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一周天气预报:梅落尘香幽散,陌上西冷桥畔 ---梦婉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6:27:49
 梦落的繁花我沉迷于古代,深锁的庭院楼阁伴我情丝。红颜幽幽细捻轻拢着浮云,皎月倾诉苍凉女子爱恨缠绵:“梅落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浅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青铜镜里双飞鸾,饥乌吊月啼勾栏。西陵墓下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

【引言】

      公元六朝南齐479年,腊月梅开的季节,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我出生在南齐钱塘苏家,因生下来瘦弱娇小,爹爹遂取名:小小,虽是贾商之家,但沿袭祖上香书遗风薰染,我自小能书善诗,四书五经样样精通。在爹娘的掌心里,度过了一段一段懵懂幸福的春光。

       所谓世事无常、命运多舛。十五岁那年,苍山上又多两座新坟,爹娘染病相继谢世,僮仆四散,家产变卖,我随奶娘贾姨居住在西冷桥畔,湖山深处的梅林一精舍雅阁中,以诗会友,艳名远播,“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冷妾姓苏。”此时的我,已是名冠钱塘的诗妓苏小小,缠头无数,多少王孙公子掷千金欲博我一粲,多少清雅文士在我红绡裙边驻留。

      湖上的风浩荡澄明,水波潋滟,游船点点,两岸有青山脉脉,青黛含翠。亘古的清幽穿越湖水,将吴越风情凝固成一袭风烟,袅袅飞升。修眉入鬓,胭脂浅印,我随奶娘贾姨乘油壁车畅游在云山淡水间。宝塔流霞、孤山拂波、三坛印月、苏堤春晓,江南的美景让人心醉神怡。

     “哒哒哒……”,一阵隐约的马蹄声传来,勒马,长声嘶鸣。我掀开帘子,抬眼望去那马上男子。只一眼,如闪电,掠过墨色的长空。从此陷入轮回,从此万劫不复,从此生死不忘。只见马上的坐着一位儒雅的男子,衣饰锦绣,轩昂眉宇,盈盈笑眼,款款含情。无端地,心底漫过一波不经意的惊悸,我霞染香颊,终是定了定神,发觉自己失态,低吟道:“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冷梅林下。”

      次日,他登门求见时。我正落身静坐在梅花树下,周遭鸟雀啁啾,素手按抹勾挑案前的古筝,冰指留韵,弦音似深山之水涓涓溢出,幽冷清绝,回旋袅袅,凝涩之声又似轻吟浅唱,凄慨低诉:“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住九华云一片。屏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一阵熟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在下阮郁,慕名而来,今日相见,幸会幸会!”仿佛冥冥注定知道他会来,没有半丝惊讶,我回眸,朝他一笑。惊红骇绿之间,四目眼眸的纠缠,多年来,我在众人的阿谀奉承中堆积起来的冷漠和骄傲,顷刻间烟消瓦解。

      从此,我也谢绝了所有抠门拜访者。明月小楼,我与阮郁把盏吟风,诗词歌赋,谈古论今,听梅开枝头、看鸟鸣山涧、吹满山云雾、一个乘坐油壁车,一个骑着青骢马,“纵迹湖山偕酒舞,酒是竹叶青的青,醉是女儿红的红,相拥碧水对诗吟。”游戏于西冷湖旖旎的山水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他说:小小,我要娶你落藉,锦衣玉缎,僮仆数十。
      他说,小小,天涯海角千难万险我都要携了你去。
      他说,小小,从此我再不让我受苦。

      眼角起雾了:“小小本是一风尘妓家,何敢望宠爱。只盼阮郎,回眸一顾,于我,已抵过王孙的明珠千斛。”我不敢去强求,不敢不知足。软红万丈中,我吟诗一首,痴狂了多少吴楚名士,我纤纤舞腰,风靡了江南钱塘嘉兴,可是唯有阮郎眼中的潋,令千钟不醉的我沉醉,他的低语如辘轳,汲起我心底深处的真情。从此,在阮郎怀中,不再理会人世间还有何风风浪浪。

      窗畔外探出的梅花正开的妖娆,我感到自己的无力,夹带弥散而来的一丝醉意,从心底深处漾开,清沁而苦涩。

      秋日,一个云淡天碧的午后,船舟载着我和阮郁向湖心缓缓游去,西泠湖的美如晴霞结绮,缕缕日岚袅袅盘旋。我望着一湖秋水,神思缥缈,他转过头来说:“小小,你我来试着参禅,如何?”我莞尔笑道:“阮郎尽管说来,有何不可?”湖水微起涟漪,落日的余辉,在他的脸上变幻出时明时暗的光影,阮郁问道:“何谓湖中色?”我举目望去,过眼处,闲云淡静,秋水含碧,落霞在湖上铺成碎金,满目皆是怡然明净之境,思忖片刻说:“暮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何谓梦中人?”他接着问道。我双眸灿然,淡笑:“裙拖六幅西湖水,鬓挽巫山一段云。”“何谓情中伤?”“并蒂鸳鸯结同心,过眼烟花不堪剪。”沉吟良久,只是不语。只抬眼凝望眼前之人,我却见移上他眉眼的影子慢慢深浓起来,仿佛无端从天际裁来的云影。他眼底尽是惶惑的黯然,喉节在颈下颤抖地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烟花末路,一语堪破,从始看到终。

      该去的,终究是要去的。在一个疏星淡月的夜里,我才知道,原来阮郁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相国的大公子。老相国听说儿子整天与一江南名妓在一起,大怒同时急命阮郁回京。归期迫在眉睫,急促的脚步声近了,声声如鼓,重重敲打着我的心,何日是归期?“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他的声音浮起一丝感伤,猝然一步步离去,再不回首。

那一日,山上松声渐起,风偕着漫天的叶絮,花瓣一样纷纷飘飞。我泪眼婆娑中,阮郁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山径的尽头,走出了一川的湖烟,聆着他的足音,越来越稀,越来越远……风声哽咽,惟余泪飞千行。我明明知晓,此一去,千山隔阻,我和阮郎的爱,将万劫不覆,此一去,万水障迷,我和阮郎的缘,也许再无归途。

      送别阮郁后,门前寂寞了桃李芳菲,不再有快马轻裘,婉言拒绝了所有扣门相访的名流文士。门外幽谷碧水,心中明月清风,坐看晨光沐雨,品茗清谈,偶吟诗句入景、品评书画,一年来的沉寂,奠葬着我惟一的心事。白日里,没有人看到我眼里的忧伤,只有在无数个柔情缱绻的午夜时分,半醉半醒之际,我的心,便一痛再痛。我与阮郎,怕再无携手之期?难道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份爱就似薄似烟云、短似朝露?“数月情,一朝散,空闺寂寥。愁来鸳枕丝丝情,相思中宵清泪飞。”

       残月如舟,载不动浓愁似海。
          
       情丝作柳,织何处断绪随风。

      那一年,陌上看花。吟诗雅意。谁的非卿不与情,谁的非君不嫁心。如此幽情,这般激越。
      复一年。梅花依旧。忍把思念换了低吟浅唱在唇齿之间,梦里花落知多少。
      再一年。推开青绿的石门,幽兰眼望穿驿道,等君跨着青骢马归来,过尽千帆皆不是。哒哒的马蹄声是过客停车借问,不是归人。为君消得人憔悴。

      又是一年的秋了,山涧泉音犹转凝涩,雁字双排,碧水寒天,与阮郎分别三年了。这日,我随贾姨去寺院祈福:“若可能,我愿舍弃我的余生,换阮郎平安喜乐!”回来途中,路过西泠湖时,我忍不住掀帘下车,举目望向湖水深处。落日下飞起一群鹜,飞翔的翅膀划过几行炊烟。风吹乱了我如黛的发丝,轻蹙眉头,望着彼岸。彼岸有繁花千树,盛放如雪。我突然想去看花,看那陌上梅花绽放,盛开我这一世的梦。

      一声轻叹打断了思绪,我转身望去,我一阵眩晕。这男子和阮郁如此相像,同样的俊朗,同样的儒雅。我询问“公子为何望湖叹息?”男子行礼答道:“小生姓鲍名仁,家境贫寒,读书荒山古寺之中,准备入京应试,无奈盘缠所限,无法成行。今考期临近,我只能望湖兴叹!”一个落魄的有才之士,空怀了一腔的抱负与学问,不能一展鸿途。心起恻隐:“小小见君丰仪,愿倾囊相助。”鲍仁连连叩谢说:“千秋高义,反在闺帏,芳卿之情,铭记在心!待我有成之日,必来叩谢恩人。”眼前的鲍仁,言语如此清朗,志向如此高远,我料得,日后的他,必会有一番成就。于是,我变卖了所有的首饰细软,凑足缠资,让他进京去赴考。

     “问天何时老,问地何时绝,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自阮郁走后,我心中的郁结一直未能打开,万念俱灰,终于病倒了。贾姨请遍神医,都不知我得的什么病。我知道,自己余下的时日不多了,不愿再多想,独自在每个黄昏的风中守望着潮起潮落日月轮回,蓦然回首,俗世一切尘缘,不过是一场花开花落,行一路,看一程,繁花落尽,我仍旧是我,依旧孤单,不以物喜,不为己悲,如岸边垂钩的渔叟,看满湖烟水,将岁月沉在钩底。

       病榻之上,在灯油枯竭的那一刻,前尘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那些记忆的碎片在岁月里湮没、流失,形同散沙,跌进人生的幽谷。多少潮水般的往事,盘亘于心海,回荡,循环往复。

      翌日,奶娘告诉我:京城传来消息,鲍仁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金榜题名,奉命出任滑州刺史,专程千里迢迢来到钱塘西泠来看望我。在一个暮色黄昏时,鲍仁站在我的病榻前,我吐出一口气,绵长深幽,好似如释负重。

     弥留之际,躺在鲍仁怀里,他悲哀欲绝:“姑娘一生交广甚多,不知可有什么未了的事?”我凄然一笑,泪水盈睫:“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小小心迹又有谁知?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

       眼睛渐渐合上,鲍仁抱紧我,呼唤:小小,小小,他的声音真像阮郎,那么温柔。我气若游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说,梅花树下,阮郁还会不会认得我?会不会再温柔地轻牵我手,轻吻我眉?”唇角柔媚的向上弯,微笑,喃喃自语着:“我要等到阮郁回来。碧落黄泉之间,有些人有些爱,是忘川水抹不去的烙印。”

      曲,终了。梦,灭了。人,散了。山谷中的梅花,已经盛放,花瓣纷落,漫天的落红,辗转委地,成就一曲千古绝唱。


【后记】

           幽兰露,如啼眼。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竹,劳光彩。西泠下,风吹雨。

       钱塘西泠桥畔,芳草萋萋孤立着一丘坟冢,风中飘零的纸带。“慕才亭”题着一副楹联:“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著西冷。”暮霞似烟,白云如雾时,没有了油壁香车,没有了青骢骏马,清冷的月华洒满一位女子离去的背影,逶迤而行。她不是盛开溢香的梅花,她只是陌上的看花人,行经处,留一串婉约的足音……

       听,有人在梅林里似叹非叹,吟着一代才女的故事,行吟的韵律陌生又熟悉:“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只有,西泠湖的风月,记住了那朵坠落的梅花……

      掩卷思来,纵横阡陌的心事,明灭闪现。撰此文,无他,只因千百年来,苏小小的传奇故事是深藏于中国文人心底一个不愿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