曰:『此駱賓王也。』按:是詩亦載駱集:王元美云:延清與賓王年事不甚相遠,賓王又有〈江南贈宋五之問〉及〈兗州餞別詩〉,何得言非舊識?若賓王果為老僧,而之問後謫過杭,亦且老矣,不得呼少年。殆因二詩並見集中,故令延清受此長誣耳。  史載:宋之問、冉祖雍並賜死於桂州。之問得詔,震汗不引決。祖雍請於使者曰:『之問有妻子,幸使決。』使者許之,而之問荒悸不能處家事。及考之文集,有〈登大庾嶺詩〉云:『兄弟遠謫居,妻子咸異城。』則之問赴貶時,未嘗以妻子行也。豈史之誤歟?《丹陽集》杜審言  審言字必簡,襄陽人。擢進士,為隰城尉。恃才高以傲世見疾。嘗語人曰:『吾文章必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武后將用之,問曰:『卿喜否?』審言辭謝。神龍初,遷膳部員外郎。坐交通張易之,流峰州道。涉湘江 , 有『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之句 。 又〈妾薄命篇〉云:『草綠長門掩,苔青永巷幽。寵移新愛奪,淚落故情留。啼鳥驚殘夢,飛花攪獨愁。自憐春色罷,團扇復經秋。』唐人流放,每託意於宮閨,此詩亦是流峰州時所作。入為修文館直學士時,與李嶠、崔融、蘇味道為文學四友。有集十卷。李邕  邕字泰和,李善之子。少知名。既冠,李嶠薦邕文高氣方,拜左拾遺。玄宗即位,為御史中丞後枉法下獄,當死,得減死,出為北海太守。以文名天下,時稱李北海。李林甫忌之,傅以罪,杖殺之。集七十卷行於世。  〈和春幸太平公主南莊應制〉云:『織女橋邊烏鵲起,仙人樓上鳳皇飛。李于麟稱此一聯與小許公作難為兄弟。孫逖  逖,博州人。屬思警敏。年十五,見崔日用,令賦〈土火爐〉,援筆成篇,理趣不凡,崔駭嘆開元十年,舉賢良方正,為集賢修撰,改考功員外,遷中書舍人,典詔誥,卒。有集二十二卷。  〈宿雲門寺閣〉云:『香閣東山下,煙花象外幽。懸燈千嶂夕,卷幔五湖秋。畫壁餘鴻雁,紗窗宿斗牛。更疑天路近,夢與白雲遊。』寺在浙紹之雲門山,晉王獻之居此,逖宦遊所經,又有〈山陰縣西樓〉一首。李適之  李適之在相位,每退朝,則邀賓客諧謔賦詩,曾不備林甫之害。嘗為詩曰:『朱門長不閉,親友恣相過。年今將半百,不樂復如何?』及罷相,又為詩曰:『避賢仍罷相,樂聖且銜杯。借問門前客,今朝幾箇來?』  適之,常山王之後。天寶元年,代牛仙客為左相,林甫忌之。林甫陰賊,嘗好謂適之曰:『華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國,顧上未之知。』適之信其言,他日言上。上以問林甫,林甫對曰:『臣故知之,顧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舍,不可穿治,故不敢聞耳。』帝遂謂林甫愛己而薄適之。於是適之所善若皇甫惟明、裴寬輩,悉為林甫所搆得罪,適之懼,卒仰藥死。崔信明  信明生以五月五日日方中,時有異雀鳴集庭樹,太史占之曰:『五月為火,火為離,離為文,日中,文之盛也。雀五色而鳴,兒殆以文顯耶?然雀類微,位不顯。』及長,強記博聞。嘗自矜其文,謂過李百藥,議者弗許。時有鄭世翼者,亦驚倨恌輕忤物。一日,遇信明江中,謂曰:『聞公詩有「楓落吳江冷」,願見其餘。』信明忻然多出示之。翼覽未竟,曰:『所見不如所聞。』輒投諸水,引舟去。崔顥  〈黃鶴樓〉云:『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嚴滄浪云:『唐人七言律詩,當以〈黃鶴樓〉為第一。』李賓之曰:『 律可間出古意, 古不可涉律 。古涉律調, 如謝靈運「池塘生春草」、「紅藥當?翻」,一時傳誦, 已移於流俗而不覺矣 。如崔顥「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乃律間出古,要自不厭。』王濟之曰:『唐人雖為律詩,猶以韻勝不以餖飣為工。崔顥詩「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氣格超然,不為律縛,故自有餘味也。』  顥,卞州人。開元十一年進士。才俊無行,好哺飲,娶妻擇美者,不愜即去之。李邕聞其名,虛室邀之。顥獻詩,首云:『十五嫁王昌。』 邕叱曰:『小兒無禮!』 不與接而去 。 終司勳員外郎。賈至  〈早朝大明宮〉云:『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謝茂秦云:『金針詩格謂內意欲盡其理,外意欲盡其象。內外涵蓄,方入詩格。但如賈至、王維輩〈早朝〉詩聯,皆非內意,謂之不入詩格可乎?大抵唐律妙在意興,無意有興,格氣高鬯,不失為盛唐。』  至字幼鄰,洛陽人。父曾,開元初掌制誥。至擢明經策解褐單父尉。玄宗拜起居舍人,知制誥從幸蜀。肅宗登極,至撰策進。帝曰:『先帝誥命,乃父為之;今茲命策,又爾為之。兩朝聖典出卿家父子,可謂盛矣。』崔曙  崔曙作〈明堂火齊詩〉,其中有佳句曰:『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為文士推服。崔既夭歿,有一女名星而無男子,當時異之。鄭審  審,開元時人。大曆初,為祕書監。三年,出為江陵少尹。杜甫有〈秋日夔府詠懷寄鄭監審一百韻〉,又〈解悶〉詩云:『何人為覓鄭瓜州?』註云:鄭秘監審也。高適  高適〈別鄭處士〉云:『興來無不愜,才大亦何傷?』〈寄孟五〉詩云:『秋氣落窮巷,離憂兼暮蟬。』〈送蕭十八〉云:『常恐古人遠,今見斯人古。』〈題陸少府書齋〉云:『散帙至棲鳥明燈留故人。』皆佳句也。〈上陳左相〉:『天地莊生馬,江湖范蠡舟。』亦有含蓄。但莊子謂:『天地一指,萬物一馬。』而以天地為馬,誤矣。  適字達夫,一字仲武,滄州人。舉有道科,授封邱尉。祿山反,為哥舒翰西河從事,由左拾遺遷侍御史,擢諫議大夫,出為蜀、彭二州刺史,代崔光遠為西河節度使,入為刑部侍郎。廣德中,以左散騎常侍封渤海侯。年五十始為詩,即工。每吟一篇,好事者輒傳布。岑參  〈和賈至早朝大明宮〉云:『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金闕曉鐘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獨有鳳皇池上客,〈陽春〉一曲和皆難。』顧華玉謂岑參最善七言,興意音律,不減王維,乃盛唐宗匠。此篇頡頏王、杜,千古膾炙。〈寄杜拾遺〉云:『聖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溪謂其繆承荀卿有聽從無諫諍之語,遂使阿諛奸佞,用以藉口。以是知凡造意立言,不可不豫為天下來世慮。余謂王阮亭《三昧集》中,不錄是詩,亦此意也。張旭  旭,蘇州吳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世呼張顛。與賀知章等為酒中仙人。文宗時,詔以李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  〈桃花溪〉云:『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山行留客〉云:『山光物態弄春輝,莫為輕陰便擬歸。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二絕盛稱於世。李廣琛  開元中,將軍宋清有神劍,後為瓜州牧李廣琛所得,哥舒翰求之,廣琛不與,贈詩曰:『刻舟尋已化,彈鋏示恩?。』《南部新書》陸贄  〈曉過南宮聞太常清樂〉云:『南宮聞古樂,拂曙聽初驚。煙靄遙迷處,絲桐暗辨名。節隨新律改,聲帶緒風輕。合雅將移俗,同和自感情。遠音兼曉漏,餘響過春城。九奏明初日,寥寥天地清。』  史載:贄字敬輿。年十八,第進士,中博學宏詞科。時壽州刺史張鎰有重名,贄往見,語三日,鎰奇之,請為忘年友。將行,餉錢百萬。曰:『請為母夫人壽。』贄辭,為受茶一串。曰:『以識公意。』入翰林,天子愛重其才,嘗以輩行呼而不名,至解衣衣之,同儕莫敢望也。時以贅常居中,號內相。德宗狩南山,道險澀,從官皆相失,帝夜召贄不得,驚且泣,下詔軍中,能得贄者,賞千金。已謁見,帝喜動顏色,自太子以下皆賀。元結  元結刺道州,承兵賊之後,徵率煩重,民不堪命,作〈春陵行〉,其末云:『何人采國風?吾欲獻此詩。』以傳考之,結以人困甚,不忍加賦,嘗奏免稅租及和市雜物十三萬緡,又奏免租庸十餘萬緡,因之流亡盡歸。乃知賢者所存,不特空言而已。殷璠《丹陽集》  黃常明云:元道州〈春陵行〉云:『所願見王官,撫養以惠慈。奈何重驅逐,不使存活為?』『逋緩違詔令,蒙責願所宜。』『亦云貴守官,不愛能適時。』〈賊退示官吏〉云:『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彼徵斂者,迫之如火煎。誰知絕人命,以作時世賢!』子美志之曰:『今盜賊未息知民疾苦,得結輩十數人為邦伯,萬姓氣吐,天下少安,立可待已。』余謂漫叟所以能然者,先民後己,輕官爵,重人命故也。觀其〈石魚〉詩云:『金魚吾不須,軒冕吾不愛。』此所以能不徇權勢而專務愛民也。杜云:『乃知正人意,不茍飛長纓。』可謂相知深矣。  郴州城東有山高秀,神仙蘇耽修真之所,唐封為蘇仙山。觀有泉,名曰橘泉。結有詩曰:『靈橘無根井有泉,世間如夢又千年。鄉關不見重歸鶴,姓字今為第幾仙?風冷露壇人悄悄,地閑荒徑草綿綿。如何躡得蘇君跡,白日霓旌擁上天。』《摭遺》  史載:結自幼不羈,年十七,乃折節向學。天寶中,擢上第。蘇元明見肅宗薦之,結上時議三篇,帝悅。代宗立,授著作郎。久之,拜道州刺史,流亡歸者萬餘。進容管經略使,民樂其教,立石頌德。結作〈自釋篇〉,詞曰:『河南,元氏望也。結,元子名也。次山,結字也。少居商餘山,著《元子》十篇,故以元子稱。兵興逃亂,入猗玕洞,始稱猗玕子。後家瀼濱,乃自稱浪士。及有官,人言浪者亦漫為官乎?呼為漫郎。既客樊上,漫遂顯。樊左右皆漁者,少長相戲,更曰聱叟。為其不相從聽,不相鉤加,帶笭箵而盡船,獨聱齖而揮車也。酒徒得此,又曰:公之漫其猶聱乎?公守著作,不帶笭箵乎?又漫浪於人間,得非聱齖乎?公漫久矣,可以漫為叟。於戲!吾不從聽於時俗,不鉤加於當世,誰是聱者?吾欲從之。彼聱叟不慚帶乎笭箵,吾又安能薄乎著作?彼聱叟不羞聱齖於鄰里,吾又安能慚漫浪於人間?取而醉人議,當以漫叟為稱;直荒浪其性情,誕漫其所為,使人知無所存有,無所將待。乃為語曰:能帶笭箵,全獨而保生。能學聱齖,保宗而全家聲也。如此,漫乎非耶!』蕭穎士  〈越江秋曙〉云:『扁舟東路遠,曉月下江濆,瀲灩信潮上,蒼茫孤嶼分。林聲寒動葉,水氣曙連雲。暾日浪中出,榜歌天際聞。伯鸞常去國,安道惜離群。延首剡谿近,詠言懷數君。』  穎士字茂挺。年四歲,知屬文。開元中,舉進士第一,名高天下,一時知名士,皆執弟子禮受業焉,時號蕭夫子。已倭國遣使入朝,自陳國人願得蕭夫子為師,詔不許。與陸據、李華善。嘗偕二人遊洛龍門,讀道旁碑,穎士一覽即誦,華再閱,據三之。聞者以是定三人品第。穎士有奴,役十年,笞楚慘毒,或勸其去,奴曰:『非不能去,愛其才耳。』李華  〈仙遊寺〉云:『捨事入樵徑,雲木深谷口。萬壑移晦明,千峰轉前後。嶷然龍潭上,石勢若奔走。開坼秋天光,崩騰夏雷吼。靈谿自茲好,紆直互紛糾。聽聲靜復喧,望色無更有。冥冥翠微下,高殿映杉柳。滴滴洞穴中,懸泉響相扣。昔時秦王女,羽化年代久。日暮松風來,蕭聲生左右早窺神僊籙,願結芝朮友。安得羨門方,青囊繫吾肘。寺有龍潭穴、弄玉祠。』  華字遐叔,趙州人。嘗作〈含元殿賦〉,賦成,以示蕭穎士。穎士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時謂不及穎士,而華自疑過之,因作〈弔古戰場文〉,極思研搉,已成,謬為故書,雜置梵書之庋。他日與穎士翻及,讀之稱工。華問:『今誰可擬?』穎士曰:『君若加精思,便能至矣。』華愕然而服。裴迪  迪,關中人。與王維、崔興宗居終南。〈遊輞川別集〉十首最佳:〈孟城坳〉云:『結廬古城下,時登古城上。古城非疇昔,今人自來往。』〈華子岡〉云:『落日松風起,還家草露晞。雲光侵履跡 , 山翠拂人衣 。 』〈斤竹嶺〉云:『明流紆且直,綠篠密復深。一逕通山路,行歌望舊岑 。』〈鹿柴〉 云:『日夕見寒山,便為獨往客。不知深林事,但有□麚跡。』〈木蘭柴〉云:『蒼蒼落日時,鳥聲亂谿水。緣谿路轉深,幽興何時已?』〈茱萸沜〉云:『飄香亂椒桂,布葉間檀欒。雲日雖迴照,森沉猶自寒。』〈宮槐陌〉云:『門前宮槐陌,是向欹湖道。秋來山雨多,落葉無人掃。』〈南垞〉云:『孤舟信一泊,南垞湖水岸。落日下崦嵫,清波殊淼慢。』〈金屑泉〉云:『縈渟澹不流,金碧如可拾。迎晨含素華,獨往事朝汲。』〈白石灘〉云:『跂石復臨水,弄波情未極。日下川上寒,浮雲澹無色。』〈辛夷塢〉云:『綠堤春草合,王孫自留翫。況有辛夷花色與芙蓉亂。』 〈崔九欲往南山馬上口號與別〉云:『歸山深淺去,須盡邱壑美。莫學武陵人,暫遊桃源裏。』祖詠  〈終南望餘雪〉云:『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此詠應試賦此題,纔得四句,即納於有司。或詰之,詠曰:『意盡。』邱為  〈左掖梨花〉云:『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與王維同賦。  為,嘉興人。事繼母孝,常有靈芝生堂下。累官太子右庶子。卒年九十六。有集行世。李頎  頎,東川人。開元進士。為詩尤善七言律。胡元瑞曰:『流澌臘月』極雄渾而不笨,『花宮仙梵』至工密而不纖。『遠公遁跡』之幽,『朝聞遊子』之婉,皆可獨步千載。  〈寄司勳盧員外〉云:『流澌臘月下河陽,草色新年發建章。秦地立春傳太史,漢宮題柱憶仙郎。歸鴻欲度千門雪,侍女新添五夜香。早晚薦雄文似者,故人今已賦〈長楊〉。』  〈宿瑩公禪房聞梵〉云:『花宮仙梵遠微微,月隱高城鐘漏稀。夜動霜林驚落葉,曉聞天籟發清機。蕭條已入寒空靜,颯沓仍隨秋雨飛。始覺浮生無住著,頓令心地欲皈依。』  〈題璿公山池〉云:『遠公遁跡廬山岑,開士幽居祇樹林。片石孤峰窺色相,清池皓月照禪心指揮如意天花落,坐臥閑房春草深。此外俗塵都不染,惟餘元度得相尋。』王元美曰:『遠公遁跡廬山岑』刻本下皆云『開山幽居』,不惟聲調不諧,抑意義無取。吾弟懋定以為『開士』甚妙,蓋言昔日遠公遁跡之岑,今為開士幽居之地。開士見佛書。茲案:綦毋潛云:『開士度人久,空巖花霧深。』郎士元云:『高僧本姓竺,開士舊名林。』益信唐人每多用此。  〈送魏萬之京〉云:『朝聞遊子唱驪歌,昨夜微霜初度河。鴻雁不堪愁裏聽,雲山況是客中過關城樹色催寒近,御苑砧聲向晚多。莫見長安行樂地,空令歲月易蹉跎。』劉□虛  〈闕題〉云:『道由白雲盡,春與青谿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綦毋潛  潛,字季通,荊南人。〈宿龍興寺〉云:『香剎夜忘歸,松青古殿扉。燈明方丈室,珠繫比邱衣。白日傳心淨,青蓮喻法微。天花落不盡,處處鳥銜飛。』武元衡  殷璠《丹陽集》云:武元衡詩不多,集中有〈酬嚴司空荊南見寄〉詩兩篇,一云:『金貂再領三公府,玉帳連封萬戶侯。』一云:『漢家征鎮委條侯,虎節龍旌居上頭。』皆續以『簾捲青山巫峽雨,煙開碧樹渚宮秋』。第三聯一云:『劉琨坐嘯風清塞,謝朓題詩月滿樓。』一云:『金笳曾掩故人淚,麗句初傳明月樓。』皆續以『〈白雪〉調高歌不得,美人相顧翠娥愁』。人訝其大同。余謂乃元衡刪潤之本,集中兩存之,當以前篇為正,後篇誠未工也。  元和十一年六月,武元衡將朝,夜漏未盡三刻,騎出里門,遇盜死於墻下。許孟容謂國相橫尸而盜不得,為朝廷恥。遂下詔募捕,竟得賊。始得張晏者,王承宗所遣;訾珍者,李師道所遣也。初元衡策李錡之必反,已而錡果反就誅,由是諸鎮桀驁者皆不自安,以致於是。劉夢得有〈代靜安佳人怨〉詩云:『寶馬鳴珂踏曉塵,魚文匕首犯車茵。適來行哭里門外,昨夜畫堂歌舞人。』又云『秉燭朝天遂不回,路人彈指望高臺。墻東便是傷心地,夜夜秋螢飛去來。』考夢得為司馬時,朝廷欲澡濯補郡;而元衡執政,乃格不行。夢得作詩傷之,而借託於靜安佳人;其傷之也,乃所以快之歟!《韻語陽秋》孟郊  《隱居詩話》云:孟郊詩蹇澀窮僻,琢削不暇,苦吟而成,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閑,心與身為仇?』而退之薦其詩云:『榮華肖天秀,捷疾愈響報。』何也?  葛立之曰:孟郊詩云:『借車載家具,家具少於車。借者莫彈指,貧窮何足嗟。』可見其素窶後有詩云:『賓秋已覺厚,私儲常恐多。』是古人恐富求歸之義,則貧亦何足怪?按:郊為溧陽尉縣有投金瀨、平陵城,林薄蓊蔚,郊往來其間,曹務都廢。令白府以尉代之,分其半俸。則安得有私儲哉?退之贈郊詩云:『陋室有文史,高門有笙竽。何能辨榮辱?且欲分賢愚。』蓋言貧者文史之樂,賢於富者笙竽之樂也。張繼  繼字懿孫,兗州人。〈楓橋夜泊〉云:『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雨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李于鱗曰:『寒山寺在吳縣西,計有功謂此地有夜半鐘,名無常鐘,歐陽以為語病,非也。然亦不止姑蘇有之,于鵠「遙聽維山半夜鐘」,白樂天「半夜鐘聲後」,皇甫冉「夜半隔山鐘」,溫庭筠「無復松窗半夜鐘」,陳羽「隔水悠揚午夜鐘」,乃知唐人詩多用此。』胡元瑞曰:『「夜半鐘聲到客船。」談者紛紛,皆為昔人愚弄。詩流借景立言,惟在聲律之調,興象之合,區區事實,彼豈暇計?無論夜半是非,鐘聲聞否未可知。』陳標  元和十三年,進士獻陳標獻諸先輩詩曰:『春官南院院墻東,曉色初明日色紅。文字一千重馬擁,喜逢三十二人同。眼看魚變辭凡水,心逐鶯飛出瑞風。莫怪雲泥從此別,總曾惆悵去年中。』《摭古》竇牟 竇群 竇庠  竇常、牟、群、庠、鞏兄弟五人,四人擢進士,獨群客隱毘陵,因韋夏卿屢薦始入仕,皆詩人也。牟晚從昭義盧從史,從史寖驕,牟度不可諫,即移疾歸東都。故其〈秋夕閒居〉詩云:『燕燕辭巢蟬蛻枝,窮居積雨壞藩籬。』群嘗為黔中觀察使,故其詩曰:『佩刀看日曬,賜馬旁江調。言雨多重譯,壺觴每獨謠。』庠詩不多見,其〈巡內〉一絕云:『愁雲漠漠草離離,太液鉤陳處處疑薄暮毀垣春雨裏,殘花猶發萬年枝。』造句亦可謂秀整矣。兄弟中獨群詩稍低,不得舉進士,而位反居上。鞏有〈放魚詩〉云:『好去長江千萬里,不須辛苦上龍門。』豈非為群而言乎?然史載:鞏平居與人言若不出口,世號囁嚅翁。乃肯為是耶?常、鞏已見原集。狄煥  《雅言系述》云:狄煥字子炎,唐相國梁公之後。寄於南岳,以林泉自適。〈題柳〉云:『天南與天北,此處影婆娑。翠色折不盡,離情生更多。雨餘籠灞岸,煙暝夾隋河。自有佳名在,秦松繼得麼?』  〈送人遊邵〉云:『春光正渺渺,送別兩依依。煙裏棹將遠,渡頭人未歸。漁家侵疊浪,島樹挂殘暉。況入湖、湘路,那堪花亂飛!』姚嵒傑  姚嵒傑,梁國公崇之裔。弱冠通墳典,以詩酒遊江左,淩忽前達,旁若無人。乾符中,顏標典鄱陽,初創鞠場,請嵒傑紀其事,文成千餘言。標欲刊去一兩字,嵒傑大怒。既而標已睚眥而勒石,遂令覆碑於地,以車拽之,磨去。嵒傑以一篇寄之曰:『為報顏公識我麼?我心唯只與天和。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夢多。田子莫嫌彈鋏恨,甯生休唱飯牛歌。聖朝若為蒼生計,也合公車到薜蘿。』廖圖  圖字贊禹,虔州人。文學博贍,為時輩人所服。湖南馬氏辟幕下,奏天策府學士。與劉禹、李宏皋、徐仲雅、蔡昆、韋鼎、釋虛中、齊己俱以文藻知名,更唱迭和。有集行於世。〈贈宗陵上人〉云:『暫把枯藤倚壁根,禪堂初創楚江濆。直疑松小難留鶴,未信山低住得雲。草接寺橋牛笛近,日銜村樹鳥行分。每來共憶曾遊處,萬壑泉聲絕頂聞。』又和人贈沈彬詩云:『冥鴻跡在煙霞上,燕雀休誇大廈巢。名利最為浮世重,古今能有幾人拋?逼真但使心無著,混俗何妨手強抄。深喜卜居連岳邑,水邊松下得論交。』僧齊己寓渚宮,與圖相去千里,而每有書往來。臨終有絕句寄圖兄弟云:『僧外閑吟樂最清,年登八十喪南荊。風騷作者為商榷,道去碧雲爭幾程。』《雅言雜錄》王正白  《青瑣後集》云:王正白,唐末大播詩名。嘗作〈御溝詩〉云:『一派御溝水,綠槐相蔭青。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鳥道來雖險,龍池到自平。朝宗心本切,顧向急流傾。』示貫休。休曰『剩一字。』正白揚袂而去。休曰:『此公思敏。』書一『中』字於掌。逡巡正白回曰:『此中涵帝澤。』休以掌中示之。不異所改。陸希聲  《鑒誡錄》云:陸希聲以雙鉤寫字法授僧鞏光。鞏光入長安,為翰林供奉,而希聲尚未達,以詩寄鞏光曰:『筆下龍蛇似有神,天池雷雨變逡巡。寄言昔日不龜手,應念江湖洴澼人。』鞏光感其言,薦希聲,後至宰相。孫偓  《北夢鎖言》云:唐相國孫公偓,寬裕通簡。曾乘軺至蜀,詣杜光庭受籙。乃曰:『嘗遇至人話及時事,每有高樓之約。』後登庸二府,竟出官南岳,寄杜先生詩,其要曰:『蜀相信難遇,楚鄉心更愁。我行同范蠡,師舉效浮邱。他日相逢處,多應在十洲。』唐末朝廷罹穀水白馬驛之禍,惟孫獲免。王軒  《翰府名談》云:唐王軒字公遠。因遊苧蘿山,問西施之遺跡,留詩於石上曰:『嶺上千峰秀江邊細草春。今逢浣溪石,不見浣溪人。』迴顧見一女子,素衣瓊佩,謂軒曰:『妾自吳宮離越國素衣千載無人識。當時心比金石堅,今日為君堅不得。』軒知其異,又貽詩曰:『佳人去千載,溪山久寂寞。野水浮白煙,岩花自開落。猿鳥舊清音,風月閒樓閣。無語立斜陽,幽人入天幕。』西子曰:『子之詩美矣,不盡妾之所寄也。』乃答軒詩曰:『高花岩外曉相鮮,幽鳥雨中啼不歇。紅雲飛過大江西,從此人間怨風月。』既暮已散,期來日會於水濱。翌日軒往,則西子已在焉,又相與飲。軒詩曰:『當時計拙笑將軍,何事安邦賴美人?一似仙葩入吳國,從茲越國更無春。』西子見之,怨慕久之 , 又曰:『雲霞出沒群峰外,鷗鳥浮沉一水間。一自越兵齊振起,夢魂不到虎邱山。』既夜乃散。異日又相遇而留者逾月乃歸。郭素聞王軒之事,遊苧蘿,留詩於泉石間,莫知其數,寂無所遇。無名子嘲之曰:『三春桃李苦無言,卻被斜陽鳥雀喧。借問東鄰效西子,何如郭素學王軒?』聞者大笑。陳綯《唐詩》作陶  《江南野錄》云:陳綯,劍浦人。好遊學,善解天文,長於雅頌。有詩曰:『中原莫道無麟鳳自是皇家結網疏。』與水巢任畹相善,寄之詩曰:『好向明時薦遺逸,莫教千古弔靈均。』晚絕縉紳之望,以修養為事。有詩曰:『乾坤見了文章懶,龍虎成時印綬疏。』又曰:『蟠溪老叟無人用閑把□梨教《六韜》。』又曰:『近來世上無徐庶,誰向桑麻識臥龍?』綯隱西山,產藥物數十種開、寶中,嘗見一叟角髮被褐,與一鍊師舁藥入城,鬻之獲資,則求鮓就爐對飲,旁若無人。歌曰『藍采和,塵事紛紛事更多。爭如賣藥沽酒飲,歸去深崖拍手歌。』疑其為綯焉。或曰得仙矣。  《北夢瑣言》云:陳綯詩有:『江湖水清淺,不足掉鯨尾。』『飲水狼子瘦,終日鷓鴣寒。』又:『一鼎雌雄金液火, 十年寒暑鹿麑衣。 寄語東流任斑鬢 ,向隅終守鐵蓑衣。』詩如此不可殫紀。  綯字嵩伯,自稱三教布衣。有《文錄》十卷。傳嚴宇牧豫章,綯隱居,操行清潔,宇欲撓之,遣小妓蓮花往侍焉。綯殊不采,妓乃獻詩求去云:『蓮花為號玉為腮,珍重尚書遣妾來。處士不生巫峽夢,空勞神女下陽臺。』後人移其事為陳圖南,非也。張綽  《桂林聚談》云:咸通中,有進士張綽,下第遊江、淮,養氣耽奇,只以爐火為事。題壁曰:『爭那金烏何?欲上飛不住。紅爐謾燒藥,玉顏安可駐?今年花落枝,明年花滿樹。不如且飲酒,莫管流年度。』人異之。不喜粧飾,多糜旗亭而好盃。人召飲,若遂意,則索紙剪蝴蝶三十二,以氣吹之,成列而飛,如此累刻,以指收之,俄皆在手。見者求之,即以他事為阻。嘗遊鹽城,多為酒困。非類相競,留繫邑中,醒乃課述,為陳情二章獻狄令,乃釋之。詩云:『門風長有蕙蘭馨,鼎族家傳霸國名。容貌靜懸秋月彩,文章高振海濤聲。訟堂無事調琴軫,郡閣何妨醉玉觥?今日東流橋下水,一條從此鎮長清。』自後宰欲傳其術,張云:明府勳貴家流,年少而宰劇邑,多聲色犬馬之求,未暇忘味。因贈詩云:『何用梯媒向外求?長生只在內中修。莫言大道人難得,自是行心不到頭。』去之日,乘醉,因求搗網紙剪二鶴於廳前,俄而翔飛,乃曰:『汝先去,吾即後來。』狄令亦醉。其所題云:『自不會天下,經書在腹內。身卻騰騰處世間,心即逍遙出天外。』江南好事者,尚記上升時事。太上隱者  《古今詩話》云:人莫知其本末,好事者從問其姓名,不答,留詩一絕云:『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呂仙翁  《雅言雜載》云:呂仙翁名嵒,字洞賓。本關右人。咸通初,舉進士不第。巢賊為梗,攜家隱於終南山。學老子法,絕世辟穀,變易形骸。尤精劍術。往往有人於關右途路間與之相逢,多不顯姓名。以其趨舍動作,異於流俗,故為人所疑。又為篇詠章句,間洩露其意。嘗有詩送鍾離先生云『得道歸來相見難,又聞東去幸仙壇。杖頭春色一壺酒,頂上雲攢五岳冠。飲海龜兒人不識,燒山符手鬼難看。先生去後應難老,乞與貧儒換骨丹。』〈贈薛道士〉云:『落魄薛道士,年高無白髭雲中臥看石,雪裏去尋碑。誇我吃大酒,嫌人念小詩。不知甚麼漢?一任輩流嗤。』  又劉斧《摭遺》云:先生,唐僖宗時人。避寇亂,多遊湖、湘間,或梁、魏之地。嘗遊大雲寺與寺僧多唱和。會有詩贈翁,翁乃依韻和曰:『三千里外無佳客,七百年前雲外身。行滿蓬萊為別館,道成瓦礫是黃金。待賓榼裏嘗存酒,化藥爐中別有春。積德求師何患少?由來天地不私親。』一日遊寂簡觀,淬劍於石,作詩贈道士侯日晦曰:『欲整鋒鉊敢憚勞?凌晨開匣玉龍嗥。手中氣岸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姦血點流隨水盡, 兇膏今逐漬痕銷。 削除浮世不平事, 與爾相將上九霄。』嘗遊長沙智度寺,贈僧惠覺詩曰:『達者推心兼濟物,聖賢傳法不離真。請師開訴西來意,七祖如今未有人。』臨行題壁上云:『唐室進士,今時神仙。足鬥紫霧,卻歸洞天。』眾方知其為呂仙翁也。  《古今詩話》云:宿州天慶觀西廡下,有石刻二詩,蓋至道中有賣墨人,嘗遊於此,一日題詩曰:『秋景蕭蕭葉亂飛,庭松影裏坐移時。雲迷鶴駕何方去?仙洞朝元失我期。』又曰:『肘傳丹篆千年術,口誦《黃庭》兩卷經。鶴觀古壇槐影裏,悄無人跡戶長扃。』人以為呂仙翁詩也。  又云 : 岳陽樓有碑極大, 乃李觀記呂仙翁筆跡。 李知賀州日,有道士相訪,自云呂先生,誦〈過岳陽樓詩〉云:『唯有城南老樹精,分明知道神仙過。』李亦不曉。後知岳州,有白鶴寺僧見過,道及呂仙翁嘗憩於寺前松下,有老人自松梢冉冉而下,致恭於先生之前曰:『某松之精也,今見先生過,禮當致謁。』呂書一絕於寺壁而去:『獨自行來獨自臥,無限世人不識我。惟有城南老樹精,分明知道神仙過。』後郡守為創亭於松下,名曰回先生云。韓湘  《青瑣集》云:韓湘字清夫,文公姪孫也。落魄不羈,文公勉之學。湘曰:『湘之所學,非公知之。』公令作詩以觀其志。詩曰:『青山雲水窟,此地是吾家。傍夜流瓊液,凌晨咀絳霞。琴彈碧玉調,爐鍊白硃砂。寶鼎存金虎,元田養白鴉。一瓢藏世界,三尺斬妖邪。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有人能學我,同共看仙葩。』公覽而戲之曰:『子能奪造化耶?』湘曰:『此事甚易。』公為開尊,湘聚土以盆覆之, 良久花開, 乃碧花二朵, 於花間擁出金字詩一聯云: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公未曉其句意。湘曰:『事久可驗。』遂告去。未幾,公為佛骨事謫潮州一日,途中遇雪,俄有人冒雪而來,乃湘也。湘曰:『憶花上之句乎?正今日事也。』公詢其地,即藍關,嗟嘆久之。曰:『吾為汝足此詩。』詩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本為聖明除弊政,豈於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須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公別湘詩曰:『人才為世古來多,如子雄文世孰過?好待功名成就日,卻抽身去上煙蘿。』湘別公詩曰:『舉世多為名利醉,伊余獨向道中醒。他時定是飛升去,沖破秋雲一點青。』許鵲真人  許鵲真人,唐末,遊南岳招仙觀,壁上題歌一首云:『洪爐烹鍛人性命,器用不同分皆定。妖精鬼魅鬥神通,只自干邪不干正。黃口小兒初學行,唯知日月東西生。還為萬靈威聖力,移月在南日在北。玉是玉兮石是石,蘊棄深泥終不易。鄧通餓死嚴陵貧,帝王豈是無人力?丈夫未達莫相侵攀龍附鳳損精神。』題後數日,上昇。僧智潛  開元中,有儒士登鍾南山得句云:『野迥雲根闊,山高樹影長。』私心自負,吟諷之際,忽聞空中語云:『未若「天河雖有浪,月桂不聞香」。』儒士不勝喜,以為己有。歸誇於僧智潛,掩鼻笑曰:『臭氣可掬,何足多也!』儒士驚愕,遽以實告。自此又號鑑文大師。有〈浮漚篇〉行世。出《零陵總記》。僧乾康  乾康,零陵人。齊己在長沙,居湘西道林寺,乾康往謁之。齊己知其為人,使謂曰:『我師門仞,非詩人不游,大德來,非詩人耶?請為一絕以代門剌。』乾康詩曰:『隔岸紅塵忙似火,當軒青嶂冷如冰。烹茶童子休相問,報道門前是衲僧。』齊己大喜,日與款接。及別,以詩送之。乾康有〈經方干舊居〉詩云:『鏡湖中有月,處士後無人。荻筍抽高節,鱸魚躍老鱗。』為齊己所稱。乾德中,左補闕王伸知永州,康捧詩見。伸睹其老醜,曰:『豈有狀貌如此,能為詩乎?宜試之』時積雪方消,命為詩。康曰:『六出奇花已住開,郡城相次見樓臺。時人莫把和泥看,一片飛從天上來。』伸驚曰:『其旨不淺,吾豈可以貌相人也!』待以殊禮。僧元覽  《古今詩話》云:大曆末,禪僧元覽住荊州陟岵寺,道高風韻,人不可親。章璪嘗畫松於齋壁符載贊之,衛象詠之,亦一時三絕,覽悉加堊焉。人問其故,曰:『無事疥吾壁也。』僧那即其甥發瓦,探壞牆,薰鼠,覽未嘗責。弟子議論,而布衣一食,亦不稱之。或怪問之,乃題詩於竹曰:『大海從魚躍,長空任鳥飛。』裴夫人  元微之自會稽拜尚書左丞,到京,未逾月,出武昌,詩贈夫人裴氏曰:『窮冬到鄉國,正歲別京華。自恨風塵眼,看他遠地花。碧幢還照耀,紅粉莫咨嗟。嫁得浮雲婿,相隨即是家。』夫人答曰:『使門初擁節,御苑柳絲新。不是悲殊命,惟愁別近親。黃鸝啼古木,朱履從清塵。想到千山外,滄浪正暮春。』張暌妻侯氏  《抒情集》載:會昌中,邊將張暌防戎十有餘年,其妻侯氏繡迴文作龜形詩,詣闕進上。詩曰『暌離已是十秋強,對鏡那堪重整粧?聞雁幾回修尺素,見霜先為製衣裳。開箱疊練常垂淚,拂杵調砧更斷腸。繡作迴文獻天子,願教征客早還鄉。』敕賜絹三百疋,以彰才美。--------------------------------------------------------------------------------全唐诗话续编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