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攻 打断瘦腿:庄子讲记·应帝王 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9: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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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瑾 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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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庄子》内七篇最后一篇。

 

《庄子》内七篇,我们研究方法是一系列的,连贯性的。从第一篇《逍遥游》讲如何解脱,到怎么样悟道,怎么样修道,然后到《大宗师》,由得道的完成,既可以出世又可以入世。当然重点偏向于入世,偏向于形而上道。但是它的用,是偏向于入世的。这是中国文化的道家,之所以不同于儒家佛家之处。尤其这个观念,在《庄子》内七篇中,由第一篇《逍遥游》到第七篇的《应帝王》,都是一以贯之的。

 

那么这一篇是讲《应帝王》,不是应对的意思,帝王代表了治世的圣人,这是中国旧文化最古老的观念,因为足以领导天下国家的人,非有道之士不可,那么有道之士,才可以做“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帝王。我们普通的认为,学佛是偏重于出世的,而真正的大乘佛法,是偏重于入世的,大乘的佛法偏重于转轮圣王。这个转轮圣王,是中国文字的翻译,转轮的意思,能够扭转乾坤,这样的治世明王,同佛一样,不是一个时代经常有的,不知是几千年几百年,所谓“五百年而后王者兴”,偶然才出一个。所以,一个转轮圣王,是十地以上的菩萨,也就等于是佛。换句话讲,成了佛的人,转身才能成为转轮圣王。同样的,大魔王也要十地菩萨以上,才能化身为大魔王,那是反的教化、反的教育。转轮圣王是顺的教育。这种观念,常常在佛学里面被忽视了。因此,总认为佛学是完全出世的,这个观念是一个错误。

 

齧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齧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四问而四不知

首先一段,是讲人类的历史文化演变。这个观念,是研究历史文化史、社会进化史和历史哲学特别要注意的地方。

 

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

 

庄子的文章经常出于人意料以外,这一篇文章更是如此,突然来一个“啮缺问于王倪”。“王倪”是老师,“啮缺”是学生,都是古代得道的真人。这两人在《齐物论》里出现过。啮缺问王倪什么问题呢?非常妙!《庄子》里面没有提出来,就只讲出结果,“四问而四不知”。照我们现在讲法是三问三不知,古人比我们进步一点,四问四不知。这里就值得研究,为什么不三问三不知、二问二不知呢?所谓“四问”,代表四方,正反相对的。正与反,这就是一个逻辑问题了。任何一个事物,具备了一,就有正反两方面,就是二;二再有正反两方面,就是四了。用《易经》的道理讲,就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倪这位老师什么都没有答复,学生啮缺反而懂了,高兴得跳了起来,赶快去告诉一位得道的人,叫“蒲衣子”。蒲衣子是什么人呢?王倪的老师,就是太老师。据中国的上古史记载,不过一般人是不会去研究的,蒲衣子八岁的时候,舜想让位给蒲衣子,请他出来当皇帝。当然,这不是青年才俊是幼年才俊了。中国历史上好几位,所谓甘罗十二岁当宰相,蒲衣子八岁当皇帝,所以我们年青人大可自豪一番。可是,我们这里还没有八岁就能听懂《庄子》的。

 

 

 

穷源溯本

蒲衣子曰:“尔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

 

蒲衣子说:你到现在才懂了?“有虞氏不及泰氏。”唐尧虞舜代表上古三代,是我们有历史文化资料可查的。孔子删历史,从唐尧作断代的开始,是因有资料可查,可是后人对于这一资料还怀疑不信。如果照古老的相传,我们民族史,已经有两百多万年,至少至少有一百多万年。从伏羲画八卦到黄帝这一段,到底有多少年,还不知道,至少有好几万年。从黄帝开始到现在是五千多年,从尧、舜开始到现在是三千多年,中华民族究竟上面已经有多少年历史,这很难讲,虽然上古有很多的神话而不敢确定。孔子对上古史是不敢碰的,因此,孔子整理《书经》时,便从唐尧开始,当然是出于研究的方法,把历史暂时切断了。到了近代,西方文化来了,外国人有意地毁灭中国文化,乃至我们自己的学者,把三代都已经切断了,好象自己国家民族的历史,越短越进步,最好只有一百多年,那样才好,才光荣,这是非常可笑的事。现在这几十年来,我们学说上犯一个“疑古”的毛病,把自己文化都破坏了。

 

那么,蒲衣子这里提出来,三代以上不及“泰氏”。那泰氏是谁呢?泰氏就是太初。等于像讲我们的古史,开始的时候已经不晓得是谁了。天地人谓之三皇,三皇以后就是五帝,三皇五帝以后,从黄帝开始才有了文化,才慢慢到了三代。

 

“有虞氏不及泰氏”,这代表了什么思想呢?我们现在有一句话,时代是进步的,这是我们现代人的话,而且是从西方文化观念来的。站在中国文化传统的立场上来看,时代是退化的,人类是堕落的,是一代不如一代。那么,我们怎样把这两个观念统一呢?它的矛盾和重点在什么地方?认为时代是进步的,这是站在物质文明立场上来讲。今后的人在物质的享受上,比我们现在还要进步,最后的形态,是物质文明一切一切都在进步;认为时代是退化退步的,这是站在精神文明来讲,这两种观念,必须要推论到宗教上面去。任何一个宗教都认为,人类是在堕落的。当然不止吃了一个苹果以后,那更要堕落。不但中国是这么认为,西方任何一个宗教都是如此。所以这里提出,“有虞氏不及泰氏”,到了唐尧虞舜,一定是社会衰败不行了。

 

那么由这一观念,我们就晓得中国文化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民族文化,理想的世界,理想的国家天下,是大同思想。要注意,大同思想是《礼记》里面,《礼运》篇里的一段。《礼运》这一篇是什么人讲的?是孔子。《礼运篇》一开头就是说,孔子吃饱饭了以后,站在一个走廊在叹气,有一个学生看见,就问老师为什么叹气?“唉,人类堕落,没有办法希望再达到那个境界。”读书到这里,我们常常认为孔子的感叹很多,等于辛弃疾的有名的诗,“饭罢闲游绕小溪,却将往事细寻思,有时思到难思处,手拍阑杆人不知。”所谓名诗,代表古往今来一切人的心理。有时候思考一件事情时,“手拍阑杆人不知”。讲到《礼运篇》开头,就有这么一个味道。因此孔子的学生,请问所以,才有《礼运》这一篇的记载,中间就说到大同世界是怎样一个世界,怎样一个社会。我们把《礼运》全篇研究完了,就晓得大同的思想,是认为人类在堕落,要回到我们原始老祖宗的那个社会,那种正是大同的天下。并不是说,大同思想是我们以后努力进步,所达到目的。也就是说,人类社会本来就是那么安定,因为人类自己的堕落,才把它破坏掉了。我们为什么讲到这些,因为庄子在《应帝王》中,首先就引出了“有虞氏不及泰氏”这个问题。

 

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

 

我们了解历史的话,唐尧虞舜这个阶段,就是所谓的圣帝明王之治,是中国文化诸子百家所标榜的最好的太平日子。但是以道家的观念,那个时代已经在堕落,不过虽然在堕落,还是保持我们传统文化道德的精神。庄子说唐尧虞舜那个时候,人类的仁慈爱人之心,自然地还含藏在人性天然的理念上。不必用什么仁义道德去做为标榜,也用不着去教育,因为个个都是很仁爱的。“其犹藏仁以要人”这个“要”,不是要求之意,是大致上,一般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意思。那个时候,人心自然善良,社会都是良性的,善恶是非,还没有分别得那么严格,社会上很少有不对的人,大致上都对。

 

讲到这里,我们研究哲学,研究历史的同学,特别要注意。我常说,我们这个民族的民族性,包括了整个人类的人性,都是非常可怕的,可见人性天生都是很坏的。所以各个宗教,各个文化,各个哲学,都是教人如何做好。因为人性缺乏仁义慈孝,千古以来的圣人,都教人要仁义慈孝。真正一个道德的时代,那个人性不等教育。你看其它国家的人,标榜人道,可见很不人道,所以才需要人道。尽管我们标榜自已这个文化怎么怎么好,叫了几千年,从相反的角度看,可见我们这个民族性并不太高明,结果不仁不义不慈不孝,是照旧不变。譬如,我们经常讲,我们这个民族要团结,可见这个民族不团结。尤其是在国外就看到,两个中国人在一起,就有三派的意见。一个人自处,自己还跟自己埋怨一番,吵架一下,没有办法了,自己还可以摔摔镜子,摔摔茶杯,出出气。这是人性的问题,很难办。任何一个文化思想,我们都要了解当时的时代背景。凡是一种思想,一种主义,都是药方子。人生某一种病,就必须吃某一种药,才开了药方子。孔子开的方子是仁义,老子开的方子是道德,诸子百家都在开方子,可见历史,永远毛病百出,各种药方子就是吃不好。这是人类的悲哀,很可怕的。

 

那么,这里是代表道家的话,蒲衣子讲三代以上还算好的,不算坏,再回转去,我们三代以上的老祖宗,所谓泰氏,究竟是否是天皇、地皇、人皇?很难讲。这时所讲的泰氏,等于儒家孔孟书上提一个名称“先王之道”,这个先王也不是哪一王,就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老祖宗。庄子说我们老祖宗泰氏的政治文化:

 

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

 

那个时候,上古老祖宗的政治文化,在道的境界,还不是德。以道家的思想,道衰了才有德,德衰了才有礼,礼衰了才有仁,仁衰了又行不通了,才有义,是一路下来的。我们上古老祖宗的那个时候,人都自然,不用修道,个个有道,在道的境界。他在睡觉时“徐徐”,“徐徐”是怎么个睡法?就是睡觉很悠然,舒服得很。难道现在的人睡觉不悠然?现在的人睡觉是很不悠然,很紧张。尤其是在外国文化生活影响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都紧张得很,所以睡觉睡得很不好,加上闹钟也闹不醒,很可怜。上古人睡觉睡得很好,“徐徐”,当然没有什么时间的约束,尤其是年青人欢迎,没有什么八点上班,大睡七八天也没有关系;上课,也没有这回事,更不会讲《庄子》,那时庄子还没有出生呢。他睡觉醒来时.“于于”,“于于”是形容很舒泰,懒洋洋的。“其卧徐徐,其觉于于”,这两句话代表佛学禅宗讲的“梦觉一如”,人没有昏迷过,无所谓睡眠,睡眠也是清醒,醒了以后,也没有昏迷过,在清醒中“人生如梦”,本来是梦境,这没有什么两样。道的境界,就是“醒梦如一”的境界。

 

学佛的人拼命要修到的无我,在那个时候,不谈有我无我,个个无我,无我到什么程度?“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你认为我是牛就是牛,骂我是马就是马,任人呼,只要你高兴。某某先生,某某大爷,你兄弟我哥子,这些是名词,都是代号,不相干。就是说,那个时候的人没有这些名相,没有是非善恶观念的差别,是“心境一如”的境界。在中国文化上,常常有用到《庄子》这个地方,古人很多的文学诗词中都有,所谓“呼牛呼马,一任人呼”。

 

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知通智。上古人的智慧,真感情没有虚伪的,换句话講,骂人也骂得很真,现在骂人有时骂得假。所以,他的智慧,他的情绪都很值得信任,呼牛呼马都可以,没有什么不相信别人,也没有什么不信任自己。那个時候,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但是他的道德,“其德甚真,”真正的真實。“而未始入于非人。”并没有觉得哪个對,哪个不對,个个都对。人类没有是非纷争,这个社会自然安定的。时代文化越到后来,人读书讀多了,學识越高了,我见越强,除了我的以外,別人都是错,看别人都不對,都在“非人”。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为政治国的哲学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

 

“肩吾”是古代一个神仙,有道之士,他在《逍遥游》《齐物论》里都出现过。他去看一个有名的骂孔子的“狂接舆”。狂接舆是楚国人,姓陆,也叫楚狂接舆。这个“狂”是外号,不一定是疯,是目空一切,不受拘束,什么人都不在话下的味道,同小说上的济颠和尚一样。在道家看来,楚狂接舆是神仙,是有道之士。狂接舆问:刚刚那些懂得阴阳八卦的人告诉你什么?肩吾说:他告诉我一个领导人,用自己推己及人,那么定出来一个办法,直道而行,不要弯曲自己的心理,这样的领导人,天下哪一个人不会服从呢?自然都会受到感化。“以己出经”,拿自己推理别人,就是儒家讲的推己及人的忠恕之道。“经”是一个直道。“式义度人”,用一个大家都很实用的格式,划一个从人道轨道上的规范,来范围一般人。“义”就是义理,这个道理就是思想问题,所谓的仁义道德。“度人”不是佛家讲的度人的意思,“度”就是用一个规范来规范人家。

 

现在来看,有没有这个故事,不知道,很难考证。不过庄子提出《应帝王》的一个要点,怎样做一个领导人,怎样做一个好皇帝。“君人”,后世的观点,认为是帝王领导人,中国古代,年高有道德谓之“君”。从文字的字形上看,“君”字古写,头上“尹”字,“尹”的古写是“尹”。我们的文字,是由图案演变而来的,手里拿一根拐杖,人年纪大了,走路靠拐杖,我们现在的手棍是西方化的,有身体的一半长,有个弯弯的把手。中国古代,老人拿的手杖是长长的,高高地超出了头。下面一个口,代表一个人,这个人年龄大了,学问道德很高,手里拿个拐杖,也等于指挥杖,所以凡是拿拐杖的,指挥杖的,都是君。除了做领导人的观念之外,“君人”还有自己建立的人格,足以给社会上的人做榜样的含义。那么,一个人,能够推己及人,由自己需要,想到别人大众也需要,我要吃别人也要吃,我要穿别人也要穿,我要发财别人也要发财,我要便宜别人也要便宜,人与人之间的目的都是相同,都是相等。所以做一个家长,带领孩子教育孩子,就不要忘记了,自己当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那就很容易懂孩子。可惜我们当了家长的时候,就忘记了自己当小孩子的时候。所以这个道理就是“以己出经”,这就是领导术。但是大家要注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皇帝,怎么样把自己的思想领导起来,要改正自己的思想很难。

 

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你看狂接舆这个疯子说的话:“是欺德也。”这是骗人的话,骗了道德,不是真正的道德。“犹涉海凿河,”犹如准备到海里去玩,你还在昆仑山上慢慢开始挖一条河,挖到东海来,你要搞到哪一年啊?大海本来是现成的,当然我们海边人看起来,这没有什么,如果跑到中国的中西部高原,那些从来没有见过海的人,你告诉他海有多么大,多么好玩,不信呀。我当年在康藏那一带,说海边是我的家乡,海是怎么样怎么样,那个海水卷上来,这么一弄一晒,就是盐巴,说了半天,他们说哪有这回事?他们的盐巴好困难啊,送他们一块小小的盐巴,宝贝一样,放在不得了的地方。你说海是什么样子,他们没有看到过,是会不信的。“而使蚊负山也。”如同叫一个蚊子背泰山,那还背得动吗?真正世界上最高的领导哲学在哪里?如果用推己及人忠恕之道来治世,想到我需要你也需要,这就是自由平等民主,当然独裁专制那更谈不上了。你看推己及人是民主,是自由,是以自我为中心出发,以人文为出发的,这还不好吗?在陆接舆的观念看来,所谓民主自由,是欺骗道德的思想,他说用这样的东西治世,来要求达到大同天下,太平世界,这是做不到的,人类是不会领导得好的。

 

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圣人治国家天下,这是代表中国文化“先王之道”。我们上古的老祖宗,至少传统的古书上认为,个个都是圣人。老祖宗是圣人贤人,不过我们都是“剩人”“闲人”,剩下来没有用的人,所以我们本来都是“剩闲之流”。这个“圣人之治”是如何的呢?不是在外形上要求人家的。所以要真正的天下太平,每一个人都自动自发地要求自己,人人自治,正己而后正人,而不是要求别人。这样起作用,“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就是很实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的确确能做到认真去做就好了,吃饭嘛,就规规矩矩吃饭;穿衣嘛,就规规矩矩穿衣服,换一句话讲,就是没有那么多花样。人类的智慧学识越高,花样越多,人越靠不住了。狂接舆说古人就是如此而已。

 

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鸟高飞干什么?怕打猎的人用罗网去抓它,田里的老鼠,在“神丘之下”打洞,洞打得越深越好。“神丘”不是普通的山丘。老鼠很精明,在神庙之下打洞,大家有宗教信仰,一般人不来破坏,它可以保护自己。为什么会打地洞的向下钻,会高飞的向天上走?就是怕人类熏那个洞。打猎的人很高明了,老鼠等小动物躲在洞中不出来,用烟来熏,一熏它就受不了,就跑出来被抓住了,老鼠懂这个道理,就避得深深地。所以,天生万物,各有自己的聪明,你不能说鸟和老鼠一点聪明都没有,它们绝顶地聪明,都晓得避开祸害。可是它们虽然够聪明,祸害都让它躲开了,唯一不能躲开的祸害,是世界上的大混蛋:人。不管洞有多深,飞有多高,人都有办法将它们抓住。所以我经常说,人讲自己是万物之灵,万物看人非常讨厌。我们经常讲中国历史哲学,明朝末年杨升庵写的《二十五史弹词》,这是反面的文章,是对历史哲学的幽默。还有《木皮散客词鼓》也对历史哲学一个反派的批判,它从开始有人类讲起,人就是一个坏东西,“河里的游鱼犯下什么罪呀?刮净鲜鳞还嫌刺扎!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你看,人就是很讨厌,河里的鱼又犯了什么罪呢?人来刮了鱼鳞,这样吃那样吃,还嫌刺扎;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切成块,再加上葱花,有些还要加上辣椒、酱油,油一倒,这样吃那样吃。鸟与老鼠没有毛病呀,“二虫”,你说它无知吗?是最高的智慧,可是有一个智慧更高的是人,人还是要伤害它的生命。

 

庄子在《应帝王》已经挂了两个问题在那里,一个都没有给我们做结论,他好象讲了一半,又不讲了,下面又来一个故事。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游心与合气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

 

“天根”是什么人就不要研究了,反正有这么一个人,庄子取这个名字是指天的根,天的根就是地。“殷阳”也不需要考证在某一个地方,“阳”代表南方,光明面谓之阳。“蓼水”和“无名人”也是没有固定的实指。这是四个假托。天根到殷阳这个地方来玩,到了蓼水之上,碰到一个无名人,天根就向无名人请教,怎么样治天下。用现在的观念讲,怎么样能使社会安定。

 

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预也。

 

无名人说:滚你的,你是一个脏得很的人,你怎么问了一个让人不痛快的问题。照我们现在讲,一个年青人问如何做领袖如何创事业,我们一定很奖励,这个年青人很有办法,很有出息,前途无量后途无穷的。结果天根拿这个问题问无名人,却被骂了一顿。

 

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垠之野。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

 

这是无名人的理由。他说我现在正“与造物者为人”。“造物”是道家的代名词,在《庄子》中,这是代表能够创造宇宙万有的,后面的一个力量一个功能,不能把它说成是一个人格化的主宰,这个功能叫“造物”,或者叫“造化”。无名人说,我现在正在与能够造宇宙万有的这个功能合一,如此做一个人而已。换句话说,我正在恢复生命的本能,听其自在。有时候也烦起来,怎么办呢?“又乘夫莽眇之鸟,”“莽”,苍苍莽莽,“眇”是看不见的,“莽眇之鸟”,其实并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鸟,是形容词,假设的,就是讲天地,空间,太空,等于后世道家佛家综合起来讲的:“游于太虚之象”,“游于虚空之中”。“六极”是中国古代关于时空的观念,东南西北上下谓之“六极”。“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都是超过时空之外,那么到达什么地方去玩呢?“而游无何有之乡。”到达一个什么都没有,空的地方,“以处圹垠之野。”这个“圹野”也是假托的,这个地方也是什么都没有,到无量无边的“圹野”里去玩。

 

这里有两个观念。第一个观念,讲道体,“与造物者为人”,无名人说我正在同那个能造万物的功能合一,在形而上那个道体的境界里头,懒得答复人世间的事情。那么,得道的人永远是那么舒服吗?有时候也蛮讨厌的,讨厌什么呢?讨厌自己。当讨厌了自己以后,无名人说到一个空空洞洞四顾无人的那个境界去玩。第二个观念讲修道的方法,永远做到空的境界。这个修道的方法就是调心。学道悟道的人有没有烦恼?有烦恼,圣人的烦恼。所谓悟道以后必须修道,修个什么?调心而已。所以佛家道家儒家的任何方法,不管任何高明的方法,总而言之,一个名词:调心,调整自己的心境。

 

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帛”是讲道理。无名人说天根,你有什么道理来问天下怎么治?你想拿仁慈的观念来感动我的道心吗?

 

天根被骂了一顿,还不死心,又问:

 

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天根又问问题:道怎样修?无名人就讲一个道理,“汝游心于谈,”“游心”这个名称,就是我们刚才提出来的“调心”。世界上的一切宗教,哲学,一切的学问,一切的知识,只有一个名词:“调心”。如何调整自己的心境,永远使它平安。“游心”与“调心”是两个形容。人的个性是喜欢优游自在的,但是人类自己把自己的思想情绪搞得很紧张,不能使心境永远优游自在,所以不得逍遥不得自由。无名人说:你必须修养达到使心境永远在“淡”。“淡”就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咸甜苦辣麻都没有,是心平如水。得道的人心清、心空,像一潭止水一安祥寂静,这就是“淡”的境界。我们晓得诸葛亮有一句名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名言,影响后世知识分子的修养,是非常地有力量。但是这句名言的思想根源,是出于道家,而不是儒家。诸葛亮一生作人、从政,始终是儒家的作风,可他内在的修养,却是道家的思想。因此,后世演戏,始终给诸葛亮穿上道家的八卦袍,拿一个鹅毛扇子。

 

“合气于漠,”我们晓得,战国时期孟子提出“养气”的思想,也同庄子讲“合气于漠”的道理一样。孟子所讲的“浩然之气,充塞于天地之间”,是有形的,庄子讲“合气于漠”比有形还更进一层,达到无形。“漠”是形容无量无边,广漠之野,什么都没有。“漠”字在《逍遥游》里已提到过。“游心于淡,合气于漠”,这是修养的方法。

 

这个“气”,一提到道家的“气”字,使后世的我们有一个错误的观念,拼命练气功,靠呼吸之气,两人鼻子拼命“呼啊哈呀”地练,练了半天,筋疲力尽。这个是气?这是有形的呼吸,不是气。孟子的“养气”与庄子的“合气”是什么“气”呢?意气,心念。换句话讲,是生命的功能。呼吸是“气”的外形,不是“气”的真形,真形是看不见的。当不呼也不吸的时候,那个凝止凝定的阶段,那是“气”的功能。大家要想练气,要在这个地方体会。如果你自己没有办法体会,你只有拿人家来体会,那你就去看人家睡觉。一个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我们听到他的呼吸来往,像拉风箱一样。拉风箱,现在年青人没有见过了。就是鼻子呼啊吸的,像吹笛子一样,吹进来吹出去。但是,一个人真正睡着了的时候,呼吸来往有一度很短暂的,或者没有呼吸,那个时候是真睡着了,等到没有呼气时,一刹那又来一下,那是吸气了,吸气的时候,人脑神经有一点清醒,不过他马上忘记了,他觉得自己还是睡觉。所以,一个人真正的睡眠,只有三五分钟完全睡着了。呼吸真正到了完全宁静的阶段,比你普通地睡眠几个钟头还有好处,所以真正睡着很难。我们在床上睡五六个钟头,真正睡着的休息不过几分钟,其它的时间,差不多是睡眠中的浪费,是大昏沉的状态。不过我们习惯了大昏沉,觉得是很舒服的。这是讲“合气”。同时我们晓得,中国文化,尤其在东方影响非常大,在日本,韩国,有一个气功叫“合气道”,“合气道”的典故就出自于此。所以,有中国文化根器的人一听:“合气道,什么合气道?”“就是那一套气功。”“怎么合得拢来?”合不拢来的。真的“合气”,不呼不吸,就是佛家修止观讲的息,息是不呼也不吸,等于呼吸停止了,那个才是“合气”。

 

那么,修养到这个时候,“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这个时候,人顺着天地生物自然之理在活着,没有私心,无我相,无私心无我相自然就是大公嘛!庄子没有教我们要大公,只要人修养到无私,天下自然就太平了。所以我们要做一个领导别人的人,乃至做一个班长,做一个家长,反正你身上有一个“长”或“员”的,就要留意,要如何领导得好呢?只要做到这三点:“游心于淡”,自己没有要求。第一点我们就做不到,人一定是要求别人的。“合气于漠”,生命的本能修养到空定的境界,然后起用,“顺物自然而无容无私”,天下自然大治。这是第三个故事。

 

《应帝王》这一篇很奇怪了,三个故事都像挂萝卜干一样,东挂一块丁挂一块地挂在那里,你怎么样把它弄在一起炒一盘菜,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猿狙之便执嫠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

 

 

 

    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立乎不测之地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响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阳子”是姓,“居”是人名,“阳子居”去见老子,他说有一个人,这是什么人,不去管他,这个人“响疾强梁”,“疾”不是生病,是脑筋反应快,第一等聪明人,某一个地方一动,他闻一而知十,马上就反应出来,马上就晓得。譬如你画一个圈圈,他说这是数学上的零。“强梁”,精神身体非常地健康强壮。“响疾强梁”,这样的人很难得。聪明人与笨人的差别在哪里?反应快叫聪明人,反应慢叫笨人。其实天下人的聪明都是相等的,没有哪个人笨一点。不过有些人,你告诉他,他当下就明白了;有的人到死的时候才明白。就差那么远。最聪明的人,影响一来,他马上就懂了。等于历史上的汉高祖,韩信要求封为假王:三齐王,刘邦一听气了,桌子一拍,正要大骂。张良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刘邦本已骂出了口:“他妈的……”可是被轻轻一踢,立即改口风:“他妈的,要封就封真王,还封什么假王?”于是封韩信为三齐王。从这件事看,张良不用说话,轻轻踢他一脚就懂了。可是像我们,别说轻轻踢一脚,就是把屁股打烂了还是不懂。历史上这类事多得很,有些人的确是聪明。“物彻”,任何什么东西一看,他就懂了,透彻得很。“疏明”,胸襟很开阔很舒朗,万事都很明白。如果我们碰到这样一个极其聪明,身体健康,胸襟豁达气度高雅的人,一定是追随他的。“学道不倦”。当然不是打坐的“学道不倦”,打坐哪里会疲倦呢?坐在那里本来是休息。这个“道”是入世救人。真正的道不是坐在那里一副死相的,是起来能够做事,在做一切事的时候,心境“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这才是“道”。怎么叫“不倦”呢?不要勉强自己,他自己随时提醒自己在“学道”,不是被动是主动的。阳子居问老子,像这样一个人,可不可以做一个治世的明王?治世的明王,所谓是天生睿智,天生的聪明,阔达之士,这样才是治世明王的材料。我们历史上描写的尧、舜、禹,或者汤武,周文王周武王,大概可以做得到。等而下之,秦始皇汉高祖唐太宗等人,条件还不够。

 

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猨狙之便执斄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老子说:这样的人,马马虎虎算一个人就是了,如果说够称得上圣人之道,还早呢!老子说这种人“胥易技系,”“易”就是变更,已经把人性变更了,人性用得过度了,变易了,已经不是真的性情了。那么,看起来与普通人很不同,他的技术“技系”已经分散而不是整体的了。“劳形”,他这个生命很劳苦,不是完整的了。“怵心”,心里头有忧愁。庄子也讲,聪明的人能干的人:“能则劳,智则忧,无能者无所求。”这是庄子的名言,下面会讲到。能干的人是劳苦的人,聪明有学问的人烦恼更多,本领一样都不行的人,最舒服,一无所求,“疏食任遨游”,吃饱了素菜,一天到晚优哉游哉睡觉,打打坐,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干,  “泛若系只舟”,一天到晚,在一个没有人的船上漂来漂去。世界上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不用修道,已经是道了。所以懒惰的同学,很可以把这几句抄起来,如果遇上老师一定要让你交报告的时候,你就可以写上给老师,这是从庄子那里学的。

 

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猨狙之便、执斄之狗来藉。这就是所谓老庄之道,道家的思想。这里是庄子引用老子的话,是不是老子说过这样的话呢?不知道。不过《庄子》里面是这样说的。这样的人,是否可以把他比做“明王”,前面老子没有下断语,说不行。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没有人性的天然了,加上后天的复杂,已经把人性雕刻了,已经把人性支离破碎了。老子再进一步说:而且“虎豹之文来田”,老虎和豹子身上的毛,长的花纹非常好。“田”是打猎的,古代叫做“田猎”。为什么打猎的非要杀掉老虎和豹子不可呢?因为它们身上的皮好,做成皮袍皮袄,穿在身上会很暖和,而且花纹很漂亮,招来了打猎的人来残杀它们的生命。“猨狙”是猴子一类,猨是猿,狙是狙,是两种不同的猴子。猴子手臂长一点短一点,各种毛以及脸型的不同,就分成了很多的种类。猿狙身体很灵便,在树上跳来跳去,因为灵便,所以人把它们抓起来养着玩,叫它耍把戏,关在动物园里观赏。“执斄之狗”是打猎的小狗,这个打猎的小狗很精灵,鼻子一闻,到处都找“斄牛”。狗之所以被人养起来,因为鼻子很聪明,可以打猎;猴子因为身体灵便,所以人把它们抓起来养着玩;老虎豹子为什么被人残杀呢?因为老虎一身,虎皮虎骨没有哪一样不是补人的。等于牛一样,从牛奶牛皮牛毛,每一样都被人用光。就是因为有用,所以自己招来了祸害。

 

“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这样就是圣帝明王。所以把天下国家变成一个猎物,把那些聪明的人都变成猎狗,譬如把能干的人变成猴子可以看门,或者另外变成什么。所谓“逐鹿中原”,“取天下者若逐野鹿,而天下共分其肉。”谁有本事打猎打到了,这块肉归你吃了。这就是道家的思想。圣帝明王,就是动物园的园长,就养一些高明的动物。大致如此。这个道理只可以悟不可以讲,讲出来就很讨厌的。我向诸位声明,我没有讲完,我留了一手,因为我实在讲不下去了,这个内幕不能拉开的,拉开了对历史哲学看通了,太没有味道了。庄子没有讲治天下怎么治,政治哲学没有讲,他描写越是高明的人,那个用人的办法都给他讲完了。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阳子居就问:治世的明王是怎样的?老子说“明王治世”,“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货万物而民弗恃。”“功盖天下”,等于周文王周武王,加上姜太公这个老头子,就使周朝八百年天下太平。“而似不自己”,注意这个“似”字,好象“不自己”,好象自己不占有。妙就妙在这个“似”。这就是老子讲的:“故贵以身为天下者,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可以托天下。”也就是现在民主时期,认为最进步的政治哲学思想,是“为民服务”,这是西方来的观念。“为民服务”以后,人人也为我服务。所以肯牺牲自己的,天下自然归心;不肯牺牲自己的,你一个人也活不了。所以人要为大家而生活,你才有生活。“化贷万物而民弗恃。”“贷”是借贷,是假借字。明王借用道德的感化,仁慈及予万物,人类社会不觉得心里害怕,觉得这个领导人,真是为我们爱我们的。

 

“有莫举名,使物自喜”,他也用不着标榜自己的功德与声望,天下个个都喜爱他。下面一句最重要,历代帝王拿来做秘诀的四个字,“立乎不测”,究竟有多高多深多伟大,你想象不到,估计不了,就“立乎不测”之地。所以圣帝明王的心理,你是没有办法去猜的,他永远不让你猜到,猜到就不对了。要“立乎不测”之地,只有得道的才做得到。“而游于无有者也。”最后游于一个空灵的境界。

 

这都是上乘领导术,有好也有坏。不过不是最上乘领导术,最上乘的庄子前面已经讲过了。这些治世的明王,以中国历史来讲,用人做代表,从秦始皇开始,到唐宋元明清,都谈不上。我们如果拿教育程度来比方,这些明王是现在政治研究所一年级的学生,上古的明王“有虞氏”“太虞氏”,是政治研究所毕业的学生,至于秦始皇汉高祖等,是政治研究所开除了的学生。所以老子这里讲的“明王之治”,还只是政治哲学所一年级的学生,就已经这么高明了。

 

《应帝王》挂了四个问题在那里,庄子没有给我们串连起来。要注意,其实每一段都是串起来的,我们不要被庄子文章骗过去了。庄子这一篇《应帝王》,等于一篇非常好的密宗,那秘密得很,但他摆在那里你就不懂。如果你把这几段连接起来思想,你就大彻大悟了。注意,不是禅宗那个大彻大悟,是这一篇《应帝王》的大彻大悟,也就是入世之道,对历史、文化、哲学都搞通了。

 

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

 

 

 

    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