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飞机起飞的心:帅好:我的笔是见证自由的一种方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21:35:51

帅好:我的笔是见证自由的一种方式

——2008年4月11日在贵州民族学院的演讲


  今天来到大学讲话,心里紧张——好像是清华老校长梅贻琦说的,大学之所谓大学,不是因为有大楼,而是有大师。再加一句,有独立思考、追求自由、民主、科学的群体。现在的大学,仍然处在民众关注的风口浪尖上。连绵不断的是,以缺乏学术独立为特征的大学技术层面的合并风潮,既有大学强制评估被学者教授质疑和社会舆论批评,也有大学扩招、高校高收费,教育质量的虚假繁荣等等。


  但我相信,中国大学发展到今天,客观评价,总体上推动的社会进步,超出了很多人的期许;问题的确有,但毕竟是第二位的。


  有关大学的宏观目标问题,1949年前的学者,主要围绕“大学独立、教授治校、学生自治以及一些组织应退出高等院校等等现代大学的基本理念上”。关于这些,我看到的资料,是山西学者谢泳先生最早总结或提炼出来的,而如今几乎成为一种大学史的常识。


  50年过去了,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人们已经谈论如何与世界一流大学接轨问题。


  学者谢泳认为,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应该是一个初步具有现代性格的大学。这个论点说得非常精到,我理解,就是在座的诸君,已经构成了塑造大学性格的组成部分。校长的人格、教授的治学、以及富有个性和活力的大学生,共同完成对大学的塑造。


  今天我谈的东西,不是一次学术讲座;而是在星空下花园小路上的散步。


  散步怎么比喻呢,例如,我们一起观察“思想、灵魂、真相、生存、扯淡、生命”等各元素,在同一件事情中如何交叉发生作用,它们使事件发生了哪些变化,等等。


  我会用自己经历的一些事件,包括新闻事件和历史事件一并来展开。我坚持不用学术概念,除非是逃不开的情况。仅在故事中一起感受、体验何种思维方式,是可取、可靠,还是有建设意义的?而那种思想、口号,像旅行社的导游,语气优雅、动人,结果却往往有欺骗的痕迹。


  所以,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我的笔是见证自由的一种方式》。


  这不是一次专业论述;也不会像诗歌那么飘逸。浪漫的激情或许很动人,但浪漫的后果很严重。我希望这是一次通往思想的春天的约会。


  1、对生命的信念。


  我是山西人,30多年前的三月里,我和我的小学同学,偷出我父亲的自行车,悄悄溜上老家长子县城的南大街,我那时身高还上不了自行车的梁,只能在梁下骑着,我的同学坐在后座。那天是三八妇女节,天飞着雪,突然,车滑倒了,后座上的同学和车子一起摔向马路边,我掉在一辆三匹马拉车的车轮下面。车轮从我的身上压过去了,大概两个月之后我就出院了。


  当时县城很多人在传说,说这个孩子恐怕会气功。我母亲一辈子相信算命先生的观点,命硬撞的天宫响。


  而事实上,到了高中,我自己就解开了这个道理。——当时我摔倒在马车左轮子下面,正好是一个比较平的泥路,要是水泥路,我也牺牲了。而右边轮子此时正从平整的路面突然陷入对称、但很深的车辙里。


  马车当时载着一吨多石灰粉。这样整个车子的重心全压在右边的轮子上,左边的轮子在运动中悬空2秒,从我的胸口上魔术般滑下。


  大家想想,这里有多少决定我活下来的因素:必须是适宜重量的重车,必须是掉在平地那个对称点,对称点的那边一定有足够陷进右轮的车辙。这些各种元素,像刚才演讲前同学变的魔术,但魔术是假的,这个是千真万确的。但这个车轮下滑过的2秒,也没有便宜我。


  医生说,我的部分肋骨压弯,左肺部有半个黄豆大小的出血口。压弯的肋骨,会在自然生长的过程中,自动恢复好。


  我在《偶然做记者》的文章中这样写过:感谢所有的这些元素,在2秒之中偶然奇迹般整合出的救命通道。……现在仔细回想,似乎又不仅仅是物理学的重心偏移,所能完全诠释的。生活不是物理的一堂课,可以在静止的理论中作出种种假设并顺利完成。那些动态的、突发的各种元素,为何能偶然的天使一般瞬间聚集在一起?通过怎样的巧合,构筑出一个恰当的逃命空间和时段,从而演绎出起死回生的力量呢?


  ……如果这些要素、环节中任何一个要素、环节缺失的话,我今天就来不到民院,我父母、家人也难以想象会悲伤到何种地步。


  而我逃了出来,不久,在我出事的同一地点,一个单马拉的空平车,把比我还小几岁的孩子压死了。家人很难过。由于两件车祸相隔时间很短,我当时“一战”全城成名了。但这个名成的不好,由于淘气带来的。


  2004年9月在天津随手写下《偶然做记者》四个月之后。再一次车祸又向我奔来。


  这年年底,车祸发生在完成公务从河北返回北京的路上。这次,没像上次那样便宜我,左肩锁骨、右手三个指关节均为粉碎性骨折,目前手指还在恢复之中。这个期间还遭遇了……精神短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让我几乎产生自杀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不是说我命有多大,而是想说生命是脆弱的。想思考,生命是什么,人对生命的感恩是什么?你感恩是否是虔诚的?你说你热爱生命,你体现在哪里?


  我觉得两次从车轮下逃生,一定是上帝的安排。两次车祸纯属偶然,在偶然中预示了某种千回百转的启示。


  也许生命本就在无数偶然中成长,平凡的事、偶然的事,可以裂变成一个天大的机会。包括,偶然的我,偶然来贵州,偶然发现了茅台和中国饥荒的关系;还用多学科方法,写出五个群体50年基层社会生活的实证史。可惜“民间实证史”这本书由于出版制度的限制,签了合同却被禁止出版。这个书,走了中国很多重要的出版社,但还是不能出版。如果出版政治放开些,如果还有机会来这里见到大家,我会免费送大家。


  父母给我们的生命,注定是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点什么奇迹,在奇迹发生之前,任何颓废、哀怨、灾难都是生活对我们的历练,我们只需要坚守一个信念,学会感恩支撑生命的每一个元素,比如珍惜与家人、朋友、邻居、土地、河流,在此世的偶然相逢。


  不知道,大家看过杨绛的《我们仨》这本书没有?书中曾说,一家人像飘零的三粒尘埃,偶然聚在人生的驿站几十年,忽然就没有了,这是无尽的寂寞。这是大意,我当时读到,正是车祸之后,我哭了。我体会到对生命的眷念。大家年纪小,可能还没有这种体会,我是有的。我感恩生命的真诚,那是任何诱惑所不能换取的。如果大家因失恋了,想不开了,想寻死,那真是傻瓜!


  坚定自己该爱什么,该做什么,踏实、干净地过好每一天。这些元素可能就是生命灵魂的组成部分,至于其余部分是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我还在寻找。


  现在,我可以这样说,我感恩生命的体验是虔诚的,热爱生活的激情是主动的。9年前,我的朋友张治中说过,人生是偶然的,我们需要在偶然中活好每一天。70多年前,胡适说过,争个人的自由,就是争国家的自由,一个文明的国家不是奴才建设起来的。而今天,我想说,民生哲学的核心是生命如何获得尊严,支持尊严的基础,不是勾画的某种前景美妙的蓝图,而是对个人各种实在权利的再认识和捍卫。


  大家可能说了,我们是有尊严的。不见得,因为我们有很多权利是不完整的。


  所以,生活不仅是活着,更是一种需要感恩的权利与敬畏的尊严。这是我对生命的体会。


  2、对表达的信念


  心中有爱,就要表达,语言是一种力量,也是天赋的人身权利,谁也不能剥夺我们表达的权利。这是人应该终生坚定不移地珍惜、践行的权利,我认为这是表达的前提之一。


  有同学说了:这个前提早有了,我早就会写散文写小说写论文了;坐在花溪河畔说到天亮,由于我善于表达,一夜间,就把女朋友骗到手了。


  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之中,大家买份报纸、打开电视,可能看到社会,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假话、大话、套话、客气话。概括得极端一点,叫扯淡与谎言。做新闻的同行,一般指着媒体上有类新闻叫“在扯淡”,或者说,“说话不能太CCTV。”


  各种形式的谎言,混淆了骄傲和撒娇,真相和假象,还有的貌似自由独立姿态,骨子里充满媚俗、奴权、扯淡。中国传统文化提倡“贤良温恭”、“仁义诚信”大约两千多年了——为什么社会依然谎言成风,而且中国社会的假话还有一个特点,“诗意假话”风行,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这个问题讲起来有点大,我只能从表达这个角度简析一下。


  我想在讲这个问题时先提问一下,看哪位是学新闻的,说一下表达的障碍有哪些?


  (一杨姓学生回答,说主要是语言本身造成的表达的困境等)


  我认为,谎言成风的实质,是一个表明我们与自由的距离有多远的问题。我喜欢宪政学者王怡前些年说过的一句话:“精神的自由不是一个遥远的前途,而是当下的状态”。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呢,我理解,即表达就是一种当下的自由。


  但我们表达的第一个困难是什么?中国传统的表达方式,之所以糟糕到如今暧昧不清的“诗意”境地,我想可能和中国传统文化,一贯缺少以自由为中心的逻辑思辩训练有关。逻辑学发达了,皇帝所有的理论就会遇到被质疑、证伪的麻烦,大家知道皇帝领导的很多主义是经不起逻辑验证的。如果经过验证,权力必须选举,皇帝就必须下台。


  皇帝的行事准则,也经不起实践的检验。你们看,这种制度的形成,思想上人们被迫强制僵化,又称整齐划一。实际上,一切由领导说了算。


  这个角度看,在中国语言和个人表达之间,制度是第一个障碍。在座诸君,走向社会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制度内在的逻辑矛盾,导致在社会现实中,就会不断出现人为的各种危机。有人戏称中国社会自残的力量很大。就像我的第一次车祸是自残,第二次我没有办法,被迫被撞了,就是被自残。


  第二个障碍,是民间的风俗习惯(也称社会风尚),即便在没有制度限制的环境里,我们的风俗也是纵容说假话的自由的,这种纵容与宽容无关。像在大学,制度没有提倡你向同学、女友撒谎,我们为什么还要撒谎?当把这种现象放大到社会时,我们会看到,当一个领导长得特丑时,保准有部下,会大力赞美领导的皮鞋款式漂亮。


  第三个障碍,是人性固有的不完善。中国讲,人之初性本善,西方有也有性善论者,比如卢梭。大家看过卢梭的书吧,哪位同学看过,我想问一下卢梭目前为人知晓的主张有哪些?


  (一个同学说:卢梭主张人人生而平等,建立合理的契约国家)


  这个同学说的好,契约关系非常重要,契约本身也没有什么是非可论。但卢梭的契约国家的哲学基础,是建立在人性是美好的,可自我控制的,人是可信任的。但为什么有学者认为卢梭理论可以为法西斯所利用呢。


  我想说,越是美好完美的蓝图,越是靠不住的。越说的动听的东西,越是危险的。卢梭的所谓性善论,导出一个叫“公意”的概念,并使其凌驾于个人自由和权利之上,结果,可能会导致多数人的暴力。


  三种障碍综合运用的极致形式——比如“知识分子反右、文革中相互揭发、胡说”的事情。我觉得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事实。目前大量发现的著名右派资料表明,他们干的类似的害人害己的事情也很多。简单地为他们鸣冤叫屈或批判鞭挞,可能使我们的认识陷入误区。


  例如,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曾说:“起初不得不向‘人民请罪’,随后也觉得‘毒草害人,罪该万死’,甚至也学会了用别人批判我的词汇和逻辑去批判别人。”史学家郭沫若就不用说了。


  还有胡说的,杜润生自述一书中,说大跃进时期“毛主席问科学家钱学森,一亩地到底能打多少粮食?钱学森从纯科学的道理上讲,如果把植物所接受的太阳能都转化成粮食,一亩地产4万斤是可能的。”


  应该正视其中错综复杂的环境和人性本身、宗派圈子等东西。当然,行在江湖上,社会制度对人命运的影响几乎是决定性的。更为糟糕的是,中国知识人并没有很好的反思这个问题,卖弄、作弄甚至强暴“语言”依然是一个嗜好,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反过来对我们的损害有多大。


  在我看来,尽管提高表达水平需要各方面素质,但最重要的却只有一个支点,就是信仰问题。比如西方知识分子,找到“虚拟的上帝信仰”作为自己的做人规范和行为约束,我不说这个信仰好不好,大家可以自己寻找。


  信仰和宗教不是一回事情,宗教可以作为信仰,信仰却不一定是宗教。可以把妈妈的人生当作信仰,也可以把中国传统文化的某些精髓当作信仰。


  3、学习真相


  目前的社会,是一个正在分化且走向多元的社会。我在上面说,该爱什么,该做什么?有一个前提是,我们必须知道,需要具备爱什么的能力和对真相的了解、判断。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说过:人类的内部意识告诉人们,我们有一种能力,而人类的所有外部经验却告诉我们,我们从来没有运用过这种能力。


  这个能力,对个人来说是一种综合的能力,例如,从新闻的角度看,我时常想,平凡事件的细节里藏有通往新闻真实的最近的道路,但你永远不能穷尽真相。


  世界上所有的记者,都不敢说自己能穷尽新闻事件的真相。我们只能展现事件的每个细节,这些细节里,至少要包含公平、正义、自由、平等以及对这些元素的伟大平衡能力。当然平衡不是领导的压力妥协,不是新闻事件内容的平衡,是对真实和正义的探求。


  所以自由不是一个绝对的价值,前面说到的卢梭,他认为自由是一个绝对价值,可以凌驾于个体生命之上的。


  这是对记者而言,对群体、对族群呢?这种能力,实际上是一种独特的多民族个体品质集合的能力,必须依仗中国文化的本根,从现实生活出发,把人间问题当成精神生活全部灵感的源头。培养这种能力,有两个办法:


  一是,这种能力必须置于共同的公共生活中,关心公共生活、关心身处环境,培养我们与他人、他族共生共荣的能力;所以即便在大学,你可以获得专业上的很深造诣,但如果不关心社会,他仍然不会获得那种高贵的生命感受。二是,养成这样的追问习惯:我们的行动创造了什么样的环境?如果别人创造了它,我或我们愿意在其中生活吗?这个环境是指人类和谐生活的精神、生态和制度环境。


  我们现在经常听到一些歌曲,例如中国功夫,中国人、黄河人、泰山脊梁等。这些歌词体现了一些中国人的精神,总体的特点是什么?有人思考过没有?


  4月1号出版的《南方人物周刊》,发表了记者黄光明采访龙应台女士的稿子,新闻的标题为《对话龙应台:我的独立任何人侵犯不得》。


  黄光明:你曾说过,我不喜欢大叙述,我喜欢小叙述。实际上,你是在用小叙述说大问题,一个可能很枯燥的大问题在你那里也显得很生动。


  龙应台:我对文字的艺术有个斟酌的过程。譬如说,在大学时曾经用过“蔚蓝的天空”这个词,朋友问我“蔚蓝”的“蔚”是什么意思,当时我答不出来,他说既然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为何用它?简单的一个问话,却使我思考语言的本质和艺术,影响一生。


  我自己做编辑、记者也有体会,在新闻中慎用形容词。这个是我的主张。例如,“大多数人同意,一切献给国家,一心爱民,无私奉献,全场爆发热烈掌声58次,”等等。


  其实,这些词汇本身也许没有什么问题,但用在某些场合、时间、新闻事件题材上,问题就来了——它们属于感性、模糊、散文式的字句,这些字句因为华丽、朴素而无人敢于质疑。有的单独说没啥问题,合在一起,恰成相互证伪;有的不提还好,提了反而加速了在民心中崩解。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可以言说的是,缺乏具体、清晰的对准社会现实或公共生活的焦点,以及没有一个普遍的理性思维基准底线。


  2008年第7期《凤凰周刊》有个文章,叫《审判红色高棉》。红色高棉从1975年入住金边,到1979年被赶出首都,执政只有3年零八个月,世人估计的死亡人数,却在100-300万之间。按红色高棉领袖乔森潘的说法,一共700万的柬埔寨人,大约死了7分之一。著名的S21集中营,进入的有名有姓的约有2万余人进去,活着出来的仅为6人。


  死亡的原因是,红色高棉开展的空前绝后的共产主义社会实验,即西方学者称的“自我屠杀”,但在当年我们震彻云霄的高音喇叭里,常常播报的新闻就包括:伟大的红色高棉如何研修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如何带领人民向着美好的蓝图奋勇前进。红色高棉当时提出的口号是:“保卫国家、建设国家”,这是他们的行动蓝图。


  当时红色高棉的领袖们来中国访问,曾意气风发地告诉中国领导人,他们的革命,比中国更彻底。而现实是,他们的执政时间仅为3年零八个月。其中,号称无私为柬埔寨人民奉献的红色高棉领袖,把自己的家人和近亲属均安排为高官。


  这就是“保卫国家、建设国家”一系列迷人词汇信息之后的真相。


  同样的,翻开世界历史,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很多形容词,什么一声炮响送来什么主义,一致同意是革命意志。


  但看凤凰周刊2008年第1期黄章晋的文章,《一个国家的自残》披露:


  在1930年代的前苏联,在多数人同意,第N个58次热烈的掌声后,1937-1938年苏联开始了大清洗——一个政党将自己一半的成员逮捕,一个政权将自己多数的上层成员处决,一支军队的军官团在和平时期几乎被全部消灭,一个国家的公民看到门外有汽车停下就怀疑自己将被逮捕。


  70年后,普京前往吊唁的“布托沃射击场”,在1937年8月至1938年10月间,莫斯科有4万余人被处决,至少2万人丧身此处,最多的一天,这里处决了562人。比如著名苏联英雄卓娅的父亲。一开始,行刑队用铁锹手工掩埋尸体,后来不得不动用挖掘机掩埋尸体。


  苏联红军内部的大清洗,由于把红军将领等4万余人清洗,其中1.5万被枪决。这个结果是,导致卫国战争,苏联人几乎流尽了鲜血。战前,苏军兵员和火炮数量都多于德军,作战飞机则是其5倍,坦克是其4倍。但开战1年半的时间里,苏军就损失了1100万人。战争中,苏联损失了1/7的人口,只有犹太人被灭绝的波兰达到这个比例,其生命代价超过除中国外所有参战大国总和。


  其实,中国有个叫徐志摩的诗人,在上世纪20年代中期1925年,经过考察苏联之后,就预言过这个铁血的发生。但大家或许仅知道徐志摩的那些诗歌,像再别康桥什么的……


  我最近在写关于徐志摩的一个文章,名字叫《墓碑后的徐志摩》,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好。徐志摩在那个年代认为,是##主义带来的这些铁血恐怖。


  这些几十年后变得清晰的惨痛真相,在那个时代却被隔音幕布层层包裹,历史深处千家万户的妻离子散与命运变迁,就这样被统一、稳定、歌唱,这些听上去特别舒服的词汇和谐了,受到影响的往往不只是人的一生,甚至往往是两代、三代人的生存和人权。


  所以真相是一个过程,我们在过程中接近真相、学习真相;放弃真相,是放弃个人的自由、权利,就是放弃男欢女爱、繁衍后代的自由、权利,也是放弃国家民族的自由、权利。


  4、思考与行动


  庆幸的是,改革开放后,我们终于活在一个新时代了。


  新闻是有力量的,其力量在于背后所要表达的民意。报道西安“枪下留人案”时,我被中华新闻者协会点过名批评,但被点名,有时是一种荣誉,这样的新闻,能够受到同行的尊重。像前几天的锵锵三人行,窦文涛调侃程益中说,你是进入中国新闻史的人物了。程益中此前任《南方都市报》和《新京报》的主编,因他们的报社报道大学生孙志刚被收容打死,及非典事件而被找茬逮捕,后,作不诉,放人。我想大家只要努力学习,也有机会进入新闻史的。


  用这样的办法,可以掐住、剥夺新闻人的咽喉,但它剥夺不了新闻已经表达出来的那个东西。你看,现在人们还在纪念许多类似的新闻前辈,他们是被军阀或专制杀害的,为什么?


  新闻,比子弹锋利、比专制长寿。


  那么,在面对真相、或者面对惨烈之后,思考和行动的基准如何去寻找?这里要引用一个人的理论。不过不要紧,很通俗。


  著有《极权主义起源》的伟大学者阿伦特,在《精神生活》一书里把精神活动确立在三个维度中,即思考、意志和判断力。


  她认为,思考是一种“过去时”,思考是为获得意义。自由的思考,能促使人的良心发现,为区分善、恶提供准备;但思考并不必然导致判断。


  意志,面向的是未来,意志关注的是我打算做什么,有意志的个人为未来而活着,它也使行动的发生成为可能。意志正是为行动的发生或不发生而存在。


  而判断,面向的则是现在,它要对善恶、对错或美丑进行区分。判断是个人寻求获得他人赞同的过程。


  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到了很难。


  前不久,我采访过的解冻时期贵州省委第二书记、改革初期第一任省委书记池必卿的秘书高春生。池必卿在分析1979年到1980年初的形势时,用“一场拔河比赛”来概括。他说,“那一边是千军万马的农民,这一边是干部。”


  我们知道,为人民服务是执政党的一个宗旨,为什么在1978年执政的干部与农民,却成了对立的两种力量?为什么在成千上万的口口声声为民谋利的官员中,竟然只有几个人勇于站出来为农民温饱说句实话呢?


  池必卿曾说,“我们多年来都是对农民的剥夺。”这是一个洞若观火的大实话,大判断,一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大表达。


  直到现在想起来,依然充满敬仰。池必卿先生虽然已经过世了,可他的勇敢实践,为贵州农民赢得免予饥饿自由的经历,成为历史对人怀念对人祭奠的组成部分。


  当时的时代背景是:


  1975、1976两年,贵州的粮食产量均超了100亿斤,可这两年的上半年,农村照样缺粮,而且,缺粮面积分别达到41.6%、49.1%,不断有浮肿、外流、逃荒、要饭的情况在缺粮地区出现。


  75、76丰收之后是饥饿,那么1977年如何?


  1977年贵州粮食大丰收,全省征购挤占口粮的生产队占40%左右,还有30%左右的生产队被征购了“过头粮”两亿斤。


  1977年惠水全县1905个生产队,有1500个需要返销粮食。惠水农民,直接把缺粮断炊的上访信寄给北京。1979年池必卿在长顺县调查,该县1978年农民人均只能从集体分配口粮183公斤,除去饲料、种子根本不够吃。全县70%的生产队要返销粮食。但从全省统计来看,农民人均占有粮食222公斤。可见真话、真相与那个年代统计部门的关系是走样的。


  粮食连续丰收,老百姓却不够吃,后来查阅相关资料,吓我一跳。当时,贵州长期奉行的“国家征购、集体用粮优先于农民口粮”的原则,也就是说,在1980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贵州社会对农村最低口粮标准,一直没有明确规定。这个结果,现在看很荒唐,我不知道那些撰写志书的人,手颤抖了没有,我看时,心一直冷的发抖。


  我辛辛苦苦种一年粮食,却看着这么多粮食不能吃,没有权利安排,什么叫国家?


  当时,还有一个52岁的叫王民三粮食厅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先是主动给省委书记写信要求少购点,被书记拒绝,之后,王民三利用去北京开会时机,擅自请示国家粮食部,要求为贵州减免粮食征收任务,结果返回后,被时任省委第一书记马力,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在各种场合,不断对王民三进行上纲上线的批评、批判,包括“要被撤职、开除党籍”“粮食厅和省委唱对台戏”“两条路线的斗争”等等。但王民三在这种压力下,坚持为贵州农民减负4-6亿斤。


  这4-6亿斤,是一个有良知的官员不懈与一个官僚集团的抗争,并能够使更多农民,从饥饿、死亡的边缘回来。想一下,不过是30年前发生的。在座的有些同学的奶奶辈可能经历过这个阶段。


  在这个事件中,我们清晰的看到,我们的领导机制,是建立在对上不对下的仕途理念中,而老百姓却只对肚子负责、对家庭负责,在社会上不犯法就行了。粮食厅长王民三的思考,是建立在对贵州农民和粮食实际生产能力上。王民三的个人意志集中于关注农民的生活,这样的思考和意志,最终形成了他的判断——毫不动摇为减少征购的实践。


  思考、意志、判断三种能力,好的心灵状态应是三者的和谐相处。这样的心灵状态,应是一个能够区分善恶、作出伟大行动、承担公共责任的合格公民,应当具有的。王民三,在这件事情上是伟大的公民状态。


  我也有些新闻的直接经历,比如,与一时昏了头的公安局长叫板、被徇私的法官投诉、为失地穷人呼吁,因新闻撤了的工商局长,还有疯人院救正常人等等,今天说个短点的新闻。


  我采写过一条新闻,帮助仁怀市喜头乡先锋村通了公路。这个新闻1000字左右,这条路却断了21年,原因是一个公社干部修房子,把路给挡住了,而且农民因路上访、诉讼,被保驾护航的派出所、法院,打过、拘留过;主要上访的几个人,不敢回家,居留贵阳,边打工边上访。花去的时间是20年。


  特别是,那20年间的农民生活状态怎样?这个案例我在《基层生活史的另一种读法》中做了细致的披露,这里由于时间关系,简单说一些。


  例如,这个村子的村民,往家里拉5000斤的煤,要10多个人用背篓背上一天。农忙时白天搞生产,只能晚上才能背,年龄大的背煤累得昏倒过。村民秦诗成说:建房用的所有材料也靠背,修房子的背运费可以再买一块地皮。村民组长秦书强说,比如村里的猪没一头敢超过150斤,再大了,那截“肠梗阻”就抬不出去。本来我们这里盛产洋芋,由于运不出去,只好不种或少种。


  这条新闻的难度在于:当地遵义、仁怀两级法院,均判决农民状告仁怀市人民政府败诉了。人民法院判决,是谓社会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像我们古老的长城,它的伟大、防御能力以及合法性基础是不可动摇的。同学们可能说了,20年的上访中,他们怎么没有找过新闻单位。用上访人的话说,找了,其他媒体,一看控告政府,就躲了。只有一家报社下去过,但回来被领导扣发了稿件。


  我因为学过法律,知道从行政审判上,寻求突破是不可能的。当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法律文书,我就想,人家贵州这个判决的法官,还算严谨,纸上显示的证据链,环环连着政府出具的合法文件,只是这些个法官,其司法意识与事实真相、与民生的距离实在太远了一点;没办法,用刚在朋友处学到的一个说法是,“现实社会流行彪悍法则。”


  法院认定,仁怀人民政府当年批准干部修房子堵路的行为是合法的,并不表明更多农民走的路是非法的。但官法一体,假装看不见农民走路问题,新闻记者,却必须既要看见人民法治事业中的潜规则,也得听见农民对道路的饥渴期待。


  采访之后,迅速把新闻发了出来,省长也读到了新闻,这样在省长的干预下,仁怀政府拿出6万元,拆掉6-7户民房的一部分。把这个路绕道给弄通了。其中的甘苦曲折不说了,只是那个当年占据道路中央的公社干部,还在那里占据着,其实拆这个人的部分院墙和厕所就能行的道路,还是绕了道。


  记者是社会的守夜人,新闻必须监督这个社会,才有价值,要善于报警。个人则要拘小节,要警惕身边的危险、诱惑,要时刻反思自己。资治通鉴中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不拘小节?不说更高的标准,拿司马光的标准说:才大于德的人是小人,德大于才的人是君子,而德才兼备的人,是圣人,只有圣人才可以不拘小节。比照宋朝先辈的说法,1000余年过去了,看看我们现在的新闻,这个人“德才兼备”,那个人“德才兼备”,中国的圣人怎么这么多?


  这种新闻,在媒体中一般称“不过脑子的新闻。”


  这里没有假设的历史,只有无情的现实在等着人类。美国有个叫法兰克福的哲学教授,写了一本《论扯淡》的哲学书,很短却很棒,我在当当网买到的。他说:我们文化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是:有太多的人在“扯淡”。我看到这句话,有点脸红,好像他在说我们这片土地。


  拿扯淡与说谎来对比,可以看清扯淡的本质:“扯淡不是说谎,却是真理最大的敌人。”因为说谎的人知道何者为真,却讲了假话。“而扯淡的人既不关心何者为真,也不关心何者为假,只在乎自身利益。这就是扯淡的本质。”记者常常因关注社会,处于这样尴尬的扯淡环境之中,我们大家走向社会之后,也将面临这样的环境。


  怎么办?


  一句话,将反扯淡进行到底,一百年不动摇!


  怎么去反扯淡?


  无论哪个阶层、什么专家,大致的底线是,关注公共社会和大众的事业。这样的人可能就是坚持人面人心的人。


  中国改革没有退路,必须提升。大学的底线在哪里?一定要有相当比例的人,具备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人道关怀、批判的精神和前瞻的能力。如果中国大学的精英都只关心自己的专业,对以上层面没有任何投入的话,那么这个社会不可能进步,甚至可以倒退。


  还是前述黄光明的那个采访,龙应台说在美国念书,她第一个研究的作家是爱默生,有次半夜读书,碰到爱默生的一个句子,爱默生说“你的句子应该像从地里挖出来的蒲公英,根很长,粘着泥土,还是湿的”,这句话给了龙应台深刻的影响。


  我提议,每个人都应该经常问自己,我们说过的话,是否有根,沾着泥土、还是湿的?


  谢谢大家。


  2008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