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襄阳城雄浑之美:牛角上的《毛泽东选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2:01:02
 私企高管 徐仲仁 为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见证中国60年”征文撰稿 2009-10-20  

我们这些已到不惑之年的人谈见证60年中国,一半出于记忆,一半出于听说。听说的是火焰,记忆则是海水。

故事里的火焰来自于战争年代,许多人的胸腔在烈烈焰光中有力地起伏。北京雄浑的声音,南下滚滚的铁流。异域邻邦血凝的友谊,长江流域的滔天恶浪,还有后来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以及无比狂热的“文化大革命”。当然,最响亮的还是原子弹的横空出世。

所有这些背景更多地出现在村头街尾的茶余饭后,那是我们在孩子时能得到的唯一的精神粮食。典型的杂志是《红旗》、《中国民兵》、《党支部生活》、《解放军画报》之类。其实,这些刊物是一般农村孩子所见不到的。而当我偶然获得一本时,其欣喜程度不亚于长征中的红军缴获一张半年前的报纸。

当然还有一些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书,那是大人们“破四旧”或者什么运动中挖掘出来的。我的父亲不知用什么方法悄悄地留下了一批竖排的、横排的,有意或者无意为我们留下了这样可充饥的“老面筋”,包括当时谁也看不懂的《道德经》、《管子》之类。

当我能够认出几个字后,这些古董连同闪着火光的红色杂志发挥了作用,母亲立刻意识到了用处:一个爱看书的孩子是不会去打架或者去玩水的(在我们洞庭湖区,水是孩子的天敌)。于是她总是把几本书和一条牛缰绳塞到我的手里。

于是我就在牛背上咀嚼这些发霉的“面筋”,燃烧这些红色的杂志。回想起来最滑稽的是牛角上的书包里竟然总有一本《毛泽东选集》,我的伙伴们也基本如此。因为,有人天才地发现这本书中有若干空地方可以用来写字,代替买不起的作业本,而这本书随时可以找到。该发现的应用迅速推广到所有的书籍、杂志甚至报纸。

在寻找能写字的空隙中,我逐渐发现了许多神秘的故事,尽管其情节只是雪泥鸿爪。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80年代早期,当我在县城上高中时看到传说中的图书馆时,我的脑袋里已经装下了不知多少个问号。

当我以傲骄的眼神从书架上挑出一本凯恩斯的《通论》时,图书管理员立刻瞪大了眼睛,我仅回了一句:此人是资本主义国家的马克思。

其实,我也仅仅知道凯恩斯的名字。

那些各种口味的经典书籍通过图书馆源源不断地流入我的脑海,说是暴饮暴食也好,是囫囵吞枣也好。总之,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我眼前。有《十月》、《春风》这样的纯文学杂志,也有《百科全书》那样的科学读物,还有《荷马史诗》和《悲惨世界》。至于一些至今我还记得的,对于当时我一样大的学生来说闻所未闻,同时无法消化的许多书籍,也在其中。有一段时间,我沉迷于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也在书架中寻找过《怀疑的化学家》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样的另类经典。

当然这些经典著作对我的学业毫无帮助,除了在作文中偶尔有惊人之笔外。所以读这些书遭到父母和老师的竭力反对。出于生气,母亲和姐姐甚至焚烧了我从牙缝中省下来的一些精神粮食,我记得很清楚的包括《罗马史》和《日耳曼尼亚志》,只有王力的《古代汉语》这样与学业沾边的才得以保留。其实这些书那时对我来说,根本吸收不了。

当我跌跌撞撞地叩开大学之门后,父母对我所看的书不再关心了。当我准备在更大的图书馆里去寻宝的时候,我的同学们都嘲笑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谁还看这些东西?现在有用的是名人传记、公司成长史,以及个人奋斗故事,如果你要装得高尚一些,就应该看管理学和成功学!

于是大家一窝蜂地去讨论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赤手空拳起家的亿万富豪、百年长青的企业。商业界和工业界赫赫的领袖人物代替了睿智的思想家和雅典的文学家,创业的狂热梦想压过了理性的思考。

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深刻的道理是所有成功之路最终的路标,而去读懂它们一定要走一些弯路。

今天,在我的案头,既有司马迁的《史记》、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也有曼昆的《经济学》,还有路透社的《外汇与货币市场导论》,当然少不了《国家地理》、《福布斯》、《读书》这样的杂志,而不再只有“老面筋”和“红色火焰”。 

当我的手指轻轻滑过这些印刷精美的书页,竟不知读什么好。对比当年在牛角上吊《毛泽东选集》的孩子,现在的我就如在漫漫戈壁上跋涉的旅行者,突然走进了繁花似锦的花园,在惊愕之中,让坚韧从容和冷静在指缝中悄悄溜走,留下不知所措。

我也终于知道了“水煮”、“麻辣”的名著和百家讲坛为什么会受到年轻人的欢迎,因为在各式口味的大菜丰富起来后,谁也不再留心主食的营养和功能。

60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个标准的轮回,我们是否能从目前的浮躁和漫不经心中回到从前的冷静与锲而不舍呢?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相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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