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亭岭的小蛮猪:汉语新诗鉴赏(111)莱耳?林婉瑜?蔡振念?庄垂明?孟沙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8:27:38

汉语新诗鉴赏之一一一

莱耳/林婉瑜/蔡振念/庄垂明/孟沙

 

 

莱耳(1967-),女。祖籍湖南,生长于武汉,现居深圳。《诗生活》网站创办人,为“诗生活”站长

 

谈话


    你又要把我弄哭了
    眼泪浇灌不出什么
    眼泪也浇灌不出罪过
    所有该发生的事都发生在路上
    死亡在昨天下午被预知
    虽然晚了几个小时,星光都已经冷却了
    在命运面前低头,命运就能对我们好点儿么
    你嘲笑那些黑暗中你看不清楚的事物
    当他们不存在,直到你看见
    你希望他们也绅士一点儿,在扑过来之前,给你一个礼节性的表示
    可是谁是谁的敌人呢
    我们早已经开始相信药物,相信遗忘和变心
    相信早餐里的半只苹果要在秋天烂掉,土豆会逃跑,牛奶会叫喊
    把上帝的还给上帝
    人间的留给人间
    我们是相互的粮食,红色的果实,溃败了的棉花的天空
    像瘟疫,饥饿的迹象已经出现,你的胃正在变小
    请吃掉我

 

[赏析]

莱耳的诗有一种温暖的感伤的犹如耳语一样的气息,就像她的一首诗的题目“像宗教”,静静地修复着俗世的扩张带来的精神裂缝。读莱耳的诗,我总是能感受到催眠一样的安慰,同环境的紧张关系瞬间得到缓解和疏通。在我的印象中,举止优雅的莱耳从容行走于世界各地,衣食无忧,心地善良,处事淡定,几成理想中的女性典范。

近几年,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诗生活”后面隐藏着的总舵主莱耳,这个开办于新世纪伊始的网站迄今已走过11个年头,成为当代汉诗最重要的诗歌资料库和信息发布地。11年来,莱耳把“诗生活”的各个版块交付诸多诗人义工用心打点,自己并不指手划脚,也从来不显形于网站的前台,她这种宽容的良好心态是诗生活得以健康发展的原因,当然,另一重要原因是她投入到网站建设的不菲资金。对诗生活的方方面面,莱耳很少做口头或文字的陈述,仿佛那网站自己投生于诗歌现场后便独自生成这般模样,以致诗人们在享受了网站的便利的同时也经常忘了表达感谢的方向,众多诗歌贡献奖的颁发常常遗漏莱耳便是明证。

因着莱耳贵族式品位的格调我自觉和她不是一类人,只在有限的几个诗歌场合和她有过点头之交此外并无深度交谈,但这并不妨碍我私下对她的仰慕:完美女性应该像莱耳这样,生活安逸,精神富足,心怀悲悯,有余力和精力做做公益事业。2010年开始应承《特区文学》“诗人联席阅读”后,内心委实几次想起要推荐莱耳(我对莱耳诗作的看重和喜爱有2004年出版的《中间代诗全集》为证,那部全集收入了莱耳22首诗作,其早期诗作《和一枚细小的针谈论天气》表达了女性自身对平静生活按捺不住的破坏欲望,使我迄今记忆深刻),但每次都被新的人选往后推移,这里面当然与我不够坚定的意志有关,不可否认也与莱耳性格中超脱的一面有关,这样的人你写她,她不喜,你不写她,她也不悲,我于是也就没有必写的包袱。好在此番桑克推荐的诗人诗作有莱耳的,我也就借此了结这个心愿。

莱耳此诗《谈话》秉持着她温情的感伤的底色而又因为诗中谈话对象马骅令人心痛的早逝,而有了死亡沉郁的况味。2004年6月,自愿离开都市喧嚣生活奔赴云南明永村担任免费乡村教师的马骅在为孩子们购买文具的途中,不慎连车一起翻入怒江,走完了短暂的32年人生。马骅之死连同他的行动作为这个年代罕见的理想主义举措在诗人中引发了广泛的追念,但马骅之死连同他的行动并没有在社会层面铺展开对诗人形象的正面塑造也显然透露了这个时代对诗人的偏见并未因马骅的义举而有稍许改观(相比于媒体大肆张扬的梨花体、羊羔体对诗人形象的丑化),当然,诗人之死只能对诗人有意义,他至少提供了一种关于死亡的范例,无论如何,马骅让我们看到了一种类似“五四时期”才有的浪漫、血性与青春激情。按他自己的诗句即“在变老之前远去”。从个体生命不可复制的角度来说,我永远不会对任何形式的死亡唱赞歌。诚如莱耳诗中所言“眼泪浇灌不出什么”,所以她在起始句写道“你又要把我弄哭了”,也就是诗人在写作此诗的时刻,她尚未哭泣,她似乎也不准备哭泣,因为“眼泪也浇灌不出罪过”,看起来,眼泪毫无用途,一个诗人的意外死亡让诗人想去深究什么?往下读我们读到了“命运”,命运真是不讲道理的家伙,对这样一个怀揣善心的诗人都不给与眷顾,反而夺走了他的性命。莱耳用一句“在命运面前低头,命运就能对我们好点儿么”表达了自己忍无可忍的悲愤,接下来的几句,莱耳进一步把命运形象化为“黑暗中看不清楚的事物”,他们一点儿也不绅士,他们扑向“你”时连一个“礼节性的表示”都没有。我相信莱耳此时的绝望已让她产生犹如致幻效果的喃喃自语,她深信命运的敌人属性却又拿命运没有办法,只好把对“你”的谈话转化成对自己、对药物、对苹果、对瘟疫的谈话,这真是令人揪心的场景,当理智无法解决不可测的命运对一个好人的残杀,诗人所能做的只能是这些。

她像一个无辜无助的精神疾患者自我虐待,祈求被命运这只贪得无厌的胃吃掉但前提是命运的胃必须越来越小,小是因为饿,另一种含义是,小了,命运吞吃人的容量才能相应地变小,那么诗人自己就可以去充当命运的食物而无需扯上更多无辜的人,本诗的力量也因此得到了彰显。

《谈话》,一首和命运争夺诗人而不得的诗作。 (安琪/文)

 

 

 

林婉瑜(1977-),女。台湾诗人,生于台中市。著有诗集《刚刚发生的事》。

 

诞生

 

谁决定给你毛发,黑色,不是其它颜色

谁决定给你,这样的肤色

谁决定声音,深夜,将我从睡眠中唤醒的声音

谁给你力量,可以紧握拳头的力气

 

谁是你?独特,唯一的你

当生命决定对我有所馈赠,它并不悭吝

我伸手接下,因过分奢侈

微微紧张着

 

你睁眼张望世界,若有所思

第一句哭声,穿透凌晨时分

这个房间,这个早晨,彷佛有所领悟

这此围绕你的人

你的注视,使他们重新诞生一次

 

(选自:2005年7月25日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

 

[赏析]

庄柏林的<移动>与林婉瑜的<诞生>,可做个有趣的对比。长青庄柏林与年轻林婉瑜都以诗显现智慧,<移动>采取论说、叙事与抒情轮番出现,<诞生>则以单一路线寻声而来,却在最后时刻翻转诞生的意义。

<诞生>的情趣在于以疑惑传达喜悦,读者随着疑惑而被传染喜悦,“谁?谁?是谁?”彷佛可以听见大人逗弄婴孩的愉悦声音和样子,鼻尖触着鼻尖,婴孩咯咯笑个不停。<诞生>的成功却在于情境的逆转,原是生育婴孩的喜悦,却在最后一刻翻转成大人因孩子的诞生而重新认识生命,甚至于改变人际关系。这种情景让人想起,所有的父母都在叫了几百声“爸爸”、“妈妈”之后,才听见婴孩叫他们“爸爸”、“妈妈”,这种可笑的情境,正是诞生<诞生>这首诗类近的场域。 (萧萧/文)

 

 

 

蔡振念(1957-),台湾诗人,生于金门。著有诗集《漂流预言》、《水的记忆》、《人间情怀》、《敲响时间的光》等。

 

恋物四则

 

口红

 

直到遇到妳湿润的双唇

我的生命才有意义

以一身火红的热情

日渐消损的肉体

报答妳的美丽

 

香水

 

缓缓剥开妳的衣服

进入妳的身体

直到汗水交缠

我才渐渐消褪,睡去

 

眉笔

 

又粗又黑,握住你

像握住一具阳具

弗罗伊德那变态老头

象征说的遗毒至今

还在我眼前

 

指甲油

 

都是荘生的无用之用

像诗装饰了生命

指甲油七彩了

女人的尖端美学

 

(选自:《创世纪》一四三期)

 

[赏析]

这是《创世纪》诗刊关于恋物、减肥,以及广告诗的“岛屿上的一般之歌”的主题征稿作品,所谓恋物云云,可以视为物质欲望超越精神追求的一种植批判,也不妨是咏特诗的变奏。蔡振念的这四则,既有咏的作用,又有恋的趋势,诗人所选择的四物,显然都跟女性相关,这就是“恋”的对象不一定是四物,可能是人与人,人对物或物对人,其间的暧昧关系,形成阅读的乐趣。

如<口红>里的我是口红;<香水>中的我则可以是香水,也可以是男体;<眉笔>中的我却是女人;<指甲油>中的指甲油反而是他者。若是,谁在恋着谁呢?  (萧萧/文)

 

 

 

庄垂明(1941—2001)。菲律宾籍汉语新诗诗人。祖籍福建晋江。著有诗集《瞭望台上》。

 

泪中山河

 

持着照相机

国籍混杂的游客们

竞先拍摄着

故土边区

缥缈的云雾

 

而我肃立坡上

手中什么也没有

我用眼睛拍照

用泪水冲洗

眼里的山河

 

(选自:《小诗选读》,台湾尔雅出版社1987年版)

 

[赏析]

《泪中山河》为数不多的字中,写出了诗人心中对祖国大好河山的崇敬之情,也写出了对于自己不能常回祖国的惆怅之情,这首小诗以菲律宾与中国交界的某一风景区中,游客们拍摄风景的这一动作作为切入点,写出自己远远望见自己祖国的高山流水,矗立眼前,却无法触摸的无奈与惆怅,表达了诗人虽身在国外,却心系祖国,对祖国的热爱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

在诗歌的结尾,诗人是这样写的:“我用眼睛来拍照/用泪水冲洗/眼里的山河”,这让我想到了艾青的诗歌:“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着土地爱得深沉……”祖国的大好河山近在眼前,却触手不及,这样的惆怅与无奈化成了晶莹的泪水,洗涤了“眼里的山河”,“冲洗”这个词的运用,一来说明这种“乡愁”给诗人带来的感受之大,以至于祖国的山河使他泪流满面,二来说明诗人“用泪水冲洗眼里的山河”是为了使这“眼里的山河”能时刻保持着全新的姿态,同时,也与第一节中“飘渺的云雾”相照应,“用泪水冲洗”,或许可以让那“飘渺的云雾”淡一些,再淡一些,让眼前的山河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泪水可以模糊视野,却可以洗涤心灵,让心中感受到的对祖国的热爱之情更加强烈。

从全诗所带来的冲击感来说,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诗人洋溢于诗中字里行间的浓浓乡愁,那是一种对祖国的热爱与思念之情,尽管诗人本身身在国外,却对祖国有着强烈的归属感,这也是给予诗人坚持下去的力量之源。

而这一切,都只能隔着边区,在远处遥望着,即使隔着飘渺的云雾,模糊,也是一种感动。

所以,庄垂明不愧被称为“菲华诗王”。    (李瑜[学生]/文)

 

 

 

孟沙(1941-),本名林明水。马来西亚籍汉语新诗诗人,祖籍海南文昌。著有诗集《青春献歌》、《四重奏》、《山灵》、《原本》等。

 

画中

 

最耀眼的是那倒影

湖面张开宽阔的胸膛

容纳一天的蓝一树的绿

波心泛起涟漪,一圈圈

收集日月的精华

 

有山,年年春色如锦

有草原,最好结伴放风筝

风筝在飞,天在舞

理想成了升空的鸢鸟

 

许多年后乍然遇见

似曾相识的图画

一半儿惊喜,一半儿无奈

在我心中已然酝酿

一个摇荡朦胧的倒影

 

蓦然回首,昨天已隐入画里

那一树的绿

仍擎着一天的蓝

而脚下漫漫一条长路

正一路通向天涯

 

(选自《马华文学大系·诗歌》,马拉西亚彩虹出版有限公司2004年版)

 

[赏析]

其诗命名为《画中》,诗中展现的是一个有山,有水,有草原的场景。它未必是作者看到的一幅实体画,也许它是一个美的像画的地方或是一段记忆。第一节描述的是画中的形象:湖像一面镜子,也像人的胸襟,是反射,也是包容了蓝蓝的天,绿绿的树,湖中还泛起一圈圈涟漪。这里用拟人的手法,将湖面看为一个人的胸襟,十分形象生动的描绘出天和树投影在湖中的样子,让湖也似乎马上具有了灵性。在结合“一天的蓝”“一树的绿”这种词类活用的修辞方法,让画面的色彩感十分浓烈。

就并非纯粹介绍所见了。年年春色如今的山,一望无际的草原让作者感到了强烈的生命力,朝气。作者便想想如果能在草原上放风筝该多好,风筝就像年轻时略显张牙舞爪的梦想,在天上盘旋,也想年轻时不愿妥协的心跳,摇摇晃晃。作者看着风筝仿佛看到了梦想在天空中飞翔,心中应该也相湖面一样泛起了涟漪。

第三,四节基本上是写作者产生的联想和思绪。多年后作者在看到或想到类似的场景,心中在涌出相类似的情绪时,仿佛已事隔好几年。那些梦想,冲动,澎湃也是似曾相识而已,心中难免有惊喜,也有无奈。作者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回首昨天,一切既清晰又模糊。当年的激情也许不再,但当年许下的承诺和梦想还是刻在脑海中的,就像“那一树的绿。仍擎着一天的蓝”,这样的画面和回忆已经被定格,不复存在但永不消失。思绪回到现实生活中的作者,突然发现脚下的路仍漫长,生命还长,责任仍重。虽然前途未卜,作者又深深知道,只要沿路走下去,就会走出“漫漫”,闯出“天涯”。

整首诗虚实结合,感情真挚。   (樊子琪[学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