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人口最多多少人:作家老鬼的“知青岁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2:04:25

杨沫之子作家老鬼的“知青岁月”

    他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英雄,他怀抱红色理想奔赴内蒙古大草原。在经历了时代的暴风雨之后,他看到了一代人的血色黄昏。日前,小说《青春之歌》的作者、著名女作家杨沫之子马波(作家老鬼)接受凤凰卫视《冷暖人生》节目采访,讲述了自己的“知青岁月”。

   
一篇作文改变了命运

1977年中国高校终于恢复了统一招生。在这一年的12月,"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正式举行,在山西大同的考场上,一个特殊的考生吸引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马波:山西的作文是《知心话儿献给华主席》,我正好就觉得我有很多话要说。写作文的时候笔尖就使劲写叮叮当当的,好像钢笔尖扎的木桌子直响,我就直掉泪,后来监考老师老看我,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我想,我沦落为最底层、最下等的人。人人都要划清界限的,不敢沾、不敢碰的人,结果最后就跟做梦一样,我竟然还能进考场。

    整整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在山西大同的考场上,那个边写作文边流泪举止有点怪异的考生叫马波。他的笔敲得课桌当当响,而他的那篇作文,也在当年震撼了阅卷老师。让马波自己都有点没想到的是正是从那一刻起,像是某种阀门,顷刻之间就被打开了,一发而不可收拾。从此他的笔再也没有停下。十年之后,马波的作品震撼了中国文坛,那部作品的名字叫《血色黄昏》署名老鬼。而这老鬼就是马波在内蒙当"知青"时候的外号。《血色黄昏》以近乎赤裸裸的写实主义描绘了老鬼在草原上八年离奇的、跌宕的、曲折残酷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也揭示了一代人,几千万"知青"的命运,老鬼凭借这部作品成为中国当代文坛似乎另类,但却无法抹煞的一个名字。《血色黄昏》之后又二十年过去,老鬼依然在写,写的依然还是"知青"。

     最苦的时候,也正是我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

    2000年之后,老鬼已经年近六十岁的老鬼,又一次回到内蒙古大草原。当看到曾经为扑灭草原大火,而牺牲的69名"知青"战友的墓地已经长满荒草时,他百感交集。而当年自己离开草原的那一幕也瞬间涌上心头。

    记者:我其实觉得你那种感情还是复杂的,对那个地方?

    马波:对,非常复杂。如果它对我特别不好,我可以恨它。可是它又曾对我好过,所以这就恨也恨不起来。可是爱呢,它又伤害我。所以特别复杂的一种感情。我在那儿是最苦的时候,可是我觉得我最苦的时候,也正是我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我的那八年的青春就在那儿,所以我也忘不了那个地方,对那个地方就是刻骨铭心了。

    从1968年到1976年,老鬼最宝贵的青春岁月,都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度过。1947年出生的老鬼,成长于北京的一个革命干部家庭。他的母亲就是写出小说《青春之歌》的著名作家杨沫。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少年老鬼对英雄有着无限的崇尚

    马波:我看过雷锋日记,夹着一张黄继光的照片。黄继光是横眉立目的,所以我就觉得特美。所以我照相从来不笑,从来都是横眉怒目的样子,觉得这是最美的表情。

    记者:那时候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近这个英雄吗?

    马波:那个时候就是模仿呗,比如,在家里钻吃饭桌子底下,托着一个枕头,学董存瑞炸碉堡。

    表达革命决心,带人抄自己的家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老鬼马上成为一名狂热的"红卫兵"。他和几名同学约好准备去参加抗美援越给美帝国主义以沉重一击。为了自断后路以表达革命决心,他甚至带人抄了自己的家。

    马波:我带着十个人,我们铁血团一共十个人都去了。"铁血团"其实就是抢钱。

    记者:你们呼啦啦人一进去家里人吓一跳?

    马波:对,我把家里的电话给先扯断扔到房顶上,完了写了点儿大标语:"打倒杨沫"。

    历尽千难万阻,老鬼和几个同学偷越中越国境。但由于周恩来早有指示,援越部队不能接受狂热参战的知识青年,他们又被遣送回来。老鬼没脸回家,还是父母写信劝说他回来。

    六八年春节的时候,他让我回家了,我回家了。

    记者:你爸爸再见到你的时候那个是什么表情?

    马波:我爸爸好像当时叹口气就说:我说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为了革命理想背起行囊走出家门

    然而老鬼的革命激情并没有因此磨灭,几个月后,他又和几个同学相约准备步行千里前往内蒙古大草原,到那里去实现自己的红色理想。1968年初冬,还是一个高中生的老鬼背起行囊走出了家门。

    记者:你当时走的时候,妈妈眼神里是些什么东西?

    马波:我妈特别慈爱,头发是白白的,银丝在漂浮。感觉我就离开家门了,我从此就走入真正的陌生的社会了,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结局在等着我,有点儿寒意吧。那个时候,冬天的晚上刮着风,可是后来我一想,我还有好几个战友跟我一块去,我一点不孤单,我一想这个就不害怕了,就不孤独了。

    1968年12月22号毛泽东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一场涉及了几千万年轻人的,声势浩大的历史运动正式拉开帷幕。

    但其实在毛泽东的讲话之前,全国各大城市自发的知青下乡运动也已经蔚然成风。"文革"以来,全国首支下乡插队的知青队伍来自首都北京,他们在1967年深秋离开北京到内蒙古草原插队。临行前,还在天安门的金水桥畔向毛主席集体宣誓。他们的自觉行动,比毛泽东的最高指示发表还早了整整一年多。而老鬼和他的几个同学要步行前往内蒙,这也比毛泽东指示早了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让内蒙古兵团的领导同意他们下乡"插队",他们甚至还割破手指,写下了血书。

    记者:刚到草原什么感觉?

    马波:就像笼子里的小鸟,从笼子里飞出来一样。特别高兴,恨不得在草原上打个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么辽阔,能看到地平线那么老远,所以特别新鲜。刚开始很兴奋,我们到草原以后见了马,不懂规矩,见了拴着的马就骑。过了一段,好奇感没了,以后就有点想家了。生活很苦,没有电都是点煤油灯,烧牛羊粪,特别冷,屋里头和屋外头是一个温度。而我们睡觉的时候,被子旁边都是白霜。后来有的小青年就想家,有的到那以后,就哭,但我们去,没有。

    大草原恶劣的生活环境丝毫没有动摇老鬼的信念,他做好了准备,在广阔天地中大有作为一番。然而他想不到,不久之后革命的暴风雨,竟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马波:我们刚到草原以后,就教育我们要下包去,一定要看这个包,有没有插红旗。如果这个包插着一面红旗,说明这个包是贫下中农,如果这个包插着白旗的话,这个包就是地主、富农。当时草原上的牧主,背上都钉着个白布条,上面写着牧主分子。就是让大家知道,要跟他们划清界线。

    1969年元旦,收音机里传出的新年社论的指导思想,依然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老鬼和兵团战友们要以实际行动来迎接新年社论。他们决定去抄"老牧主"贡哥勒的家。

    记者:那你下得去手吗?

    马波:到他们家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就是千万不要丧失立场,要站稳立场。

    记者:怎么抄的他们家?

    马波:我想抄点什么"变天账",电台、武器什么的,原来以为还有点儿什么金银财宝呢,啥也没有。

    记者:这牧主家还挺穷的。

    马波:很穷,把他们家瓶瓶罐罐,柜子都翻箱倒柜,结果被他们家狗咬了我一口,给我疼坏了,咬着筋那儿了,结果我就一下子狂怒的不行,完了就一定要给它打死。他非常害怕,可是他又不敢得罪我们,又不忍心他的狗被我们打死,所以他就一方面护着狗,一方面就是非常谦卑的向我笑。

自己的一时冲动 竟惹来了滔天大祸

    满腔的革命激情在老牧主那里得不到充分的发泄,一群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聚在荒凉的大草原上不甘寂寞。老鬼的热血青春依然蠢蠢欲动。

    马波:我们马车班长是以工农兵自居,他教训我们,要老老实实,你们是接受再教育来的,并对我们特别粗鲁,全连都特恨他,不敢惹他,他特有劲儿,我就豁出去了跟他打一仗。后来我就想,我就为民除害,我的火气就跟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觉得特解气,给"知青"出了一口气。可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团里突然就把我抓起来了。

    老鬼决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惹来了滔天大祸。为了报复打他的老鬼,班长先是鼓动领导,将老鬼实施监禁,随后,又发动"知青"们对他进行揭发。为了向组织表明赤诚,很多"知青"在揭发老鬼的"坏思想"上都不甘人后。其中甚至还包括老鬼最亲密的朋友。

    马波:写了六沓子揭发材料,底下都写着揭发人谁谁谁,让我知道我的朋友揭发我了,摧毁了我的防线。给我看完后,很难受,当时也掉泪了。

    记者:当时你最大的罪名是什么呢?

    马波:诬蔑毛泽东思想。《东方红》不能老唱,老唱老唱就腻了。因为那时候天天唱,一天唱好几遍。早请示,晚汇报,每天吃三顿饭,饭前都要唱《东方红》。

    无论是老鬼本人,还是那些揭发他的战友们,没有人想到这些揭发材料竟成为给老鬼定罪的证据。老鬼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一向自认为对革命最赤诚的他,绝难想象革命的暴风雨最终竟在自己身上降临。

    记者:那是你第一次?

    马波:对,头一次被批斗,真是给我批得失魂落魄,就觉得被扒光了,赤条条地站在大家面前。

    记者:你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打架连死都不怕的人,但是这一次在批斗会上就觉得受不了了。

    马波:是,我特害怕,我特别怵"批斗会",我觉得批斗会比拳头厉害多了。你想想,那么多人,那么多愤怒的眼睛瞪着你,上千人都喊着,青筋暴起,喊着,狠不得就是吃了你那个劲儿,真凶猛,那种气浪。而且我那个时候,对我们连的一个女生有好感,这个女生也在现场,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可是我多么愿意在她面前,我表现的威武一点儿。可是我没法表现,我只能就是那种猥琐的样子,被扒光了让她看一样,最丑陋的。梆梆地拍我,把我的脑袋拍下去,那时候我记得,我就鼻涕眼泪往下掉,又是夏天,汗水掉在鞋上,真是心里想喊冤枉,可是又不敢喊,那怎么敢喊啊。

    记者:你说你觉得已经站在全世界的反面了?

    马波:一下我就成了最底层的,成了他们的敌人了,成了跟苍蝇、老鼠、蚊子这样人了,根本就不受法律保护了。

    来到内蒙古草原仅仅不到两年,老鬼就迎来了他一生中最黑暗的岁月

    在我们初次接触老鬼的时候,觉得他性格挺内向,不太擅言词,甚至有点羞涩,和想象中作家那种侃侃而谈,有一点距离。老鬼说这或许就是那个年代留给他的后遗症吧。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而且坚决不去公众场合开口说话,因为人一多他就会觉得心慌,就会马上想起自己多年前,在"批斗会"上的那一幕,马上想起台下那些狂热的,仇视的人潮,那些眼神。老鬼可以说是天真的,他以为有雄壮的体魄,有满腔的赤诚,就能把革命进行到底。但现实对他进行了嘲弄,而老鬼又是性情的,即便他经历过如此的幻灭,他骨子里似乎还保存着那份天真。

    记者:那是你人生当中最低谷的一段?

    马波:对。那是最黑暗的一段,众叛亲离。当时就是有一个人,跟我见面握握手,完了以后马上批斗他。你为什么跟现行反革命握手?好像我这个"反革命"病毒一样能传染他,肉体上离得越远越好。所以这种事儿就是让我特别痛苦,给你放在人群里,可是又不让大家理你,这是最痛苦的一种折磨。平常我见到每一个人,我都低着头儿,我不说话了。任何一个小兵团战士,比我小很多的人很瘦小的人。在坯场上那时候我成天就拖坯,现在都可以指挥我,让我干这,让我干那。他们都住在房子里,我就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头。我把一个料槽子堵住门,可是还有猪老进去,有时候我看见猪进来了,我就拿着坯狠狠地砸猪一下。当时我就想,我是"反革命",没有愤怒的权利,对任何人都只能唯唯诺诺,我现在只有对猪,我才能可以表示一下愤怒,我就用力砸,给它砸跑了。

    1970年知青老鬼在内蒙古兵团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被强制监督改造在众叛亲离之中老鬼依然幻想着通过申诉,来让自己挣脱深深的屈辱。

    马波:心里很痛苦的时候,我就写信,觉得写信就好象我在掉泪一样,我用这个来发泄。我一定要活到最后,我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反革命"。我就不服这口气,所以我就老写申诉信。我怕被团里人搜走,我把扫帚拆了,把信藏在里头,完了再给它缠上。我给毛主席写过信,而且当时我还对那个有好感的女孩还是挺希望的,有一种憧憬。所以我特别希望快点把我的问题解决了。

    记者:她再见到你,她是什么样?什么眼神?

    马波:她很害怕我,躲着我。

    然而一封封申诉信都如石沉大海,老鬼渐渐陷入绝望,直到麻木。

    马波:我就不愿意在连里呆着,就想上山打石头。上山打石头是特别苦的活,一般都没人去,我就特别主动要求去,我愿意去,因为山上虽然苦一点,虽然寂寞,但是没人跟你划清界线,没人拿"阶级斗争"来整你。所以后来我就在山上呆了好几年。老在山上呆着老不说话,有时候山上一天到晚就一个人,有时候特别寂寞,特别安静。有时候没风的时候,一点声都没有,那么大的地方,那么辽阔,就是没声,特别可怕。有时候就自己瞎喊,怪叫。

    真正的孤独是很可怕的,四周没有人,好像世界都把你忘了。所以后来我就想,我受不了,就逃跑。即使我逃不成,我也得让大家知道,我还活着。

    1972年大年初一,趁着春节期间管理松懈老鬼逃离"知青"连队,一个人向着北京的方向走去。

    马波:风很冷,十几里没有人烟,如果你要迷路了很容易给冻死。所以我一定不能迷路,我就必须沿着公路走。走了一天一夜,渴了就吃点雪,那天夜里当我躺在公路上看天上那个星星,我还想过我妈妈。我说,我就这么死了吗,我还想过这个念头。后来,我还想过那个女的,就是我对她很有好感那个女的,我说,她们都在看着我呢,我不能这样啊。后来,我就站起来继续走。这一辈子最难忘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后来找了一个牛圈,牛圈里有好些小牛,我就跟小牛偎在一起,把自己的两个脚,放在小牛的肚子底下过了一夜。我进去了,小牛就吱吱儿的咀嚼那声音,过一会儿吱儿咀嚼一声,特别安详,它也不害怕我。

老鬼名字的由来

    然而老鬼马上就被抓了回来,继续接受监督改造。

    记者:在那种情况下,有没有谁一两次给你一点点那种温暖?

    马波:有一个叫小佬的天津"知青",完了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样,偷偷的碰了我一下,我不知道干吗,他就不动声色的眼睛不看着我,但是他手在碰我。我一看,他递给我一瓣蒜,后来我就特别感动,吃包子的时候他就给我一瓣蒜。可是他不敢公开给我,只是偷偷的塞给我。

     除了一些正直的"知青",让绝境中的老鬼感到温暖以外,在草原上还有很多,"地富反坏右"一起劳动改造,和自己曾经无比仇视警惕的"黑五类分子"混迹在一起,老鬼却渐渐地感受到了平静和自由。

    马波:很戏剧性,我刚来的时候,我是在他们之上,我监督他们,我让他们干啥就都干啥。现在我跟他们一样了,我所受的这些苦,我就知道了,是怎么个滋味了。所以以后,我这个思想就变了。有一个叫老班的,他在山上跟我一块打石头。有一次喝茶的时候,给我削了几片奶油,指甲盖那么大的两小片,薄薄的,可是我就觉得特温暖。还有的老牧民,见面了给我一棵烟,只有这些老牧民干这些事,兵团战士都特别觉悟高,特别革命,特别跟我划清界线。老牧民没这个觉悟,他就跟你还是这样,所以我就特感动。

    一次老鬼突发急症,那个他曾经批斗、抄家过的老牧主贡哥勒,步行几十里将他背到医务所,他才保住一命。从此老鬼彻底将自己当作了"牛鬼蛇神"中的一员。

    马波:那时候我穿的那个皮裤都破了,我没有皮子,我就拿一块破布缝在皮子上,特可怕,像叫花子一样。有一次我们去四连去借炸药去,当时天快晚了,我们好像是步行去的,四连的那个人,看见我们都害怕的不行,说你们哪的,吓的,我门过去他就往后直退

    我们都蓬头垢面的,他真觉得见着鬼了,我岁数最大,又是"牛鬼蛇神",又穿的破,完了大火就管我叫老鬼了。

    1972年秋天,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西邬旗,发生草原大火,数千"知青"手持铁铲、树枝等简陋工具,向着千度高温的火场发起冲锋。杜恒昌等69人英勇牺牲。当时的《人民日报》号召全国广大"知青"向烈士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为革命献出一切。而此时在相邻连队,正在接受监督改造的老鬼,依然在山上打着石头,他打了整整一天,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

    马波:到傍晚太阳落山了,我们是以太阳落山为准,一落山就下班。那帮小青年就欢呼着往下跑,后来我一看那个太阳,我就感觉到,我们有很多知识青年就是一颗红心啊,就是特别赤诚,想把自己的血,把自己的热献给这个社会,献给这个国家,把自己青春的热血献出去。虽然一点没用,虽然天空那么冷,你再多的血一下子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当时就涌现出,我就觉得落日,血红的太阳就像一个年轻人的心一样。

整整五年过去 终于等来了平反

    整整五年过去了,母亲杨沫终于有机会将老鬼申诉的转给上级有关部门。1975年老鬼终于等来了平反。

    马波:就是撤销原来定的什么决定,改为犯有严重政治错误,撤销监督改造一个批复。

    记者:你下去的时候多大?

    马波:七零年,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

    走出改造的牢笼,老鬼却发现曾经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到了末路穷途。一批批的"知青"比当年热切下乡,还要更热切地盼望返城。终于老鬼一直暗恋的那个女"知青"也要离开草原了。

    在姑娘离开之后,老鬼偷偷抓了一把她嗑过的瓜子皮放在衣兜里。用这残留的体温,纪念他埋葬在草原的爱情。1976年文革结束,老鬼也终于离开了内蒙,临行前一晚他大醉如泥。第二天清早他独自出门上路,不让一个战友送他。

    记者:这场灾难降临在你身上,也有一个可能是你以前所相信的这种拳头主义的东西,就是从小那种英雄主义的东西?

    马波:一个彻底的失败吧。所以我在我的书里就批判我自己了,我刚开始年轻的时候,我就觉得靠我这拳头能走遍天下,可是后来我就知道根本就寸步难行,你没有一个好的头脑不行,这年头不是水浒那个时代了。

    1977年老鬼在大同参加高考,并获得当地的文科第一名,最终他被北大录取,那一年他已经30岁了。

    当年从草原走出来,老鬼曾经以为他不会再回头,但事实上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里。如今他正在书写关于那69个内蒙"知青"烈士的历史,这过程更是让他时时感觉仿佛根本不曾远离,那曾经的热情,曾经的理想、失落、残酷、缥缈而刻骨铭心的爱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可是他依然在寻找些什么,好像总有什么,留在了那里。

    马波:虽然我在那挨整,我在那不得志,我灰溜溜的。可是我很怀念那个地方,就是人是很复杂的,所以我离开那个地方以后,我是全团第一个回去看望那个地方的。这个地方就是刻骨铭心了,人在最苦难的时候是,最有生命力的时候,我挺怀念那个生命力的。这八年的苦难给你带来些什么,在你的一生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意义。我就是同情老百姓的疾苦,我原来不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插队以后,我知道了,我知道老百姓真实生活情况了,和那个教科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我愿意把我的命运跟老百姓的命运连在一起,我愿意替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