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园蹦极还能玩吗:《荀子》散文艺术研究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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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是先秦诸子的最后一位大师,其哲学政治思想集百家之大成;《荀子》之文,据题抒论,辞义宣畅,诸子之文,至荀子可谓一大变。然而相对于荀子哲学思想的研究而言,《荀子》散文艺术研究从20世纪初到30年代前后很少引起研究者的注意,如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和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对《荀子》不过简略提及,且基本未及其散文艺术。40年代以后出版的几部文学史着,对《荀子》散文艺术开始有所关注,但一般评价不高。顾实认为,“彼学博而富于文,故甚若绚烂夺目,惜乎单于文句之外形见妙,既乏气魄,复无精神。其极也往往为冗漫芜杂,转折无力,读五六叶,辄欠伸欲起矣。”(《中国文学史大纲》第59-60页,商务印书馆,1931)陈柱《中国散文史》(商务印书馆,1937)认为《荀子》“文繁而理寡,去孟子固远矣。”张振镛《中国文学史分论》认为,荀子之文“以理为主,而才气略不逮孟子。”(商务印书馆,1934)惟有郭沫若对《荀子》的散文特色作了较高的评价:“荀子的文章颇为宏富……他以思想家而兼长于文艺,在先秦诸子中与孟轲、庄周可以鼎足而三,加上相传是他的弟子的韩非,也可以称之为四大台柱子了。孟文的犀利,庄文的恣肆,荀文的浑厚,韩文的峻峭,单拿文章来讲,实在是各有千秋。”(《十批判书·荀子批判》,重庆群益书社1945年初版,科学出版社1956年新版第210页)50年代以后,《荀子》散文有了比较系统的研究,对其艺术成就给予了肯定。研究者普遍认为,《荀子》体制宏伟,结构绵密,析理精微,标志着先秦说理散文的成熟与定型;写作手法上博喻广证,风格恢宏富赡、博大浑厚;《赋》篇对汉赋的形成有开拓之功。

    一、说理散文研究

    《荀子》32篇,大多数是说理文,其体式超越了《论语》、《孟子》那样的语录或对话连缀,据题抒论,布局严整的专题论文,实由荀子开其风气,其文章撮纲要,统条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外平实而内奇宕,乃典型的学者之文。对此,研究者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柳存仁认为,《荀子》中,“颇多舍记言之体而专抒已见据题立论者”,“内容已多由对话而进为单语”。(《上古秦汉文学史》第4章,商务印书馆,1948)刘大杰认为,《荀子》散文“虽文采不足,但质朴简约,谨严绵密,剖析事理,非常透辟。”(《中国文学发展史》第8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57)钱基博认为:《荀子》“其为文章灵警不如庄生,雄肆亦逊孟子;而体裁绮密,出之以铿锵鼓舞,又是一格。”(《中国文学史》第34页,中华书局1993年据前国立师范学院前国立师范学院1939年铅印本重刊本)程千帆明确指出:“荀子之文,部勒整齐,排比密丽”,“据题抒论,题即文之中心思想,文亦中心思想的充分发挥,于是篇之观念乃成。”(《先唐文学源流论略》(之二),《武汉师范学院学报》1981年第2期)

    夏麟勋率先对《荀子》的文体特征作了较为系统的论述,认为:“先秦散文发展到荀子,结构严密,发展并奠定了散文的艺术形式”,到了荀子,“就可以不用问答体,不用述言体,而能很有条理地组成一篇结构比较严密的文辞”。夏文对此作了具体分析,指出:“荀子散文内容充实,论点突出,论证充分,组织严密,逻辑性强。同时语言生动,词汇丰富。既质朴又富丽,既儒雅又雄奇”,因此,周秦散文发展到荀子,“完成了严谨的论辩说理的体制”,“无论在结构上、主题的集中上,都到了比较成熟的地步,为后代说理文树立了楷模。”(夏麟勋《试论荀子散文的风格》,《人文杂志》1959年第5期)

    80年代以后,研究者对此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和深入的探讨。郭预衡认为,荀文“行文已经注意谋篇,文章不仅独立成篇,且已具有谨严的结构。”(《中国散文史》(上)第14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章沧授认为,荀文已是成熟的议论体散文,其具体表现为:1、以意名篇,据题抒论,2、首标“论体”,3、书具体系。在论证方法与技巧上也是推陈出新、开拓创造,为后代议论散文提供了宝贵而丰富的经验:1、提出论点,逐层剖析;2、先总结,后分述;3、多方举例,反复说明;4、设问辩答,鲜明有力;5、层层推论,步步深入;6、引经据典,持之有故。(《论〈荀子〉散文的文学成就》,《安庆师范学院学报》1986年第4期)谭家健认为,《荀子》三十二篇基本上属于专题议论散文,是在明确的写作目的和一定的文章理论指导下产生的,它的显著特色是绵密富赡,严谨周到,具有强大的逻辑力量。谭文进行了详细论述,指出:这些文章大都不但有明确的观点,突出的中心,而且用概括性的标题点明主题;体式上已不再是零散缀合的片言只语,而大多是立意统一、浑然一体的完整篇章;论证中也是精严周密:或是开宗明义提出观点,由浅入深,反复推详,步步展开,环环相扣,首尾贯通,一气呵成;或先开后合,逐段立论,鳞次栉比,井然有序;或是层层推进步步为营,析理剔抉入微,考核切实透辟,辞旨精悍细丽;尤其擅长驳论,充满论战性,渊雅繁富中贯穿着劲直剽悍,严密的逻辑性加上广博的学识,处处显得发扬蹈厉,高屋建瓴,锐不可挡。作者特意指出:荀文在先秦散文史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为后世常规议论散文奠定了基础,“正是从《荀子》开始,才使议论散文正式成为一种独立的文体,构成文学散文中的一个部类。”(《〈荀子〉的议论散文》,《文学遗产增刊》第十七辑,中华书局,1990)

    二、语言艺术研究

    《荀子》文章醇熟圆厚,理正辞雅,于缜密周详的论述中,时有雄辞丽藻相调剂,显示出温厚可亲的长者之风。研究者对荀文的语言修辞技巧也进行了探讨。

    首先是荀文比喻运用独具特色。夏麟勋《试论荀子散文的风格》认为,《荀子》比喻更多是“譬于事”,即“用一种事情来比另一种事情”,并且往往“以多种事物并列起来作比,从各方面求证,来证明他的论点,使人信服其不可移易的结论。”章沧授《论〈荀子〉散文的文学成就》把荀文用喻概括为五大特征:一是广比博喻,《荀子》很少用一物喻一理,擅长于一连串地用多种事物从不同角度来说明一个道理;二是喻体源于生活而富于哲理;三是善于将喻体作生动的描绘,给人以可见可触的具象;四是用同一事物多侧面地喻明某种事理,通过多面模拟,寻找出共性特征,喻理显得丰厚深刻;五是多方对比设喻。谭家健《〈荀子〉的议论散文》认为,《荀子》议论散文的一大特色是博喻和群证。作者指出:荀子比喻往往引类联篇,一举一大串,有如落英缤纷,蝶舞蹁跹,使人应接不暇;不但用于解释,而且据以说理,深入浅出,生动巧妙,使读者既在思想上得到启迪,又在情绪上受到感染;荀文用喻又有例证的作用,“以证代议,寓议于证,议证交融,合为一体,使文章更有光彩,理论更加深化。”

    其次是荀文寓言,沈起伟认为:《荀子》“是质朴的说理文,引用寓言故事不多。”(《先秦寓言选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郭预衡亦认为,《荀子》文章引物连类、设喻说理,“只是简单的比况,而不讲寓言故事。”(《中国散文史》(上)第14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郭志坤则认为,在运用寓言以说理的战国,荀子当然也离不开寓言,只是荀子运用寓言与诸家不同,其最大特点是“言简意赅,一语破的,具有格言性质”,舍去了细致的描写、完整的故事和曲折的情节,凝缩为成语格言,从而人使不觉其在运用寓言;同时这些格言化的寓言又具有拟人化的特点,蟹躁蚓一式的比喻实具寓言的特性,既高度凝练又入情入理,文学意味浓郁。(《荀子的语言艺术》,《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6年第4期)

    另外,对于荀文的其它语言修辞技巧,研究者也予以了关注,认为特有的句法和入情入理的修辞手法,是形成荀子散文独特风格的重要原因。陈柱认为:“荀卿之文富有骈文化,为后世骈文家之祖。”(《中国散文史》第66页,商务印书馆,1937)夏麟勋《试论荀子散文的风格》对此作了深入的探讨,认为:“荀子的散文中对称整齐,音节和谐的排句特别多,有时甚至全段或全文的大部分都是”,或以排句将所论问题的另一面提出,使之相互映衬,加强语言的感人效果;或用排句铺陈事实,使所论问题全面周密;或用一连串的排句将问题一口气说出,以创造气氛,加强语势;排句中多有韵语,或双句句末用韵,或句中用韵,或句句叶韵,具有极强的音乐性,加之长短相间的句式,抑扬顿挫,错落有致,骈化倾向十分明显。章沧授《论〈荀子〉散文的文学成就》对荀文排比句式作了探讨,指出:荀文中排语多到惊人的程度,议论、叙事以及用喻、引典均用排比句来表达;格式灵活多样,有并列和承接的排比,有同类和正反的排比,还有词组和分句的排比,以及字句整齐和参差的排比;这些排句大多字数相等,句式相似,重语反复,因而具有明快的节奏,读来雄健有力,铿锵入耳,具有音律之美,近乎韵文,而且往往连接而起,缀句成段,集段成篇,使荀子长篇大论的散文条理井然,层次分明,文势雄健,豪放自如,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谭家健《〈荀子〉的议论散文》也论述了荀文运用排比和骈偶的情况,认为:“书中大量出现排比和骈偶,方法之多样,手法之娴熟,在先秦散文中显得格外突出”,“骈散结合,长短相间,错落有致,抑扬顿挫,潇洒自如”,并指出:“荀子是在有意追求散文语言的音乐美、节奏感以及语句整齐、匀称等形式美。”

    三、赋体文研究

    赋作为一种非诗非文、亦诗亦文的文学体裁,源渊久远而奠基于《荀子·赋篇》,刘勰以下已成共识。20世纪以来,研究者对其作了更为周备审慎的探讨,进一步确立了荀子为赋创作的先行者,《赋篇》为赋体不祧之祖的地位。

    张长弓《荀卿的韵文》(《岭南学报》第三卷第三期,1934)是一篇较早对荀赋进行全面研究的论文,文章对赋与诗之关系、荀况五赋的意义、表现手法及其篇章结构等进行了深入研究。张文认为,荀氏五赋体现了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赋体特征,其表现手法,“就是采用问答体,先极力状物,而不点题,用问语;答语亦不直接点题,用疑问的口吻,演义陈理以至于最终方落到题字上。所以全篇亦可以当作隐语看”,从句式和用韵来看,“仍留有诗体的痕迹”和“很有楚化的色彩”;然而“《离骚》等篇是本诗意为骚,尚有古诗遗意”;而荀赋之铺陈与采用问答体,已具赋体之形,因此,张文指出:荀卿不但始以赋名篇,而且“迨荀卿之赋篇,已与诗异趣,划境而独立”,汉代之赋,“都是由《赋篇》而学来的体裁。”

    对于《荀子·赋篇》的艺术特色,研究者进行了广泛的讨论。詹安泰等人认为:荀子“在文学上是富有创造的能力的。这些赋篇和成相篇,散文的气味还是很浓厚,可以说是散文式的诗赋。”(《中国文学史》第104页,高等教育出版社,1957)包遵信认为《汉书·艺文志》的“荀赋十篇”,即“今本《荀子》中的《成相篇》三章、《赋篇》的礼知云蚕箴五赋、《佹诗》和‘遗春申君赋’。”包文探讨了赋体之渊源与荀赋之成因,认为:“真正明确以‘赋’名篇,形成一种文体,还是从荀卿开始的”,荀赋是诸子散文铺陈辩说的手法和楚国民歌“培育出的新艳的花蕾”。关于荀赋的艺术特色,包文认为虽与战国时期流行一时的谐隐有相似之处,但并非像谐隐那样质木无文,而能对事物进行比较细致的观察,描写也相当生动;荀赋体物写志的写法和问答的形式以及用韵与整齐的句式,“就给汉赋不小的影响”,“它在汉代是和屈赋、陆贾赋鼎足而三的”。(《浅谈〈荀子·赋篇〉》, 《文史哲》1978年第5期)毕庶春对《荀子·赋篇》作了颇具深度与新意的研讨,指出:“荀况五赋,均采用隐语形式,其体式与风格毫无二致,五赋实为一体”,“五赋自身及其写作背景表明,五赋确为组赋,着于一时”,“全取问答体,由主客互相补充,共同描摹物象及其特征”。毕文运用以荀证荀,由象求意的方法,探讨了五赋的题旨意蕴,认为:“《荀子·赋篇》中所含五赋,名曰礼、知、云、蚕、箴,实则所赋分别为礼、智、圣、贤、士,五赋既相对独立,又浑然一体。五赋铺排叙写,貌似摹态体物,实则借双关、比兴等艺术手法,托物言志,主文谲谏。”据此,文章把其所表述的主导思想凝缩为十六字:“治国以礼,执政以智,选士举能,尚贤用圣。”毕文把荀赋的艺术特色概括为二:一是“采用隐语,描摹物象,引人由象求意”,二是“运用象征手法,以物拟人,以双关语作为纽带,托物言志,意在言外,以物象寓意。”(毕庶春《荀况〈赋篇〉刍论》, 《文学遗产》1999年第3期)

    有的研究者也发表了不同的意见。马积高对荀赋的评价就较为“低调”,认为,荀赋“训诫意味很浓,风格颇类古代的箴铭,其体式则受到战国时隐语、问答体和楚骚的影响,不名一格”,“荀况的赋都缺乏文采,所以后世仿效的较少,前人谓咏物赋自荀况始,非是。”(《赋史》第49—5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褚斌杰亦认为:“荀况的赋体作品在艺术上还是很不成熟的,它虽然已具后代赋体的一般特点,却仍然保留着浓厚的‘隐语’气息,文采也不甚华丽,与后世的汉赋距离还很大”,“开汉赋先导的是楚国人宋玉。”(《中国古代文体概论》第7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与文献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