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de to black 无损:《禅海蠡测》对一个修持者之启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09:31:45

  怀师之书籍,虽已出版良多,然绝大多数,均属依其历年之讲述而整理成文者。唯《禅海蠡测》一书,乃恩师有关佛法之亲笔呕心之作。表面上,似以禅宗为主之述说,实际上,其乃浓缩了所有佛法、佛学之精华,囊括了教理与修证之重点,并列举了禅宗与其他显密宗派、道家、儒家乃至西方哲学思想的关系与异同,甚至连生死问题、中阴身以及神通妙用,亦均论及,广泛涉及到科学、哲学、宗教各个层面,有如百川纳之于大海。文字精练,毫无废言,内容既博,且又深入,侃侃道来,气势流畅,有条不紊,一气呵成。若仅视其为一部了得之学术著作,而作研读,则实在太过低估其真正之价值了。

  这部经世巨着,尤其在佛法之根本与其修证上,融通独到,实非彻悟之过来人,方能撰写成文,作者不仅须通宗通教,还得融汇儒、道、释各家精要,诚然「一法通万法彻」之独特显现。怀师将佛法之三藏十二部、全套道藏以及儒家之经史子集,完全消化了后,在本书中,吐出了精华中的精华,实乃划时代之创举,也可见天下之「道」,不论中外与教派,得以一贯之。甚或一些过往祖师不肯道破之玄机,怀师慈悲,也为我们透露了一些独特之讯息。此部巨着,我不能说后不见来者,至少是前不见古人,实乃后生学子参学之最佳宝典。若仅如看小说般地浏览阅过,不仅显得不识真货,且枉费怀师之良苦初衷。吾等修行学子,当反复深读参研,若能心会其吉光片羽,即已受用无尽,当自庆幸珍惜。

  末学惭愧,此书以前也曾草草翻过,毫无领会可言,今得恩师再次提醒,研读本书,得以窥探以往忽略过的万事珍藏。现在,我仅以一个修行人之观点,于本书中所得到的启示,将一己浅见略表如下:

  禅宗历史掠影

  禅宗始于灵山会上,拈花微笑一则公案。「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禅宗由此诞生。

  自释迦以次,迦叶、阿难等等,递传至二十八祖达摩,达摩东来,成为中国禅宗初祖。达摩传慧可(神光),是为此土之二祖。自此以后,递至六祖,恰在初唐高宗时代,此为禅宗之初期。六祖以下,得其心要者,颇不乏人,而言其正脉,以南岳怀让与青原行思二师为首。

  之后,马祖、百丈两位禅师,应运中国之社会民情,发起创立了农禅丛林制度,不仅禅宗的命脉得以保存并发扬光大,而整个大乘佛法之精华自印度消失后,亦因之获得了延续。其功实不可没。

  「禅宗本为教外别传,不立语言文字,直指见性之学,一变再变,与中国固有的儒、道文化确切融合,而成中国特有之宗风,亦理之所必然者。因当时师僧,素质至高,多有博学名儒,披缁其间。影响所及,举凡思想、文学、艺术、建筑等,皆以具有出世神韵,富有禅意为高。历代名人,直接参禅,指不胜屈,出此入彼,于儒家开理学门庭,于道家启丹道各派。佛法在中国之有禅宗,非但为佛教之光,亦为东方文明大放异彩矣。」

  元朝以后,宗门渐衰,众生根器亦每况愈下。时至今日,禅门凋零,孤掌难鸣,后继无人。由此书之内容,也可感受到怀师「千山独行」的寂落与慨叹了。

  禅宗之旨,无二之性;二性本一体,妄真原无二

  三祖僧璨作《信心铭》有曰:「真如法界,无他无自。要急相应,惟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十方智者,皆入此宗。」

  印宗法师问六祖惠能:「黄梅咐嘱,如何指授?」祖曰:「指授即无,唯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祖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又曰:「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禅宗所要究证的,就是这个「不二」之佛性。万有世界的一切,都落在「二性」之中,然吾人之本性,是为「不二」之性。而这个「不二」之性,我们常以「真如」一辞代表,「真如」者,像真的一样。盖因离开诸妄以外,并没有另有一「真如」独立常存。因为,「真」与「妄」有所相对,真亦成妄,真妄对待,二边之见也,不合佛家的「不二法门」。称其为「真如」,乃不得以之强立之名也。

  实际上,吾人以二分法来解说,亦是勉强而不得已的。追其究竟,「真」即在「妄」中,「能」就在「所」中,也就是说,「不生不灭」之本体,就在其功能作用所产生的现象里,并未丧失,依然不增不减。比方说,我们的「本体」,有如面粉,可以做出面包、馒头、面条、饼干、油条等等,不同外形与口味的食物,但其皆不失面粉的本质,其本质就在所成的食品中,毫无减损;又如浪花是水的一种现象,其本质还是水,水就在浪花中;再如灯光来自于电的功能,电我们是看不到的,但透过了灯光,我们可知电之存在。去掉面包也找不到面粉了;除尽了一切浪也没了水;灯光不亮也寻不着了电。因此,我们应该知道,世上没有人是除去无明而悟道的,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一般修行者,拼命想去除「无明」而证「菩提」,反而离道更远了。

  「妄」者由「真」而来,离「妄」亦无处寻「真」,真妄本一体,何来二边事?「妄」乃「真」之体现,是无以分割的,真即是妄,妄亦是真,真妄不二,这也就是大乘佛法至高之「即空即有」的道理。故曰「烦恼即菩提」、「五蕴即五方佛」,当下即是,连转都不要转,这才是大乘佛法的最高精神。密乘修持的最高理论,也不过如此,故有云:禅宗乃大密宗也。一些密乘行者,认为密乘至上,大乘非究竟,其实,是他们自己不了解「禅宗」,坐井观天罢了。「密宗大圆满大手印等法,固已殊胜,然以禅宗『正法眼藏』观之,则迷封滞壳,摩挲光影,仍易滞于法执。所谓『仗金刚王宝剑,踏毘卢顶上行者』,舍禅宗正法以外,其孰与归?」

  「二性」与「不二」之论,还是以我们现有的逻辑概念,勉强来解说的,当然无以究竟,因为,我们的思维与文字本身,是有限度的。第一义之「不二法门」,一动念一开口,即已偏失,何况文字乎!说一个「无为」,即已落于「有为」。故灵山一会,世尊以不说而说,尊者以不听而听,无上甚深之旨,尽在默然中矣。无怪乎,维摩结居士在回答何为「不二法门」时,闭口而无言;佛陀传法四十九年,最后却说没讲一个字;而禅宗之所以「不立文字」,其原因均在于此。

  众生执着于现象的表面,不能体认现象来自于本体,也无法透过表象看到本体,更谈不上证到现象就是本体,以致迷失在现象的世界里,以幻为真,不断轮回下去,诚可叹也。

  道理懂了一点,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去证到它?有如我们见到了「灯光」,就要如何去体会到那个看不到之「电」。

  因此,在佛法的修证上,不论你走那一种修持法门,最终还非得走「大乘」的「即空即有」之修行路子不可,别无选择,因为身处万有的世界里,是离不开「二性」的,小乘罗汉虽然能够一定八万四千劫,但最后仍得回到这「二性」的万有世界来,再入轮回。既然离不开,也就非得要在「二性」中去修,方能究竟。须知「二性」本一如,不要被「二性」之相所骗了,只要不去执着其相之所现,不随其转,用心若镜,自然而然,久而久之,心就能逐渐与那无生灭的「本体」相应了。原来身处「二性」又有何妨?《金刚经》早已给了我们答案,只要我们「无住而生心」就是了,心不是不能起用,但要提得起,更要放得下,随起随消,用过则休,了了分明,毫无挂碍。真正的修行不仅仅在于盘腿打坐,而是在日常生活的「事上修」,行、住、坐、卧都不离它,才能真修实证,如何修?绵密的「观照」起心动念及内外一切,用心若镜,清楚了然,过则无留,不随境转,则是最佳途径。

  进一步要证到「空即是有、有即是空」,「二性」本无二,烦恼即菩提,「真空」生「妙有」,「妙有」无碍「真空」,达到「修而无修、无修而修」的境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死生一如(了脱生死,并不是没有生死了,人仍然还在生死之中,只是即生即死,了无挂碍。)然后完全解脱自在,自觉然后觉他,最后觉行圆满,众生皆成佛道。除此之外,任何其他途径,均难以究竟。

  这不是理论上空讲一番就可以了,而是要确切地修到它、证到它。光是口头禅,是无济于事的。

  性体生万有,却不随流转;万有运行依因缘,极至必返动力生

  本体之性,寂然空净,能生万有。虽能生万有,却不随之迁流。「万有」有生有灭,「体性」寂然不动。既是寂然不动,生灭之「万有」如何而来?又如何运行?这是佛法中千古以来的大话头,遍寻经论也找不到一个具体之答案。当年许多罗汉尊者,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佛陀都没有一个正面的确切答复。自古以来,也没有那位宗师,真正地提供了解答,盖因一者,彻底证悟的知者,鲜矣!再者,即使彻悟知者,亦无以用世间之言语来完全表达出来。这应该是在没有证悟成佛前,无以能完全体会了知的事了。

  怀师却在《禅海蠡测》此书中,透出了一线曙光,给了我们概略的讯息。其文如下:

  「本体之性,心物一如。寂然空净,能生万法。所谓法者,概心物等一切之理事而言。故谓自性具足一切法,不因修证而有增减,不因聚散而有生灭,不因动静善恶而有净染。虽能生万有,而不随万有迁流,故生生不已而实无生。万有虽灭而不随之断绝,故生灭轮旋而终无生灭处。夫既寂然不动,从何而得万有之生灭往来?盖体性功能,本然运行不息;运行者,体性无始功能之力,亦曰风,亦曰气,而非习知之风与气,故以功能之力言。功能之力,运行不息,常寂而常动。空寂之性,性自功能,无有主宰之者。唯动静二方,互为循环,运动发光。光明常寂而常照,明照极而暗生,明暗代谢,亦如动静之往复,皆为体性功能性自本然之力。光与热俱,光热炽然,电磁物质之极微,涵絪而成,热极而为溶液。复随力与光热电磁液体等物之互相化合,地质物质,于以形成。故谓万有之成,非自然而有,乃因缘所生。因缘者,多种生元之互为化合也。唯体性功能,既非自然,又非因缘所生,能生万有者,非万有所能。非生因之所生,乃自性之所现。故力者光电等之互为化合,万有得以滋生,天地由是乎分。然此地质物质总依虚空而住,虚空犹为体性功能之一现相,空间无际无量无边,与体性合其寂然。而虚空非即体性,乃真如本然一相也。

  于体性寂然空净之中,含有一灵明妙觉之知性。性净妙明,含裹十方,光耀独朗,能用于物,非物所容。灵明之光,为常寂无相之光,不倚物而常存,及其起用,须依物而相应。虽灵光独耀,而与体性功能力之运行,同其动静明暗,循环往复,运动力强;强力妄行,动极生乱,则灵明觉知,变易为动乱之无明矣。无明者,变易其明而不明也,虽然无明,而其为灵知之性光者一也。徇无明以依附于物体,带质而生我人之生命色身;身之生理,与物理同其功用,心之性理,则不同于物而异于本性之妙明寂净矣。然所谓异者,变异也,若力能反此变异,虽动而固常静,虽明暗生灭而不失其灵明妙觉,虽依附于物而常离,则复于体性寂然之功能,至此则灵光独耀,迥脱根尘矣。迥脱根尘者,非物所能拘也。而体性功能者,以空为体,其起用也,以万有一切之用为用,以一切相为相,本即空寂,故灵明妙觉亦空寂,物亦空寂,虽有相之与用,皆一时间空间上之偶然缘合。故万有之有,乃一时假聚化合而有,非有一常存者。唯体性能生空有,而非空有之所能。故曰:"缘生性空,性空缘生。"妙矣哉!诚非心思口议所可及矣。…」

  不要小看这短短的一段文字,没有融通所有的经教与一己之实证实悟,是无以撰写出来的。老师更引用了《易经》中「阳极必阴、阴极必阳」的原理,作为万物运转能量之解说。古来没人能说,也无人敢碰的问题,老师为我们作了一个划时代的创举,吾等幸甚。

  另外还有一段相关的来自《楞严经》之文字,老师亦曾提过,这也是佛经中对此一大事,唯一有的概括性之答复,兹列如下,以资左证:

  「觉海性澄圆,圆澄觉元妙。
  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
  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
  想澄成国土,知觉乃众生。」

  「觉海性澄圆,圆澄觉元妙。」是我们这个形而上的本体,本来清净圆明,譬如澄静无波的大海水一样。圆融遍满,寂然无相,又元自具足灵明妙觉的,所谓本觉之性,不假修证而得。

  「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而这个元明的功能,有照的力量,照到一切妄念,但照久了以后,它就变成妄念了。这是阳极阴生的道理。由于自己执着于照,太着急了,有照有用,妄念就如此产生了,大的妄念一起,形成以后,那个能照的就给盖住了,反过来盖住了本觉。朗然灵明常照的自性,就亡失它本觉圆澄的真相。等于平静无波的大海中,忽然起了波浪。波涛汹涌,反而遮障了大海平静的本来面目。

  这一段文字,不免会令人怀疑,如果我们修成了佛,返归我们这个元明清净的本性后,是否还又会不自主地生起无明变成凡夫了呢?答案是:当然不会。就如同0度与360度之比,在地理位置上两者是一样的,但360度是完全走完了一圈,所有的路都走遍了,究竟地回到了原点,自然没有再次迷失的可能了。

  「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自性本觉圆澄的功能既已亡失,就依迷于妄动功能的轮转,开始一变而发生心灵与物理上的虚空境界。虚空的形成,是宇宙世界成因的根本。所以世界宇宙,都是依于虚空而存在的。因此,第二重的世界就形成了。

  「想澄成国土,知觉乃众生。」本觉自性,一经变动而产生妄能,迷妄就形成虚空世界。由于坚固妄想,就形成国土世间的存在。复由于灵明妙觉的变,所以有一切具有知觉众生的生存。

  这个千古之大话头,一直困扰我心,如今老师慈悲,勾画出了答案之轮廓,剩下来的事,就是要我们自己如何去修证到它,而彻底了悟其中的道理了。

  不依文解字,直趋第一义

  一般的修行法门,多有如在川流之下游,循川逆上,有一天终会找到其源头的,是有轨迹可循,有法则可依的,但路途漫长,预期遥远。而禅宗一门的原理,是直接觅寻源头,一旦找到了源头,顺水而下,一切都容易办了,故曰:「但得本,何愁末。」

  问题是这个源头要到那里去找?它是「无所在」,也是「无所不在」,到底要从何处下手呢?禅门既不据于教典,又无轨则可循,摒弃文字,壁立万仞,如何去修?

  禅宗标榜「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直接由「心」下手,直趋第一义。第一义者,既不可说,又不可妄想执着,皆是无门可入。即此无门,是为法门。

  禅门修持,五花八门,一切依师,见性为首

  既是「无法为法,无门为门」,直趋「第一义」,又如何下手?欲达「第一义」,就必须先寻觅这个源头,而这个源头讲白了就是要「见性」,「见性」也就是所谓的「开悟」。故禅宗之修持方法虽多,但都是以「见性」为首要。

  达摩东来,传吾佛心宗以外,并付《楞伽经》以印心。《楞伽经》云:「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初祖达摩所传修行之心法为:「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外息诸缘」是心不对外境攀缘,「内心无喘」是内心进入定境,妄念不生,「心如墙壁」是指内外完全隔绝了,心不随境转,也不生妄念。若能做到如此,就「可以入道」了。这还是偏向渐修的路子,是由止观、禅定入手的,他并没有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就是道,只是由此才有机会入「道」了。自达摩起传自五祖以前,上多是一脉单传,在方法上,一般归之为「如来禅」。

  《楞伽经》过于深奥,到五祖时改依《金刚经》。其实在四祖时已经开始了这个方法,到了五祖、六祖更盛而已,「祖师禅」之教育法,亦应运而出。《金刚经》讲性空之理,非常简化。这时,唯识、法相等经典,经由玄奘法师介绍过来后,佛法的教理更趋完备。但其如何与身心平实地打成一体;如何立刻求证,反而成为很难的事。因为依照一般教理来讲,一个凡夫想要成佛,须经三大阿僧祗劫,遥遥无期,怎么修证呢?而禅宗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更迎合了时代的需求,到了六祖时代达到了巅峰。禅门以「见性」为主,见什么性?「不二」之性也。

  五祖、六祖之后,方法上有了变更。六祖立「无念」为宗,许多行者误认「无念」为「念不生」,或以为「对境无心」就是道。殊不知,境仍自境,心仍自心,人法二执,依然如故,还非究竟。《楞严经》有云:「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永嘉大师亦曰:「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故六祖亦自释「无念」之意云:「无者,无妄想。念者,念真如。」此解无念之说,为合二义于一的,犹未可执名著相也。「莫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迨乎百丈临济以后,五家宗派兴盛,临济、沩仰、曹洞、云门、法眼等。如临济有三玄三要、四料简、棒喝等机要,各标一门宗旨,称为纲宗。

  无论用何种种宗派不同的方法来接引门下,其中心还是在禅师本身,故宗门特重师承印证,亦如密宗至重传法师承,同出一辙。大禅师都是已经彻悟之后,修到证到的过来人,他们有高度的智慧,能洞察弟子的根器、身心状况以及其当下之所需,于适当的机缘,应机施教,因时、地、人之不同而有别,或许是一声棒喝,或许是机锋转语的答辩,夺人或夺境,没有固定的法则,但他是明眼师父,在方法上虽显奇特,但却能拿捏准确,适时地拉其门下一把,令其顿然茅塞顿开而豁然开朗了。作禅师的就要有这个本事,手中不仅持有杀人的刀,还须更有活人的剑,可以让人大死大活一番,顿然根尘了脱,而悟其本,佛菩萨的大机大用,完全贴切地掌握在禅师之手,运用自如,得以接引种种不同的众生。就如同一位极高明的医生,同样的毛病,因人、因时、因地之不同,会有相异的判断,其处方亦不尽相同,但每个病患都能得到最佳的照应。这种接引门人的特异方法,是彻悟禅师,应时、地、人有所不同,而立出来恰到好处的接引方法,他人是无以模仿得来的。

  「禅法之重心在于禅师,古德禅师参学之师虽多,而得法之师,终承一绪,以发明心地,印取见地者为宗,或有昧己变心,背师承受者,终遭果报。」

  其后,又有「参话头」之参禅方法流通,由于世人根器愈来愈不及古人,这也是祖师们想出来的不得以的方法,即抱住一个话头,由此「起疑情」,再由疑情有如滚雪球一般地进入「疑团」阶段,最后疑团爆炸,「虚空粉碎,大地沉沦」,而得见「本性」。但此法有其危险性,等于是以毒攻毒,但如果病人毒性不深,也可能反被剧毒药物给毒死了,许多行者参到疑团阶段,不能破参,一直下去,参成了神经病者,大有人在。此后,禅门就更为没落了。

  禅门之所以逐渐没落,盖因禅师凋零也。黄檗禅师曰:「大唐国里无禅师!」时有僧问:「诸方尊宿,尽聚众开化,为甚么却道无禅师?」师曰:「不道无禅,只是无师!」没有彻悟的明眼禅师,禅法就失去了重心,这些方法都无以适时活用,变成了一陈不变的死方法,譬如说,任何人来都令其啃住一句无意义的话头死参,这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破参,如此,也贻害了多少修行人。

  禅宗后期,挟持其极为高超的大乘理论,对一般小乘修持的方法,又不屑顾之,乃至理论陈高,而实际的功夫却不为重视,能够证果的人也愈来愈少,沦为了「口头禅」,或发了「狂慧」或「干慧」。这也注定了其衰退之运。

  「解」与「悟」,「事」与「理」,「教」与「宗」


  禅宗所标榜的「悟」,乃属「证悟」,即如人口渴,取水饮之,饮毕渴解,水之与渴,事彻理自圆,先求得了「根本智」,然后再去深研水与渴之间的种种关系,增长差别智,就容易多了,「但得本,何愁末」。故禅宗以「行入」为主,「理入」次之。

  其他一般显教的修行法,走的路子,先从「理入」,即自知解入门。如《楞严经》所云:「理须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盖由理悟知解,然后求行解相应,而至于圆极也。

  实际上,无论是从「理入」或「事入」着手,都须完全贯彻才行,因为,理极则事自通,而事极则理自圆。就怕没有贯彻,走了个半吊子,而自以为是,那就自「误」了。故禅师一定是理事并圆的,如果不是,那就代表还没完全彻「悟」。

  这也说明了「宗」能彻底弄通了,「教」就自然而然会通的,反过来说,于「教」能彻底领会其理,在「宗」的修证方面,亦必然会到了家。彻悟的禅师必然是通「宗」又通「教」的,如此方可为「人天师表」。例如,禅宗六祖不识什么字,于彻悟之后,其门人根据其所言行,记录成《六祖禅经》,其内容完全吻合佛陀之了义经典。这就是「事」极则「理」自圆的实例。而且彻悟禅师,多已获神通妙用,只是绝不轻易显示,也多禁口不谈,原因无他,盖因此乃道之用也,非道之本体,以免由此误导了众生。

  见到「这个」,还非「彻悟」

  阅读禅宗公案,里面颇有学问,真伪互杂,深浅难量。禅宗常将我们的「不生不灭」之如来「本性」,用「这个」二字作为代名词,如《指月录》的一段文字:

  「灵默禅师初谒马祖,次谒石头,便问: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头据坐,师便行。头随后召曰:阇黎。师回首。头曰:从生至死,只是这个,回头转脑作么?师言下大悟。」

  怀师在《禅海蠡测》指出:「若只是认得这个就是,实不敢言已是彻悟。默禅师见处固大悟否?或是以后再臻玄奥,实不敢断定。后世之误于这个就是,所谓主公禅者多矣。」

  又有云:「宝积禅师因于市肆行,见一客人买猪肉,语屠家曰:精底割一片来。屠家放下刀,叉手曰:长史!那个不是精底?师于此有省。」

  怀师按:「此也是只认得这个。」

  「又一日,出门,见人舁丧。歌郎振铃云:红轮决定沉西去,未审魂灵往哪方?幕下孝子哭曰:哀!哀!师身心踊跃,归举似马祖,祖印可之。往盘山宝积。」

  怀师按:「宝积到此方悟也。」

  另有云:「灵云因见桃花而悟道,有偈曰: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沩山览偈,诘其所悟,与之符契。嘱曰:从缘悟达,永无退失,善自护持。」

  怀师按:「灵云所悟,非为解悟,实证悟也,然犹是前之一截耳。故沩山嘱曰:善自护持,即保任长养之义也。」

  故知古来禅宗许多悟道之「公案」,仅只剎那间洞悉了「这个」,其只是电光石火般地剎那呈现,瞬间消失,不能随时相应保任,还不能算是「实证实悟」。从古至今,真正大彻大悟者,为数不多,参研公案,须有相当的判断能力方可。即使能够「证悟」,还得下工夫保任长养,没有一悟百了的事。

  「顿」与「渐」

  「顿悟」与「渐修」,是无以截然划分的,「悟」的那一剎那,多是顿然的,但那一「顿」,却不是凭空而来,都是由「渐修」而来。虽然有的公案显示,确实有人一生之中从未修持过而得顿悟的例子,殊不知,其今世没修,往世却大大修过。因此可以说,没有「渐修」,就不会有「顿悟」,而「顿悟」之后,才能真正得力的「渐修」,二者是互为因果的。

  若以禅宗破三关的说法,修持仍有梯阶可寻,则都是渐进的,「顿悟」也只不过是「渐修」中的一步而已。「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天下没有随便能捡便宜而不劳而获的事。

  「禅」与「禅定」

  六祖曾曰:「吾宗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论禅定解脱。」禅宗虽以禅为名,实非「禅定」之旨,此乃佛之心法,证取涅盘妙心之极致,非以「禅定」之果为其宗旨也。但由此也不能就说宗门不重「禅定」。

  「观禅宗公案,诸位彻悟之禅师,如马祖、牛头融、四祖道信、南岳等等大禅师,皆因其禅定功深,顿然一悟,即能拨机一点,透出重围,完全豁然开朗而得自在解脱。」这即显示,深具禅定功夫者,一悟便更为透彻。

  后之许多修学者,没有禅定之基础,虽然偶于光影门头,瞥尔一闪,如石火电光,稍纵即逝,或偶得片刻清净之念,便以此为彻悟而自喜,结果发了「狂慧」或「干慧」,大有人在,盖因其不得定力灌溉,而致误入颠狂之境。

  当然亦有一日之禅定未修而能言下顿悟之例。然其乃宿根深厚,多劫熏修,因缘时熟,立地顿超,岂能以等闲视之?

  我们一般讲「禅定」,多半以「四禅八定」为依据。而宗门所真正追求的至高「禅定」,并不仅仅是盘腿打坐,一坐有多小时的那种有出有入有相的「禅定」。《大智度论》有云:「不依心,不依身,不依亦不依。」永嘉云:「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顿悟入道要门论》曰:「定者,对境无心,八风不能动。八风者,利、衰、毁、誉、称、讥、苦、乐是。若得如是定者,虽是凡夫,即入佛位。」此等之定,已非定相可迹,是「无定而定,定而无定」之无上大定,无出也无入,行、住、坐、卧随时都在定中,处处熏习,定就是慧,慧就是定,定慧等持,出世、入世,了无挂碍,早已超越「四禅八定」之范畴。因此焉能说,禅宗不重禅定?盖因「禅定」本身非「般若」道体,但「般若」也离不开禅定也。

  现下许多人,认为宗门乃「禅定」耳,将「禅宗」与「禅定」划上等号,且以能坐多少小时作为衡量,不但局限了「禅定」之真义,亦实扭曲了禅门之宗旨。诚然无知也!

  结语-禅宗虽没落,其理仍至高

  时下众生根器不如古人单纯,而能领众之彻悟的明眼禅师,几乎找不到,禅宗自然衰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然禅宗虽然没落,其盛世辩证而留给后世的至高大乘佛法之精义,却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无论修持何宗何法,最后都还是要与禅宗的道理吻合,方能彻底究竟,原因无它,无论何宗何派,其究竟的真理,却只有一个,万法皆须归一。反而言之,任何宗派,如果最后走的路子,与禅理之最高准则有违,就一定不是了义而究竟的了。

  禅宗今日虽已逐渐没落,但其阐扬了佛法之无上精义,对后世的影响,将会一代一代持续下去。吾等学佛修行者,不一定要走禅宗的修行路子,但无论修何法门,最好不要忽略禅宗究竟之理,在「见地」上方不其失准则。因为「见地」对了,「修证」一定不会偏离正轨,不论修任何法门,就不会被现象或境界所惑。就怕我们见地不正,功夫再做得好,「行履」也必然失之千里了。

  禅宗的宗旨,可作为我们修行的指标,然在方法上,若光谈「般若空性」,陈理虽高,又无从下手去证到它,反而耽误了自己。因此,千万不能小看「小乘」的修持方法,须知大乘佛法,若没有小乘扎实的修行为基础,就流于空谈,是难以有成就的。先从有为有守的「止观」修起,走「如来禅」般的渐修路子,在现下这个时代,可能较为稳当。「顿悟」法门若走不好,成了顿「误」,还不如不修来得好。

  学佛心胸要放大,不要局限于门户之见。最后要套一段怀师在书中的话,作为收尾:「学佛乃大丈夫之事,非帝王将相之所能为,无论志学何宗,要当以证悟无上菩提为归。若欲达此,首当自廓其胸襟,广其识见,穷理于诸说,行脚遍天下,然后以教乘戒行,滋茂福德,使能自成法器,方有相应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