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兽狂后 听书:谁认识仓央嘉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5 06:02:29

谁认识仓央嘉措
编辑制作:林夕梦
谁认识仓央嘉措
叶倾城
能充当社交门槛的,当年是演出,现在就是电影。
数百年前,巴黎的贵妇们,举世若狂地去看芭蕾舞,在沙龙里遇见,开篇就是:《天鹅湖》的人文情怀你觉得如何——不然谈什么?莫非是谈贵夫的贵小三吗?
斯年斯月,凡上微博者,无不在谈论或转贴年度几部大片:让子弹飞一会儿、非诚勿扰得那么二、赵氏孤儿不孤单……你可以对电影、对国产片、对国产贺岁大片毫无兴趣,但此刻至少也得装作洗耳聆听,否则就是自绝于人民,OUT于社会了。
这是一种“装”,“装”是技术活,稍一不慎就露了怯。《非诚勿扰@二》的片尾曲《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对,便可不相会。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最好不相许,便可不相续。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最好不相依,便可不相偎。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聚。”我听着耳熟,果然是仓央嘉措的情诗。但其实不是他的……这话说的,真别扭。
仓央嘉措是一个结合了所有浪漫元素的人:生为活佛,少年貌美,多才多艺,冶游风流,最后,死于盛年——正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他像我们文化中的苏曼殊,或者我们心目中的一休和尚——为什么是“我们心目中”?因为一休和尚真人版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1683年出生,14岁被五世达赖的宠臣桑结嘉措指定为上世达赖之转世灵童,出家后受沙弥戒,迎至布达拉宫坐床成为六世达赖。随后,西藏政教矛盾愈演愈烈,拉藏汗诛杀桑结嘉措,并奏报康熙说:桑结嘉措所立的仓央嘉措不是真正的转世灵童,平日里耽于酒色,不守清规,请求废黜。皇帝命令将仓央嘉措执送北京,赴京途中,他卒于青海湖畔,时年24岁。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不过是个孩子。命运安排他成为领袖又废黜他。他遵守戒律,大约正如我们遵守看不懂的校规,他违背戒律也正如我们翻墙去玩网游。
白雪皑皑的日子,美酒与美女一样让人血液沸腾,他便偷偷在布达拉官正门旁开了一个旁门,钥匙自己随身携带。晚上正门锁了后,他戴上假发,扮成在家人(与出家人相对,指不出家的普通人)模样溜到街头,自称叫“宕桑汪波”,过花天酒地的日子。黎明时候再溜回宫,锁好门,卸去假发,躺在床上装作老实人。
好久,都未被人识破。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次,破晓时下起大雪,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足迹。宫中的侍者看到脚印通到仓央嘉措的卧室,疑心是闹贼了,再一看,就是他本人的,而且另一端,是冶游之所。秘密就此闹穿。
他以之为耻吗?大概也并不。他只是说:“薄暮出去寻找爱人, 破晓下了雪。 住在布达拉时, 是瑞晋仓央嘉措。 在拉萨下面住时,是浪子宕桑汪波, 秘密也无用了, 足迹已印在了雪上。”这像《忏悔录》或者《忏情书》吗?这分明是骄傲的告白。
他的诗在藏地流传甚广,后来传入内地,大概有十多个版本。《最好不相见》原文只有四句,于道泉的译本是这样的:“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而曾缄的译本是:“但识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辛苦作相思。”能看出来,我们通常认为的仓央嘉措所谓《十诫诗》是这两种译本的拼贴,而四句之外的其他几十句,全是后人的编造。而《非诚勿扰》的版本就来自这大贴粘与伪造。
仓央嘉措最早进入大众视野,乃是1996年朱哲琴的《六世达赖喇嘛情歌》:“在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亮,年轻姑娘面容渐渐浮现心上,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别怪他风流浪荡,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前面的,都是仓央嘉措本人所写,而最后一句,显然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了。
仓央嘉措已经成为文化符号,信佛变成一种标签与标志,象征自己爱善爱美。他最著名的“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已经成为下作男泡妞经典语录,翻译成白话文大概就是:我想泡妞又怕对不起老婆,回家安心过日子吧又舍不得妞;唉,世间安有双全法呀,我大小老婆能够抱满怀。
我们不真正懂得他,却肆无忌惮地过度消费他,为自己的贪欲作借口。我们没有宿命的无奈,却把贪婪未遂视为“不得已”,理直气壮地原谅了自己,并且问心无愧。
他说的话,写过的诗,我们任意曲解。甚至,他没写过的,我们也照样安在他头上。比如《非诚勿扰》里的另一首歌《见与不见》: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翻遍各种版本的仓央嘉措诗集,都见不到这首诗,我颇疑心也是今人伪作。
而有一首也相当出名的“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也并非他的作品,这是词作家何训田为朱哲琴的专辑所写,以讹传讹,变成活佛语录了。
大概我们正在转贴时代吧:看到什么,来不及真正的阅读,更没时间停下来去想想,就迫不及待转贴——世上本没有谣言,转贴多了,就成了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