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高家花园:《孟子》选译 - 名著经典 - 福建语文网 |福建语文|高中语文|教案课件|语文教学|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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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 《孟子》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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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孟子见梁惠王,(1)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2)亦将有以利吾国乎?”(3)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4)万乘之国,(5)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6)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7)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8)王亦日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注释】(1)梁惠王:即魏惠王,惠是他死后的谥号。前362 年,魏国将都城从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迁到大梁(今河南开封),因而它也彼称为梁。(2)叟:对老人的尊称。孟子见惠王时年已53 岁,一说为63 岁,故惠王称他为叟。(3)亦:句首助词,无义。下文的“亦有仁义而已”中的“亦”则是但的意思,利:朱熹《孟子集注》云:“王所谓利,盖富国强兵之类。”(4)交征:朱熹《集注》云:“征,取也。上取乎下,下取平上,故曰交征。”(5)万乘(shèng )之国:具有万乘兵车的国家。春秋战国时代以兵车的数量来计算国家的实力,大体上说,一乘兵车由四匹马牵拉,每辆作战用车配备战士三人、步兵七十五人,每辆防御和后勤补给用车配备战士三人、步兵二十三人。每一百户居民供给战车一乘、防御用车一乘的所有装备和士兵。所谓“万乘之国”,就是能动员万乘兵车、万乘后勤用车的国家,指称强国。(6)弑(shì试):古代对在下者杀害在上者的说法。千乘之家,此处的家指有封邑采地的公卿大夫。(7)匿:满足。(8)后:“不急也。”

  【译文】孟子进见梁惠王,惠玉说:“老丈不远千里前来,将使我国有所获利吗?”孟子答道:“大王何必说利呢?只有仁义罢了。大王说‘用什么使我国获利’,大夫说‘用什么使我家获利’,士和庶人说‘用什么使我自身获利’,上上下下交相牟利,国家就危险了。拥有万乘兵车的国家,谋害它君主的必定是拥有千乘兵车的家族;拥有千乘兵车的国家,谋害它君主的必定是拥有百乘兵车的家族。万中取千,千中取百,不能算不多了。倘若不顾义而看重利,那不夺取全部是不会满足的。重仁的人从来不会遗弃他的亲族,重义的人从来不会不顾他的君主。大王只说说仁义吧,何必说利呢?”

  【段意】孟子认为,导致战国纷攘这一大变局的根源正在这个“利”上,“利”打破了延续了数百年的统治体制与社会秩序,因此,孟子针锋相对地提出了“仁义”。“仁义”既是本章的要点,也是孟子思想的大纲。司马迁对孟子的这一论点也十分赞赏,他在《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的序中说;“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

  1.2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1)顾鸿雁、糜鹿,(2)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3)经之营之。(4)庶民攻之,(5)不日成之。(6)经始勿亟,(7)庶民子来。(8)王在灵囿,(9)麀鹿攸伏。(10)麀鹿濯濯,(11)白鸟鹤鹤。(12)王在灵沼,于物鱼跃。’(13)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糜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借乐,故能乐也。《汤誓》曰:(14)‘时日害丧?(15)予及女偕亡!’(16)民欲与之借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注释】(1)沼:水池。上:此指岸边。(2)鸿雁、糜鹿:朱熹《集注》云:“鸿,雁之大者;糜,鹿之大者。”(3)《诗》:引自《诗·大雅·灵台》,这是一首歌颂周文王德行的诗歌。经始灵台:孔颖达《毛诗正义》释此句云:“经理而量度,初始为灵台之基址也。灵台的旧址在今陕西省鄂县以东。(4)营:郑玄《毛诗笺》云“营表其位”,孔疏云:“谓以绳度立表以定其位处也。”(5)攻:朱熹《集注》云:“治也。”(6)不日:不到一天,喻时间很短。一说,是不限期限的意思。(7)勿亟:朱熹《集注》云:“亟,速也,言文王戒以勿亟也。”(8)子来:像子女为父母出力一样。(9)王:指西周的开国君主周文王。灵囿:囿是畜养禽兽的场所,规模小的用于游观,规模大的用于围猎。灵台之下有囿和池沼,故称“灵囿”,下文的“灵沼”与此意同。(10)麀(yōu 优):雌鹿。攸:所。伏:朱熹《集注》云:“安其所不惊动也。”(11)濯濯:朱熹《集注》云:“肥泽貌。” (12)鹤鹤:朱熹《集注》云:“洁白貌。”(13)于:句首助词,无义。(rèn 刃):毛传云:“满也。”(14)《汤誓》:《尚书》篇名,商汤讨伐夏桀的誓师词。(15)时:朱熹《集注》云:“是也。”害(hé和):何,指何时。(16)女:通“汝”,你。偕:一同。

  【译文】孟子进见梁惠王,惠王站在池边,顾望着飞雁、驯鹿,说:“贤者也以此为乐吗?”孟子答道:“贤能者才有这样的快乐,不贤者虽然有这些却不感到快乐,《诗》说:‘灵台刚趴奠基,正在规划之中。民众赶来建造,没有几天竣工。王日建台勿急,民众像子女为父母出力一样踊跃。文王来到灵囿。母鹿安卧不惊。母鹿多么壮实,白鸟多么洁净。文王来到灵沼,满池鱼儿跃迎。’文王用民力建高台、挖池沼,民众欢欢喜喜,把这个台称为灵台,把这个池称为灵沼,对它有禽兽鱼鳖感到高兴。古时候的君子与民众一起快乐、所以能够感到快乐。《汤誓》说:‘这太阳何时陨落?我们和你一起灭亡!’民众要与夏维一起灭亡,他即使有高台池沼、飞禽走兽,难道能独自感到快乐吗?”

  【段意】此章是说,统治者必须与民众优乐相通,体恤下民。这样民众高兴,统治者也高兴,形成上下和谐的政治局面。否则,把自己的作乐建筑在民众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快乐难以持久,即使得到了也不会感受到快乐。

  1.4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1)孟子对曰:“杀人,以挺与刃有以异乎?”(2)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3)厩有肥马,(4)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5)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6)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7)为其象人而用之也。(8)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注释】(1)安:安心、乐意。(2)挺:木棍。刃:刀。(3)庖:厨房。(4)厩(jiù救):马棚。(5)率:放任。一说,率作率领讲,朱熹《集注》云:“厚敛于民以养禽兽,而使民饥以死,则无异于驱兽以食人矣。”(6)恶(Wū乌):何,疑问副词。(7)仲尼:孔子字仲尼。俑:古代用于殉葬的偶人。后:后裔。朱熹《集注》云:“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工,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则有面目机发而大似人矣。故孔子恶其不仁,而言其必无后也。”孔子的意思是说,制作俑来殉葬,开了一个很环的头,再以后,人们就进一步用后人来殉葬了。《文子·微明》云:“纣为象箸而箕子啼,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见其所始即知其所终。”其实,古代是先有后人殉葬,尔后才以诵来代替的,孔子不知道这点,所以作此感叹。(8)象:同“像”。

  【译文】梁惠王说:“我愿诚心诚意地接受指教。”孟子说:“杀人,用木棒和刀剑有什么不同?”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孟子又问道,“用刀剑和政治手段有什么不同?”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孟子说:“厨房里有肥肉,马厩里有肥马,而民众却脸带饥色,野外有饿死的人,这是放任野兽去吃人。野兽相互春食尚且为人所憎恶,作为民众的父母,施行政事却不能避免放任野兽去吃人,为民父母的意义何在呢?孔子说‘发明造俑的人,大概会绝灭后代吧’,因为它模仿人的形象而用来殉葬。怎么能如此使民众饥饿而死呢?”

  【段意】此章承上章而言,梁惠王听了孟子的一番话后,心有所动,要求孟子具体指出自己施政的弊病。盂子尖锐地指出,惠王的治国等于是“放任野兽去吃人。

  1.5 梁惠王日:“晋国夭下莫强焉,(1)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2)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3)南辱于楚。(4)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5)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6)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褥,(7)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8)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9)彼陷溺其民,(10)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注释】(1)晋国:朱熹《集注》云:“魏本晋大夫魏斯,与韩氏、赵氏共分晋地,号日三晋,故惠王犹自称晋国。”魏在战国初年曾因革新变法而称强一时,故此处谓“天下莫强焉。”莫强,犹言没有强过它的。一说,这里的“晋国”仍是指春秋时的晋国,亦通。(2)东败于齐:魏惠王三十年(前340 年),魏发兵攻韩,韩向齐国求枚。齐派田忌、孙膑率军攻魏救韩,两军在马陵(今河南范县西南)交战,魏军中计大败,将军庞涓自杀, 统帅太子申被俘(下文的“长子死焉”即指此)。魏国从此一蹶不振。(3)西丧地于秦七百里:马陵之战后,魏国遭到齐、秦、赵三国的围攻,魏国在向秦国反攻时被商软统领的秦军打得大败,将军公子印被俘。后来又多次败于秦国,魏国被迫割地求和,黄河天险尽入奉国之手,魏国在西部完全失去了进攻能力。(4)南辱于楚:据《战国策·韩策》和《史记·楚世家》的记载,梁惠王后元十二年(前323 年))楚国为了迫使魏国倒向它,插手魏国的王位继承,派柱国昭阳在襄陵打败魏军,夺取了魏国的八座城邑。(5)比死者壹洒之:洒通“洗”,《说文》云,“洒,涤也。”朱熹《集注》云:“言欲为死者雪其耻也。”(6)地方百里而可以王:朱熹《集注》云:“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也。”赵注说,这里是指古代的周文王以小国灭殷夺取天下。(7)易耨:朱熹认为是指清除杂草;王引之《经义述闻》则谓易是疾、速之意,指抓紧时机清除杂草的意思,即《国语·齐语》所谓的“深耕而疾耰之”。(8)制:通“掣”,焦循《正义》云:“谓可使提掣木梃,以挞其坚甲利兵。”赵注谓“制”是制作的意思,焦循以其“言近于迂”而不取。(9)妻子:妻与子。(10)陷溺:朱熹《集注》云:“陷,陷于阱;溺,溺于水,暴虐之意。”

  【译文】梁惠王说:“晋国是天下最强的国家了,老丈您是知道的。到了我这一代,东面战败于齐国,长子阵亡;西面丧失了七百里疆土给秦国;南面受辱于楚国。我对此感到耻辱,愿意替死者来洗刷所有的仇恨、怎样才能办到呢?”孟子答道:“拥有方圆百里的土地就能称王天下。大王如能对民众施行仁政,减省刑罚、薄敛赋税,深耕土壤、清除杂草:青壮年在空闲时修习孝梯忠信的道理:在家用这些来事奉父兄,出外用这些来事奉尊长,就能使他们拿着木棒来打击秦、楚的坚甲利兵了。那些国家侵夺民众的农时,使他们不能耕种农田来养活自己的父母,父母挨冻受饿,兄弟、妻儿离散。那些国家虐害自己的民众,大王去讨伐他们,谁能和大王对抗,所以说仁者是无故的,希望大王不要犹豫。”

  【段意】孟子认为,在战国当时的社会现实下,只要施行仁政、王道,就能天下无敌。此章中所说的“仁政”,也就是前两章中所说的“王道”。这是孟子提出的新概念,它较之孔子的“礼乐”政治理想更为完整,但其空想成分也更为浓厚。诚如李泽厚所指出:“之所以如此,现实原因在于氏族制度在战国时期已彻底破坏,‘礼’完全等同于‘仪’而失其重要性,所以孟子已经不必要像孔子那样以‘仁’来解释‘礼’和维护‘礼’,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仁政,说。”

梁惠王下

  1.9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1)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2)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茎者往焉,(2)雉兔者往焉,(4)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5)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6)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7)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注释】(1)文王:指周文王。(2)传,此指文献记载。(2)刍荛(ráo 饶)者:赵注云:“取刍薪之贱人也。”朱熹《集注》云:“刍,草也;荛,薪也。”(4)雉兔者:赵注云:“猎人取难免者。言文王听民往取禽兽、刈取刍薪,民苦其小是其宜也。”(5)大禁:重要的禁令。先问,“然后敢入”,是为了避免触犯。按,人国问禁本是一般的礼节,但孟子此处的意思是齐国的禁令特别多和严,必须问明才敢进入。(6)郊关之内:郊是国都之外的近郊,关是边境上的关卡,此处是捐国境之内。(7)阱:陷阱,朱熹《集注》云:“言陷民于死也。”

  【译文】齐宣王问孟子:“听说周文王围猎的场所方圆七十里,有这回事吗?”孟子答道:“在典籍上有这样的记载。”宣王说:“要是这样,不太大吗?”孟子说:“民众还觉得小呢!”宣王说:“我围猎的场所方圆四十里,民众还觉得大,这是为什么呢?”孟子说,“周文王围猎的场所方圆七十里,割草砍柴的人能去,捕乌猎兽的人能去,与民众共有。民众觉得小,不是很自然的吗,我刚到达齐国边境,问明了国家的重要禁令才敢入境。我听说国都郊外有个围猎的场所方圆四十里,凡猎杀其中糜鹿的人按杀人的罪名处罚,那么这方圆四十里的场所就是在国家中设立的陷阶。民众觉得大,不是很自然的吗?”

  【段意】此章涵义与上章基本相同。

  1.10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1)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2)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3)以小事大者,畏夭者也。(4)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5)'畏天之威,于时保之。'"(6)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对曰:"王请无好小勇。(7)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8)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9)'王赫斯怒,(10)爱整其旅,(11)以遏徂莒,(12)以笃周祜,(13)以对于天下。'(14)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15)'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16)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17)一人衡行于天下,(18)武王耻之,(19)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注释】(1)汤事葛:汤是殷商的开国君主,葛是夏未的诸侯国,其故地在。今河南宁陵县(一说在今葵丘县东北)。"汤事葛"的事,详见本书《滕文公下》宋小国将行王政章。文王事昆夷:昆夷亦作"混夷",是当时在周族西北边境活动的少数民族。文王事昆夷的本事不详,焦循《正义》引《帝王世纪》称,文王时昆夷曾侵犯周国,"一日三至周之东门,文王闭门修德而不与战","周为之困如此,文王虽不绝温怒,然且使聘问而不废交邻之礼,是正文王事昆夷之事"。(2)大王事獯鬻(xūnyù熏玉):大王亦作"太王",指周的先祖古公亶父;獯鬻亦作"薰育",是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族原居住在豳(亦作"邠",今陕西旬邑))屡遭獯鬻的侵扰,古公亶父遂带领族人迁移到歧下(在今陕西歧山县一带,近年在该地区出土了西周早、中期的建筑遗址以及大批窖藏青铜器,证实了这一带确实是周代重要的政治中心),"豳人举国扶老携幼,尽复归古公于歧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本篇滕小国章对此亦有较详的记叙。句践事吴:句践即春秋未年越国的国君勾践,吴国是在今江苏、安徽、浙江一带的诸侯国,春秋末年,吴越两国经常相战,前494 年越国被吴打败,越王勾践以屈服求和来争取机会,刻苦图强,最后终于在前473 年攻灭吴国(详见《史记·越王句践世家》)。(2)乐天:朱熹《集注》云:"大之字(按:当系'事'之讹)小、小之事大,皆理之当然也,然合理,故曰乐天。"(4)畏天:朱熹《集注》云:"不敢违理,故曰畏天。"(5)《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周颂。我将》,这是一首祭祀周文王的颂歌。(6)于时:于是。(7)小勇:朱熹《集注》云:"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8)疾视:朱熹《集注》云:"怒目而视也。"(8)《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皇矣》,这是一首歌颂周先祖功业的诗歌,(10)赫:朱熹《集注》云:"赫然怒貌。"(11)爱:发悟词,无义。整:整顿、整饰。旅:军队。(12)遏:遏止、制止。徂:往。葛:通"旅",此处指犯疆的敌军。此诗前面提到,密国(亦作"密须、在今甘肃灵台西南)前去侵犯阮国(约在今甘肃灵台、泾川之间),于是文王就发兵前往制止,以主持公道。一说,《韩非子·难二》有"文王侵孟、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即此句之本事,但与全涛文义不合,故不取。(13)笃:增强。祜(hù 户):福祉。(14)以对于天下:朱熹《集注》云:"对,答也,以答天下仰望之心也。"又,赵注云:"以扬名于天下。"(15)《书》曰:赵注云:"《书》,《尚书》逸篇也。"后来的伪古文《尚书》将其采入《泰誓》。(16)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惟曰,发语词,无义。宠之四方,《尚书·泰誓》作"宠绥四方",孔注云:"当能助天宠安天下。"赵注此句的读法不同,他将"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属上读,而将"四方"于下句相连,读作"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亦通。此处取朱熹说。(17)越:违背。厥:同"其",代词。(18)衡行,同"横行",朱熹《集注》云。"谓作乱也。"(19)武王:西周的开国君主,在他的统治时期,周攻灭了殷商而成为天下诸侯的共主。

  【译文】齐宣王问道:"和邻国交往有准则吗?"孟子答道:"有的。只有仁者才能以大国事奉小国,所以成汤事奉葛伯、文王事奉昆夷;只有智者才能以小国事奉大国,所以大王事奉獯鬻、勾践事奉夫差。以大国事奉小国,是安于天理;以小国事奉大国,是敬畏天理。安于天理能保有天下,敬畏天理能保有自己的国家,《诗》说:'敬畏上天威灵,因而常得佑护。'"宣王说,"说得好啊!可是我有缺点,我崇尚勇武。"孟子答道:"希望大王不要崇尚小的勇武。按着刀剑、瞪着眼睛说'他怎么敢对抗我啊',这是匹夫的勇武,只能抵敌一个人,希望大王进一步推广它。《诗》说:'文王赫然大震怒,整顿军队到前方,制止侵犯的敌人,增强周国的威望,酬答天下的向往'这是文王的勇武,文玉一怒就安定了天下的民众。《书》说:'上天降生下民,为他们造作了君王,造作了师傅。惟有他们能佑助天帝绥靖四方,有罪者、无罪者都由我负责,天下有哪个人胆敢违背上天的意志?'只要有一个人在世间作乱,武王就感到耻辱,这是武王的勇武,武王也是一怒就安定了天下的局众。现在,假如大王也一怒就安定了天下的民众,民众惟恐大王不崇尚勇武呢!"

  【段意】朱熹说,"此章言人君能惩小忿,则能恤小事大,以交邻国;能养大勇,则能除暴安民,以安天下。"(《集注》)盂子对于大勇、小勇的区分,不像孔子那样否定小勇、肯定大勇,而是把小勇作为培养大勇的端点,将之进一步推广,就能成就大勇。这与孟子认为将"不忍之心"进一步推广就能实行"仁政""王道"的观点是一脉相通的。

  1.13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1)比其反也,(2)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曰:"士师不能治士,(3)则如之何?"王曰:"已之。"(4)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5)

  【注释】(1)托:同"托",托付。(2)比:及至、等到。(2)士师:朱熹《集注》云:"狱官也。其属有乡士、遂士之官,士师皆当治之。"按朱熹是据《周礼》而释,但(周礼》并非是实际官制的记录,因为"土"是当时低级官员的统称,故此处的"士师"还是看作一般意义上的长官妥当。(2)已:朱熹《集注》云:"罢去也。"(5)顾:张望。

  【译文】孟子对齐宣王说:"大王的某个臣属把妻儿托付给友人而出游楚国,等他回来,妻儿却在挨冻受饿,那怎么办呢?"宣玉说:"与此人绝交。"孟子说:"长官不能管理他的属下,那怎么办呢?"宣王说:"撤掉他。"孟子说:"整个国家不能治理好,那怎么办呢?"宣王左右张望而谈论别的事情。

  【段意】此章是颇能代表孟子"好辩"的著名章节。孟子的意思是说,君臣虽然不同等级,但都应该勤于自己的职守,这样才能治理好国家。这个问题,如果单就臣属来说,是毫无困难的,但要使国君承认自己的失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孟子采用了层层设问、步步紧逼的方式,使宣王先承认貌似平和的结论,最后提出"整个国家不能治理好"的问题,显然,答案是很明确的,但宣王却无颜对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

  1.14 孟子见齐宣王,臼:"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1)有世臣之谓也。(2)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2)"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4)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5)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注释】(1)乔:赵注云:"高也。"(2)世臣:朱熹《集注》云:"累世勋旧之臣,与国同休戚者也。"(3)不知其亡:不知,犹言不恤。亡,指离君出走。(4)可不慎与:朱熹《集注》云:"盖尊尊亲亲,礼之常也,然或尊者、亲者未必贤,则必进疏远之贤而用之。是使卑者逾尊、疏者逾戚,非礼之常也,故不可不谨也。"(5)国人:当时对居住于国都之人的通称,这些人一般有参与议论国事的权利和服役、纳赋的义务。

  【译文】孟子进见齐宣王,说:"所谓古老的国家,并不是指官有年代久远的大树,而是有世代为官的臣僚的意思。大王没有亲信的臣仆了,过去所进用的人,现在弃君而去都不管了。"宣王说,"我怎样才能识别他们没有才干而不用他们呢?"孟子说:"国君进用贤能,如果迫不得已要使卑贱者超越尊贵者、疏远者超越亲近者,能不慎重吗?左右亲信都说贤能,不能认可;各位大夫都说贤能,不能认可;国人都说贤能,然后才考察他,若发现他确实贤能才进用他。左右亲信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各位大夫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国人都说不行,然后才考察他,若发现他确实不行才罢免他。左右亲信都说该杀,不要听信:各位大夫都说该杀,不要听信;国人都说该杀,然后才考察他,若发现他确实该杀才处决他,所以说是国人处决他的。这样,才能够做百姓的父母。"

  【段意】尊贤,是儒家在政治上的一项重要主张。在"贤能"的标准上,盂子没有像孔子那样规定"仁"的要求,而是继承了孔子的"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的主张。朱熹进一步指出:"此言非独以此进退人才,至于用刑亦以此道,盖所谓天命、天讨,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集注》)

  1.15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1)武王伐纣,(2)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2)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4)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5)闻诛一夫纣矣,(6)未闻拭君也。"

  【注释】(1)放:流放。染:夏的宋代君主。《史记·夏本纪》记载,夏代未年,"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书·仲虺之诰》云:"成汤放桀于南巢。"(2)纣,殷商的末代君主。(3)臣弑其君:因汤、武王相对于桀、纣来说是诸侯,所以宣王称他们的行为是"臣拭其君"。(4)贼:伤害、毁弃,(5)一夫:朱熹《集注》云:"言众叛亲离,不复以为君也,《书》曰'独夫纣'。"(6)诛:指合乎正义地讨伐罪犯。

  【译文】齐宣王问道:"成汤流放夏桀、武王付伐殷纣,有这回事吗?"孟子答道:"在典籍上有这样的记载。"宣王说:"臣属谋害他的君主,可以吗?"孟子说:"毁弃仁的人叫做贼,毁弃义的人叫做残,残贼之人叫做独夫。只听说过诛杀了独夫殷纣,没听说过谋害君主。"

  【段意】此章也是孟子比较引人注目的言论。齐宣王向孟子询问"汤武革命"的事情,孟子不明白宣王的用意,所以回答得比较审慎:" 在典籍上有这样的记载。"后来弄清楚宣王是谈论臣属谋害君主的问题,当即予以驳斥,认为失去民心的暴君乃是"独夫民贼、实际上已失去了君上的资格,诛杀这种人是正义行为,不能视之为谋害君主。孟子对宣王说这番话是饶有深意的,是要借此警戒宣王:如果成为了"独夫"就人人得而诛之。从本质上说,孟子的主张与传统的"天命转移"是一脉相承的,只是表述上更为尖锐一点而已。

  1.16 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1)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则王怒,(2)以为不胜其任矣。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今有璞玉于此,(3)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4)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

  【注释】(1)工师:管理工匠的官员,朱熹《集注》云:“匠人之长。”(2)匠人:工匠。斫(zhuó琢):砍削。(2)璞玉:尚未经雕琢的玉石。(4)镒:古代的金银计量单位,二十两为一镒。万锰,喻其贵重。

  【译文】孟子进见齐宣王,说:“要建造大房屋,那一定要派工官去寻求大木料。工官得到了大木料大王就高兴,认为他能够履行自己的职责:工匠把它砍削小了大王就发怒,认为他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士人们从小学习,长大了打算实行,大王说‘姑且舍弃你所学的而听从我’,那会怎么样呢?倘若有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即使价值万金也一定要派玉匠去雕琢它,而对于治理国家却说‘姑且舍弃你所学的而听从我’,这与你去指教玉匠雕琢玉石有什么两样呢?”

  【段意】此章是说,治国必须任用具有能力的贤人。盂子的设喻很恰当,尖锐地批评了统治者“爱国家不如爱玉”的糊涂行为(朱熹《集庄》)。

  1.19 邹与鲁阂,(1)穆公问曰:(2)"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3)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4)如之何则可也?"孟予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5)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6)而君之仓凛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于曰:(7)'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8)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注释】(1)鲁:周初所分封的诸侯国,在今山东西南部,其始封君主是武王的弟弟周公旦。战国时沦为一般的小国,前256 年为楚所灭。鬨(hòng 哄):冲突、争斗。(2)穆公:即邹穆公,其姓名及在位年代均不详,穆是他死后的溢号。(3)有司:指有关部门的官员。(4)疾。痛恨,赵注云:"忿其民不赴难。"又,朱熹以"疾视锗为民,云:"民怨其上,故疾视其死而不救也。"(5)转:朱熹《集注》云:"饥饿辗传而死也。"(6)几:将近。(7)曾子;名参;字子舆,鲁国人,孔子的弟,,子。(8)尤:怪罪。

  【译文】邹国与鲁国发生冲突。邹穆公问孟子:“我们的官吏死了三十三个,而民众却没有为之献身的。若处罚他们,罚不了那么多人;若不处罚,又恨他们眼看着长官死难却不去救助,怎么样才好呢?”孟子答道:“灾荒歉收的年成,您的民众,年老体弱的在山沟荒野奄奄一息,年轻力壮的四散逃难,有近千人。然而,您的粮仓充溢、库房盈实,官吏却不把这一情况上报,这是在上者怠慢并残虐下民。曾子说:'切切警惕啊!你怎样对待他人,他人将照样口报你。'民众们如今有机会回报了。您不要责怪他们,您施行仁政,那么民众就会亲近他们的上级、为他们的长官死难了。”

  【段意】邹国是孟子的家乡,它的都城在今山东邹县,是个与鲁国相邻的小国。邹穆公见民众不肯救助官府的急难,非常不满,但他却不去检讨自己乎日是如何对待民众的。有人指出:"有仓廪府库,所以为民也,丰年则敛之,凶年则散之,恤其饥寒,救其疾苦。是以民亲爱其上,有危难则赴之,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也。穆公不能反已,犹欲归罪民,色不误哉?"(朱熹《集注》引范氏语)

  1.22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盂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1)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眷老而告之曰:(2)'狄入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于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3)邑于歧山之下居焉。(4)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5)或曰:'世守也,(6)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注释】(1)皮币:毛皮和丝绸,朱熹《集注》云:"皮,谓虎豹麋鹿之皮也;币,帛也。"(2)耆老:育称六十为耆、七十为老,此处泛捐老年人。(3)梁山:在今陕酋乾县西北。(4)邑:此作动词用,捐营建居住地。(5)归市:形容人们像赶集一般踊跃,朱熹《集注》云:"人众而争先也。"(6)世守:世代相守。

  【译文】滕文公问盂子:"滕是个小国,尽心竭力来事奉大国,仍不能免于灾祸;怎么办才好呢?"孟子答道:"过去太王住在邠地,狄人来侵犯,把毛皮丝绸奉献给他们不能免灾,把良犬名马奉献给他们不能免灾,把珠宝玉器奉献给他们不能免灾,于是就召集邠地的长老告诉他们说:'狄人想要的是我们的土地。我听说,君子不能为了对人有益的东西而使人受害。你们何必担心没有君主呢?"我准备离开这儿。'于是离开邠地,翻越梁山,在歧山下筑城定居。邠人说:'这是仁人,不可失去他啊!'如同去赶集那样跟随着他。也有的人说:'这是世代相守的地方,不是自身所能作得了主的。'宁可丢掉性命也不肯离去。您可以在这两种做法中选择一种。"

  【段意】此章的基本涵义与前两章相间。有人指出:"盂子所论,自世俗观之则可谓无谋矣,然理之可为者不过如此,舍此则必为仪、秦之为矣。"(朱熹《集注》引杨氏语)

公孙丑上

  2.3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1)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2)以力眼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3)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4)《诗》云:(5)'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6)此之谓也。"

  【注释】(1)以力假仁:朱熹《集注》云:"力谓土地、甲兵之力。假仁者,本无是心而借其事以为功者也。"(2)文王以百里:刘师培《古书疑义举例补·虚数不可实相之例》引《日知录》云:"盂子为此言以证王之不行大耳,其实文王之国不止百里。"(3)赡:赵注云:"足也。"(4)七十子:指孔子的弟子。相传孔子有三千弟子,其中"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史记·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传》作"七十七人"),通称"七十子"。(5)《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文王有声》,这是一首歌颂周文王的诗歌。(6)思:句中助词,无义。

  【译文】孟子说:"倚仗实力假借仁政者能够称霸,称霸必须要有大的国家;依靠道德施行仁政者能够称王天下,称王天下不一定要大国,商汤凭藉的国土方圆七十里、周文王凭藉的国土方圆百里。倚仗实力来使他人服从,他人并不是内心服从,而是实力不够;依靠道德来使他人服从,他人才心悦诚服,如同孔门七十二弟子服从孔于那样。《诗》说:'从西从东,从南从北,无不服从。'就是指这种情况。"

  【段意】此章是讲"王道"与"霸道"的区分。所谓"霸道",是以力服人,服从者未必心服,这是盂子所反对的;所谓"王道",是以德服人,服从者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也就是孟子反复向君主们宣传的。

  2.4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1)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2)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3)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末阴雨,(4)彻彼桑土,(5)绸缪牖户。(6)今此下民,(7)或敢侮予?'(8)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9)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10)自求多福。'《太甲》曰:(11)'天作孽犹可违,(12)自作孽不可活。'(13)此之谓也。"

  【注释】(1)居下:赵注云:"居埤下近水泉之地也。"(2)贤者在位,赵注云:"使贤者居位得其人。"朱熹《集注》云:"贤,有德者,使之在位则足以正君而善俗。"下"能者在职"句与此类似。(3)及是时:朱熹《集注》云:"详味'及'字,则惟日不足之意可见也。"(4)《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豳风·鸱鸮》,该诗以鸱鸮没喻,申述周室危急,表明作者救乱扶倾的苦心。据《书·金滕》记载,此诗的作者是周公。迨:趁着。(5)彻:此处是剥取的意思。桑土(dù杜):朱熹《集注》云"桑根之皮也。"(6)绸缨(mòu 谋):朱熹《集注》云:"缠绵补葺也。"牖户:门窗,因诗句是以鸟儿设喻,故此处是捐鸟巢的出入口。(7)下民:这是一个双关词,以统治者的眼光来青,被统治的民众是"下民";而以鸟儿的口吻来说,鸟巢之下的人是"下民"。(8)或敢侮予:予是人称代词,指我。朱熹《集注》云:"周公以鸟之为巢如此,比君之为国,亦当思患而预防之。"(9)般乐怠敖:赵注释般为"大",谓指"大作乐怠情敖游";朱熹将此语训为"纵欲偷安"。(10)《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文王》。永言配命:朱熹《集注》云:"永,长也。言,犹念也。配,合也。命,天命也。"(11)《太甲》:相传是商初伊尹告诫商王太甲的训词,今本《尚书》中的《太甲》出于后人伪造。(12)天作孽犹可违:孽指妖孽,即不详、怪异的征象,古人认为这是上天对人世不道现象降灾的前兆,如统治者及时修德改正,那么灾难就可能消弥。违,是规避的怠思。(13)活:赵注、朱熹均据字面释为"活命"。焦循《正义》云,《礼记·缁衣》引此语"活"作"逭",郑玄注训逭为"逃",字训虽略有不同,"而大旨无殊"。

  【译文】孟子说:"仁就会得到荣耀,不仁就会遭受责辱。现今人们虽然厌恶责辱却又自处于不仁,这好比是厌恶潮湿而自处于低下的地方。如果真的厌恶责辱,不如敬奉德行而尊重士人,使贤德的人治理国家,让能干的人担任官职,国家就没有内忧外患了,再趁着这样的时机条理政策法规,即使是大国也必定会对此感到畏惧。《诗》说:'趁着天还没有阴雨,把桑树根上的皮儿剥取,修整好门儿窗户。现今这些下面的人啊,谁还敢把我欺侮。'孔子说:'写作这首诗的人真是懂得道理啊!能够治理自己的国家,谁还敢欺侮他们呢?"现今国家没有内忧外患,在这时享乐怠情,等于是自招灾祸。灾祸或幸福无不是自己招来的,《诗》说:'行事一直与天命相符,自己寻求更多的幸福。'《太甲》说:'上天降灾还可躲开,自己作孽无法逃避。'就是指这种情况。"

  【段意】此章是说,要免除国家的内优外患,只有尊贤使能,奉行仁道,尤为重要的是,在平安的时候,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2.5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1)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2),法而不廛,(3)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4)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窿无夫里之布,(5)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6)信能行此五者,(7)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8)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故午天下者天吏也,(9)然而不王者来之有也。"

  【注释】(1)俊杰:朱熹《集注》云:"才艺之异于众者。"又,赵注云:"俊,美才出众者;万人者称杰。"(2)廛:赵注云:"市宅也。古者无征,衰世征之。"焦循《正义》列举了前人的两种说法,一说是捐不向商贾占用的宅地征税;一说是"谓货物藏于此而不征税"。据本章上下文考察,廛当是一种征税的名称,与下文"助而不税"之"助"类似,此作动词用。(3)法而不廛:《周礼.廛人》注云:"其有货物久滞于廛而不售者,官以法为居取之,故曰'法而不廛'。"赵注不取此说,云:"法而不廛者,当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耳,不当征其廛宅也。"朱熹《集注》引张氏说云:"或赋其布地之廛而不征其货,或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赋其廛,盖逐末者多则廛而抑之,少则不必廛也。"(4)助而不税:朱熹《集注》云:"但使出力以肋耕公田,而不税其私田也。"详见本书《滕文公上》滕文公问为国章。(5)夫里之布:赵注云:"里,居也。布,钱也。夫,一夫也。《周礼·载师》'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贡子欲使宽独夫,去里市,则人皆乐为之民矣。"朱熹《集注》云:"《周礼》'宅不毛者有里布,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郑氏谓'宅不种桑麻看,罚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民无常业者,罚之使出一夫百亩之税、一家力役之征也'。今战国时一切取之,市宅之民已赋其廛,又令出此夫里之市,非先王之法也。"故译文意译为"苛捐杂税和服徭役"。(6)氓:赵注云:"谓其民也。"(7)信:赵注训力"诚",即确实的意思。(8)济:成功。(9)天吏:赵注云:"天使也。为政当为天所使,诛伐无道,故谓之天吏也。"朱熹《集注》引吕氏语云:"奉行天命,谓之天吏。"

  【译文】孟子说:"尊崇贤达、任用能人,让杰出的人来治理国家,那么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愿意在这样的朝廷里任职;市场上的货栈不收税,滞销的货物依法予以征购,那么天下的商人都会高兴,愿意在这样的市场做买卖;关卡只进行稽查而不征收税金,那么天下的行旅都会高兴,愿意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耕种者只须助耕公用而不必交纳租税,那么天下的农夫都会高兴,愿意在这样的田地上耕种;居民不必交纳苛捐和服徭役,那么天下的民众都会高兴,愿意迁到这样的地方来居住。如果谁真的能实行这五项,那么邻国的民众就会像父母那么尊重他,要人们带领子女去攻击他们的父母,这种事情自有民人以来还没有成功过。要是这样就能无故于天下,无故于天下的人就是'天吏',如此而不能称王天下的还从未有过。"

  【段意】此章是说,只要能行王政,关心民众的疾苦,国家就会强盛起来,必定能称王天下。

  2.6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1)皆有怵惕侧隐之心。(2)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3)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4)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侧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侧隐之心,仁之端也;(5)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6)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注释】(1)乍:突然,赵注训此字为"暂",焦循《正义》云"乍、暂、卒三字转注也","卒与'猝'通"。孺子:赵注云,"未有知小子也。"(2)怵惕恻隐,朱熹《集注》云:"怵惕,惊动貌。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此即所谓不忍人之心也。"(3)内交:内同"纳",结交、拉关系之意。(4)要:通"邀",谋求。乡党:乡、党都是古代的居民基层组织,此指乡里邻居。(5)端:发端,赵注云:"首也。"(6)火之始然:然同"燃"。达:通,此指泉水流出去。

  【译文】孟子说:"凡是人都有怜恤他人之心。先王有怜恤他人之心,于是才有怜恤他人的政略。用怜恤他人之心,来施行怜恤他人的政略,治理天下就能运转于手掌之上。之所以说'凡是人都有怜恤他人之心',是因为人们突然见到小孩子将要掉入井中,都会有惊惧同情之心。这样做并非是为了和孩子的父母拉关系,并非是为了在邻里朋友间沽名钓誉,也并非是因为厌恶孩子的哭叫声。"由此看来,没有同情之心的不能算是人,没有羞耻之心的不能算是人,没有谦让之心的不能算是人,没有是非之心的不能算是人。同情之心是仁的发端,羞耻之心是义的发端,谦让之心是礼的发端,是非之心是智的发端。人具有这四项发端,就好比他具有四肢一样。具有了这四项发端而自认为不行的,是自暴自弃;认为自己君长不行的,是暴弃自己的君长。凡是自身具备了这四项发端的人,知道都要扩大充实,就好比刚刚燃起的火焰、开始流出的泉水。假如能够扩充它们,就足以保有天下;假如不去扩充宫们,连父母都不足以事奉。"

  【段意】孟子认为,仁政可以由"不忍人之心"推广出来,而这种"不忍人之心"是人本身固有的,此章就专门谈论这个问题。在这一章中,孟子提出了著名的"四端"说,即"同情之心是仁的发端,羞耻之心是义的发端,谦让之心是礼的发端,是非之心是智的发端"。在此基础上,确立了盂子学派的"性善论"。根据这一认识,人们的后天学习实际上就是保持和扩大充实这些"发端"。从理论上来说,孟子这一套学说的先验性质是很明显的,仁、义、礼、智这类带有社会涵义的概念被说成是人性中先天所具有的,而这种理性又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情感(恻隐之心)基础上。但这一观点却对中国的伦理哲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宋代的理学家亦在此找到了充分的理论依据。

  2.7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1)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匠亦然,(2)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3)夫仁,天之尊爵也,(4)人之安宅也,(5)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6)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7)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注释】(1)矢人:造箭的工匠。函人:造甲的工匠,《考工记》:"函人为甲。"(2)巫、匠亦然:赵注云:"巫欲祝活人;匠,梓匠,作棺欲其早售,利在于人死也。"(3)此处之引文见《论语·里仁》篇。(4)尊爵:朱熹《集注》云:"仁义礼智皆天所与之良贵,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统四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故曰'尊爵'。"(5)安宅:朱熹《集注》云:仁义礼智"人当常在其中而不可须臾离者也,故曰'安宅'。"(6)人役:赵注云:"为人所役者也。"(7)由:通"犹"。

  【译文】孟子说:"造箭的难道比制甲的更不仁吗?造箭的唯恐不能伤人,制甲的唯恐人受伤,巫师和木匠也是如此,因此选择谋生之术不可不谨慎。孔子说:'与仁相处是完美的,能自由选择而不与仁共处,怎么能算得上智呢?'仁,是上天尊贵的爵位,是人们安逸的居所,没有什么阻碍却做不到仁,是不智。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就是他人的仆役。作为仆役却耻于为他人所役使,正好比做弓的耻于制弓、造箭的耻于制箭,如果对此感到羞耻,不如做到仁。仁这种东西如同射艺,射箭者端正自己的姿态然后发箭,箭发而不中不去埋怨胜过自己的人,只是返回来从自身寻求原因。"

  【段意】此章是说,人的本性虽然是善的,但是否能做到仁却受到外界条件的阻碍。在这一点上,人完全有自主选择的能力,因此,盂予的结论是:能否做到仁,完全取决于自身的抉择。

  2.9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1)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2)若将浼焉。(3)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汗君,(4)不卑小官;进不隐贤,(5)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6)阨穷而不悯。(7)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褐裸程于我侧,(8)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与之借而不自失焉,(9)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盂子曰:"伯夷隘,(10)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11)

  【注释】(1)涂炭:赵注云:"涂,泥;炭,墨也。"(2)望望:朱熹《集注》云:"去而不顾之貌也。"又,赵注云:"惭愧之貌也。"(3)浼:赵注云:"污也。"(4)柳下惠:鲁国大夫,本名展获,字禽,因他的食邑在柳下、谥号为惠,所以人们亦称他为柳下惠。在儒家著作中,曾多次将他与伯夷等贤人井列,誉为有德行的人。不羞:不感到羞耻。汗君:行为恶滥的国君。(5)进不隐贤:赵注释此句及下一分句云:"进不隐己之贤才,必欲行其道也。"又,朱熹《集注》云:"不隐贤,不枉道。"译文取赵说。(6)遗佚:朱熹《集注》云:"放弃也。"(7)阨穷:指困于贫穷,朱熹《集注》云:"阨,困也。"悯:忧愁。(8)袒裼裸裎:朱熹《集注》云:"袒褐,露臂也;裸裎,露身也。"(9)由由:朱熹《集注》云:"自得之貌。"不自失:朱熹《集注》云:"不失其正也。"(10)隘:赵注云:"言其太狭隘也。"(11)由:此处是为、仿效的意思。

  【译文】孟子说:"伯夷,不够格的君主不事奉,不够格的朋友不交往,不在恶人的朝堂上任职,不和恶人说话。他觉得在恶人的朝堂上任职、和恶人说话,就好比穿戴着上朝的衣冠坐在污泥黑炭之中一样。把这种讨厌恶行之心推广开去,和乡里平民在一起,如果那人的帽子没戴正,他便会愤愤然离开,好像将会被盾污一样。因此,猪侯中虽然有推崇他的辞令而来的,他也不会见。之所以不会见,是不屑于去俯就他们。柳下惠不以事奉滥恶的君主为羞辱,不以自己官职卑微为低下;进身任职不隐蔽自己的才干,必定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遭到抛弃而不怨恨,困于贫穷而不忧愁。他说:'你是你,我是我,纵然赤身裸体地站在我旁边,你怎么能瑜污我呢?'所以悠然自得地与他人共处而不失常态,挽留他留下就留下。之所以挽留他留下就留下,是不屑于离去。"孟子说:"伯夷偏隘,柳下惠简慢。偏隘与简慢,是君子所不为的。"

  【段意】此章是说,伯夷、柳下惠虽然德行高尚,但秉性还有缺陷,作为一个真正的君子,应该按中庸之道来行事处世。

公孙丑下

  2.10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1)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2)环而攻之而不胜。(3)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4)兵革非不坚利也,(5)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6)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敌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7)固国不以山豁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煮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8)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注释】(1)天时不如地利:天时,古代行军作战都要以阴阳时日占卜。 (2)七里之郭:郭是指外城,朱熹《集庄》云:"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3)环:朱熹《集注》云:"围也,言四面攻围,旷日持久,必有值天时之善者。"(4)池:护城河。(5)革:此指甲胃。(6)委而去之:朱熹《集注》云:"委,弃也。言不得民心,民不为守也。"(7)域:朱熹《集注》云:"界限也。"赵性云,"不以封疆之界禁之,使民怀德也。"以下两旬的大义与此句相同。(8)亲戚:指内外亲属,《礼记·曲礼》孔疏云:"亲捐族内,戚指族外。"畔:通"叛"。

  【译文】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方圆三里的城邑,纵横七里的外城,团团围攻却不能夺取。能团团围攻,必定有得天时的地方,但是却不能夺取,这是天时不如地利。城墙不是不高,护河不是不深,武器不是不好,粮食不是不多,军民们却放弃防守而逃散,这是地利不如人和。所以说,制约民众不要依靠国境的疆界,巩固国防不要依靠山川的险阻,扬威天下不要依靠武器的锐利,拥有道义的人援助多,失去道义的人援助少。援助少到极点,连亲戚都反对;援助多到极点,整个天下都顺从。以得到整个天下的顺从,来攻伐连亲戚都反对的人,因此君子除非不战,战就必定取胜。"

  【段意】此章主要是说民心向背的重大作用。孟子虽然举军事的例子作比喻,其意义和重点决不限于军事斗争,由此所引出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则成了千古传诵的名句,激励着一切为正义而斗争的人们。

  2.22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1)"夫子若有不豫色然。(2)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3)不尤人。'"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4)其间必有名世者。(5)由周以来七百有余岁矣,(6)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7)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注释】(1)路问:在路上问话。(2)不豫色;赵注云:"颜色不悦也。"(3)君子不怨天:这原是孔子的话,见《论语·宪问》篇。(4)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朱熹《集注》云:"自尧舜至汤,自汤至文武,皆五百余年而圣人出。"(5)名世:赵注云:"名世,次圣之才,物来能名正一世者,生于圣人之间也。"朱熹《集注》云:"名世谓其人德业闻望,可名于一世者为之辅佐,若皋陶、稷、契、伊尹、莱朱、太公望、散宜生之属。"(6)周以来七百有余岁:赵注云:"谓周家王迹始兴,大王、文王以来。"前人疏证,大多坐实孟子所谓的"七百有余岁"。其实,这是个约数。(7)以其时,朱熹《集注》云:"时,谓乱极思治可以有为之日。于是而不得一有所为,此孟子所以不能无不豫也。"

  【译文】孟子离开齐国,充虞在路上问道:"夫子神色上似乎有不高兴的样子。前些日子我曾听夫子说:'君子不埋怨上天,不责怪他人。'"孟子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每五百年必定有称王天下的人兴起,其间必定有著名于世的贤人。周兴起以来已有七百多年,从年数上说已经超过了,以时势而论也该有圣贤出现了。上天大概还不想安抚治理天下,如果想安抚治理天下,当今之世除了我还会是谁呢?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段意】此章主要反映孟子的自负与用世之心态。

滕文公上

  3.1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1)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2)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3)孟子日:"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覵谓齐景公曰:(4)'彼丈夫也,(5)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6)'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7)犹可以为善国。《书》曰:(8)'若药不瞑眩,(9)厥疾不瘳。'"(10)

  【注释】(1)世子:国君的法定继承人,亦称"太子"。(2)言必称尧舜:朱熹《集注》云:"每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3)复见孟子:朱熹《集注》云:"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为不可企及,故世子于盂子之言不能无疑,而复来求见,盖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说也。"(4)成覵(gàn 赣):亦作"成荆"、"成庆",赵注云:"勇果者也。"(5)彼:朱熹《集注》云:"谓圣贤也。"(6)公明仪:名仪,《礼记·祭义》郑玄注云:"曾子弟子。"(7)绝长补短,郎长短相讣的意思。绝,犹言截。(8)《书》曰,赵注谓此处所引语句系《尚书》"逸篇",后来彼采入伪古文《尚书》的《说命》篇。(9)瞑眩(miànxuàn 面绚):晕眩。古代用药的副作用大,且其程度往往与药效成正比,故而此处说服下去不感到晕眩的药起不到治疗作用。孟子借此为喻告诉膝世子,必须下决心去恶才能为善。(10)厥:指示代词,其、它。廖(chōu 抽):痊愈。

  【译文】滕文公在做世子时奉命出使楚国,途经宋国时见到盂子。孟子讲性善,言谈不离尧舜。世子从楚国国来又去见孟子,孟子说,"世子怀疑我的话吗?真理只有一个罢了。成覵对齐景公说:'他是个男子汉我也是个男子汉,我为什么要怕他呢?'颜渊说,'舜是什么?是人。我是什么?也是人。有作为者也应该像他一样。'公明仪说:'文王是师法的榜样,周公这样说难道会欺骗我辈吗,'现在的滕国,长短折算下来将近五十里方圆,还能够治理成个好国家。《书》上说:'如果药不使人晕眩,那病是不会痊愈的。'"

  【段意】孟子向滕世子讲述自己的主张,滕世子心中疑惑,因此再次向孟子求教。孟子告诉他,古往今来,不论圣贤还是普通人,本性都是善的,圣贤能做到的,普通人经过努力也能做到,除此之外别无他理。

滕文公下

  3.6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1)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2)宜若可为也。'"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3)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4)勇士不忘丧其元',(5)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加以利,则在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壁奚乘,(6)终日而不获一禽。劈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强而后可,(7)一朝而获十禽。(8)劈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9)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10)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11)舍矢如破,"(12)我不贯与小人乘,(13)请辞。'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凌,弗为也。如在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在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注释】(1)陈代:赵注云:"孟子弟子也。"小:朱熹《集注》云:"谓小节也。"(2)枉尺而直寻:朱熹《集注》云:"枉,屈也;直,伸也。"寻是古代的长度单位,等于八尺。(3)虞人:赵注云:"守苑圃之吏也。"即管理狩猎场的官员。旌:用牦牛尾和彩色鸟羽作芋饰的旗。按当时的礼仪,娃是用来招请大夫的,招请虞人应用皮冠。因齐景公的做法不合乎礼仪,所以虞人不应命。此事在《左传·昭公二十年》中亦有记载,(4)志士不忘在沟壑:《韩诗外传》卷二云:孔子弟子巫马子期曰:"吾尝闻之夫子,勇士不亡丧其元,志士仁人不忘在沟壑。"据此,这两句话是孔子所说。(5)元:头颅。(6)赵简子:即赵鞍,亦称赵孟。春秋未年晋国的卿,曾击败范氏、中行氏,大大扩张了自己的封地,为后来分晋建立赵国打下了基础。王良:即《左传·哀公二年》所载的邮无恤,春秋末年著名的御手。(7)强而后可:朱熹《集注》云:"嬖奚不肯,强之而后肯也。"(8)一朝:朱熹《集注》云:"自晨至食时也。"食时,古代的记时名称,约相当于现在的上午九一十时。(9)范:规范,法度。(10)诡遇:朱熹《集注》云:"不正而与禽遇也。言奚不善射,以法驰驱则不获,废法诡遇而后中也。"(11)此处诗句引自《诗·小雅·车攻》,这是一首以周章王田猎为题村的颂歌。不失其驰:赵注云:"言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12)舍矢如破:舍失指放箭,王引之《经传释词》解此句为"言其中之速也。"(13)贯,同"惯"。

  【译文】陈代说:"不会见诸侯似乎是小事,现今二去见他们,大可以称王天下,小可以称霸诸侯,记载上说'屈曲一尺而伸直八尺',似乎可以见一见的。"孟子说:"过去齐景公田猎,用施去传唤管理山林的虞人,虞人不去,景公妄处死他。孔子得知后说'志士不怕弃尸山沟,勇士不怕丧失头颅',孔子赞赏什么呢?是赞赏虞人对不符合礼仪的传唤不应承。要是不待传唤而去应承,那算什么呢?所谓'屈曲一尺而伸直八尺',是从利上来说的。要说利,如果屈曲八尺而伸直一尺有利,是杏也能做呢?过去赵简子派王良为他宠幸的小直奚驾车,一整天捕不到一只鸟。奚向赵简子汇报说:'王良是天下最拙劣的车手。'有人把这话告诉了王良,王良说:'请让我们再去一次。"经过强求之后可狄允准,结果一个早上就捕到了十只鸟。奚向赵简子汇报说:'王良是天下最优秀的车手。'赵简子说:'我派他专门为你驾车。'便告诉了王良。王良不同意,说:'我替他按规范驾车,一整天捕不到一只;不按照规范驾车,一个早上就捕到了十只。《诗》说:"不失规范地奔驰,一箭发出就射中。"我不习惯替小人驾车;请不要任命。'车手尚且羞于与奚这样的射手合作,即便合作所得的鸟鲁多得像山丘一样,也不肯干。要是损害了原则去阿附诸侯,那算什么呢?而且你错了。自己不行正道的人未曾有过能匡正他人的。"

  【段意】陈代是孟子的弟子,他对子孟子坚持原则,得不到礼请不去见诸侯的行为,觉得太迂了一点、要求老师在礼仪问题上暂且委曲一点,以换取"大可以称王天下,小可以称霸诸侯"的大目标。孟子认为,陈代的想法不正确,如果一开始就在礼仪这样的原则问题上让步,又怎样能达到大目标呢?

  3.11 孟子谓戴不胜曰:(1)"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2)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3)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4)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5)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善士也,(6)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7)

  【注释】(1)戴不胜:赵注云:"宋巨。"(2)傅:朱熹《集注》云:"教也。"(3)淋(xiū休):焦循《正义》训为"喧哗"。(4)挞:责打。(5)庄岳:朱熹《集注》云:"齐街里名也。"(6)薛居州:赵注云:"宋之善上也。"(7)独:王引之《经传释词》云:"独犹将也。"

  【译文】孟子对戴不胜说:"你是想要你的国君达到善的境界吧?让我明确地告诉你。有位楚国的大夫,希望他的儿子能说齐语,是让齐人来教他呢,还是让楚人来教他?"戴不胜说:"让齐人来教他。"孟子说:"一个齐人教他,许多楚人吵扰他,即使每天责打要他说齐语仍不能做到:带他到临淄的闹市里住上几年,即使每天责打要他说楚语也不能做到。你说薛居州是善士,要让他居住在国君的身边。如果在国君身边的人无论年纪大小、地位高低都是薛居州那样的人,国君和谁去做不善的事呢?如果在国君身边的人无论年纪大小、地位高低都不是薛居州那样的人,国君和谁去做善事呢?一个薛居州,能把宋王怎么样呢?"

  【段意】戴不胜与薛居州都是宋国的大臣。孟子来到宋国,是在他离开齐国之后。当时的宋国,正处在周围各大国的虎视眈眈之中,宋国的君臣们想振兴国运,却又缺乏良策。孟子认为,如果单纯比实力,宋无论如何不是大国的放手,若要坚决保卫国土,就必须得到民众的拥护,"效死而民弗去人所以,孟子多次向来国的君臣进言行"仁政"。此章所说的是,要施行善政,必须摒斥奸佞,迸用贤达,否则,"小人众而君子独,无以成正君之功"。(朱熹《章句》)

  3.12 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1)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2)大夫有赐于士,(3)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瞰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4)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曾子曰:'胁肩谄笑,(5)病于夏畦。'(6)子路曰:'未同而言,(7)观其色赧赧然,(8)非由之所知也。'(9)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

  【注释】(1)段干木,名木(一说名于木),战国初年魏文侯时贤者,曾师事子夏。《史记正义》引《高土传》说他"守道不仕,魏文侯欲见,造其门,干木逾墙避之"。内:同"纳"。(2)阳货欲见孔子:事见《论语·阳货》篇。一般认为,这里所说的阳货就是见于《左传》的季氏家臣阳虎,但清代学者崔述在《沫泗考信录》中认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有一定道理。从《论语》该章行文来音,这个阳货似乎是鲁国很有权势的大夫。(3)士:当时孔子没有担任官职,故阳虎以"士"视之。(4)瞰:窥伺、趁。《论语》中作"时",含意相同。豚:小猪。(5)胁肩:耸起肩来故作恭敬伏。谄笑:强装笑容。(6)病于夏畦:赵注云:"言其意苦劳极,甚于仲夏之月治畦灌园之勤也。"(7)未同而言:言见解不一致而勉强交谈,犹孔子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8)赧赧(nǎn 腩):朱熹《集注》云:"惭而面赤之貌。"(9)非由之所知:朱熹《集注》云:"言非己所知,甚恶之之辞也。"

  【译文】公孙丑问道:"不去见诸侯是什么道理呢?"孟子说:"古时候,不是臣仆就不去见,段干木翻墙逃避魏文侯、泄柳关门不接待鲁穆公,都太过分,如求见迫切,就可以去见了。阳货想要孔子来见他,又厌恶别人认为他没有礼仪,大夫赠送东西给士人,士人如果不能在家亲自接受,就应去大夫门下拜谢。于是,阳货探知孔子不在家时送给他蒸乳猪,孔子也探知阳货不在家时前往拜谢,在那时,如果阳货先去拜访,孔子怎么会不见呢?曾子说:"耸肩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强装出讨好的笑容,比夏天浇菜地还累。'子路说:'内心并不相投却要去交谈,看他那脸色羞惭的样子,我不懂这一套。'从这些话来看,就能明了君子应,该保有的操行了。"

  【段意】此章与本篇孟子和陈代谈沦不去见诸侯章的涵义基本相同。此章中引述的曾字、子路两段话表明,勉强去见的结果,必将是十分尴尬的。

离娄上

  4.1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1)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2)师旷之聪,(3)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4)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5)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6)率由旧章。'(7)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8)以为方员乎直不可胜用也;(9)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10)下无法守也,(11)朝不信道,工不信度,(12)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13)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14)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撅(15),无然泄泄。'(16)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17)吾君不能谓之贼。"

  【注释】(1)离娄:亦称"离朱",据《经典释文》引司马彪说云:"黄帝时人,能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未。"公输子:名班(亦作"般"),鲁国人,故亦称为鲁班,是春秋未年的著名巧匠。(2)规矩:规(圆规)是画圆的工具,矩(曲尺)是画方的工具。(3)师旷:春秋晋平公(前557-前532 年在位)时的著名乐师。(4)六律:我国占氏以律管确定乐音的标准音高,一套完整的律管共十二个,单数的六个管称"阳律",简称"律";双数的六个管称"阴吕",简称"吕"。此处的"六律"是概称定音律管。五音:古代以官、商、角、微、羽为音阶,相当现在的CDEGA,亦称"五声"。(5)仁心仁闻:朱熹《集注》云:"仁心,爱人之心也;仁闻者,有爱人之声闻于人也。"闻,犹现在所说的声誉。(6)《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假乐》,这是一首赞美周成王的诗歌。愆:郑笺训为"过",即走样、偏离的意思。(7)率:郑笺云:"循也。"旧章:旧有的规章法度。(8)准绳:准是测量水平的仪器,绳是规范垂直的工具。(9)员:同"圆"。(10)道揆:朱熹《集注》云:"道,义理也;撰,度也";"谓以义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11)法守:朱熹《集注》云:'谓以法度自守。"(12)工不信度:此处的度指尺度。(13)完:坚牢,《考工记》云:"轮敝,三材不失职,谓之完。"或训为完好,亦通。(14)辟:垦殖、开辟之意,(15)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板》,旧说这是首讽刺周厉王的诗歌。蹶:赵注云:"功也。"朱熹《集注》云:"言天欲颠覆周室。"(16)泄:同"詍",《说文》云:"多言也。"孟子下文谓"泄泄犹沓沓",《说文》云:"沓,语多沓沓也。"(17)闭:通"辟",意为排斥、抵制。

  【译文】孟子说:"离娄虽有视力、公输般虽有巧艺,不使用圆规曲尺不能画出方、圆;师旷虽有听力,不依据六律不能校正五音:尧舜虽有大道,不施行仁政不能安抚天下。现今有些国君虽有仁爱之心、仁爱之誉,但民众却不能受到他们的恩惠,不能被后世效法,就是因为不实行先王之道的缘故。所以说,仅有善心不足以用来治理国政,仅有法度不能使之自行实施。《诗》说:'不偏离、不遗忘,一切都按旧规章。'遵循先王的法度而犯过锗的,还从来没有过。圣人既已竭尽了视力,再加以圆规、曲尺、水准、墨线,画方、圆、平、直是用不胜用的;既已竭尽了听力,再加以六律,校正五音是用不胜用的;既已竭尽了心思,再加以怜恤民众的政措,仁爱足以遍惠天下。所以说,筑高的必定要依傍山丘,掘深的必定要依傍河泽,治理国政却不依傍先王之道能称得上智吗?因此,只有仁者才适宜处在领导地位,不仁的人处在领导地位就是把他的坏处播扬给众人。在上者没有行为准则,在下者没有法规遵循,官员不相信原则,工匠不相信尺度,君子触犯义理,小人触犯刑律,国家还能保存下来乃是侥幸。所以说,城垒不坚固、武器不充足不是国家的灾难,土地没有开垦、财物没有积蓄不是国家的危害,在上者没有礼义、在下者没有教育。作乱的小人兴起,国家的灭亡就在眼前了。《诗》说:'上天正在震怒,不要那样多嘴。'多嘴就是啰嗦。事奉国君没有道义,进退之间没有礼仪,言谈诋毁先王之道,就好像多嘴啰嗦一样。所以说,用高标准来要求国君叫做恭,陈说善德、抵制邪说叫做敬,认为国君办不到而不作努力叫做贼。"

  【段意】此章讲了两层意思,其一,治理国政必须遵循"先王之道",它的功能就如同圆规、曲尺之于工匠那样,不可须臾而离;其二,要保证大道的正确施行,必须选拔贤者,让仁者居于高位。也就是说,要治理好一个国家,既要有良好的"冶法",也要有得力的"治人"。

  4.2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1)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拭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日幽、厉,(2)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3)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注释】(1)至:朱熹《集注》云:"极也。"(2)幽、厉:在古代的隘号中,这两个名称部是评价不好行为的"恶溢"。如周代的厉王因激起国人反抗而被驱逐,幽王则因信用佞臣而被入侵的犬戎所杀。(3)《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荡》,这是一首哀街周室统治衰落的诗歌。鉴,原指铜镜,引申人教训。

  【译文】孟子说:"圆规、曲尺是方、圆的最高境界,圣人是做人的最高境界。要做国君就应尽国君之道,要做臣属就应尽臣属之道,这两者都是效法尧、舜而已。不以舜事奉尧的做法来事奉君主,就是不敬奉自己的君主;不以尧治理民众的做法来治理民众,就是虐害自己的民众。孔子说:'准则两条,仁与不仁而已。'残虐自己的民众过于厉害的,自身被杀、国家灭亡;不太厉害的,自身危险、国家削弱,死后被称为'幽'、'厉',即使是孝顺仁慈的子孙,经百世之后也无法更改。《诗》说'殷商的鉴诫并不遥远,就在那夏朝统治的时代',就是这个意思。"

  【段意】既然治理好国家有赖于"治法"与"治人",那么,作为国君来说,就应执法尧舜推行"先王之道";作为臣属来说,就应效法圣人以仁道事奉君主,治理民众。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国君有国君的职责,臣属有臣属的职责。

  4.3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1)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2)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注释】(1)社稷:土地神和农业神,古代在国都立让和稷的神庙,故亦用来代称统治或政权。(2)四体:即四肢。

  【译文】孟子说:"夏、商、周三代得到天下是由于仁,他们失去天下是由于不仁,国家之所以兴盛或衰落、存续或灭亡也是如此。天子不仁不能保有天下,诸侯不仁不能保有国家,国卿、大夫不仁不能保有宗庙,士人。庶民不仁不能保有自身。如今憎恶死亡却乐于不仁,就好比憎恶醉酒却偏要去喝酒。"

  【段意】此章是说,仁道是最根本的行为规范,无论在上者,在下者都要遵循仁道,否则不仅保守不住事业,连自身也难免灭亡。

  4.4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1)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注释】(1)反其仁:朱熹《集注》云:"我爱人而人不亲我,则反求诸己,恐我之仁未至也。"以下"反其智"、"反其敬"与此类似。

  【译文】孟子说:“爱抚他人却得不到亲近,反问自己是否仁;治理民众却得不到治绩,反问自己是否智;礼待他人却得不到回应,反问自己是否敬。凡是所做的得不到应有的效果都返回来从自身寻求原因,自身端正了,天下就会归服。《诗》说:‘行事一直与天命相符,靠自己寻求更多的幸福。’”

  【段意】此章是说,遇到问题应首先检讨自身的行为是否遵循了正道。自身端正了,做事才会取得成效。

  4.9 孟子曰:"祭、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1)所恶勿施,尔也。(2)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扩也。(3)故为渊殴鱼者獭也,(4)为丛殴爵者鹯也,(5)为汤、武殴民者桀、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殴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6)苟为不畜,(7)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优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8)载胥及溺',(9)此之谓也。"

  【注释】(1)与之聚之:王引之《经传释词》训此处之"与"为"为",云:"'所欲与之聚之',言所欲则为民聚之也。"或训"与"为"给予",即让民众积聚起来,亦通。(2)尔也:如此而已。(3)圹:旷野。(4)为渊殴鱼者獭也:渊指深水,獭指水獭,殴同"驱"。水獭善捕鱼,致使鱼儿都逃到深水去躲避。喻实际效果与初衷相反,以下两句的含义与此类似。(5)爵:同"雀"。鹯(zhān 沾):亦称。"晨风",一种似鹞的猛禽。(6)三年之艾:赵注云:"艾可以为灸人病,干久益善,故以为喻。"(7)畜:同"蓄",储备。或训为畜养、栽培,亦通。(8)《诗》云: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桑柔》。淑:郑笺训为"善"。(9)载胥及溺:朱熹《集注》云:"载,则也。胥,相也。言今之所为其何能善,则相引以陷于乱亡而已。"

  【译文】孟子说:"夏桀、殷纣的丧失天下,由于失去了天下的民众;之所以失去了天下的民众,是因为失去了他们的心。取得天下是有途径的,得到了天下的民众就取得了天下;得到天下的民众是有途径的,获得了他们的心就得到了天下的民众;获得民众的心是有途径的,他们想要的让他们积蓄起来,他们憎恶的不强加给他们,如此而已。民众归附仁政,犹如水往低处流、兽往旷野跑一样。所以,为渊水把鱼儿驱赶来的是水獭,为丛林把鸟雀驱赶来的是鹞鹰,为成汤、武王把民众驱赶来的是夏桀和殷纣。现今天下若有喜好仁的国君,诸侯们都会为他驱赶民众,即使不想称王天下也是做不到的。现今那些要称王天下的人,好比患了七年的病要寻求三年的艾草来医治,假如不去栽培,是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如果无意于仁政,就会一辈子忧患受辱,以至陷入死亡的境地。《诗》说'他们怎么能善处,牵扯着溺入水中',就是这个意思。"

  【段意】此章集中叙述了孟子关于国家存亡与民众、民心关系的观点。孟子认为,民心向背是兴亡的关键,而要获得民心,必须与民众息息相通、忧乐与共。而且,这个效应并不是立时可得的,而是有待于日常的积累蓄存,这就好比是医治积年老病的"三年陈艾",如不去栽培就一辈子也得不到。

  4.10 孟子日:"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1)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2)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3)舍正路而不由,(4)哀哉!"

  【注释】(1)暴:朱熹《集注》云:"犹害也。"(2)非:朱熹《集注》云:"犹毁也。"(3)旷:此作动词用,意为空出。(4)由:遵循,行走。

  【译文】孟子说:"自暴的人不能和他有所言谈,自弃的人不能和他有所作为。言谈诋毁礼义叫做自暴,自身不能依据仁、遵循义来行事叫做自弃。仁是人们安适的住宅,义是人们正当的道路。空着安适的住宅不去居住,丢开正当的道路不去行走,可悲啊!"

  【段意】孟子认为,仁、义都为人性天生所具有,不按照这些准则行事就是自暴自弃。朱熹《集注》说:"此圣贤之深戒,学者所当猛省也。"

万章下

  5.10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1)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2)懦夫有立志。"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柳下惠不羞汗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伏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程于我侧,尔焉能挽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3)薄夫敦。(4)"孔子之去齐,接浙而行;(5)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孟于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6)柳下惠,圣之和者也;(7)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8)集大成也者,金声而上振之也。(9)金声也者始条理也,(10)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注释】(1)横政:朱熹《集注》云:"横,谓不循法度。"下文的"乡民、亦指不循法度的"横民"。(2)顽夫:赵注释为"顽贪之夫"。(3)鄙:犹今言吝音,朱熹《集注》云:"狭陋也。"(4)薄:与"敦"对文,犹今言刻薄。(5)接浙:朱熹《集注》云:"接,犹承也,浙,渍米水也。渍米将炊,而欲去之速,故以手承水取米而行,不及炊也。"(6)任:朱熹《集注》引孔氏说云:"以天下为己责也。"(7)和:朱熹《集注》引张子说云:"无所异者和之极。"(8)集大成:古称乐曲一终为一成,朱熹《集注》云:"此言孔子集三圣之事而为一大圣之事,犹作乐者集众音之小成而为一大成也。"(9)金声而玉振之:指奏乐时以钟声起音而以磬声收尾,朱熹《集注》云:"八音之中,金石为重,故特为众音之纲纪。又金始震而玉终诎然也,故并奏八音,则于其未作而先击镈钟以宣其声,俟其既阕而后击特磐以收其韵。"(10)条理:焦循《正义》谓指"节奏次第"。

  【译文】孟子说:"伯夷,眼睛不看丑恶的景象,耳朵不听丑恶的声音,不够格的君主不事奉,不够格的民众不使唤,世道太平就做官,世道昏乱就退隐。暴政产生的地方,暴民栖息的地方,他不忍心居留。他认为,和横暴的人在一起,就好比穿戴着上朝的衣冠坐在污泥黑炭之中一样。当殷纣时,他居住在北海之滨来等待天下的清平。所以,听说伯夷之风范的,贪鄙者廉洁,懦弱者有自立的志向。"伊尹说:'任何君主都可以事奉,任何民众都可以使唤。'他世道太平也做官,世道昏乱也做官。他说:'上天生育这些民众,让先明理的人启发后明理的人,让先觉悟的人启发后觉悟的人。我是上天所生民众中先觉悟的人,我要用上天的大道来启发上天所生的民众。'他觉得,天下的平民百姓如果有没受到尧舜之道恩惠的,就如同自己被推入到沟壑里一般,他自己把天下的责任承担得如此之重。"柳下惠不以事奉滥恶的君主为羞辱,不以自己官职卑微为低下;进身任职不隐蔽自己的才干,必定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遭到抛弃而不怨恨,困于贫穷而不忧愁。他和乡里平民在一起,悠然自得而不忍心离去,说:'你是你,我是我,纵然赤身裸体站在我旁边,你怎么能法污我呢?'所以,听说柳下惠之风范的,鄙吝者宽容,刻薄者敦厚。"孔子离开齐国,捞起下锅的米漉着水上路;离开鲁国,说'慢慢地走我的路',这是离开祖国的做法。能短暂就短暂,能长久就长久,能退处就退处,能做官就做官,这就是孔子。"孟子说:"伯夷是圣贤中的清高者,伊尹是圣贤中的尽责者,柳下惠是圣贤中的随和者,孔子是圣贤中的合时宜者。孔子被称为集大成,所谓集大成,好比是敲钟起音、击磐收尾。敲钟起音是井然有序地发端,击磐收尾是井然有序地终结。井然有序地发端是智的做法,井然有序地终结是圣的做法。智就好比技艺,圣就好比膂力。犹如在百步之外射箭,射得到靠你的膂力,射得中就不是靠你的膂力了。

  【段意】此章是说,当时所赞扬的圣贤,都有他们突出的长处,也有自己的局限,唯有孔子才是集大成的"圣之时者"。以射箭来打比方,唯有孔子才既具备膂力,又拥有技艺,所以所作所为都合乎准则;而其他的人只是在膂力或技艺上有所特长罢了。

  5.12 万章问曰:"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1)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2)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3)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4)'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5)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蔬食菜羹未尝不饱,(6)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7)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8)帝馆甥于贰室,(9)亦飨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10)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注释】(1)挟:朱熹《集注》云:"兼有而恃之之称。"兄弟:赵注云:"兄弟有富贵者。" (2)孟献子:即鲁国大夫仲孙蔑,献是他死后的谥号。(3)有友五人:焦循《正义》云:"《国语·晋语》'赵简子曰:鲁盂献子有斗臣五人'注云:'斗臣,捍难之士。'未知即此五人否?"(4)费惠公:朱熹《集注》云,"费邑之君也。"据下文"于子思则师之",其当为战国时人。按,费国故地约在今山东费县以北,它在春秋时已成为鲁邑(孔子的弟子子羔曾担任过费邑长官),故后人对此处所谓的"小国之君"育多种说法。(5)晋平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名彪,前557-前532 年在位。亥唐:赵注云:"晋贤人也,隐居陋巷者。平公尝住造之,亥唐言入,平公乃入,言坐乃坐,言食乃食也。"(6)蔬:同"疏"。(7)天位:朱熹《集注》引范氏说云:"位曰天位,职曰天职,禄曰天禄,言天所以待贤人,使治天民,非人君所得专者也。"(8)尚:同"上"。据下文"天子而友匹夫",则当时舜还是平民,所以他见尧帝称"上"。(9)甥:即今所谓女婿。10)用:以。

  【译文】万章问道:"请问如何交友。"盂子说:"不倚仗年长、不倚仗显贵,不倚仗兄弟的富贵来交友。交友,是结交他的道德,不能有所倚仗。孟献子是拥有百乘马车的世家,他有五位友人,乐正裘、牧仲,另外三位我忘记了。孟献子与这五个人相交,是因为他们并不着重献子的家世,这五个人如果也看重献子的家世,就不和献子结交了。不仅拥有百乘马车的世家如此,即使是小国的国君也有交友的。费惠公说:'我对于子思是待之以师礼,我对于颜般是与他交友,王顺、长息则是事奉我的人。'不仅小国的国君如此,即使是大国的国君也有交友的。晋平公到亥唐那儿去,亥唐说进去就进去、说坐下就坐下、说吃饭就吃饭,即使是糙米饭、蔬菜汤也不会不吃饱,因为不敢不吃饱。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们不一起共有官位,不一起治理政务,不一起享受爵禄,这是士人般的尊敬贤者,不是王公贵族式的尊敬贤者。舜去进见帝尧,帝尧让女婿住在自己备用的房间里,也受舜的宴请,互为宾主,这是天子结交平民。以在下者敬礼在上者,叫做敬重贵要;以在上者敬礼在下者,叫做尊重贤达。敬重贵要、尊重贤达,它们的意义是相同的。"

  【段意】此章是说,作为人际之间五种重要关系之一的朋友,是为了结交道德、辅助自己的德行。这也就是尧、舜之所以成为圣贤的原因之一。

  5.14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以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1)辞富居贫。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拆。(2)孔子尝为委吏矣,(3)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4)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5)耻也。"

  【注释】(1)辞尊居卑:尊卑指官位的高低,赵注云:"为贫之仕。当让高显之位,无求重禄。"同理,下文的贫富是指傣禄的多少。(2)抱关:守门的吏卒。击柝(tuò 唾):巡夜者,赵注云:"柝,行夜所击木也。"(3)委吏:赵注云:"主委积仓庾之吏也。"(4)乘(chēng 秤)田:赵庄云:"苑囿之吏也,主六言之刍牧者也。"(5)人之本朝:他人的朝堂上。

  【译文】孟子说:"任官职不是因为贫困,但有时是因为贫困;娶妻不是为了奉养父母,但有时是为了奉养父母。因为贫困而任官职,推辞高位担任低职,推辞厚薪接受薄俸。推辞高位担任低职,推辞厚薪接受薄俸,什么职位适宜呢?守门、打更。孔子曾当过管仓库的小吏,只是说说核算得当而已;曾当过管畜牧的小吏,只是说说牛羊壮实大小而已。职位低而谈论高位的事务,是过错;在他人的朝堂上任职而大道得不到施行,是耻辱。"

  【段意】先秦时代的儒家,排斥为了维持生计而出仕任职,但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通过任职去谋求优厚的薪俸,对于自己所任的职事要负责尽心。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出来任职是为了糊口,所以也就谈不上施行大道;反过来说,如果任职主要不是为了糊口,那么"道不行"就是最大的失职。

告子上

  6.9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1)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弃之为数,(2)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3)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海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鸽将至,(4)思援弓缴而射之,(5)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注释】(1)或:同"惑"。(2)数:赵庄云:"技也。"(3)弈秋:朱熹《集注》云:"善弈者名秋也。"(4)鸿鹄:即今所谓之天鹅。(5)缴(zhuo 的):朱熹《集注》云:"以绳系矢而射也。"

  【译文】孟子说:"不要诧异大王不明智,即使有普夭之下最容易生长的东西,一天曝晒、十天寒冻,没有能够成活的。我进见很少,我一退出来,寒冻他的人就到了,我即使对他有所触动又怎样呢?例如,弈棋作为技能,是小技,不专心致志却学不好。弈秋,是全自最擅长弈棋的人。让弈秋教两个人弈棋,一个人专心致志,只听奔秋的讲授。另一个虽然听着,却一心觉得有天鹅就要飞来,想拿起弓箭去射它,虽然和前一个人一起学习,却比不上他。是因为这人的智力及不上吗?并非如此。"

  【段意】此章是就养护善性问题的进一步发挥。孟子认为,善性不但要养护,而且还要用心专一,否则,一暴十寒是不会有成效的,本章中所举的例子,因而成为著名的寓言。

  6.11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译文】孟子说:“仁是人的心,义是人的路。舍弃了路不去走,丢失了心不知道去找,可悲啊!人们有鸡狗丢失就知道去找。丢失了心却不知道去找。学问之道没有别的,只是找回丢失的心罢了。”

  【段意】孟子由性善这个基点出发,认为教育和学习的根本目的是保持或恢复人的本来的善性。宋代的理学家们对这一点相当重视,程颐说:"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人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朱熹就此进一步指出:"此乃盂子开示切要之语,程子又发明之,曲尽其指,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集注》)

  6.12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1)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远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2)

  【注释】(1)无名之指:即今言无名指。信:同"伸"。(2)不知类:朱熹《集注》云:"言不知轻重之等也。"

  【译文】孟子说:"现今有个无名指弯曲而伸不直,不是病痛也不妨碍做事,如果有能使它伸直的人,即使在秦国、楚国都不觉得远,这是因为无名指不如他人。无名指不如他人知道嫌恶,心不如他人却不知道嫌恶、这叫做不识轻重。"

  【段意】孟子用切身的小事作比喻,勉励人们要重视养护自己的善心,找回失去的本性。

  6.21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1)"礼与食孰重?"曰:"礼重。""色与礼孰重?"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2)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3)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4)不揣其本而齐其未,(5)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6)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7)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8)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住应之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9)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珍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于则得妻,(10)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注释】(1)任:周初诸侯国名,其始封国君柏传是太峰的后裔,故地在令山东济宁县境,战国时其地入鲁。屋庐子:名连,孟子的弟子。(2)亲迎:古代婚礼仪式之一,此处概捐正式的婚礼。(3)邹:任与邹柏距约百里。(4)何有:犹言有何难。(5)揣:《方言》云:"度高为揣。"(6)岑楼:朱熹《集注》云:"楼之高锐似山者。"(7)钩:赵注、朱熹均释为"带钩",带钩是古人系连腰带的小饰件,战国时代的古墓中常有出土。(8)翅:同"啻",意为止、但。(9)紾(zhěn 疹):犹今言扭转。赵注云:"戾也。"(10)处子:犹言处女,古通称子女为"子"。

  【译文】有个任国人问屋庐予说:"礼仪与饮食哪个重要?"屋庐子说:"礼仪重要。"任人说:"性欲与礼仪哪个重要?"屋庐子说:"礼仪重要。"任人说:"依据礼仪谋食就饿死,不依据礼仪谋食就得食,一定要遵守礼仪吗?依礼迎亲不能娶妻,不依礼迎亲就能娶姜,一定要依礼迎亲吗?"屋庐子不能回答,第二天去邹国把这事告诉了孟子。孟子说:"答复这个有什么难呢?不度量根基而比较未端,寸把厚的木块可以使之高过尖顶高楼。金子重于羽毛,难道是就一丁点金子相对于一车子羽毛而言的吗?选取饮食的重要者与礼仪的轻微者相比较,何止是饮食重要?选取性欲的重要者与礼仪的轻微者相比较,何止是性欲重要?你去答复他说:'扭折兄长的胳膊去抢夺他的食物就得食,不扭就不得食,会去扭吗?翻越东邻的墙头去搂抱他家的少女就能娶妻,不搂抱就不能娶妻,会去搂抱吗?'"

  【段意】此章的基本思想是摒斥形而上学的态度。礼仪与饮食、性欲相比固然有轻重之分,但它们各自内部还有大小轻重的区分,不能因为不恰当的对比而怀疑礼仪的重要性,在具体情况下要进行具体分析、区别对待。

尽心上

  7.20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1)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2)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注释】(1)枚:言灾难病患。(2)作:惭愧。

  【译文】孟子说:"君子有三种乐趣,而称王天下不在其内。父母都在世,弟兄无变故,是第一种乐趣:上无愧于天,下不惭于人,是第二种乐趣;得到天下优秀人才而教育他们,是第二种乐趣。君子有三种乐趣,而称王天下不在其内。"

  【段意】此章所说的三种乐趣,第一种是天意,第二种在于自身修养,第三种在乎他人。

  7.24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1)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2)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3)流水之方物也,水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4)

  【注释】(1)东山:朱熹《集注》谓指"鲁城东之高山"。(2)必观其澜:朱熹《集注》云:"观水之澜,则知其源之有本矣。"(2)容光必照:朱熹《集庄》云:"于容光之隙无不照。"(4)成章:古称乐曲终结为一章,此指事物达到一定阶段,犹孔子所言"斐然成章"。

  【译文】孟子说:"孔于登临东山觉得鲁国渺小,登临泰山觉得天下渺小。所以,看过大海的人难以注意一般的水流,在圣人门下游学的人难以注意一般的言论。观看水有方法,必须观看它的波澜。太阳月亮有光辉,光线能透过就一定照得到。水流这种东西,不流满洼地不再向前;君子所志向的大道,不到一定的程度不能通达。"

  【段意】此章是说,圣人之道虽然弘大,但有根基,为学者必须循序渐进,才能逐步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