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春市里找工作兼职:那尚未遭悲剧触动过的青春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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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尚未遭悲剧触动过的青春生命
2009-07-24 14:57:38    作者: 汪涌豪     来源: 文汇报   当时间的镰刀割去华伪的生命伤感,那依附在上面的文字会怎样?
  
  近些年,接连几届芥川奖都颁给了20岁左右的少女作家,从金原瞳、绵矢丽莎到青山七惠,如果再扩大到其他奖项,则第42届日本文艺奖颁给15岁的三并夏,更创下获奖者的年龄新低。此间年轻人,因这些作者才华出众,个性特异,大多甘为其忧伤而不失浪漫的文字俘获。其实,它们栉沐的是别一种传统,有时不加识别地拿来作自己的代言,难免扞格难通。
  
  这个传统就是大正时代流传下来的“私小说”。受平安时女性日记的影响,这种小说通常以第一人称写一己生活的体验,所以又称“身边小说”和“心境小说”。至于之所以涵盖整个日本近代,成为纯文学的代表,除岛国封闭狭隘、习俗高度同质、情感体验细腻内倾等原因外,明治后西学传入,特别是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的译介,卢梭《忏悔录》的出版造成的基督教忏悔文学的影响,也是一重要因素。要之,它以法国自然主义文学为精神教父,又贴合日本人特有的物哀传统,所演成的以暴露个人真实情感和内心欲念为主旨的性情文学,对日本人来说,有着特别独到的纯美意味。
  
  一直到战后,几乎所有日本现代作家都受其沾溉。从田山花袋、德田秋生到谷崎润一郎,乃至我们更熟悉的三岛由纪夫和川端康成,虽服膺不同的文艺思潮,都承认其揭出的一个道理,即人性的真实不在公共面,而在私人面。对这种人性背面的真实开解,成为其创作的根本与真髓。此后,日本小说进入到不一样的发展时期,许多批评家以为这是私小说的终结。但从上世纪70年代古井由吉等“内向一代”重拾表达个人生存状态的写作路线,到90年代柳美里、津岛佑子等女作家再取私人化的叙事姿态,及至前年野间文艺新人奖得主西村贤太称自己为私小说“身后弟子”,所有的一切表明,根本没有什么私小说的终结,也无所谓这种小说的“复权”,对绝大多数日本人来说,它压根儿就没有离开。
  
  笔下人物,极端处全在形式,而最终的情感诉求,都很传统
  
  当然,因世代变化,当它再一次出现时,面目已经有了改变,变得时尚了,后现代了;又因作者的年轻,不失一份纯净与透明,即使自我暴露,也是如此。本来,通过暴露个人内心最卑贱阴暗的欲念来获得感性的纯度,是私小说最重要的特质。金原、青山等人聚焦个人的内心,通过对潜意识中种种复杂思虑的梳理,以及受此意识支配,连自己都不能理解和控制的种种言行的咀嚼,将青年人不知怎样从焦虑不安的生存危机中解脱出来的困惑,真切地传达了出来。其间所采取的,正是私小说的惯常写法。
  
  只是真切不一定就深刻。譬如金原的《裂舌》,乍看惊世骇俗,其实在同龄人眼中,不过是有点程度的“身体改造”而已,远够不上惊悚级。而我们的认知,作者是想通过身体的疼痛,来获得存在的实感,并摆脱情感的饥饿与无着落感。惟其如此,她笔下的人物,极端处全在形式,而最终的情感诉求,都很传统。至于青山的《窗灯》,也只是试图通过偷窥来填塞个人没有对应的情感孤独与寂寞。与“身体改造”是新名词,换作文眉刺青就容易理解一样,偷窥本是人的原始好奇,狭义如听房、揭隐私,广义如读传记、看电影都在其列。此处作者用它来征象泡沫经济破灭后,新一代脱序的日本人无所依托的内心焦虑与不适,因为日本的礼俗文化素重一“絆”(きずな)字,即人际亲情的联系与和睦关系,可是因生性内向,大多数日本人其实又不愿找人倾诉,添人麻烦,现下的发展,更是如此。所以,小说对偷窥的直言无隐,实际上是作者应对老旧而平庸人际联结,进而摆脱让人产生隔阂与漠然的习俗整塑的另类表达。
  
  它虽真实,但所反映的生活面与所抵达的人性深度还是不够的
  
  其间,所有的寂寞无助与自我暴露,包括逆行在体内的莫名冲动,停顿在舌尖的忘情欢呼,还有所知有限而预感无穷的潜意识里的神秘体验,都与青春有关,并与青春期特有的绝望与反叛相应。譬如它的主人公大多没有职业(或是没有固定职业的“飞特族”),更谈不上事业;又基本上没有朋友,更不要说固定的社交圈。她们很少与人有确定的关系。这种无着无落的感觉,自由到失重的漂浮状态,其实就是作者本人生存状态的反映。而用身体符号迎合感情,用等待与偷窥寄托绮思,诸如此类对异性的想象与处置,更是其青涩心理的直接见证。
  
  我们无意于否定这种青春记录的价值,只是说,比之前及私小说大家纠结甚至病态的精细刻画,它在深刻度与力度方面实在差得太远。看看田山花袋《棉被》中主人公对女性的畸恋,那种蒙着带有对方体香的棉被失声痛哭的惊心动魄,还有谷崎润一郎《键》所写的那个自己找人来诱引太太的男人,他借此重新燃起的欲望之暴烈与疯狂,就可以知道,在文字中将自己撕开得多彻底,其实正见证着这个僵硬的社会将人性桎梏与扭曲得有多彻底。包括他们写的那些为了爱而“虐杀”,为了不爱而曲承“受虐之美”的诡异的宽让,以伊藤整和平野谦的定义,“调和型”或“破灭型”交替往复,将三岛由纪夫所说的“所有日本人都是反常的”各色诸般,连同这个社会的惨淡世相,揭示得题无剩义。这些,在上述青春书写中都看不到。更不要说日本文学史上纯正的“本格小说”,它们那种对人性的揭示和对生活的批判了。
  
  她们会明白,相对于将要进入的社会,有时学会与自己相处,才是终身的功课
  
  所以我们认为,它虽然真实,但所反映的生活面与所抵达的人性深度还是不够的。有时一种青春的迷茫无因而起,并不植基于生活的逻辑,真所谓自且不解,安望人解;一种生命的痛苦似乎难以绕开,但认真思量,原来迈一步就能走出新局,绝非精力耗尽后的不得不放弃。凡此种种,都与作者缺乏生活的实感有关。再以青山为例,笔下总是些不善与人沟通,最后只得与同性打交道并偷窥异性的失败女性,如她自承,正与她本人因怕烦而不愿投入生活的态度有关。至于有些被人看好的作者如山本千绪、村山由佳,更是写“轻小说”(ライトノベル)出身,然后凭直木奖走上文坛,其以图文书的套路经营小说,就更可想而知了。
  
  如果这些作者要走得更远,就必须有一个转型,必须以灵魂深处的介入,来挣脱单纯的欲望主体,重建个人的生命意义。在此过程中,她们会明白,相对于将要进入的社会,有时学会与自己相处,才是终身的功课。早先的私小说大师正是在这一点上做得漂亮,一直到大江与村上,由他们深刻到让人战栗的书写,准确地传达了“日本人内心的精华”。而现在我们看到的,至多是内心的琐碎。其色虽真,终究如怀德海所说,属“尚未遭悲剧触动的生命”,留予他年说梦痕可也,拿来究诘与回照人性,就不免苍白无力。
  
  或许,对于这样的小说,以及当下到处可见的对这种小说的追捧,莎士比亚关于“玫瑰色的嘴唇和脸颊终究被时间的镰刀割去”的谆切教诲,值得再一次被提起。当时间的镰刀割去华伪的生命伤感,那依附在上面的文字会怎样?这个月15号新一届芥川奖评选像是给出了答案:44岁的矶崎宪一郎以一部探讨回归家庭与事业的《最终的栖身处》,得到了评委的肯定。说到底,小说终究应该与更质实的生活或生命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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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文坛最负盛名的第141届芥川、直木文学奖7月15日晚在东京筑地的新喜乐揭晓,今年44岁的矶崎宪一郎以《最终的栖身处》摘得芥川奖的桂冠。
  
  《最终的栖身处》探讨了现代人与自己的家人和事业之间的距离,明显带有回归家庭的意味。芥川奖评委、著名女作家山田咏美称,在本届入围作品中,《最终的栖身处》所构筑的小说情境最具有现代人所需要的“知性”。此外,59岁的北村薰则凭借小说《鹭与雪》将直木奖收入囊中。
  
  矶崎宪一郎1965年生于日本千叶县,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商学专业,目前一边在贸易公司工作,一边写小说。2007年,他的处女作《紧要的孩子》荣膺第44届日本文艺奖,从而在纯文学领域崭露头角。去年,他以小说《眼与太阳》入围芥川奖,最终仅以微弱票数败给了华人女作家杨逸。
  
  获奖作品《最终的栖身处》写的是经历过几次婚外恋的某制药公司职员,在得知有了女儿之后,终于悟出自己身上的责任。小说中的主人公与妻子度过了10年的婚姻生活,最后决意离婚,如果将要分手的那个夜晚妻子没有吐露怀孕的消息,他将失去自己最终的“栖身处”。
  
  (编辑:李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