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光环:广州政协主席朱振中：我不是要退休了才敢讲话--南方报业网

朱振中简介

　　朱振中，1946年5月生，广东江门人，汉族，1969年9月参加工作，1977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学历大学(中山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1964年9月后，在中山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1970年8月后，广东省肇庆地区革委会城市斗批改办公室、办事组、肇庆报社、肇庆地委宣传部、办公室干部、干事、记者、主办干事、副科级干部；1983年8月后，任广州市委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1985年8月后，任广东省委办公厅副处级、正处级秘书。

　　1988年8月后，任广州市委政治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越秀区委副书记、区长、区委书记；1996年9月后，先后任广州市委常委、秘书长、组织部部长和广州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2005年3月当选广州市政协主席，现为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尽管能力水平有限，但我这个人干事情比较认真，有些事亲力亲为非得自己干，有点笨。

　　我也坚持尽量不讲废话，不讲套话空话。我讲话讲不长，因为我确实没那个水平，展不开。

　　在政协不能“越位”，我不提倡超负荷工作，但作为一把手，职责所在，我是没有偷闲的，我自己还是不敢有半点懈怠。

　　昨天上午，广州市政协十一届四次会议开幕，这是朱振中最后一次以市政协主席的身份，向大会作常委会工作报告。过几天，他将卸任市政协主席一职，为自己40年的从政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在我们的争取下，3月30日上午，朱振中在位于二沙岛烟雨路48号的广州市政协机关大楼606主席办公室内，接受了南方都市报记者的独家专访。谈政协、谈真话、谈自己、谈家庭、谈为官之道……通过这次没有任何顾忌的对话，我们希望能展现他之前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这五年

　　“从‘说了也白说’到‘说了不白说’”

　　旁白：2005年3月26日，朱振中高票当选为广州市政协主席，他在就职演讲中说，到政协工作是“转岗”不是“退伍”，并表示要努力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两年后的2007年，朱振中连任市政协主席，在换届后的新任政协委员培训班上，他要求委员们要消除视政协为“一块大牌子，一帮老头子，专门找岔子”和“动动口、拍拍手、陪陪坐”的误解，摈弃身处二线度清闲的念头。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在政协工作的这5年，您感觉最欣慰的是什么？

　　朱振中：首先一个就是我们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积极性越来越高了。过去政协工作得不到党委政府足够的重视和支持，政协委员们建言献策“说了也白说”；但现在党委政府都高度重视、大力支持，大家建言献策“说了不白说”。从“白说”到“不白说”，应该说是我市民主政治的进步。

　　第二个就是我们政协履行职能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了。

　　第三个是政协工作不但得到市委市政府的肯定，也得到了群众的认可。广大市民也都认为政协有作为，形象好。这标志着政协地位的提高，是“有为”变“有位”的具体体现。

　　南都：您如何体会群众对政协的认可？

　　朱振中：这是多方面的，包括社情民意的反映，我们所干的实事，以及媒体舆论的报道。比如我们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办实事，连续4年搞了关爱农民健康、送医送药到农村的活动，老百姓都是很欢迎的。

　　南都：这五年您有没有什么遗憾？

　　朱振中：当然有，那就是干得还不够好，应该干得更好一点。

　　南都：您指的是哪些方面？

　　朱振中：现在政协的民主氛围更浓了，但在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方面，我们的创新还不够，力度还不够大。这方面我们的探索应该更积极一点、更有效一点。

　　敢讲话

　　“我不是退休了才敢讲话”

　　旁白：到政协上任伊始，朱振中就曾说，讲真话是人民政协的本质特征，应该大力提倡、弘扬说真话，支持委员说真话。而在一个月前，最后一次以市政协主席的身份参加全国两会时，朱振中作了一次题为《狠刹搞形式唱高调耍花架子的不正之风》的大会发言，8分钟内赢得11次全场热烈的掌声，他的针砭时弊一时间在全国引起强烈的反响，甚至被称为两会“最牛”发言。

　　南都：您刚刚说到政协的民主氛围更浓了，在政协工作期间，会不会经常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朱振中：当然有。我一直都提倡讲真话，大力支持和倡导政协委员们讲真话，我要求自己也要讲真话，以身作则。但是我更看重的是，要营造一个民主议政、平等议事、畅所欲言，能够让人敢讲话、讲真话的良好氛围。只要是讲真话的，哪怕在一些具体问题、具体环节上有些出入，或者不很准确，也不指责、不追究、不为难他们。

　　对待一些批评意见，或者指出我们的错误、不足，我们也要让人讲，听进去，坚持“三不”：不抓辫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更不压制、不打击报复、不给“小鞋”穿。只有这样的氛围，人家才能敢讲话、讲真话。

　　我看这点，在广州市政协还是可以做到的，目前还没有哪位同志，因为讲了真话被打击报复。

　　南都：敢讲话，讲真话，会不会有一些压力？在北京的那次发言，让您成为了今年全国两会的“新闻人物”，引起这样的轰动效应，您觉得意外吗？

　　朱振中：原来确实没有想到，用你们媒体的话来说，就是引起轰动。实际上我也不是刻意的，就是梳理了一下，讲了我想讲的东西。我认为我讲的这些都是真话，讲了实际工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讲的初衷是希望引起中央的重视，而不是小题大作，更不想炒作。我都要退下来了，都“无所求”了，没必要借机炒作。(笑)

　　南都：这个发言被很多人称为“最牛”发言，大部分人都叫好，但也有人说这也是“空话套话”，还说您是“要退休才敢讲话”？

　　朱振中：我认为我讲的不是空话。你说哪句是空的？我都有所指！这些都是实际存在的问题，一点都不空。

　　我也不是退休了才敢讲话，如果你们了解我的过去，就知道我一直都是个比较敢讲话的人，不是现在才敢讲。我当区长、区委书记的时候，他们就说我敢讲话。可能我这个人的性格，也是属于憋不住的人。(笑)

　　另外，我觉得现在的氛围，也不至于不准人、不让人讲真话，讲了也没什么压力嘛。

　　南都：讲话讲到这个程度，其实已不容易，您是否觉得民众太苛刻？

　　朱振中：其实在这个发言后，我倒是没有听过这些负面的评价，反正我感觉到的就是“三多”。第一多是发短信、写信或者当面说好的多，包括我的领导、同事、下属，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其中最令我感动的，是我3月10日发完言，寇庆延同志(原广东省顾问委员会主任，曾三度出任广东省检察院检察长，现年98岁)12日就给我写了一封信。寇老说“我举双手赞成，百分之百支持你！有你们这样敢于揭露问题、针砭时弊的党员干部，我们老同志放心！”第二多是要求来采访的媒体多，但是除了极个别无法推辞的，我全推掉了。第三多是来访和反映问题、困难，甚至求助求救的来信多。市政协办公厅说我这次发言后，来信比过去剧增。这些来信我都阅处了，大部分都是你这个发言好，说出了心里话，也有反映问题希望能得到帮助。

　　得罪人

　　“我认为自己把握得还可以”

　　旁白：2001年出任广州市纪委书记后，朱振中在任上先后查办了一批大案要案，并进一步规范了领导干部的从政行为，在企业兼职的机关领导干部全部被整改。他多次强调反腐败工作要坚决纠正搞花架子、做表面文章的形式主义，并提出了当官的要“五官端正”一说，即“眼不花、耳不偏、嘴不馋、手不伸、腿不软”。

　　南都：听说凡是群众给您写的信，您都要亲自阅处？

　　朱振中：其实这个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从1990年以来，我在越秀区当区长的时候，就一直坚持这么做。群众给我写的信，以前我都自己拆的，现在有秘书给我拆，但我要求他一定要送给我看，这是我的“原则”。

　　我主要是怕他们认为有的东西不合适，就截留了不给我看，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群众对我的信任，对我有所期待，所以绝对不能不了了之。

　　南都：我们接触过您的一些下属，很多人都说您很严厉，不苟言笑。您怎么看待这些评价？

　　朱振中：如果熟的话，其实私下里我也聊得很开，但在有些场合，不该讲的也不能乱讲。

　　南都：那您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振中：尽管能力水平有限，但我这个人干事情比较认真，有些事亲力亲为非得自己干，有点笨。

　　认真就等于自找苦吃。比如说下基层调研，如果你不认真，随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所谓指示，那是很容易的；但如果你能了解情况，给人家提一点说到要害、有帮助的意见和建议，那还真要认真花点功夫。一般情况我下去调研，事先都会做点“功课”，现场调研时也要做“有心人”，别人介绍情况要用心听，脑子要思考，最后才能提一点“有用”的意见。

　　我也坚持尽量不讲废话，不讲套话空话。我讲话讲不长，因为我确实没那个水平，展不开。但是我讲话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一就一，二就二，尽管不深刻、不生动，起码我观点鲜明。

　　南都：从以前当纪委书记办了这么多大案要案，到现在当政协主席敢说话说真话，这些年您是不是也得罪了不少人？

　　朱振中：在纪委工作的时候，我还是坚持教育和惩处并重的宗旨，尽管纪律是铁的，但我们在处理的时候，也是爱护干部，从挽救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在这期间，哪怕是处分了一些干部，但真正有意见的，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压力，我认为自己把握得还可以。

　　南都：那您是否在乎市民如何看你？

　　朱振中：我当然很希望老百姓对我的认可。

　　在政协

　　“在政协不能‘越位’，但还是不敢懈怠”

　　旁白：去年9月，广州市率先制定出台了《中共广州市委政治协商规程(试行)》，将政治协商纳入决策程序，也是在全国首创了重大决策不过政协协商关不落槌的机制。在《规程》颁布后的首次政治协商会议上，朱振中曾表示，当“说了不白说”有了制度保障后，要解决的是“会说”和“能说”，政治协商因此才能成为真正的需要而不流于形式。

　　南都：去年广州在全国首推了政治协商规程，重大决策之前要民主协商。为什么会是广州？是否广州有着天然的土壤和政治条件？

　　朱振中：其实广州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实践和探索，也有迫切的需求。上世纪90年代以来，市委就出台了一系列文件，实践的过程中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应该说有一定的基础。但在过去的政治协商过程中，随意性较大，包括政治协商的内容是什么、采取什么样的形式、程序如何，都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用过去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自弹自唱”的多。

　　这个规程能顺利推出，主要还是归功于广东的民主氛围浓，主要领导也非常重视，要求把政治协商作为一项重要制度来抓。其实之前省政协已经起草了一个稿子，后来汪洋书记提出可以选一个条件比较成熟的市先行先试，建议将其纳入广州民主法制建设试点。广州市委接到这项任务后，交给市政协党组代拟，经多次修改后，《中共广州市委政治协商规程(试行)》最后提交广州市委常委会讨论并通过。

　　南都《规程》实行半年多来，效果如何？

　　朱振中：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这个文件是去年9月份颁布，紧接着我们就做出了下半年的计划，而过去政治协商没有计划的。当时我们只报了两项，市委都同意了。市政府更加积极，在张广宁市长的提议下，市政协又以主席会议的形式，就广州市2020年轨道交通线网规划进行了政治协商。

　　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按照《规程》的要求，建立了督办落实联席会议制度和抓落实工作机制。至于效果如何，开始时已经将过，“不白说”“有促进作用”。

　　南都：所以您认为现在的政协工作，已经从过去的政协“自弹自唱”变成了现在的党委、政协“同心同唱”？

　　朱振中：是的，我理解“同心同唱”就是目标一致、步调一致，不是以前的一头冷一头热了。现在最大的好处，就是说了不白说了，所以大家就有积极性，这和你们当记者一样，写的稿子老是不见报，就会越写越没劲头，一样道理的。

　　政协的工作还是围绕中心服务大局，当好参谋，当好助手，应该说我这几年是碰到了最好的时机，党委政府尤其是主要领导重视、支持，我们干起来很开心，大家的劲头越来越足。

　　在政协不能“越位”，我不提倡超负荷工作，但作为一把手，职责所在，我是没有偷闲的，我自己还是不敢有半点懈怠。

　　南都：但是当政协主席，至少不会经常深夜被电话吵醒了。

　　朱振中：是啊，我记得当区长、区委书记的时候，三更半夜接到电话，或是这里起火了，或是那里伤人了，这些你都要管，但现在没有这些事情了。

　　退休后

　　“不干预不评头论足不给组织添麻烦”

　　旁白：朱振中酷爱运动，他还是广州市乒乓球协会的名誉副主席，在他的提议下，市政协曾连续几年举办了“政协杯”系列赛，包括乒乓球赛、羽毛球赛和扑克牌赛，不过为了节省经费开支，后来比赛都不发奖金，不搞宴请。朱振中不爱应酬，去年省两会期间，他曾当着省委书记汪洋和省长黄华华的面，建议减少各种迎春团拜会，让领导干部多点时间下基层。

　　南都：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您又将如何继续履行作为一名全国政协委员的义务，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

　　朱振中：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我的任期还没有完，所以我会坚持“三继续”：一是继续关心党和国家的大事，思想不退步，要与时代同步；二是继续参加全国政协组织的一些会议和活动，包括每年一次的全会和委员的调研视察，多了解、掌握、反映社情民意，多建真言、多献实策；三是继续支持广州市的工作和市政协的工作，但坚持不干预，不评头品足，不给组织添麻烦。这里面的不干预，和建言献策是不矛盾的，既然退下来了，如果你还老是以老领导自居，指指点点的，别人怎么干啊？

　　南都：那退下来后，闲暇时间希望多做点什么？

　　朱振中：那是要享受人生了(笑)。一方面多看点自己喜欢看的书，充实精神生活；多外出走走，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多花点时间锻炼身体，身体健康才能享福嘛。(笑)

　　另一方面是享天伦之乐，多陪陪太太，多带带孙女，多和家人在一块。这也是对过去因为工作太忙，长期对家庭照顾不到的补偿。

　　南都：您平时喜欢干什么？

　　朱振中：平时倒是喜欢打打乒乓球，看看书，看看电视。

　　南都：那以后您的时间是会多点陪家人，还是多点放在兴趣爱好方面？

　　朱振中：我看有些也是连在一块的。比如每次去打球，我也是带着太太一起去，她原来不会的，现在慢慢也学会了；外出走一走，也是带着太太去的啊，我是不会一个人“独自去偷欢”的(笑)。除了看书，要自己一个人看，总不能两个人看一本书嘛。(笑)

　　南都：从上学到工作，您在广州呆了30多年，有没有对什么地方感情特别深？

　　朱振中：我的籍贯是广东江门，但其实我是在广州出生的。在中大读完书后去了肇庆，1983年回来广州工作，先后在这里奋斗了几十年。广州给我的这种感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在广州工作期间，我在越秀区当区长、区委书记，头尾是八年，所以感情非常深。到现在，我还非常留心地关注着越秀区的变化，那里的人和事。

　　南都：今后作为一名普通市民，能更多地了解到基层的情况，很多人都期待明年的全国两会，您会不会有更犀利的发言？

　　朱振中：这个说不清楚的。其实你不要看我当政协主席，在广州市还算个排名前几位的领导，但实际上我和老百姓还是很谈得来。

　　将来，可能更平民化一点，和普通市民接触的机会多一点，这些也都顺其自然，不要太刻意。

　　A08-10版

　　采写：本报记者　游星宇

　　摄影：本报记者　冯宙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