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到香港飞机报价:理想化自我与本真自我之间的张力 (评论: 神经症与人的成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1:57:03
2009-12-21 20:40:31   来自: tillich (宁品三朵花,不饮二两茶)
神经症与人的成长的评论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也就是一个人不断超越原先狭小世界界限的过程。然而,个人的成长向来阻碍重重。在超越的过程中,一个人往往会因为各种原因疏离本真的自我,并由此形成枯竭生命原创力的神经症。
  也许是因为自我保存的需要,人在幼年往往倾向于自我中心。他需要迫切认识和了解与自己的生存、快乐和威胁有关的一切事情,并为了最大限度的满足自身的欲望,而了解哪些人、哪些事是与自己的各方面要求有着最紧密的关系。由此,一个人就有意无意地构造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对他人有着绝对的优先性和支配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即使在一个特别宠爱孩子的家庭的现实生活中,孩子自我中心的无理要求也常常被拒绝。亲人的拒绝教给孩子的第一课就是,个人要求或欲望的实现,有待于他在自己父母的心中获得多少肯定和重视。只要他的父母越肯定和重视孩子的价值,那么,他就越有可能满足自己的要求,而他在自己狭小世界中的中心地位也就越巩固。
  随着孩子走出家庭,来到学校和社会,这种规律仍然或多或少地保持着。一个好学生在学校里可以享受各种一般学生没有的机会和权利,可以获得老师和同学的关注,一个好员工在公司中也同样如此。在一个自我中心者看来,整个世界恰恰就是围绕着这些成功者而转的,因此,追求荣誉,追求成功,也就成为了他的一种自然的要求。
  应当说,追求荣誉和成功的理想人生,这本来并没有什么错。但是,问题在于,倘若这种追求的根本动机在于维持或建构一种理想化了的自我形象,那么,即使一个人实现了人生的抱负,他仍然很难说是幸福的。
  在这里,首先需要澄清的是,究竟什么是“理想化的自我形象”?“理想化的自我形象”并不是指一个人有理想,而是指一个人对自己的能力给予了基于臆想的评价。相较于一个健全人格的自我认识来说,它对自我的评价一方面太不现实,另一方面又太现实。说他太不现实,是因为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什么局限性,无论社会推崇什么职业,他周围的世界肯定什么价值,那么,他都能在这个职业或价值领域里面出类拔萃。说他太现实,则是因为他从来就无法公正地评价自己独特的品质和价值,倘若这个社会或他人无法肯定他的个性的价值,那么,他就很难独立地肯定自己的天赋或个性,更遑论据此规划和发展自己的人生了。
  可以看到,这种自我中心的人,对自我的评价基本上是以社会和他人为导向的。他们追求自我中心的理想,本来是为了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快慰,然而,当与现实接触时,这种虚幻的理想形象立刻成为他们人生沉重的负担。为了维持所谓精神上的优越地位,巩固其童年的幼稚梦幻,他们不得不关注别人或社会主流的想法。即使社会主流或权威要求他做的事情并不符合他的个性,但为了获得现实生活中的权威给予他虚幻的自我中心的支持,那么,他常常不得不压抑住内心真正的呼求,离本真自我越来越远。
  本真自我体现着一个人独特的性格、兴趣、天赋、能力等等,是维系一个人生存统一性的内在中心力量。正是这种个人的独特性,才保证他能在奋斗的过程中获得乐趣。然而,一个被理想化的自我中心形象所困扰的人,更多把自己的事业作为美化自身形象的手段,除了令人满意的结果能给他些许安慰外,就过程本身而言,往往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如果说,一个健全的人在面对挫折时,仍然能够从创造过程中找到它的意义,那么,一个自我中心的人面对挫折就脆弱得多,他往往会倾向于无限夸大自己付出的精力和牺牲,并为这些投入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而万分苦恼,进而失去继续沿着既定方向努力的勇气。《挪威森林》中的玲子因为钢琴比赛的失败而放弃钢琴家生涯,也可以算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了。
  当然,对于大多数坚持自我中心梦幻的人来说,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对理想化自我的认同。但是,又由于他对自身的理解根本就不可能长期被现实所认可,那么,对他来讲,就需要在心理系统中构筑一套防御工事,以应对现实的失败对他自我中心的理想的打击,从而长期捍卫自我的完美形象。一般而言,存在着三种应对现实挫折,缓解空想与现实之间张力的途径:
  第一种是病态的自负。在创造性的人格中,我们可以观察到自信,观察到创造者不顾及保守势力的大量反对意见而坚持己见的特点。在病态的自负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自负者坚持己见的特点。然而,与创造型的人格相比,病态自负者本人并不真正关心创造出什么,而是关切自己的面子,自己在公众中的形象。本真的创造者和革新者关注的是首先是解决了什么问题,提出了什么新的思路,塑造了什么新的风格,开拓出了什么新的空间,至于由之而来的荣誉和公众形象,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个附带性的产物。甚至当整个社会要为愚昧保守而迫害创新者的时候,他们仍然会根据自己的思想和人生体验而坚持革新。但对于病态自负者来说,重要的是要赢得周围人的掌声,要让他周围的人崇拜自己,肯定自己的优越和完美地位。
  革新者虽然严厉地批评他人,但是他们首先更严格地批判自己,并随时反思和修正自己的错误。但对于病态自负者来说,他们很少意识到自己是错误的。但凡指出他们错误的,那就是他人的人品有问题,就是他人在嫉妒自己。尼采在描述“奴隶道德”时指出,贵族往往懂得肯定不同于自身的事物的价值,但奴隶仅仅因为这个世界不同于他自己的水平和状况,就倾向于否定这个异己世界的价值。这一点也适用于病态自负者与他人的关系:但凡肯定我的,就是我的朋友,但凡不同于我,或对我持保留态度的,那就是敌人,就是群畜,就不值得认真对待。于是,一切错误和挫折的责任,就只是外部世界和他人的责任,而和病态自负者本人没有了关系。
  第二种是是过分的自谦。病态自负者固然很好地把自己失败的责任推卸给了外部世界和他人,但与之同时,他的这种固执傲慢的态度,也让他走向了孤立的地位。对于病态自负的人,纵然其获得巨大的权力和地位,其朋友也会越来越少。固然,病态自负的人可以欣赏这种“孤独的美”,但是,一个人越孤立,生活也就显得越不安全,越缺乏确定性,感情生活也越贫乏。而许多自我中心的人,小时候往往处于一个温馨安全的家庭。对于这些人来说,自我中心世界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就是情感的温馨和生活的安定。
  可以想见,这部分自我中心者当然无法忍受病态自负者那种毫无安全感,缺乏情感生活的生存处境。他们虽然内心对自己期许很高,但是,独自一个人去实现这种“理想化的自我”,实在是一项非常冒风险的事业。美国哲学家杜威曾经说过,自古以来,人就具有逃避危险,寻求安全和确定性的倾向。这点虽然未必适用于所有人,但是,对于过分自谦者来说确是言之成理的。
  对于过分自谦者来说,他内心存在着相当严重的割裂:一方面他是高傲的,但他无能于单独一个人来承担创新者遭遇保守势力攻击时所感受到孤立,这就使他极力避免卓尔不群,另一方面他又是自卑和自恨的,虽然他极力避免卓尔不群,但是他内心仍然渴求着这种优越于别人的地位。然而,他非常清楚的是,一旦他承认了自己优越于别人的地位,那么,也就为将来某天另外一个更优越的人超过自己打开了可能性。仅仅优越于一人,仅仅成功几次,对于他那颗高傲的心灵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只要失败一次,那么,就足以否定成为成千上万次的成功。为了让自己永远不败,那么就有必要让自己永远不崭露头角。但是,过分自谦者敏感的心灵不像病态自负者那么麻木,他善于反思,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心理上的诡计。于是,过分自谦者就会由此对自己大为失望,由失望产生怨恨。
  当一个人因为对自我过高的期待而完全失望之时,他就会转向其他人那里寻求救赎。与病态自负者的强力意志不同,过分自谦者则通过诉诸感情,诉诸爱来达到他控制或影响其他人的目的。他虽然内心充满着怨恨,但是,他完全可以在与他人的交往中表现出和善和乐于助人的一面,甚至在很多情况下,他不惜以牺牲个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帮助别人,因为这一方面既满足了他惩罚自己的心理要求,另一方面又为他利用感情和爱吸引周围人的关注创造了条件。
  在这里,需要将过分自谦者诉诸爱之牺牲的行为,与在人际关系中诉诸爱之实践的伟大心灵区分开来。伟大心灵的爱,本身就是一种奉献,在给出爱的同时,并不希求被爱者的回馈。薇伊有言:“对于幸福的人来说,爱就是愿意分担不幸的被爱者的痛苦;对于不幸的人来说,爱就是在得知被爱者在快乐之中而心满意足,本人却不分享快乐,也无分享的愿望。”对于心灵高洁者,他们付出爱不希求回馈,但同时也并不刻意拒斥被爱者的回应。但对于过分自谦者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精心期求着被爱者肯定自己对他们付出的好意。感情作为一种筹码,是他们用以控制他人的隐秘手段之一。假借着爱的无私、奉献和温柔之名,他们秘密地卸除着被爱者的独立人格与自由。过分自谦者表面看来也不甚在意回报,至少从来不主动提醒被爱者回馈他的爱意,然而,这绝非过分自谦者本人不在乎回报,而是他的内心过于骄傲,觉得主动提及此事有辱被爱者的理想形象。过分自谦者凭借着爱的桥梁,将对自己的理想期许投射到了自己所爱人的形象。他原先的理想化梦幻,将由他的爱人来承担。在他眼里,他的爱人是一位神,完美无缺,能够在爱之牢固纽带中将自己解决于水火,并在心灵和情感的沟通中将自己也提升至完美无上的境界。因此,和病态自负者不承认自身缺陷相类似,过分自谦者极力否认自己所爱的对象的缺陷,极力寻找各种理由为之辩护。但倘若被爱的对象没有回应过分自谦者的爱,甚至对他做出了太过于明显的背叛,那么,这个时候,过分自谦者内心也并非毫无满足,他会认为这是对他无能的一种惩罚,从而满足了一种自虐的心态。另一方面,他的潜意识里对这个世界也显得愈加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则更进一步加剧了他与本真自我的疏离。
  第三种是自我放弃,自弃者退出内心战场,表示自己毫无兴趣。舍弃对正常的人来说并不希奇,俗话说,“有舍才有得”。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也早已深刻地指出,一个人若不能有所弃绝,那么,自我将会消散于无限可能性之中,这是一种致命的痼疾。历代哲人先贤和原创性的思想家都懂得在选择有自己独特道路的同时,舍弃自己并不擅长的方面。但是,对于自弃者来说情况完全不同。哲人和圣徒舍弃世俗生活,是为了更好地追求和实现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而这种生活方式是他们本真自我的内在要求。而自弃者在弃绝了那些看似并不能代表他本真追求的生活方式后,却并没有发展出他真正的自我所希求的生活和事业。对于他们来说,弃绝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处于一种比较安定的,没有太多挫折的圈子里而已。可以想见的是,随着生活的安定和摩擦、矛盾的减少,他们的生命创造力非但没有提升,反而开始下降,仅仅满足于肤浅的享乐生活,对社会和他人缺乏独立的思考精神。
  虽然也是追求安定,但对于自我弃绝者来说,他绝对没有过分自谦者的那种对周围人的依恋。对他而言,他不需要感情,任何持久的情感关系对他来讲都是一种负担。他在哪里都是一个局外人,并以客观冷静的审视自我和他人为乐。他可以非常富于真知灼见地就自我或他人的心理发表出长篇大论,甚至因为是一类人的缘故,对那些心理疾患者的苦恼相当知悉,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弊病所在。然而,这一切都被客观化为旁观者的审视。他没有兴趣卷入生活,也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生活和人生,对他来说,仅仅是一种认知和审美的对象而已。
  虽然自弃者克服解决生活纠结的表现方式大为不同,但是,就其根本而言,和他对自我的过分理想仍然有着密切关系。正因为他对自我有着过高的评价,以至于根本无法忍受现实的失败。不仅一般的失败无法忍受,而且对于普通的成功也不屑一顾。对于他来说,若他是以赚钱为目的,那么他就必须要成为柴斯菲尔德这样的大金融家,若仅仅只赚一百万美元,那反倒是对他的一种侮辱;若他是想成为音乐家,那么,必须得要能够达到贝多芬和瓦格纳的知名度,否则,哪怕是个维瓦尔第级别的音乐家,也是一种奇耻大辱。他对结果的急功近利,对理想化人格的神化的痴迷,让他根本无法充分意识到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任何伟大的成就,都是在一点一滴的平凡小事中做起的。有时,为了实行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完成许多看似与自己本真的计划和兴趣无关的事情。他只看到伟大成就的辉煌,却看不到辉煌背后的艰辛和重负。或者,他凭借着自身的智力,也能意识到这点,然而,心理的惰性机制依然会寻找各种托辞,来逃避艰辛的奋斗。在临床的医疗实践中,他会把缺乏奋斗说成是不屑竞争,以此来否认他生命里衰竭的问题。当然,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人往往会更乐意把目光盯到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上。毕竟,摧毁远比建构要来得容易,只要否认世界本身的生命力,证明自己处在一个邪恶和衰败腐朽到极点的环境中,那么,这也就为一切自身的无能做出了最好的辩护。
  以上三条途径显然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更谈不上提升一个人的生命创造力。应当承认,每个人都应当有理想,而理想中的自我形象总是超越于现实中的自我形象的,因为,自我永远是一个有待个人通过脚踏实地的行动来塑造的形象。但是,倘若一个人对自我的理想化,忽视了人性的局限性,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支配他人、吸引他人或放纵享乐的无限要求,那么,这种理想化就是相当可怕的,这将让这个人的生活朝着越来越远离本真自我的方向发展。本真自我不仅是一个人的内在统一性的创造性力量,而且一向是处身于具体的社会环境之中,是一个人 凭借着自己的思想,理性选择合适的传统习俗和社会规范来塑造自我、丰盈自我的力量。疏离本真自我的危险,不仅枯竭了一个人的内在创造力和统一性,让其在没有方向感而自我破碎的生活方式中漂泊不定,而且也闭锁了他与外部世界和他人的交流沟通,妨碍了一个人的自我超越和自我成长。理想化自我也许并不必然会导致神经症,但理想化的自我必须要承认人性的局限性,自我的局限性,并通过这种界限来更清晰地认清本真自我的特点和要求。
  依循古希腊抒情诗人品达的思路,尼采告诫我们:“你的良心在说什么?——你要成为你自己!”是的,成为你自己,在理想化的自我和本真自我间保持合理的张力,将是每个致力于自我超越的年轻人需要注意的问题。
   
  
小水  

夜里熬夜看完了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与人的成长》,终于懂得什么才是积极的人生。 弗洛伊德分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卡伦·霍妮也有自己的分法:理想的自我(完美却不可能达到的自我)、实际的自我(被贬低的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的自我)、真实的自我(经过努力后可能达到的自我)。我过去渴望像佛祖一样理解一切人、爱一切人,这种无视人...... (7回应)

2009-10-13     3/3有用  夜里熬夜看完了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与人的成长》,终于懂得什么才是积极的人生。
  
  弗洛伊德分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卡伦·霍妮也有自己的分法:理想的自我(完美却不可能达到的自我)、实际的自我(被贬低的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的自我)、真实的自我(经过努力后可能达到的自我)。我过去渴望像佛祖一样理解一切人、爱一切人,这种无视人类自身局限性、对理想的自我的妄念,反而阻碍了真实的自我的成长,并且,因为理想的自我是不可能达到的,我处处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己,反而带来深重的自我贬低自我谴责与自我憎恨,简单来说就是creep情结,全面否定自己。因此,别人对我的欣赏、认可等只能让我不安。“他是他的被抑制的自我。这种自我贬低是由强有力的禁忌来维持的,这种禁忌不准许他逾越他为自己规定的狭窄的范围。”别人夸我一句,我就暗自骂自己十句,以求平衡;别人骂我一句,各么我就更加名正言顺地贬低自己了。同时,还自以为是对自己高要求,取得道德上的优越感(“殉难者的荣耀”,虽然我其他地方比不过别人,但至少在自卑这一块。。。),旁人也容易把这种自我否定误解为谦逊。但实际上,这是带有强迫性质的神经症的根源,它并不具有任何建设性,这种剧烈而持久的内耗,耗去了人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丧失了发展自我的动力,而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意识到它的破坏性有多大。我甚至没有真正同情过自己(真实的自己),有的不过是在痛苦中“自怜的扭动”。
  
  当神经症的自尊(即一方面无限美化理想的自我,并把自己的弱点美化为美德,一方面因达不到这种标准而憎恨实际的自我,这种憎恨有时以外表化的形式表达出来,于是患者变得愤世嫉俗,藐视一切价值观)和真实的自我产生冲突时,人们会依据自己的性格和早年经历,选择不同的应对方式,而不论选择哪种(其实不应该说种类,因为精神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它通常采取几种方法加以混合,所以准确来说应该称为倾向,即哪种解决办法占主导地位。),其出发点都是在于自我保护,使处于夹缝中的真实的自我不至于崩溃,但这种保护往往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就像玛丽·雪莱笔下的弗兰肯斯坦一样。这三种倾向分别是:傲慢-报复型、自我谦避型和超脱型,各自对应三种解决方法,即反抗、顺从和逃避。
  
  拿我自己来说,我是以超脱型为主导人格兼有自我谦避倾向的那种。超脱型看起来蛮好的哦,很有智慧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这并不是那种真正健康的通透的超脱,而只是为了保全真实的自我,以退出内心战场同时退出积极的生活为代价,结果在外表上给人以内心平静的假象。因此这种与世无争是个收缩的、限制的过程,是使生活和成长停顿的过程。
  
  超脱型神经症人格的两大特征,其一是“他成了自己和自己的生活的旁观者”(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迷恋用第三人称来叙述自己的生活,到后来甚至在想到自己的时候,率先冒出来的词竟是“她”!而我还暗自为能冷静地观察剖析自己而得意,其实这正是和真实的自我渐渐疏远的表现。我观察生活,但并不愿积极地参与生活。)第二个特征则是“缺乏取得成就的任何认真的努力,而且对作出努力抱有反感”(对我来说,自发地努力去做一件事情,是高看自己的表现,也是自私的;只有在被他人“胁迫”的状态下,我才能为自己的努力找到理由,但同时我又反感一切强制性的东西,于是常在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陷入僵局,而我仅以为这是没有灵感的缘故。)
  
  经过近一步分析,我们找到了与世无争的本质:对愿望的限制。这正是我长久以来着力于发展并反复用来说服自己的理论啊——对别人抱有期待是自私的,不应该强加给别人任何东西,因此这是一个强迫性的交易:我“必须”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所以别人也“必须”不对我抱有任何期待。“表面上并不苛求的超然的人也会坚持一个要求,即:不要别人打扰。他感到他无所求于人,因此他有权利不让别人来管他,无论他有什么危险。‘不要别人打扰’通常的含义是不要别人批评、不要别人对自己抱有期望、不想努力——即使努力是为了他自己的好处。他可能走向另一极端,就此对生活变得过分谨慎……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他的要求。相反,他不想再一次认识到他的要求不起作用。”
  
  分析了那么多(我纯粹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看官可以无视上面冗长的胡话),那么卡伦·霍妮的理论到底真正打动我的是哪里呢?毕竟我过去精神分析类的东西也稍稍看过一点,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比照着描述把自己往里面套,套完之后就不了了之,觉得自己更了解自己了(谬矣谬矣),但并不打算做任何改变(这恰恰说明我还没有找到真实的自我)。如果单单只是分析准确的话,有些星座分析看看也很准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事实上任何人都能从一个笼统的描述里找到和自己相对应的那部分。卡伦·霍妮理论的核心,在于她认为人是有渴望成长的愿望的,就像一颗种子,天生就想要发芽一样。如果说过去的精神分析师像神一样,试图把一些能够让患者更好地适应社会、能够较正常地生活下去的方法灌输给患者(这往往在表面上看起来患者是“正常”了许多,但实际上内心冲突并没有得到根除,只是在更深更隐秘的地方躲藏起来,结果创伤一辈子都在默默蚕食患者的内心);而卡伦·霍妮一派的精神分析师则相信患者本身有成长的要求,他们做的只是把真实的自我引导出来。事实上就像正常人要变疯绝非易事,精神病人要康复也是困难重重的,因为他们在内心深处往往拒绝“正常”,他们现在的状态是多年以来自身反复磨合出的一套应对冲突的办法,虽然痛苦但他至少掌握得很好,变成一种熟能生巧的习惯,他们害怕精神分析师将把他们改造成面目模糊的所谓“正常人”,正是这种恐惧抵御了他们做出努力的决心。并且,患者往往渴望“顿悟”似的,一次性根除所有问题,豁然开朗的解决方法,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养成他的性格、他的内心运作机制用了那么多年,要改变它自然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而真正的改变是潜移默化不可察觉的。卡伦·霍妮并不打算告诉患者怎样才是正确的、怎样才是正常的,她只是引导出患者真实的自己,让它自己做出决定,要生长成怎样的植物,开出怎样的花朵。正像她自己说的“弗洛伊德没有看到人类身上的建设性力量,还否认人类有真诚的品质……弗洛伊德哲学从深层意义看是悲观的。我们的哲学虽然承认神经症中的悲剧因素,却仍属乐观的。”
  
  一个喜欢的小段子,从《女孩闲念》上看来的(一本模仿《懒人闲思》的维多利亚无名女性写的小书):她家的兔子死了,她给兔子做了个坟,上面种了一棵卷心菜,为了提醒它,它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那些在神经症中痛苦挣扎却不自知的人,那些精神崩溃发疯死去的人,那些在绝望中自杀的人,也应该有人去提醒他们,他们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
  
  最后引一段胡适的话,前两天和人聊天时候突然想起来的,后来细细咀嚼,越来越喜欢,而且和卡伦·霍妮的理论暗合。“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已经发生的事不要过于纠结,不然也是一种内耗,也不要后悔,重要的是你今后想成长为怎样的人。后一句“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我以前一直肤浅地以为这是破罐子破摔后的功利主义,现在方然省悟,这句话讲的是,你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人就是这样慢慢成长的。
  
 《神经症与人的成长》
  [美]Karen Horney(1885-1952)
  
   她与Freud决裂之后,与生理本能性理论针锋相对,专攻与社会环境影响有关的精神分析研究,晚年著有此书。书中提出了夸张性的三种神经症——自恋型、完美主义型、自负报复型。并且对自恨意识、病态依赖、脱离与放弃等行为方式研究颇为深入透彻。其中,有关自谦型者与自负报复型者的结合的一节讨论得异常精彩。
  
   我无法比较她与其他研究者的成就大小——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简单比较的问题。然而我认为,较之Freud的书和理论,这位女医生的成就在于更能打动非专业的广大受众,从而对他们的社会日常生活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