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航空公司买票:内地中药采购商低价至上:只进“下脚料” 好药卖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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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地中药采购商低价至上:只进“下脚料” 好药卖出国

2011年11月01日 08:18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作者:李妍

河北安国,中国“药都”,赌客仍未散场,但胜负已然分明。曾经疯狂攀升的中药价格,在政府施压、各方围剿之下终于又急坠至底。在这场资本游戏中,伤了元气的不单是囤积客,还有药农。

如果药贱不如菜,下一轮豪赌已为时不远。

药都赌局

一觉醒来,又亏本上万。

深秋的早晨,老徐头大口地嘬着烟,蹲在门口,看着满仓库的怀山药,久久叹息。

老徐头,57岁,河北省安国市药城大街经销商,从业三十余年,主营怀山药、金银花、草果、川芎、黄连等中药材。

最近三年,老徐头切身体会着“中药赌局”的疯狂,赢和输,都是极致。

2009年,怀山药的价格坐上了过山车,从3.5元/公斤直接飙升到35元/公斤。“一批货多压上十天,赚个七八万的没问题。”老徐头说,那些日子,遍地都是金子。

2010年秋,药城大街上,怀山药的单笔成交价一度炒到了55元/公斤。老徐头彻底蒙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他有些后悔:“还是没沉住气,出手太早。”

2011年7月,怀山药的价格逐步回落,刚到32元/公斤,经销商们就一哄而上,家家户户都囤了货,其中也包括老徐头,囤货5吨。

两个月后,怀山药的价格跌到23元/公斤,老徐头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出货,因为出货就会赔本,而且,他相信新的波峰就在不远处。

10月,新一季的怀山药上市,最高价——10元/公斤,老徐头没有了选择。

之后的每一天,怀山药的价格都在走低,老徐头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开始动用所有关系寻找“下家”,直到半个多月后,一辆来自东北的大卡车停在门口,老徐头出货2吨,8元/公斤,亏本4.8万。

老徐头是幸运的,因为这一天,只有他出了货,附近的经销商都很久没有开过张了。老徐头也是不幸的,因为他剩余的存货——金银花、草果、川芎、黄连跌幅都过半,任何一样的亏损,都超过了怀山药。

“没有不赔的品种,90%以上的中药材都在大跌。没有不赔的经销商,十万以下的不叫赔,赔个几十万上百万的到处都是,关门多少家了。”老徐头满眼血丝,感慨道,“这三年,比我之前的三十年都刺激。”

秋意渐浓,寒冬将至。在素有“药都”之称的河北安国,数千家经销商都在感受着彻骨的寒冷。在安国背后,是整个中药材市场的大萧条,根据全国中药材市场价格指数(综指200)显示,7月至今,从2900左右的高点下行400多点,抛售成风。

“愿赌服输”

“三个月前,到处都是买卖,现在,到处都是打牌的。”

“炒药就是赌博,愿赌服输。”每一个安国药商都熟知这个游戏规则。

河北安国,全国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自古便有“举步可得天下药”、“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祁州始生香”的美誉,在这个以药闻名的小城里,中药材收益占全市GDP的三分之一以上。

进入安国,直奔“天下第一药市”——东方药城,全国最大的中药材专业市场,上市品种2000多种,年成交额达45亿元以上,药材吞吐量10万吨。

可是,在今年的“金九银十”,东方药城却格外冷清,广场上排列着几十辆准备“跑货”的大小卡车,司机师傅在挂斗中酣然入睡。“没活呗,都闲了一个月了,车都没发动过。”大刘师傅说,去年一整年,他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都能从东北到安国跑个来回。

交易大厅共两层,一层主打常见药材,如当地自产的怀山药、菊花、防风、桔梗和外地运来的三七、茯苓、白芷、南星等。偶尔有三两散客在摊位前张望,要货不多,都是半斤一斤自家食用,摊主自然也懒得招待,只是从牌桌旁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报价,眼睛还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牌。

在楼梯拐角处,刘大姐和雇工用手中的刮片熟练地去掉桔梗的硬皮。“这种‘细活’是为了讨好散客,买回家就可以直接入锅了。”刘大姐说,原来都“论车出货”,根本不用做“细活”。三个月前,刘大姐以63元/公斤的价格囤了2吨的桔梗,现在卖25元/公斤都出不了货,桔梗不易储存,已经渐渐发霉腐烂了。

二楼主打珍稀药材,如朱砂、珍珠、蜈蚣、蛇皮、海胆、鹿茸等,一连三四家摊位都蒙着蓝色的塑料布,压根没有开张。

突然一阵嘈杂,原来是内蒙古赤峰市卫生系统的人前来采购,摊主们慌忙扔下扑克牌和棋子,蜂拥而上。“我们只是补缺,少量进货。”话音刚落,唏嘘声一片,采购方告诉记者,中药材价格只会跌不会涨,他们要等,等到最低点。“我们有大批库存,耗得起。”

摊主刘喜来扎紧了满袋子的水蛭,决定不卖了。“我760元/公斤进的货,现在市价不到500元/公斤,怎么卖?”刘喜来决定,把百余斤水蛭存放在附近的一家冷库里,虽然成本又会增加上千元,药价也会因冷冻过而降低,但他决定赌一把。“也许过年时价格会好些。”

“三个月前,这里还走不动人,广场上都在买卖,看看现在,到处都是打牌的。”交易大厅管理所所长杨林望着他管理的1300多个摊位说,“90%以上的摊主都赔了钱,明年怎么收摊位费?”今年3月,考虑到中药市场一片火爆的盛况,交易大厅的摊位费也上涨了30%,1.5平方米的摊位平均年租金3200元。

上午11点,交易大厅到了关门的时间,摊主们陆续收了牌局,多无进账。

同样经历“交易寒冬”的还有另外两大中药材集散地——安徽亳州和广西玉林。

在安徽亳州,土木香、土茯苓、土贝母等基本储备中药材都因价格持续下跌而偶有流动,在广西玉林,黄芪、莲子、当归、胖大海、山楂等多种中药材已经名列“跌幅排行榜”前列,无论是陈货还是新货都有价无市。

“囤”出的亏损

“我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囤,既是传统,又是新规。

论及传统,在百年前,中药材商户们就会常年囤货,以保证库存充足,药品丰富。“中药讲究的是药方,属于组合产品,缺一味,都不成药,所以要样样具备,就要时时囤货。”瑞安药材有限公司负责人刘国贞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论及新规,从2008年起,连续三年的“疯狂”将市场泡沫越吹越大。“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刘国贞笑谈。于是,囤得越多,赚得越多,囤得越久,赚得越过瘾,史无前例的“大囤货浪潮”席卷了整个药城大街,家家户户的库存都膨胀到了极限。

时至今日,囤等于死,在节节落败的中药材市场,“买涨不买跌”的市场规律演绎得淋漓尽致,无论价格又跌破了多少“新低纪录”,成交量都停在了零,因为采购商坚信,还会更低。

浓重的中药味弥漫在整个药城大街,这条大街里户户都是“经销公司”。大户贾强在门口翻晒着西洋参,背后是三大间房子的存货,满满当当。

贾强算了一笔账,5吨佛手,进价120元/公斤,现价50元/公斤,亏损35万;党参3吨,进价94元/公斤,现价60元/公斤,亏损10.2万;五味子5吨,进价58元/公斤,现价13元/公斤,亏损22.5万;西洋参2吨,进价460元/公斤,现价340元/公斤,亏损24万;草果8吨,进价54元/公斤,现价34元/公斤,亏损16万。粗略算来,亏损已过百万,而且随着药价的不断走低,存货无法出手,亏损还在每日剧增。

“前两年赚的钱都砸进去了,我在银行还有几十万的贷款,赌输了,倾家荡产。”做中药生意几十年的贾强从未借贷过,他坚守着“小买小卖”的原则,积累至今,攒下百万家产。可是,去年中药市场的火爆让他备受冲击,在诸多好友纷纷借贷,“玩把大的”的诱惑下,贾强第一次背上了贷款,如今覆水难收,后悔晚矣。

当天,贾强出手了2吨的西洋参,加上雇工装袋、雇车运输的钱在内,贾强亏损近25万,他靠在门口,看着一群人忙忙碌碌,面无表情。这笔交易贾强并不想做,但买家是他的老客户,为了维护关系,他必须“出血”。“以后还要干这行,客户关系断了,就再也接不起来了。”

像贾强这样拼命维持的供应商,在这条街上是绝大多数,但关门大吉,欠款“跑路”的也有好几家,贾强说,亏本上百万,再背有贷款,资金链一断,就是穷途末路。

一群群“公司老板”围坐在门口,讨论着又增加了多少亏损,又跑了哪些债主。据“老板”们估计,这条街上背有贷款的占半数以上,安国市中药材交易的亏损将达到3~4亿元。

“亏损是存在的,但不可能有那么多。”安国市药城管理局局长李世民认为。

“冷暖自知。”贾强说。

后悔的同时,贾强也在反省:“我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很多商户都坦承,囤积居奇是造成中药材价格暴涨的重要推手。

“商贩、农户、游资、市民都在囤货,全民炒药的结果就是形成市场泡沫,前两年,中药材价格明显是虚高的,现在的暴跌就是理性回归。”中药材天地网总经理刘光辉认为,7月,发改委重点打击囤积居奇敲碎了泡沫,虽然现在的暴跌伴有“阵痛”,“但方向被扭转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

悲伤的药乡

距东方药城车程半小时,是安国市霍庄村中药材种植基地,放眼望去,大片的泛黄秧苗架接连不断,秧苗架下,是刚刚成熟的怀山药,在这个安国最著名的“有机品牌村”,怀山药的种植面积约占三分之一,共1000余亩。

在临近霍庄村的各区县,80%的土地都种上了怀山药,20%的土地种植着桔梗、菊花、南星等中药材品种。

秋收时节,村民张友良并没有感受到喜悦,相反,焦躁、惆怅写在他的脸上,整整一下午,他骑着自行车,转遍了所有的农田,却找不到一个“拼家”。

“都嫌价儿太低,不愿意卖。”张友良托人找到了一位来自北京的收购商,出价4元/公斤,收购10吨怀山药,张友良自家收获的不足5000公斤,所以他想联合几家,凑够数量,结果无人响应。

“种药能手”马奇坐在自家刚刨出怀山药的土坑道里,手上掂量着细长的怀山药,三两下拍去土,说:“10块钱一公斤我都不卖。”他随手捡起一截细竹竿,扒拉了两下土,算起账来:一亩地用秧苗500公斤,共花费6000元;80捆架杆,共1920元;肥料磷酸二铵4袋,钾肥1袋,共1060元;租用旋耕机松土,300元;雇工刨怀山药,1800元;还有有机肥、灌溉、农药、管理成本若干,一亩地的成本至少在1.5万元左右。“按照平均亩产2000公斤计算,4元/公斤的价格也就够一半成本,亏死了!”

马奇已经腾出了家里的库房和地窖,打算把刨出的怀山药储存起来,等到春节再卖。“摆齐整了铺点土,放上半年都没问题。”即使已经打定了主意,马奇的心中还是不免失落,因为在去年,怀山药的价格一度高达35元/公斤,一涨一跌间,马奇这3亩地的产出有了几十万的差价。

更糟糕的消息来自25公里外的蠡县,在去年怀山药价格猛涨的刺激下,蠡县几乎举全县之力“大兴怀山药”,甚至有不少蠡县的药农到霍庄村来出钱向“本户”承包土地,600元/亩,种植怀山药。“蠡县的怀山药只卖8毛钱一公斤了,下脚料(较细、较短的怀山药)2毛钱一公斤都没人要,再不卖连这个价都没有了!”张友良不屑马奇的固执,他认为,卖得越晚,亏得越多。

刚从蠡县回来的中药材天地网总经理刘光辉拍回了不少照片,蠡县的药农们把怀山药堆在路边,0.8元/公斤的价格可以随便挑选,下脚料直接论堆卖,不称重。“有些地里,怀山药熟了都没人挖,烂在地里当肥料了。”怀山药深扎在地下1米左右,且又细又脆,根本不能使用机器采挖,人工采挖则需提高成本,1800元/亩。“卖的钱连人工费都不够,所以干脆不挖了。”

药贱不如菜

中药材价格的“第一杀手”是盲目扩大种植面积。

在霍庄村,有一个和怀山药非常相像的品种——“小白嘴”,一种食用山药。“‘小白嘴’就是菜,在超市卖的,怀山药是药用的,外行根本分不出来,口感就差得多了。”农户赵振虎指着“小白嘴”的圆头说,“怀山药不是圆的,是尖的,细的。”

“小白嘴”的价格虽然也不理想,从去年的30元/公斤跌至今年的10元/公斤,但比起怀山药,还是能让种植户们保住成本。“所以有人和收购商联合,把怀山药当‘小白嘴’卖。”赵振虎感叹道,“药贱不如菜啊!”

霍庄村村支部书记霍志军正在自家地里收获“小白嘴”,春耕时,他曾多次号召村民们集中种植“小白嘴”,他甚至申请了“有机认证”,设计了打造品牌的礼品盒,安国市政府也开出了每亩地补贴200元的优惠条件,但当时村民们却坚信,怀山药“坚挺的市场价”会在秋收时给他们一个惊喜。

“明年肯定又没人种怀山药了,农民永远都在跟风,被动。”霍志军很无奈,他无法扭转这个村庄的命运。

无论是官员、专家、商户还是农民,都一致认为造成中药材价格猛跌的“第一杀手”是盲目扩大种植面积。

仅以怀山药为例,在去年怀山药价格猛涨,今年初春霍庄村大量种植怀山药的“标杆作用”下,附近区县几乎全部跟风,形成了“满城尽是怀山药”的现象。如今,怀山药市场明显供大于求,价格猛跌,农户和经销商在恐慌之下持续增加抛货,相互竞争压价,造成了“屡创新低”的窘境。

在安徽亳州,黄花败酱草、白花败酱草都到了收获的季节,但是由于库存尚丰、新货又大量涌入,收购价随着“丰收高峰”的到来而持续下跌。

在广州湛江,广藿香正值大量产新,在去年广藿香行情火爆的刺激下,今年产区扩大了种植面积,产量相比去年增加一半左右,达到3000吨的总产量,价格和流通量却翻番下跌。

出现类似情况的还有浙江磐安县元胡产区、陕西城固县元胡产区、广东省各市县香附产区、广西临桂县五通镇广金钱草产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