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文昌门:我心中的冷雨

1、三月的阳光依然明媚，然而我心中的冷雨却淅淅沥沥凄凄惨惨戚戚。我知道那片挥之不去的携风裹雨的乌云笼罩并俘虏过我的灵魂——不甘心被亵渎被囚禁被冻结被遗忘，左奔右突，却冲不出它黏黏稠稠丝丝缕缕的无形无度的魔力。那是一枚用美丽的童话编织成的茧，张张弛弛紧紧缩缩，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冲过去，它凸起；撤回来，它凹陷。抻拉变幻莫测，就是挣不断它幽灵般的橡皮筋似的捆绑与桎梏。大有“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之慨叹。认知是有限的，生命是有限的，友情也是有限的吗？人生的遗憾恰恰就是一种有限性，无法用日月的长度去丈量。人们除了在有限中期望无限，在过程中期盼永恒，使有限的过程显示出一种无限的意义，还能期盼什么呢？
　　这样的心境，恰逢教学进度到了讲析余光中先生的《听听那冷雨》。自然以学生耳熟能详的《乡愁》导入那亲情爱情乡情的忧国爱国的思乡恋乡望乡的意境中。刚刚写下标题，突然一名学生仰着头问：老师，台湾同胞真的那么思念大陆吗？
　　一时语塞。于惊诧中慢慢缓过神来。审视着学生疑疑惑惑的目光。假设有一天，你远离亲人、远离家乡、远离祖国，异乡漂泊，孤独寂寞，凄苦辛酸，无助无依，自然就能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缠缠绵绵的萦绕心头的情感——那或许，就是乡愁，就是眷恋，就是怀想，就是思念吧。没有挨过饿的人，体验不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对烤鹅的向往；没有受过冻的人，感受不到一根火柴温暖的力量；没有失去亲人的人，是不会透过火柴的光芒看到祖母的慈祥……这样的导读，语言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啊？
　　清明节快到了，请同学们关注一下新闻，有关口岸出入境的情景——万人攒动，奔向祖国大陆的怀抱。为什么华侨及其华裔，不远千里万里，在这个中华民族气息特别浓郁的节日，从世界各地，纷纷回乡，寻根、扫墓、祭祖呢？你们还记得毛阿敏演唱的《绿叶对根的情意》吗？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情牵着你——我是你的一片绿叶，我的根在你的土地……
　　2、怎样才能使缺少人生体验的人来体会感悟出这种离乡别国的愁绪呢？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调动起所有的官能（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来感官、来触摸、来品味、来体验、来体悟，感知它的存在，感受它的凄美。无论是疏雨滴梧桐，还是骤雨打荷叶，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思国之情像雨声一样，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呜呜咽咽，无尽无止。凄凉，凄清，凄楚，最终再笼上一层凄迷。“断肠人在天涯”的游子之痛，与雨景交融一起，凄凄苦苦凄瑟瑟，连思想也都是潮潮湿湿润润的。
　　余光中用一场冷雨向我们展示了他内心凄凄凉凉缠缠绵绵的思乡之情。他满怀的愁绪可曾勾起你的一丝感伤呢？其实，人人心中都有冷雨，比如说，“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是李煜心中的冷雨，表达了深切的亡国之恨；“十年生死两茫茫”是苏轼心中的冷雨，表达了他对妻子深深的悼念之情；而“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辛弃疾心中的冷雨，抒发的是他心中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那么，你心中的冷雨又是什么呢？
　　3、课堂作业就是“我心中的冷雨”，即兴写不少于八百字的短文。向来活着并快乐着的学生，除了“作文愁”，再也不识愁滋味了。不但没有什么离愁别绪，更难以体会到游子思乡的情愫。不知道写什么，更不知道怎样写。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成了空中楼阁。无奈，只能从他们自身的伤心事儿，委屈事儿，误会事儿，寻找到突破口。然后，假借冷雨的情境，话说他们的委屈、痛苦、失意、悲伤……
　　周五那天，阳光灿烂，学生望着窗外，找不到凄风苦雨的“冷”，寻不出生活阅历中的“雨”。为赋新诗强说愁，自然失去了作文的情趣。我想讲讲《萍与苇》的故事，权作是一篇“我心中的冷雨”范文吧。余光中选择“雨”作意象是为了表现缠绵悠长的故国之思。赋予“冷”两层含义，突出在春寒料峭里的雨给人的外在的实在的感受；表现作者远离大陆内心产生的凄凉。“萍”假借“身世浮沉雨打萍”之意。他原也不叫“苇”的，忽一日，发现了他的“伪”，他虚伪得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虚伪了。所以，叫他“苇”了。
　　其实有些友谊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不过，人都有一种习惯，越是知道它的虚假就越是要维护它的真实，甚至在假想中迷失自己。当人们不堪重负时，悲剧就发生了。不过我是从悲剧里正在走出的人，一切只能顺着假设的轨道惯性地走下去。心灵越来越冷，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依偎着记忆里的鬼火取暖，有一种不敢忘却的恐惧，怕鬼火烧毁或识破珍藏于心灵深处的美丽的童话。
　　4、“苇”有三层意思，直观地取“伪”的谐音；客观地取“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善意地取“一棵会思想的芦苇”。其实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多重性，有阴暗的一面，就有阳光的一面；有邪恶的一面，就有善良的一面；有轻浮的一面，就有深沉的一面；有躁动的一面，就有娴静的一面；有冷酷无情的一面，就有重情重义的一面；有急功近利的一面，就有淡泊明志的一面。迷惘。彷徨。有时候，用性格的哪一面也找不到自己，周围的静造成了内心的躁，世态越来越炎凉，功利的一面蠢蠢欲动。失去人的本真，就成了怪物。
　　认清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啊，几十年来都看走了眼。既然是假象，抱着不放手，是愚蠢的。最终，选择了放弃。放弃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有不放弃的教训。对放弃进行过理性思考，知道放弃不等于遁出红尘；但放弃是一种痛苦和勇敢，也是一种磊落和坦然。崇尚文怀沙的情怀。他爱的人；爱他的人；彼此有好感的人；单方有好感的人。在岁月的风雨中，都沐浴着阳光的温暖，用一颗博爱之心，呵护着护佑着这些美丽善良的灵魂。
　　5、此刻，外面下着细细碎碎清清爽爽的雨，这冷雨似乎是为我下的，淋淋漓漓悲悲切切泣泣。我的心不再焦躁，缠缠绵绵柔柔软软暖暖起来。我知道人一天也不能没有希望，它在人性中所扎下的根，比回忆往事更深更牢。一个希望破灭了，一个新的希望就产生了。挂断电话，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负累。雨在窗外召唤着那个迷失的灵魂，指引我找到灵魂深处的自己。人生之路坎坎坷坷坎坎，由无数的沟沟壑壑组成。友情之路也是如此，需要跨越，需要超拔，需要淬火。问题的关键是每跨过一道沟坎都要保持尊严。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懂得自己和别人的尊严，人的一生就是建立和维护尊严的一生，人类的历史就是创造和捍卫尊严的历史。
　　二十多年前，误读了苇隐隐讳讳闪烁其辞的心事。作茧自缚，雨里风里，误入一场迷雾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的鬼雨，迷迷蒙蒙迷失了自己。泪雨，滂滂沛沛滂沱沱；心情，忐忐忑忑忐忑忑；灵魂，潮潮湿湿幽咽咽。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师兄说，苇不伪，或许他在回避一段历史。有些事情不说也罢。
　　有一副对联很耐人品味。上联是：说不清，说不破，说不得；下联是：看着玩，看着逗，看着乐。横批是：光看不说。

    往事如烟，物是人非事事休。隔世空离。真情不悦。听听那冷雨——冷雨，冷语，冷静的肺腑之语。没有再言说的必要了。

注：【本文荣获《散文选刊》（原创版）2009年散文年会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