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市农业局副局长:《论名篇》(已更新完结)(作者:善居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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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名篇》
第一讲:背景及惠施部分
撰稿·主讲:善居牢
2010年10月23日
今天开始这几周的周六晚上,我将分几次为大家讲解一些和战国诸子中‘名家’有关的故事和道理。讲完之后会对讲解内容作相应的调整。
在诸子百家当中,最著名的儒道两家,大家都是耳熟能详的,即使并没有认真地专门研究儒道两家的理论,也总会耳濡目染,其次如墨家、法家、纵横家等也是为人熟知。可是名家,他们究竟是主张什么、为什么能成为与儒道墨法各派并列的独立的学术流派、有什么特别的理论,恐怕大家都是一知半解。然而我认为名家的理论在中国哲学里面是具有相当的代表性的,因此,我打算把名家的理论较为详细地讲解一回,也会尽量做到能让大部分人可以理解到其主要内容。本期一系列的《名家讲座》将会分为好几部分,以下首先介绍一些名家的背景。
名家,其崛起是紧随着墨家之后,也就是战国时代之初。名家的代表人物最著名的(包括战国时代当时也很有声望)有惠施和公孙龙,我这次也是主要介绍这两人的学说。其余还有邓析等,都属于名家。名家,顾名思义就是讨论‘名’、以‘名’为理论中心的一个思想流派。名家所讲的‘名’有什么特殊的涵义,我们现在先不急于探讨。名家的渊源,不能不提到墨家。春秋晚期的墨家本来重视行动,重视苦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而只有行动,没有理论,则墨子及其徒弟这几辈人死后墨家就会湮灭,因此墨家仍得从理论上建立自己的阵地,而整个墨家理论的中心就是兼爱之说。
兼爱,便是平等地爱所有人,不分亲疏。然而大家细想一下,便知道是难以实行的;人又怎能对待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有如对待自己亲人一样呢?所以墨家学说,在墨子刚创立的时候就已经受到质疑。墨子提出的根据只是‘天志’,就是说‘天’就是要我们兼爱的,所以我们就兼爱吧!这个讲法当然无法说服人。于是墨者在和质疑者(主要是孔子的徒子徒孙,因当时还未有其它学派的崛起,学者非儒即墨)辩论的不利环境之下,墨者就不断寻找支持兼爱的理论根据,并将这些辩论的经验记载结集编写成书,在后来的墨者中流传,这就是《墨子》里面后半部分以《墨子·经》和《墨子·经说》等几个篇章为首的部分,又称‘墨辩’。
墨辩的主张虽然仍然是支持兼爱,可是其理论根据已经放弃了天志,而以各种哲学的理论为根据。当时的情景是,贵族网罗人才、拉拢游士已成风气,这些游士在诸侯之间互通声气,有时候一两个大师往诸侯大厅里一坐,众游士便围在一起互相‘切磋’。 这等好戏,自然聚集了相当的听众,听众里面以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士居多,当中的水平自然参差不齐;墨家的人首先就以苦行为标志,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做苦力的,而且说话恐怕也文雅不到哪里去;相反质疑他们的儒者却多是仪容整洁,出口成文、娴熟诗书,且其言论也是传统观点,容易得到听众的认同。因此在儒墨辩论实际上的短兵相接中,墨者往往在气势上就输了一阵。于是墨者为了求胜,便采取‘诡道’,务以稀奇古怪的比喻、故事等等让人头晕转向,以扭转辩论的不利形势。然而听众实际上并不都是关心结论,于是就只觉得墨者们用的比喻和命题很有趣,而忽略掉墨者作此比喻的目的,这些听众私下和朋友闲聊时就拿出墨者想出来的古怪命题来玩,自此就离支持兼爱之说的目的越来越远。而名家一派,就是从这些墨辩的余韵自成一套理论来起家的。因此名家虽然源自墨家,却不像墨家注重行动,而从名家的事迹来看就是一帮在诸侯智囊团里耍嘴皮子混饭吃不干实事的书生。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名家的理论,并没有故意向支持兼爱的方向走去,惠施似乎还有追求兼爱的痕迹,公孙龙却是转而追求正名去了。正名,远从周代思想学术尚未分散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常见的论调,在孔子也有提及过‘必也正名乎!’(《论语?子路第十三》)其后到了极重视礼的荀子更加专立一章名为《正名》,可见正名乃是自古周礼传至儒学的正统思想,却被搞‘俗学’的公孙龙作为套近乎的对象,可见公孙龙已经无意于守着墨家兼爱的家法。可能因为公孙龙等后期的名家并不是正式隶属墨家的人物,而是道听途说了墨辩的一些题目后自己顺着思考下去、自成一家而成名的游士,因此他们得出的结论有些接近兼爱,有些却和兼爱毫无关系,有些甚至又是与天志论相反的。诚然他们也采用了不少墨家的讨论成果,《公孙龙子》一书里面的用语有许多都和《墨经》相呼应。当然本讲的主要内容还是以名家为主的,偶尔会引用《墨子》里面的段落来印证,就是因为墨名两家有如上渊源。那么此下便先从惠施讲起。
问答环节(一)
问题1:
6:不对啊 名家第一人是邓析在老子之后 在墨子之前中间 张仪同时  惠施是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和支持者,最有名的是公孙龙在张仪之后
回答1:
邓析虽然是春秋时代和郑国的子产同时的人,在惠施、公孙龙之前,但这正如子产被称为法家的先声一样,两者虽然并非有直接的继承关系,却也被视为同类的思想;邓析著名的是‘以非为是,以是为非’的两可说,与惠施、公孙龙等人同样是以诡辩著称,故后人将邓析归纳入名家,但惠施和公孙龙的理论是有内在的连结的,大家听到后面就会知道;而作为一个学派意义的‘名家’,在邓析的时代还是没有形成的,正如子产虽然立法且用严刑,却实在不能说他一个人就形成了法家思潮;老子虽然有说是道家始祖,在孔子之前毕竟没有形成道家这个流派一样。因此在这个层面上,邓析可以说不属于名家,但其人的言论则与名家相似。(完)
问题2:
紫凝:而整个墨家理论的中心就是兼爱之说。--我记得墨家理论的中心是“兼爱”和“非攻”,而政治思想是“尚贤”和“尚同”,为何要把“兼爱”单独提出来?
回答2:
墨家的非攻其实就是把兼爱反过来,兼爱是积极面,非攻则是消极面。而尚贤,是为了做到能拥有兼爱的资本;尚同则是兼爱的‘兼’的方面,这些可说都是一以贯之,而其中心则是围绕着兼爱而提出这些理论,因此我认为兼爱这一点是墨家思想的根本。(完)
问题3:
紫凝:正名,远从周代思想学术尚未分散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常见的论调,在孔子也有提及过‘必也正名乎!’(《论语?子路第十三》)---周礼虽有规定等级名分,但“正名”的主张不是孔子首先提出的吗?见于《论语.子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回答3:
其实第一个提出的并不是孔子,正名两字在《管子》、《国语》都出现过,我曾特地去查过。而且正名本来是和礼连在一起的,所以渊源可以更往上追溯。(完)
问题1追问:
邓析、子产究竟属于哪 一家?
回答追问1:
若要严格地说的话,其实春秋时代所有能当上大夫职位的人,都是受的周礼训练,那么如果从这个角度去分的话他们该分作儒家的。当然这样说很有问题,因为当时根本还没有所谓儒家,而且也不能光靠师承来分,所以怎么分还是看其人的思想倾向,这样分的话邓析的确可以归入名家,子产则还有可以商榷的余地。(完)
第一次提问环节结束,以下是第二部分
名家第一人——惠施
惠施是庄子的好朋友,也是庄子辩论的好对手。惠施生在战国初期,约在孟子中年,与庄子同时而略长(略长的长是指惠施比庄子稍为年长,辈份也稍高)。据《庄子》记载,惠施和隐居的庄子相反,是当时魏惠王(即孟子晚年所见之梁惠王)手下一个名人,而且著作甚多,其书装满了五辆车(《庄子?天下篇》:‘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可惜现在已经全部失传,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一篇已证明出自惠施手笔的古书。那么我们如何得知惠施的理论、从而将其分类为名家呢?就是依靠《庄子》等书里面提及到惠施言论的片言只字来推论惠施的理论和主张。
讽刺的是,惠施与庄子虽然是一对冤家,记载惠施言论最多的却是《庄子》。《庄子?天下篇》里面的一段话,正是惠施思想的总纲:
(以下这一段引用原文,大家不用太过用心去思考,因为后面会一条一条地详细解释)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今天我讲惠施便是围绕这一段话。观惠施此段,讲的乃是一个‘时空’的问题。我们且分开一段一段来看他推理的过程。首先第一段,应该是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这一段是说空间。什么是至大呢?我们说屋子很大,可是屋子外有城市,城市比屋子大;城市外有省份,省份比城市大;省份外更有国家、洲、大陆、地球、太阳系、银河系、宇宙、外宇宙……等等等等,有‘外’的东西都有比它大的东西,那么至大的东西就应该没有‘外’,没有外就是最大的。至小也是一样,一颗沙很小,可是沙内有分子、原子……等等,至小就应该没有‘内’,没有内的就是最小的。一个没有外、或者一个没有内的东西,都是一个整体、都是‘一’,大的虽然叫‘大一’,小的虽然叫‘小一’,其实都是一,所以大小去到终极意义都是空间的整体,就从空间上得出‘天地一体’的结论。
这里先岔开去。我们在似懂非懂的这个时候,先去想想:为什么庄子要在自己的书里引用惠施这一段话?首先这段是出自《庄子?杂篇?天下》,《庄子》的外篇和杂篇都有很多疑点,似乎不是庄子自己所作,不过这个前提先不论,《天下篇》的主旨是像《荀子?非十二子》那样的批判前代和同时各家的思想,名家惠施也在《天下篇》的批评之列,可是对惠施的批评是放在《天下篇》的最后,看来《天下篇》的作者对惠施另有一番抬举。
然后我们要明白庄子书中的中心思想,是反对互相比较的,所以惠施这种理论,就颇接近于庄子的主张,《天下篇》将惠施放在最后一段,或是因此。为何这样说?在庄子看来,儒墨之争必是在儒的角度儒比墨大、在墨的角度墨比儒大,所以互相不服。而在名家的角度则最大的就是无外,所以儒不以墨为外就大,墨不以儒为外也是大,天地一体为至大,故儒墨一体也是至大。如果说以墨为儒之一部分,这就有内了,有内便非至小,便也不是一体了;因此惠施此说又兼有平等兼容之意,的确与庄子的理论极相似。
可是这里要重申《庄子》的外篇和杂篇有不少迹象显示并非庄子自著,所以《天下篇》虽批评惠施,却没能运用庄子与惠施的分歧来攻击惠施,庄子内篇所主是万物平等而各自独立,并非一体,惠施之说不免有强作一个‘一’出来吞没掉别人的感觉。《庄子?内篇?齐物论》里面的‘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便是驳斥天地一体论的强力证据,《天下篇》却不用此,可见《天下篇》意境不如内篇。这是从外部去观察惠施的理论本质,以方便大家不至于如堕五里雾中,下面继续解释惠施的意思。
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终极意义上的空间既然是‘一’,它就是个不可数、不可分割的东西,故比喻为无厚,没有厚度就不能堆积,正如0加上多少个0仍然是0。然而此无厚之积,却有无限层在其中,因此以至小无内的小一来数,却又是无限地大,几千里不能尽其数;天与地、山与泽本是高低悬殊,若在至大无外的大一来量,其高度却又无限地趋近于相等。
这些看似诡辩的语句,若细心去联系起来猜测惠施的意思,其实都是为了打破大小、高低、多寡等等互相比较而来的隔阂,以证明常识中互不相干的事物之间原是同声同气、互相关联的一体,故泛爱万物便等于爱自己,因为万物与自己本是一体而互相关联。惠施此论的第二段则是: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这是说时间。中,是指如日中天的中;睨是指日头偏斜。如何说太阳既在头顶的同时又偏斜了呢?从时间上来看,你感觉太阳在头顶正上方的这一刻,下一刻便即有所倾斜;一物之感觉方生,此刻之物便已非上一刻之物。故今之为‘今’已是古,今之中便蕴含有‘古’;今古合而为一,故所谓时间之整体,当是包含中睨、混同生死。物方生方死又见于《庄子?内篇?齐物论》,生死用在‘物’上面并不是解作活的和死的,而是‘产生’和‘消亡’,一件物件产生的同时,也代表着另一物件消亡,若把所有的物件都统一称为一个整体的‘物’,那么‘生’和‘死’便是同样同时的,这个过程实质上变来变去都只是一些‘物’,庄子称之为‘化’。这里可以看见,这一段话虽然是引用惠施,可是毕竟是《庄子》中的文字,只是借惠施之说来带出庄子之道。
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
这句所指究竟是什么,十分难推究,我这次参考得比较多的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卷二对此有一段解释,不过我想来想去总是无法接受他的解释,以下是参考钱穆之后我自己的理解:刚才几句是解释‘异’和‘异’之间的同,即大和小、古和今是相同的,这只算是‘小同’(小同异),因为毕竟还有大和小、古和今分别出来,然后再抽离出‘大’和‘小’的一概念才有‘小同’,也就是从大山、大川综合出‘大’这一个概念,概念就是‘小同’,可是这个‘同’却仿佛脱离不了原来的大山和大川之间的‘异’。也就是说,这是有阶段性的同,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同。小同合成大一体则成‘大同’,可是大同和小同却不同了,在理想意义上的大同,该当是纯粹地没有异的,可是思考过阴阳变化之类道理的朋友应该会知道,立了一个‘同’,就代表一定有个‘异’,这就是庄子那句‘一与言为二’的意思,也是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之一。既然不可避免地必然有‘异’的存在,那真正的‘大同’是什么呢?就是万物毕同毕异,万物同的时候一起同,异的时候一起异,于是无论是同还是异都是同,是谓大同异。实际上这个大同异就等同于后面公孙龙的以名为实的理论,不过惠施的论证还很原始,我们后面讲到公孙龙就会明白。
提问环节(二)
问题1:
小雅:我提一个问题:庄子和惠子在异同论中的不同点是什么?
答1:
我认为惠施的理论是主张万物是有同一个根源,只是一体的不同方面,正如一个立方体的不同面一样,可是庄子则认为万物是各自独立而平等的,并非来自同一个源头。一般看法是认为庄子也主张万物一体,可我个人认为并不是那样。若说庄子也认同万物一体,那么在齐物论中没有必要雄辩滔滔地论证是非,因为万物既是一体,是就是非,非就是是,这就和邓析的讲法类似了。可是庄子既然要辨明是非不能互相掩盖,那么庄子其实是主张是非不相攻伐就是是,互相攻伐就是非,庄子内心中应是有自己的尺度的。(完)
问题2:
活火山:一个东西产生,一个东西消失,东西也有分很多种的吖,同时产生一样东西多(比如人)那个一有可能会毁灭,最终变0不?
答2:
所谓物方生方死,这个物是复数还是单数,我觉得这就是惠施和庄子的分歧,惠施的解法是说产生的和消亡的其实都是在同一物里面的运作,之所以分为生死,是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面,正如那个立方体转了一个角度,刚才看见的一面不见了,不代表就没有了这一面。(完)
问题3:
紫凝:因为万物既是一体,是就是非,非就是是---即使万物一体,同一物体也有显像和显性之别呀?
答3:
所以惠施才会主张去理解万物的整体,惠施提出的理论是如此,而他提出的行动(即修行方法)就是‘历物’,这和宋儒的格物致知很相近,就是要主动去了解万物的方方面面,这正是墨家论证兼爱的另一个补充,不过这会留在比较后面的部分讲。(完)
第二次提问环节结束,以下是接上继续讲解惠施。
南方无穷而有穷,
既知万物之毕同毕异,则在毕同的角度上来讲(此的角度),南方之南尚有南,南的对象实体不断产生,此所谓无穷之南也;在毕异的角度讲(彼的角度),各地点虽然都是南,却又不能自称为南(因其尚有更南方),故大家心里都没有固定的一个南,只有一个仅有的抽象的方向,此所谓有穷之南也。毕同可以无穷,毕异可以有穷,互相颠倒,混而为一。《墨子?经说下》曰:‘始也谓此南方,故今也谓此南方。’也是论及同样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在毕同毕异后面特意标上彼此呢?就因为‘此’是人的直接感觉,直感是毕同的;‘彼’则实际上在名家的理论中是假想的、不存在的,因此会毕异。这也是留待理解后面之后回过头来,才会明白。
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
越是指今浙江一带。我今日往越地而去,路上谓之适越;及其抵达,则赶路的过程已变成往昔,然则是今日适越?还是昔日来越?其实时间就是一个连环,从整段时间来说(古今),一样是毕同毕异的;空间地域上可以既有穷又无穷,时间古今上也可以既是今日适而又是昔日来,这样便连环无解,分别不出古今就分别不出来去;只须立一个‘今’,则可以分别古今,如此则连环可解,来去立判。故来去、古今、东南西北等等都是源于有一个‘今’(时间上)、有一个‘此’(空间上),换言之乃是因为有一个‘私’、一个‘我’(心境上),所以人们才会看不到世界的整体原貌。故下文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燕地区在今河北,越地区在浙江,燕之北越之南为天下之中央,正见出‘中之无定位,犹今之无定时’(钱穆语,见《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中原人谓中原为中,燕北之人亦可以谓燕北为中,中原反为南方。然则客观之中当在何处?惠施之意,即证明‘中’仅是一名,而非一实(这里的实其实也是名,名是指小同异,实是指大同异);万物之实体,当是无大小、无古今、无彼此之分,浑然一体;因此便证成他的最后结论:
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这就是惠施从时空推到极处、参解名实之辩后得出的结论,姑勿论惠施用意如何,总之这的确可以代替天志作为墨家兼爱的理论根据。简言之,其实就是验证着人们所用来解释世界的‘名’(其含义接近西方所谓‘符号’)永远不能完全地解释世界的真实,因此兼爱在理论上不能行,只是人类的理论有问题、阐述兼爱的方法有缺陷,他们墨家宣称的兼爱却是世界的真实规律。因此钱穆虽然说墨名诡辩已经放弃了天志,实际上我仍觉得惠施破到最后还是要用上天志去立论的,惠施这个论证而成的天地一体之‘一体’,便就是这个天志的改良版,只不过是改良为一个没有人格意志的、有规律的东西。
惠施的理论看似古怪而却又难以反驳,可是即在惠施的身边就有一位反驳者,他就是庄周。惠施的盲点,正在于他把‘名’的不可兼爱直接反过来就认为‘实’的本质就是必须兼爱,实际上缺乏逻辑上的根据,乃是想当然耳。于是庄子便在这上面去反驳他,认为天地难知,‘名’既非实不可信,‘实’则无法直接接触而不可知,世上所有东西都是不可信、不可知的,因此就成就了庄子一番消极的意态。庄子的知识论,便是来自于此。
庄子和惠施的第二个相异点,在于惠施的万物一体论,是把万物看作是同一个整体的各个部分,那么万物之间的演变便都是互相关联的,惠施似乎就是认为由于万物互相关联,所以利他就是利己,从这里支持兼爱。庄子则虽然同样认为并无儒墨所称有一个高于一切的‘天’,但庄子不同于惠施之处在于庄子认为万物各有本体,并非一体,这在《齐物论》及内篇各段落中阐述得非常精彩。庄子认为,世上并无高于一切的东西存在,万物各有其立足之地,互相平等,任何一物都没有权利侵犯另一物,惠施所谓万物一体,不过是以自己为一体而侵犯其它个体而已。庄子并非今天的主题,我们就轻轻带过不详细说了。
惠施本人的行径在很多地方其实都有墨者的痕迹,如《庄子》里惠施批评庄子,经常是指责庄子之学‘无用’,则可见惠施看重用、尚功利,这和墨家一致;又庄子讥惠施‘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庄子?内篇?德充符》),可见惠施研究名学、致力于历物,劳神损精,这和墨家的苦行又是一样。
而惠施与墨者虽然有许多相似的行径,却也不能直接就说惠施是墨家中人,天地一体毕竟和天志有细微的分别,而且惠施是魏惠王的上卿,墨家正宗却是不会专侍奉某一人,而是自成一组织曰墨者行会,因此学者们才视墨者为江湖帮会的鼻祖,惠施的身份却大大违背了墨家的宗旨。而且惠施之苦思,这是脑力运动,和墨家的身体力行也不同。因此,惠施可说是墨家到名家的一个过渡,既带有墨家理论的痕迹,又开创名家思想的路向,而且引发了庄子的许多理论,下开百家争鸣之盛况,实为先秦思想史中一关键性人物。
第一讲完结,以下是第一讲最后的提问环节
问题1:
观莲子: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这都是庄子说的大道归一。。  大无外  小无内,除去人为的主观和客观思想,哪里还有大小,内外,是非之分,为什么主讲人认为庄子不主张万物一体论
答1: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因为我觉得庄子的内篇诸论都似乎是同时混杂着一体和平等两个观念,而从天人不相胜上面我觉得庄子是倾向于分开的而不是一体的。而且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在公孙龙里面也有,严格来说并不是指万物本身,而是指人为的‘名’。 我觉得这个问题比较难解答,因为这纯粹是个人的感觉,如果要找出明确的证据的话,还是有必要花点时间去从庄子里面一些语句逐字逐句地探讨,这还是另找时间比较合适。(完)
问题2:
宠辱皆忘:对施惠的认识,善老师你啥心情?在现在你何所是从?
答2:
我个人是以儒家为宗的,对名家我是纯粹采取研究一个学派的思想的心态来对待,而惠施其人,我并不欣赏,因为他既于时局无甚大贡献,为人也并不突出;对于其说,则颇值得敬佩,因惠施之说是在中国思想里面不可多得的纯粹哲学思辨,对解读中国的思想趋向提供了一个比较少有的角度。然而惠施的学问虽然细腻,毕竟缺乏宏大的气魄,我个人对名家的评价并不甚高。(完)
问题3:
男儿当自强:名家的思想和墨家思想兼爱有什么区别呢
答3:
墨家的兼爱,可以分作两期,前期是墨子的天志,后期是墨经里面的理论,后者和名家的理论相差不远,比较明显的分别就是墨家自己的推论有比较强的目的性,就是一切讨论都以支持兼爱为中心去展开,如论证杀盗非杀人等等,这些名家是没有兴趣去讨论的。名家则更像是一些纯粹的哲学家,借用西方哲学家的情况,他们是为了求知而求知,并不追求实用。补充一句,其实墨经里面那种却反而是中国思想的主流。呵呵。(完)
第一讲完结。
[此贴子已经被善居牢于2010-11-30 15:38:4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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