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米红豆薏仁:我的宝贝 我的男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9:39:40
亲爱的们:送给你们一篇辫子姐姐最近写的很特别也是很喜欢的小说,祝中秋节快乐,也祝福在你们的生命中,将来也许有一天能够那样浪漫地与你的那个傻瓜狭路相逢。)

 

我又听到了背后有小猫一样的脚步,一条细细的影子忽而左忽而右、忽而前忽而后出没在我周围。

我保持速度,缩小步幅,突然停住脚步,感觉到那条影子一下子贴了上来。我想也不想,下意识搭住碰到我后背的那只手,抡起来,一个背摔,动作利索漂亮,完全是下意识的。

呵呵,一个跆拳道教练的非条件反射。

只听“啊”的一声,有人像一个面粉袋一样从我身边“呼 ”地掠过,跟着软绵绵落在草地上。

一个娇娇小小的女生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我飞快奔过去,这不是我的学员小离子吗?从来没见过腰身那么纤细的女生,好象轻轻一折就会被拗断。所以馆里哪套训练服套在她身上都像浴袍,用带子在身上捆了又捆,看她像只白米粽子似地在地板上跳来跳去,谁都忍不住都会笑。我虽说没笑,可对她印象深刻。

嗨,嗨,你没事吧?我俯下身要去拉她。

小离子仰起脸,笑得天花乱坠,我耳朵边擦过一句烫呼呼的话,“你刚刚摔人的样子最帅啦!”跟着脖子被小离子紧紧搂住了,我窘得脸发烫,幸好一会就放开了,脖子里多了一样东西,挂坠凉丝丝地贴着靠近锁骨的地方。

我习惯性地往脖子里一摸,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宝贝不见了!

我用力一扯,手掌里多了一根皮绳,下面悬着一个中间镶蓝色小宝石的大大的锚状挂坠。“桑驰远,”她笑得有点脸红——“我要你做我的船长!”

船长?我云里雾里。

“嗯,那就说好了,你只要用下巴指指到哪里,我就会跟你到哪里!”

小离子看我的眼神,让我一阵惊讶,跟着一阵害怕。

咳咳咳,小姑娘,你喜欢任何别的谁也不能喜欢我!我摇头,要把挂坠塞回到她手心,一边向她摊开了我的手心。

“你不要我的锚?!”她把手背到身后。

“你的意思是……你情愿戴这破玩意儿也不屑于要我的东西?!”小离子随手扯出一根发白的绳子,下面一颗小小的白白的东西在晃呵晃,“啧啧啧,这是什么东西呀?”

我一把夺过我的宝贝,小心翼翼重新戴在脖上,轻轻摁了摁,那颗小东西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我安心。

“桑驰远,你很变态哎!”小离子叫起来,像受伤的小猫亮出了她的小爪子,

我眼皮也不抬,一甩手,把她的挂坠扔得远远的。

小离子呆了一呆,眼睛里哗啦一下涨满了泪水,“桑驰远,我讨厌你!桑驰远,你等着!”她大喊大叫着走远了。

 

“桑驰远,哪位?出列!”跆拳道馆里,我正带着一帮暑期班的学员练踢腿动作,门忽然一下被推开。

我抬起头,静静迎向中间那个看起来大哥样子的小子,他背后跟着三两小子,个个表情夸张,紧绷出来的一种凶狠,男孩们通常这样装狠。比起他们来,大哥样子的小子在中间显得肌肉不是最发达,个头不是最高,那双狭长眼睛里的射出来的光也显得自然多了,至少不是装狠。

 我一眼就看出他为谁而来。

“哈,我真弱智,早该认出你来了!”大哥样子的小子上下瞟了瞟我腰间的黑带,“小离子眼光真还不错……”

我毫不意外,小离子是那种女生,要么爱死你,要么恨死你,全然没有中间过渡。

“你可以拒绝我妹妹,但你不可以侮辱她,知道吗?”

我挠了挠眉毛,意思你打算怎么办?

“你有两个选择!”他变魔术一样又掏出那根锚项链,对我勾勾手指:“要么戴上,要么跟我干一架!”

我笑笑,我得承认他那海军蓝的条纹汗衫还挺让我喜欢,蓝条子白条子都是那么清新耀眼。

他也笑了,一把勾住我,一边不由分说又把那只锚往我脖子上套,“这才象话吗,告诉你啊,小姑娘是不能随便得罪的,她们会记仇你一辈子!”

他的牙齿白得耀眼,尤其那颗门牙,我的笑容凝固了,突然发力,一把推开他。

他没防备,一个趔趄,才站稳。    

“朴幼志,揍他!”两个小跟班握紧拳头,跳起来高声大叫。

我的学员们反映截然相反,他们静静散开,迅速给我腾出一块空地,脸上带着“好戏开场”的表情,他们知道,以我的身手,他们三个一起上,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就对不起了!”那小子对我欠欠身,上唇翘翘的,那样特别的笑容……

一瞬间,我被冻结在原地,手足无法动弹。

他一伸腿,一推,我就倒下了,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我仰面躺在那里,看见那张脸似笑非笑,一点点凑近,伸出大拇指,“让我看看,你这个怪家伙到底挂着个什么心肝宝贝?”

我朝天一拳,力气前所未有的大,他鼻子咕嘟咕嘟冒出血来,溅在我那根已经发白的红绳子上……

我们抱成一团 我们的心跳贴得如此的近,咚咚咚,咚咚咚,擂响战鼓一片。

这个叫朴幼志的家伙身手非常敏捷,比我想象得难对付得多……我们真刀实枪地干了起来,因为投入,所以结果堪称惨烈。

血像火种一样,燃烧起战火一片,蔓延到他的带来的小弟们,蔓延到我的学员们,跆拳道馆一场混战。

两败俱伤,我和他,我们和他们,为了一个小姑娘聚众斗殴,统统给请到警署。

宣布拘留的时候,朴幼志瞟了我一眼,他鼻子肿得像顶着小红球的小丑,我的一半脸是青的。

我和他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突然站住,惊谔地问身后的警察:“那不是女、女生宿舍吗?” 

“小子,还以为在学校啊?没出息,给个小姑娘揍成这糗样!”警察推了他一把。

“你是、是……桑驰远,你是个女人你早放屁说出来啊!”

“那孩子放不了屁,她是个哑巴!”警察拍了一记他脑袋。

我一低头,五脏六肺霎那绞做一团……

眼角余光里,朴幼志表情古怪,眉头揪成一团,张口结舌,不停回头……

 

我很快被放了出来,和朴幼志一前一后出了警署门。他不时回头看我,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我视而不见,故意走得很慢很慢。

“哥哥!”小离子远远地扑过来,手里捧着一盒绢豆腐,“快快快,碰碰额头!”

他飞快避开,“韩剧看多了,中毒!”

小离子看见我,眼神闪闪躲躲,我赶紧从他们旁边飞快擦过去。

“桑驰远!”他在叫我,“别走,喂,桑驰远,桑驰远……”    

 我落荒而逃,在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叫里,越奔越快,越奔越快…… 

 

闭馆一周,暑期是旺季,过了夏天,我们的训练班要有好几个月的淡季。

这一架让我的损失非常惨重。

可我不在乎,我正好想一个人呆着。我睁大眼睛躺在训练房的地板上,在一天比一天攒得厚的灰尘里,奄奄一息,像一条搁浅的鯨鱼。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狭路相逢,拳打脚踢,两败俱伤……

他是个坏小子,真的是个坏小子,小时侯就是,爱招女孩,为女孩打乱七八糟的架。

唯一开心的一点是我真的看清了他长大的样子,真的是非常漂亮瘦削的坏小子呢,眼睛狭长,笑起来就翘翘的嘴唇,还喜欢着蓝白条纹的汗衫,像英俊清新的海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他已经快19了吧?仍然是个坏小子,爱招女孩,为女孩打乱七八糟的架。

可我已经变得他一点也认不得了,那个甜蜜的小公主张驰圆没有了,只剩下强硬沉默的桑驰远,一个一不小心就会被当作一个男性跆拳道教练的干硬的桑驰远…… 

外面传来敲门声,越来越猛烈,我眼皮也不抬一下,全然没有听到一样。 

“嘭!”,门被野蛮地踢开了,“喂!”尘土飞扬里,那个家伙出现在我眼前,举起双手,迫不及待声明,“我不是来打架的!”

我把头转向门的方向,他看看我,再看看身后的门,有点语无伦次:“这门,这门,我会帮你修好的!”

他在我身边蹲下,“我从不允许别人欺负我妹妹”,他把头低下,“我也从不对女生动手,你让我破了戒!”

“那天在警署,警察的话让我感觉自己想中了一枪,又一枪!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的……感觉!”他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桑驰远你真让我受不了!你、你到底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我一动不动听他说,我转向他,睁大眼睛,看着他瞳孔里印出的我的样子,朴幼志,在这块叫做桑驰远的化石上,真的看不出一点点张驰圆的印记吗?

他也睁大眼睛看着我,左看右看,我的心突然缩成一团,老天啊,不要,千万不要让他辨认出一丝一毫张驰园的印记来。

然而我听见他自言自语:“怎么办呢?我认太多妹妹了,她们甜甜地叫我哥哥或者惨兮兮地叫我哥哥,她们老有那么多麻烦要我摆平。”

我盯着他鼻子上的创可贴,还有手臂脚背上这里那里的疤痕,他一点也没变,那个花心又大头的男生。

呸!我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我恨哥哥这个字眼!

“就是!”他浑然不知,继续说,“你无论如何也不是她们这一类的呀,对不对?不如,不如,我们做兄弟吧?我知道你是女生,可我们不是不打不相识吗,你的腿脚工夫我领教了,很厉害呀,哪个小姑娘比得上你吖?怎么样,我们还是做兄弟爽吧?”

我一脸冷漠,站起来,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有个条件先!”

“啊,快告诉我?不会还要和我一架吧?” 

我继续打字:“和我一起去拍大头贴,马上!”

他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哈,桑驰远,你还是露出小女生的马脚来了!”

我恼火,拂袖而去,他拍马赶上。

当他和我一起进入大头帖机器的狭小空间里,我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我开始脸抽筋,手脚不知道往哪搁,倒是他空前的活络,教我摆POSE:“很简单么,就是要装作全身痛,你看我哦,一路从头摸到脚,头痛脖子痛肩痛胃痛腰痛,一套照片也就完成了。不过大头贴太小了,一般到肩痛也就差不多了……”

我疑惑看看他,你怎么晓得这么多?

“哈哈,这叫百炼成钢,每一个妹妹都喜欢大头贴,每一个妹妹都会拉着我来陪绑……哦,我忘了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兄弟,兄弟!”

在他的建议下,我们背靠背,握紧拳头,摆出一对闯荡江湖的好兄弟的POSE……

我总是会相信某些奇怪的讲法。

星座书上说,射手座在11月,会有苦心保存多年的秘密破产的危险,避免的方法就是把你强烈想要对某人说的话,写在他的相片后面……

晚上,我在台灯下欣赏我和朴幼志拍的三张大头贴,一张一张粘在我的记事本上,然后在第一张的背面刷刷刷地写字……

张驰圆是个漂亮小宝贝,眼睛大大会说话,天天穿漂亮衣服,妈妈疼,爸爸爱。

可是没有人知道张驰圆最怕下雨,她有多害怕开伞收伞,自从一次手指被夹以后,她就有了心理障碍。

她孤零零站在那里,人来人往,她对每个人笑,他们摸摸她的头,圆圆等人吗?然后撇下她走了,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女孩为什么扛着伞一直一直站在那里。

直到一个穿海军条纹衫的男孩出现在她眼前,一眼,就明白了她眼睛里的话,他轻轻帮她收好伞,拍拍她,嘴唇翘翘,一笑,晴空万里。 

每天上学放学,他都会等着,帮她收伞,开伞,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两分钟,虽然她没法开口说一声谢谢,可在那个多雨的黄梅季节,她认定他就是上天派来的,帮她制服雨伞这种怪物的勇敢的哥哥。

雨季结束了,这个哥哥也在阳光下蒸发了。

他是在小学里叱吒风云,玩得团团转的男生,张驰圆眼睁睁看着他从她一个人的哥哥变成了很多人的哥哥。

这个花心又大头的男生,很乐意帮助每一个叫他哥哥的小女生,打扫、出板报、梳辫子, 甚至抄作业、打架,也很乐意地享受着她们的零食她们的撒娇。

她不能像别的女孩一样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无声的她淹没在众多妹妹中,渐渐销声匿迹。

他是老师和爸爸妈妈眼里的坏小子,可这不影响女孩们对他的拥戴,他转学要走的那天,桌子上堆满了妹妹们送的卡片和甜蜜的小礼物。

那天下雨了,她撑着一把伞远远跟在他后面,跟了很久,他终于注意到她,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恍然大悟,“放学在校门口等我,我给你收伞!”

那天,她在校门口撑着伞站到天黑,一直到爸爸妈妈来找她,拉她回家,她落地生根一样,怎么也拉不动。

他说好要来给她收伞的,她还牢牢地记得说话的时候,他嘴唇翘翘,璨然一笑,张驰圆的心里春暖花开……

 

跆拳道馆又热闹起来,一波接一波的人来报名,我的班级很快满员。

我觉得哪里不对劲,给他发信:“朴远志,你过来一趟!”

他很快跑来,红白水手条纹长恤衫破洞牛仔裤,令人炫目,女孩们一窝蜂奔向他:哇哦,帅哦!

他对我做鬼脸:全是我妹妹!

他从女孩堆里突围,一把搂住我脖子冲她们吆喝:好好练,以后再有什么事,她也会给你们摆平哦,我兄弟棒着呢!

我一跺脚,拉他到门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猛敲:“让她们都回去,我不教她们!”

“你干么,她们是自愿来的,她们做梦都想像你一样帅!”
“让她们回去!!!”我固执得像块石头,一点也没有商量余地。

他有点恼火,又发不出火:“你不看我面子也要看小离子面子,她们是她一个一个去热心介绍来的。”

小离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桑驰远,上次那件事,我一直觉得挺负疚的,这次,这次,就算给我一个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她们真的挺想学的,现在‘野蛮女友’流行着呢……”

我叹了口气,转头推开门,女孩们一阵欢呼,“桑驰远,桑驰远……”  

训练馆里开始回荡着软绵绵的“哈哈哈”声,整天弥漫着着各种化妆品的香气。

朴远志的妹妹们不关心腰带的含义,不关心动作的力度和准确性,她们只关心能够减去几斤几两肉肉,或者动作漂不漂亮。

她们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姑娘,看多了《我的野蛮女友 》一样的偶像剧,整天想入非非着能够做那样一个爆帅又漂亮的姑娘,征服男生时所向披靡。

朴幼志常常来看热闹,每每为我的教学示范动作高声喝彩。

我看到她们羡慕又复杂的眼神,我也听到她们在那里悄悄咬耳朵:动作爆帅有什么用,不能“哈哈哈”出声,还不是哑剧一出?

从16岁开始我练上了跆拳道,立马显示出强大天赋,它提供给了我一份可以避开缺陷充分发挥特长的工作,让我和家人过上了有保障的生活。所以,我爱跆拳道,心怀感激。

在这里,多的是想把自己装得貌似强大的人,他们哈哈哈叫着出拳、踢腿,我不用哈哈哈叫,我足够强大,所以不用虚张声势。

每次课程结束,小离子自动留下来帮我收拾训练服,擦地板,乖巧勤劳得和以前判若两人,然后和我还有朴幼志一起回去,我们同走一段短短的路,到了路口,朴幼志拍拍我肩膀“那么,兄弟,我就不送你了!”

然后小离子跳上他的赛车,轻巧得像根羽毛裙

我很干脆地转身就走,可是,我也会悄悄回头——

一个女孩裙裾飘飘,长发飘飘,掠过男孩的踩着车轮的脚踝,掠过他套着蓝白红白黑白灰白条纹的瘦削后背…… 

晚上,这个场景老在我眼前晃悠,于是爬起来,翻开记事本,开始在第二张大头贴背后写写写——

我在一本书里念到这样一段话:“上学如果不对抗学校、不对抗老师、不恋爱、不失恋、不结交朋友和仇人,那学校可能只等于专受年轻人的停尸间吧。”

很过火的说法呵,可是我喜欢。

我功课不好,进了三流的中学,我没有学过礼仪,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淑女傻女乖女,我一样也没成为 ,我成了一个打女。每天都要充满斗志鼓足劲头,每天都像上战场一样

如果你的爸爸逃跑,留了一屁股债务,如果你那一向娇贵骄傲的就此妈妈垮了,除了六神无主就是生病生病。你必须飞快地强大起来,变成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和债主斗,和生活斗,和命运斗!

我气质粗鲁,可是生命力超强。

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成为女孩的,明媚的纤细的温柔的,我和这些词全不搭界……

也不是每个女孩都有幸运成为被人疼被人保护的妹妹,已经没有了希望,所以也不去奢望了……

兄弟,兄弟是平等的,兄弟是可以你一拳我一脚地交往的,很好,很好,这次,我不再是他可以随便丢弃随便忘记的妹妹了……

 

那天,朴幼志俯身系鞋带,我无意中看见他脖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眼珠顿时停住了——

一个中间镶蓝色小宝石的大大的锚状挂坠。

虽说做了他的兄弟,我还残留着女孩的敏感。

“怎么啦?”他忽然抬起头来。

我慌忙收回眼光。

“没事吧,脸色这么糟糕?”他伸手摸我的额头。

“幼志,”小离子突然跳到我们中间,一边蹲下来把他另一只脚上散的鞋带系好,一边扬起头甜蜜的 “你怎么忘了你说过,要把这个终身任务都交给我了吗?”

那天跆拳道教练结束,小离子照例留下来和我一起擦地板,朴幼志心血来潮要一起加入,小离子把他轰出去了:“你还是等在外面,对着月亮吹口哨吧。”

空荡荡的训练馆里,我们两个人埋头擦地板,我从这一头,她从那一头,一次次交错而过。不知到了第几次,小离子开始说话,淌着汗,红着脸,欢喜得意——

“知道吗,他不再是我的哥哥了,他是我的男孩了!”

“朴幼志是棵花心大萝卜,不过这棵萝卜自愿成为我的菜肴了!”

“桑驰远,你快点教我看家本事,我要他遣散所有的妹妹,从今往后,他只能有一个女孩——那就是我!”那张小小的瓜子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极端的表情,不是爱死,就是恨死!

我心头一凛,这个女孩就像只猫,有小小的,强悍的爪,她开始张牙舞爪维护着她的爱情了。

“你可以例外吧,”小离子带着法外施恩的表情,“他把你当男生,哥们,呵呵……”

最后两句话,我像没听到,我跪在那里,拼命擦擦擦,擦擦擦……

“桑驰远,你发疯呵!”我清醒过来,看见蹭破的手套,渗血的手掌,被握在朴幼志的手里。

我一把甩开他,用足力气,地板很滑,他措手不及,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发什么神经?!”他恼火地喊。

小离子跳过去把他拉起来,“幼志,你载我回家吧!”

“今天你自己先回去!”他的语气不由分说。

小离子乖乖朝门外走去,和我擦身而过时,她突然和我咬耳朵:“对不起啊,虽说你是我师傅,可你马上得叫我嫂子了,呵呵……”

只剩下我和朴幼志  他一屁股载我对面坐下,很有默契的,我们几乎同时掏出手机——

“哪里不爽啦?!”

“看到你就不爽!”

“为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像只蜜蜂,整天腻在花堆里吗?”

“我喜欢女孩,我喜欢被她们依赖也喜欢被她们捧,这种做哥哥的感觉超级爽!”

“滚,你让我想吐!”

“你发烧了,你在说胡话!”

一边站起来,嘻嘻笑着开口:“桑驰远,知不知道,你脸红起来 比女生还女生呐!”

我不假思索,一腿扫过去,“嘭!”他面朝下摔到了,抬起头来,鼻子又是血红一片。

“我干吗要忍你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婆子 哑婆子! 他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我第二次让他做了花鼻子,我们狠狠打了第二架……

又一次两败俱伤,我们筋疲力尽,在对峙中沉默。他擦擦嘴角的血,头也不回冲进了出去。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呆了一呆,旋即抓了一把伞,跟了出去。

他跑快我也跑快,他跑慢我也慢,我就像粘在他后面的顽固的小影子。

“你神经啊!”他突然回过头来大吼,“有伞不撑开!”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啪嗒”,帮我把伞打开,塞进我手心,“别再跟着我,我不想要这种该死的交情,我痛了,累了!” 声音像打破的玻璃,碎得嘻里哗啦

这次,我像点了穴,站在原地看他一点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开始哭,哭,哭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桑驰远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我翻出了在脖子里挂了几年的宝贝,用指腹抚摩着那一小颗小小的东西,轻轻、轻轻的,久久、久久的……

我开始在第三张大头贴背后写字,那天我和朴幼志照的最后一张,我俩背靠背,握紧拳头,摆出一对闯荡江湖的好兄弟的POSE……

我曾经卷入过一场街头少年混斗,出钱的老大对我说,你只要出脚趴下对方几个小子,震震他们就可以走路。 

我迫切需要钱,爸爸的债务,妈妈的病,我的学费……那是件很混的事,可既然听起来似乎很轻易也并不怎么可怕,我就铤而走险地出马了。

我戴着口罩去了,一开场,我一脚就扫趴下了对方的三个小子,再冲上来两个,也是同样结局。他们开始后退,我也想着尽快收场

没想对方阵营冲出一个小子,抡着棍子杀奔我,他的蓝白水手条纹扫花了我的眼睛,我忽然认出了他,我转身就跑。可他不放过我,死死追赶,眼看棍子呼呼生风,要在我的头顶开花,我闭上眼睛,一种傻念头突然冒出来,我不抵抗,就算死在他手里也无怨无悔!

他一棍子抡来,老大出手及时出手,一棍子抡去,他脸门顿时开了花,仰面躺倒……

我张大嘴巴,无声无息惊叫。血腥味道的夜晚拉开了,混战中,我背起他跑……

他的血沿着脖子流到我的心口,我吓坏了,然后,我听见“啪嗒”,很轻微很轻微的一声,一颗小小的东西直接落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听见你的伙伴们在不远处叫着你的名字,我故意放慢脚步,然后轻轻把你放在一家医院门口,我用袖管擦去你脸上的血迹,我吻了吻你的翘翘的嘴唇,还好,还好,虽然人昏迷着,嘴唇却是温温的……

我蹲在不远处的黑暗门洞里,看到有人把你背进医院。然后我把头埋在膝盖里,牙齿咬得咯咯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个混乱的夜晚以后,我开始反思,究竟要用我的天赋我的拳脚干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温和而有意义,有益大家,有益自己。

我不断参加跆拳道比赛,腰带一次次换颜色,我成为最年轻的黑带选手,最年轻的跆拳道教练……

没想到,你又挥舞着拳头闯入了我的地盘,闯入了我的生活……

现在的牙医真高明,你装了新牙,更加雪白,笑起来更加坏坏而致命……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真正的那颗牙,挂在我的脖子上已经很久很久了。从没人知道这个秘密,直到被小离子发现,被她骂变态。

我是有点变态吗,居然把你的牙齿当宝贝,因为那是唯一你的东西,你身上的东西……

今天,我可以正视我变态的原因了,原来,我不想做你的妹妹,不想做你的兄弟,只想做你的女孩,只想你做我的男孩呀……

 

“桑驰远,你快点去劝劝幼志哥哥看医生吧!”

第二天,我才进馆门,女孩们就一拥而上。

“叫小离子去吧,她是他的女孩,他会听她的。”我淡淡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出几行字。

“谁是幼志哥哥的女孩呀,小离子是一厢情愿!”她们看起来全气呼呼的。

“可我看见他戴上了她送的项链。”

“呵呵,”她们笑起来,“本来就是幼志哥哥的,小离子看上了,非得要他送给她。这次不过是还给他而已呀。”

“可是,你们不知道他恨我吗?”

“知道呀!”她们异口同声说,“他恨你,烧得昏昏沉沉时,嘴巴里直喊:桑驰远,凭什么这样对我?!”她们一幅心碎的样子

下一秒钟马上咬牙切齿,齐齐高叫:“桑驰远,你就是让幼志哥哥生病的罪魁祸首,所以你要对他负责到底。他要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再下一秒钟,我已经被塞进一辆出租,飞快地驶向朴幼志的家。

 

他一直在嗽,可是他拼命憋着,身体不时地抖一下,很厉害。

光喝咳嗽糖浆都不行,看起来得去打针,或者吊水。

他对我送去的止咳糖浆还有一大堆药看都不看一眼 。

就这么硬挺着,一副咳死算数的郁闷和绝望样子。

我垂着头坐在那里,无话可说,也没有办法说话。

他深一口浅一口地呼吸——

“咳咳咳,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要出状况?”

“咳咳咳,为什么,我抡一拳,你还我一掌,我们好象只能用打架这种方式相处,很黑道很霸道也很不人道啊!

“咳咳咳,为什么,我们就像两只熊,干完架了,回到自己的洞穴舔伤口,可是打开洞穴门,却看见对方送来的一罐蜂蜜……

“咳咳咳,桑驰远,桑驰远,你到底从哪个星球来?为什么你和我这辈子认识的任何一个女生都不一样?为什么,我揉着伤口,越痛就越恨你越恨就越忘不了你?

他看着我的眼睛,“难道我们非得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相处下去吗,不是我把你打死就是你把我打死?”

我看着他,眼里终于冒出了泪水,朴幼志,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可能独自活下去呢,不是内疚致死,就是伤心而亡吧。

“咳咳咳,桑驰远,你别哭,别哭啊,我们用其他方式相处,好好相处看看好吗?”

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咳咳咳,咳咳咳,别让一个吻把你变成傻瓜,别让一个傻瓜吻你,这是我给天底下所有女孩的忠告。

故事的答案是:我得到了我的宝贝,也得到了我的男孩。

因为我们就是那一对有生之年总要一次次狭路相逢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