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文梦和弦简谱:英雄试飞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7:23:39

    中国试飞员是当今社会的英雄群体,向他们致敬!
    摘:
      歼10首飞试飞员雷强“我想再飞五十年”

  歼-10———这种被誉为我国航空工业里程碑的第三代新型战机,在国人期待已久的目光中,终于在去年12月撩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在成都一家酒馆,歼-10战机的首飞试飞员雷强,在战友的祝贺声里,开怀畅饮,喜极而泣。为了这一天,他等了10年的光阴。这一天,让他真正从幕后走向前台!
  1、“除了他,换下谁都行”
  在人民空军的鹰阵里,雷强是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参与完成一百多项重大科研试飞项目,取得四十多项科研成果,填补了我国战斗机试飞史上多项空白;他是全军第一个三角翼飞机、K-8教练机尾旋的首席试飞员和教员,带教过二十多个国家近两百名飞行员,驾驶过苏-27、苏-30、F-16等12个机种34个机型,经他试飞出厂的飞机可以装备6个航空兵团;他遭遇各类重大空中特情上百起,仅发动机空中意外停车就达四十多次,次次化险为夷,挽救国家财产几十亿元……
  雷强父亲是抗美援朝的飞行员,雷强刚记事时,常看到父亲身着飞行服,脚蹬飞行靴,腰里别着手枪,怪神奇的。在雷强幼小的心里就萌生了一种愿望:长大后要当一名飞行员,像父亲一样开着飞机打鬼子!
  高中毕业那年,空军招飞。体检的前一天晚上,雷强因迷恋一本小说,熬了个通宵,第二天视力骤降,第一关被淘汰。带着无限的懊恼,雷强下乡了。繁重的体力活给了他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毅力。过了一年,空军招飞范围扩大到知青。这一次,雷强抓住了命运的手。
  在航校,雷强的飞行天分逐渐显露出来。飞完初教机,团里就想留他当教员,但他觉得只有飞歼击机才过瘾。飞完高教机,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选中了他。此时,南疆战火更浓,一股莫名的冲动撞击着他年轻的心:作为军人,就应该到战火中接受洗礼!他找到时任空军第二航空学校校长的父亲。父亲沉思良久,说:“你去吧。”就这样,雷强成了同期学员中唯一分配到前线作战部队的人。此后几年,雷强把空军规定的全部科目提前飞完,达到“四种气象”作战水平,并参加了拦截一架投诚飞机以及拦截入侵我国领空敌机的战斗。
  1982年,“试飞英雄”王昂、滑俊的英雄事迹,在大江南北广为传诵。“试飞员”这个字眼把雷强的双眼灼得闪闪发亮。驾驶最新型飞机,挑战未知领域,这不正是自己一直追逐的那个梦吗?雷强在飞行上用功,很快成为全师响当当的全天候飞行员。战友跟他开玩笑:“你飞到这个地步,还能飞出什么‘花’来?”雷强说:“假如让我当试飞员,说不定行。”
  1983年,航空工业部和空军联合选拔试飞员。师领导留了点“私心”,第一次没有报他。但首批推荐的飞行员被全部淘汰,考核组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找到雷强。恰巧,空军司令部要一名飞行训练参谋,也看上雷强。师领导告诉他,空军要求各建制团配备一名30岁以下的领导干部,如果不走,就是首选。站在人生三叉路口,他不知该如何选择。父亲得知后定夺:“留在团里。”可试飞员入选名单已经报到空军。于是,父亲找到空军政委高厚良。高政委放下电话,来到司令员张廷发的办公室。拿着试飞员入选名单,张司令员用笔在雷强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他的父亲是搞飞行的,一家出了4个飞行员,我知道这小子飞得不错,他最适合干试飞。除了他,换下谁都行。”
  2、试飞,意味着与死神较量
  试飞,是在与死神的较量中获得飞机极限数据,为出厂定型提供权威依据。一次,雷强跟随大队长参加武器加载试验。发射导弹时,4名老试飞员全部发生空中停车。外方专家摇了摇头:“你们的飞机太轻,挂载不了这种武器。”年轻气盛的雷强提出试一试。飞机爬升到指定高度,雷强调整好飞机状态,摁下发射按钮,“轰”的一声巨响,发动机并没有停车,他乐开了花。没想到一落地,专家说:“打得不咋样。”接过飞行轨迹,只见上面是一条不规则的波浪线,远没有达到平飞发射的要求。一名优秀飞行员,却成了一名不合格的试飞员。
  打那以后,只要和飞机有关的,雷强认真去学;只要和试飞有联系的,认真钻研;只要不懂的,想方设法弄明白。几年的功夫,飞机上所有零部件在什么位置,有什么作用,都难不倒他;试飞方面的问题,难不住他;一些高难科目别人飞不了,他也能飞。
  一天,某型歼击机的极限值连续飞了16个起落,还是达不到要求。厂方急了:一个架次就要耗费15万元,再大的家当也折腾不起啊。轮到雷强,他一个起落就飞出了全部数据。从此,厂方决定把最难的科目都留给雷强。有人认定雷强是个飞行天才。其实,从走进试飞大队那天起,他就没有节假日概念,业余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
  一次例行飞行,气象突变,机场上空乌云笼罩,指挥员要求飞机立即返场。数架战机像低空盘旋的燕子,就是找不到归巢,望着头顶呼啸的战鹰,大家手心沁出了一把汗。按理,油量最少的优先落地。4架战机中,雷强的油量不足战友们一半,他选择最后一个落地,把机会留给其他战友。一个非常漂亮的接地动作,飞机轻盈地停在跑道正中央。
  雷强并没有陶醉在赞许声中,他知道,试飞生涯才刚拉开序幕,连台的好戏还在后头。
  3、尾旋六圈,打破纪录
  三角翼飞机失速尾旋,是世界试飞领域公认的“死亡禁地”。仅美国和俄罗斯在失速尾旋项目的试飞中,就损失过几十架飞机,数十名试飞员付出了宝贵的生命。由于我国从来没有人尝试涉足这片“禁地”,这一检验飞机极限性能最有效手段的特大风险科目,始终处于“空白”,严重制约着我国航空工业发展和部队战斗力水平。1993年,雷强作为我国首次选派的试飞员,被派往某国际试飞员学院学飞三角翼失速尾旋。
  刚进校门,外方试飞教官问:“你是干什么的?”雷强认真回答:“试飞员。”对方当即笑了:“中国有试飞员吗?你们的飞机都是仿制的,要试飞员干什么?”看到教官傲慢的表情,雷强肺都气炸了。带飞前,国际试飞学院院长召见,一见面就问:“你怕不怕死?”雷强回答:“人都有怕死的一面,但要看干什么。比如这次我来学飞尾旋,就不怕。”
  国际试飞员通用标准有5个级别,顶级试飞员才能飞失速尾旋,并且要经过非常严格系统的培训。回想起白天蒙受的羞辱,雷强感慨万端:一个国家,如果国防力量不够强大,不仅被人看不起,还会挨打。这既是一个民族的悲剧,也是这个国家军人的耻辱!
  他憋足一股劲,学完了规定的所有课程,在飞完米格-21正尾旋、倒飞尾旋一百多次后,雷强发现教科书上规定的负尾旋不能超过3圈,并不是极限值,还可以增加到4圈,并恳请试一试。试飞教官愕然,这是一个连国际资深试飞员也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倔强的雷强说服了教官,学院院长破例特许让他试试。按该国的规定,雷强留下一纸“生死状”后,在一名试飞教官的陪同下跨入座舱,驾机直冲万米高空。
  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后,飞机缓慢下沉,进入加速滚转,转速表骤然降到零,发动机停车。飞机以4秒钟一圈、一圈600米的速度滚转下坠,雷强闯进了“鬼门关”。他默数着:1圈,2圈,3圈……教官大惊失色:“雷,危险,改出、改出!”雷强似乎没听见,直至进入4圈,才改出“倒飞”状态。一个破天荒的纪录被中国军人打破!
  雷强还掌握了外方教官不肯带教、国外试飞员不敢飞的小速度斤斗、跃升侧转等一系列高难科目。结业前,国际试飞员学院院长为雷强颁发了国际试飞员资格证书,伸出大拇指说:“雷,你能把飞机飞得跟玩具一样,太棒了,中国试飞员是一流的。”
  后来,雷强成了该国试飞员学院的“座上客”,多次驾驶苏-27和苏-30等先进战机。他把苏-27失速尾旋、尾冲飞了172次,并打破了教科书上的“禁令”:将规定的不能超过4圈的失速尾旋飞到了6圈,一连将世界公认的高难度“眼镜蛇机动”飞了44遍,成为我国试飞员中深谙这个“秘诀”的第一人。
  1995年6月,雷强驾驶某歼击机高空试飞。他打开加力,飞机呼啸着直冲15000米高空。雷强发现飞机推力突然下降,燃油消耗很快。他立即关掉加力,力图以最短时间返航。几分钟后,飞机拖着一缕黑烟呼啸而来。落地时,后机身已被严重烧变形。
  2003年11月,某新型战机攻角和过载传感器同时故障。这种电传飞机一旦“死机”,根本无法操纵。听到指挥员连续发出跳伞命令,雷强并不甘心:就是摔掉,也要拣个明白。他拿出最后一招,将飞机转入备份状态,竟然一次落地成功。设计人员感叹:“你的胆真大,在航空试飞史上,还没有哪个人敢飞这种故障的电传飞机!”
  一百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雷强看来,家常便饭,不足挂齿。有一次,他在驾驶“枭龙”战机接地时,飞机的前轮都跑掉了,飞出三百多米远。对此,他却只字未提。航空工业部门的专家说,雷强每次处理重大特情,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几近完美,不仅能飞出飞机的性能品质,还能带回第一手珍贵数据,帮助设计人员向前迈进一大步。
  4、他走向歼—10,脉搏150
  那年草长莺飞的一个日子,作为首席试飞小组的首飞试飞员,雷强要将我国自主研制的第一架国产现代化新型战机—————歼-10飞上蓝天。
  从80年代初立项,到科研样机诞生,十几年间,全国三百多家科研院所为它集智攻关,数以万计的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呕心沥血;多少黑发人熬成白发人,多少人甘当幕后英雄。
  这是一架“脱胎换骨”的新型电传战机,有别于以往任何一架传统机械战机。静稳定飞机和静不稳定飞机好比三轮车和自行车,前者好控制,但不灵活;后者机动性好,但对计算机依赖性强,一旦计算机不工作,飞机就像空中飘零的落叶,人为无法操纵。国外首飞电传飞机,通行的做法是加载重量,使其变成传统的静稳定飞机,待试飞员完全熟练后再改回来。在科研试飞中,国外所有电传飞机都发生过坠毁事故。直接试飞静不稳定飞机,在世界航空史上绝无仅有。而这架新型战机承载着60%以上的高新技术。直接试飞新品率这么高的飞机,世界上也没有先例。
  起先,设计人员也想按国际惯例,给飞机加装配重。总设计师征求意见时,雷强说:“我个人安危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改成静稳定飞机,还得重新设计,周期至少半年,我们不能跟在人家后头,也等不起。”试飞前,雷强已经在模拟器上不知练习了多少遍,在地面滑跑了数百次,但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谁心里都没有底。
  这天,四百多名国家部委、航空工业部门以及军队领导,上千名参与研制的科研人员,将整个机场指挥中心和塔台挤得满满的。从上午9点一直等到下午16点,气候条件勉强达到首飞要求。指挥员把雷强拉到一边,问:“雷子,能不能飞?”雷强这次似乎有些迟疑:“天气不算差,还是飞吧。”指挥员接着问:“你确实有把握吗?”雷强沉默片刻:从最初24人试飞小组成员,到9人首批试飞,从5人首席试飞,再到今天确定由自己首飞,多少天苦练,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多少次的付出,不就是为了这一飞?他坚定地说:“飞!”
  从塔台到新型战机的距离有二百多米,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雷强昂首走向战机。从飞亚音速到超音速,从飞国产机到F-16、苏-27、苏-30,二十多年了,雷强觉得自己的梦想终将实现:飞上具有我国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三代最新型战机。他无法忘记外方教官轻视的眼光和傲慢口气,也无法忘记自己曾亲手用橡皮泥捏出飞机手柄和救生系统的日日夜夜,更无法忘记那些“老科研”故去时的殷殷嘱托和深切期待……
  陪同他的大队政委,看到雷强满脸通红,像喝多了酒一样,关切地问:“要不要量量血压?”雷强没有吱声。政委一把抓过他的手,脉搏竟然跳到150!他默默地扶他走上悬梯。雷强跨进座舱,一扭头,发现试飞局局长脸上挂满了泪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一股悲壮气氛弥漫着整个机场,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关闭座舱盖,雷强一下子变得非常镇定,一个念头顿生:“今天,就是缺胳膊断腿,我雷强也一定要把飞机给弄回来!”
  点火、滑出、加速、拉杆,飞机在快速滑跑中呼啸着冲向蓝天。20分钟内,雷强有条不紊地做完各种试验动作,看油量较多,请示再飞一圈。四圈之后,一个灵巧的下滑,战机宛若翩然起舞的芭蕾演员,收起舞姿,轻盈地落在跑道正中央。一次划时代的首飞圆满地画上了句号。顿时,人们欢呼雀跃,激动地相互拥抱着、捶打着,任凭喜悦的泪水纵横。航空工业部副部长王昂跑过来,一把搂住雷强,动情地说:“我看了那么多次首飞,你是最棒的。”
  2006年6月,雷强已满48岁,到了歼击机试飞员的最高飞行年限。一些精明的航空公司老板找上门来,许以重金,请他出山。亲朋好友劝他:“你的前半辈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现在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雷强不屑一顾,一纸报告递上去,空军很快特许他飞到50岁。
  采访结束时,我们向这位叱咤蓝天、勇趟雷阵的勇士打探:“此生最自豪最遗憾的是什么?”他沉吟片刻:“我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培养,亲身参与了我国第三代新型战机的设计、研制、定型和试飞任务,并亲手将它送到部队。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我顶多只能再飞两年,岁月不饶人,装备催人急啊,我多想再飞50年!”
□摘自《兵器知识》2007年第2期刘泉洁清文
李中华:如果爆发战争 我愿去掉“试”字去参战
    秦俑,一支剽悍的古代中国军团,在厚厚的黄土下埋藏了2200多年。
  这天,记者一行来到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瞻仰这支沉默的大军。
  高天厚土,金戈铁马!
  那天,就在这片土地上,80公里之外,李中华所在的空军某试飞团战机频频起飞。机翼上喷涂着“八一”军徽的新型战机叱咤风云,掠过骊山的烽火台,掠过秦始皇陵的苍翠松柏,掠过这支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地下军阵!
  脚踏黄土,仰望长空。眼前这恍如隔世的一幕,令我们浮想联翩——
  一个强大的国家,该拥有一支怎样的军队?一支强大的军队,该拥有一批怎样的军人?
  晚上,我们与李中华促膝交谈,寻找点燃他心中理想之焰的那中华之炬……
  ●“一个国家航空工业的振兴,绝不仅仅是靠设计师在屋子里画图画出来的,必须有一种敢于在天上探索的人”
  记者:高中毕业,你为什么报考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李中华:我的家乡,在东北长白山余脉的一个林场。小时候,森林遮天蔽日,头顶上没有多大的天空。但年轻的时候,一本书有时能决定一个人的志趣。中学时,我最喜欢的一本杂志是《航空知识》。这本杂志,让我深深喜欢上了飞机。当时,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飞机发动机专业是全国最好的,所以我第一志愿填写了南航发动机自动化控制专业。当年高考,满分是400分,我考了360多分。
  记者:4年大学学习,你觉得当时我国航空工业发展水平怎么样?
  李中华:入学时,学校组织我们参观一种被称为“空中李向阳”的新型科研样机。这种飞机“腿短”,航程近,火力弱,只有两门航炮,就像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李向阳的两把“盒子炮”。当年还看了一部电影——我国自行研制的高空高速歼击机和苏联米格-23战机的性能比较。这两种飞机性能差别很大,但这种飞机,还算是当时我国空军最先进的。当时,我就感到我国航空工业还是比较落后的。作为航空专业的学生,应当有志气改变这个局面。
  记者:本来你学的是飞机发动机设计,后来怎么喜欢上了飞行?
  李中华:这种兴趣不是快毕业时才有的,而是一入学就萌发了。入学第一课,老师介绍航空发展史,讲到世界上第一个突破音障的人——美国的试飞员耶格尔。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突破音障那天是1947年10月14日。当时世界航空界认为音障是一堵“墙”,是不可逾越的,但是耶格尔破墙而出!
  记者:你觉得这一课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李中华:我觉得一个国家航空工业的振兴,绝不仅仅是靠设计师关在屋子里画图画出来的,必须有一种敢于在天上探索的人。后来,我专门研究过耶格尔的传记,里面有德国科学家奥托·李林塔尔说过的一句话:“发明一架飞机算不了什么,制造一架飞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而试验它才艰难无比!”让我深思的是,这位德国科学家既是一名飞机设计师,又是一名飞行员。
  记者:从这时你就想当一名飞行员?
  李中华:没有。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当时,南航的毕业生一般都分配到航空设计研究部门。所以空军来大学招飞,我特别高兴,我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让我梦想成真!
  ●“没有自己的先进战机,决战决胜就是一句空话。驾驶先进的战鹰保卫祖国,是每个中国飞行员的梦想”
  记者:当时,你了解空军为什么要到地方航空学院选拔飞行员吗?
  李中华:不知道。但是招飞的空军某飞行学院一位领导讲了这样一番话,大意是,将来中国空军发展,需要大批高素质的飞行员,你们具有坚实的航空技术知识基础,会改变中国飞行员的知识结构,你们的发展是很有前景的。
  记者:你怎样理解他说的这种“前景”?
  李中华: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些具有工科背景的飞行员,将来在理解飞行技术上,可能会更深刻。现在看来,我理解得太狭窄了。其实,从地方航空学院毕业生中招收飞行员,这是当时中国空军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考虑,就是为研制新型战机培养试飞员。当时,我军还采取了很多具有战略意义的人才培养举措,比如,从海军航空兵中选拔一批优秀飞行员来培养舰长……
  记者:你入伍当飞行员是1983年,高技术战争已经初露端倪,一批先进战机已经在战争中亮相。你有印象吗?
  李中华:对。1982年爆发了英阿马岛之战,当时报纸上的大字标题“马岛陷落”,印象很深刻。当时电视里还播放了英国“鹞”式战斗机从航空母舰起飞的镜头,我们很震惊,没有想到战斗机也能垂直起飞!另外,阿根廷的“超级军旗”战斗机发射“飞鱼”导弹,击沉了英国的“谢菲尔德”号驱逐舰,这是人类历史上被飞机发射导弹击沉的第一艘大型舰艇。当时,我读大三,校园里关于现代航空兵器发展趋势的讨论很热烈。
  记者:这场战争对你选择当飞行员有什么触动?
  李中华:真正的触动还是来到部队后,发现我们空军的主战装备还是二代战机的初级机型,确实感到与世界先进国家的差距很大。我觉得,单单敢于和敌人“蓝天拼刺刀”,是无法打赢一场现代战争的。英阿之战,导弹代替了航炮,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怎么“拼刺刀”?
  记者:所以,你渴望能飞上先进的战机?
  李中华:没有自己的先进战机,决战决胜就是一句空话。驾驶先进的战鹰保卫祖国,是每个飞行员的梦想。记得当时,手边有一本国外的飞机图册,我快把它翻烂了。
  ●“我们处在中国航空工业大发展的黄金时代。每一个飞行员,都应当有无愧于时代的表现”
  记者:其实,你们的焦虑,也是一代中国军人思考的课题。
  李中华:是这样的。英阿马岛之战,世界新军事变革初露端倪,我军也开始思考高技术战争变革对策。
  记者:那么,当你在部队当了4年飞行员之后,组织安排你当试飞员,你的心情怎样?
  李中华:我觉得太棒了!这样能发挥我们了解航空技术的所有优势。从小的方面说,我的书没有白念;从大的方面说,我感到我们国家终于开始重视先进战机的研制,我们处在中国航空工业大发展的黄金时代。每一个飞行员都应当有无愧于时代的表现。
  记者:这个事业的吸引力对你来说,比爱情还要强烈?
  李中华:(笑)当时,我和潘冬兰已经谈了一年多的朋友。我当时的部队,和她的医院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也不远。有时我坐火车给她送饺子,饭盒递到她手里,还是温的。但是,我调到黄土高原的试飞团,彼此距离一下子就拉开了。何况,当时驻地还很闭塞落后,远远不能跟长春相比。更何况,我要从事的,是比飞行员风险更大的试飞工作。所以,潘冬兰当时有点动摇和犹豫,也是正常的。
  记者:在她动摇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李中华:你说放弃试飞还是放弃潘冬兰?
  记者:如果让你选择呢?
  李中华:我两个都要!我相信,既然冬兰爱我,也会爱我的事业。记得当时我在部队时,她给我寄过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诗:“虽然,我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但是我懂得倾听、赞美和呼应……”
  记者:她还给你写过什么诗?
  李中华:(笑)她还写过“预谋在黑暗中逍遥地飞舞”,大概是说我早有预谋,这辈子要把她带这么远、让她担这么多心。
  记者:还记得你到试飞团报到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李中华:那天我们是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前的铁皮酒屋里约会,墙上有一幅油画,画上的风景是贝加尔湖。我端起一杯冰镇啤酒,对她说:“我在西北等你。”她迟迟不端酒杯,低着头不说话。
  记者:你猜她为什么不说话?
  李中华:她不说话,是因为她理解我。她不但是军人,还是一名上过自卫还击战战场的军人,理解一个军人心中的向往。她还知道,我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想,那时她不是在想要不要跟我走,而是在想什么时候出发!
  ●“每一个先进的航空大国、每一架先进的战机,背后都站立着一群胆量超群的试飞员”
  记者:来到试飞团的这些年,正赶上我们国家紧锣密鼓研制新型战机的时候,你有什么直接的感触?
  李中华:我们最多的时候,一天连续飞两种机型、6个起落,常常是刚飞完一个起落,擦把汗又跨入另一架飞机。去年,我们团一年完成的试飞任务量相当于过去3年的总和。此外,试飞的强度也很大,我们做大过载,脸上的肌肉常常被拉得变形。你到我们试飞团看看,我们所有的试飞员都是“长脸”,我们开玩笑说,这都是拉“过载”拉的!(笑)
  记者:在这种繁重任务的压力下,你和战友们还笑得出来?何况,你们还面临这么多危险!
  李中华:我们是累并快乐着,危险并快乐着。我们试飞的歼-10战机,被中国航空人称作“争气机”。在未来战场上,它是要和敌人实打实、硬碰硬的,如果我们试飞员不能尽快把它的最好性能飞出来,我们将愧对祖国、愧对民族、愧对历史。我们漂亮地飞出来了,不辱使命,怎能不高兴?
  记者:我们发现,在俄罗斯学习的经历对你影响特别深。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李中华:我最大的感触是:试飞员有祖国,但挑战极限的事业无国界。一次,俄罗斯空军发生一起两机相撞的飞行事故。举行葬礼那天,我和教员奉命驾驶一架苏-27战机升空,围着坠毁现场低空盘旋,送别牺牲的飞行员远行。那天,高度仅有100米,地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耳边尽管听不到哀乐,我心中却升起一种庄严的情感:前人倒下去了,后人还在接着飞!
  记者:试飞员这种精神状态,对于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李中华:放眼世界,每一个先进的航空大国、每一架先进的战机,背后都站立着一群胆量超群的试飞员。有没有这样一批人,决定了一个国家在无垠的天空能飞多高、多远。
  记者:你怎样看待你取得的一些试飞纪录?
  李中华:试飞员的操纵杆,是记录试验数据的笔,也是记录时代的笔。有一个统计最说明问题。我在试飞中所创造的“首次”、“之最”等等纪录,1992年之前一个也没有。从1992到2004年间,12年就有16个。这说明,这些纪录,不是我个人的纪录,而是我们国家航空工业奋起直追的纪录,是国防现代化建设日益进步的纪录,是中华民族走向振兴的纪录。我为此感到光荣和自豪。
  ●“如果爆发战争,我请求组织上把我试飞员的‘试’字去掉,我愿作为一名普通飞行员,驾机出征”
  记者:试飞,毕竟是一项极具危险的事业。你怎样看待冒险?
  李中华:当年美国试飞员耶格尔挑战超音速,回来后,他的司令第一句话夸他是英雄,第二句话骂他是“混蛋”,就是责备他胆子太大,太吓人。但是话说回来,没有耶格尔的这一试,人类超越音速的梦想可能还要推迟若干年才能实现。再好的飞机,如果一直停留在图纸上,那都不是飞机;如果不把它的潜能挖掘出来,也不是一架好飞机。试飞院的院长看我飞“低空大表速”,也很揪心,说自己头发都竖起来了!俄罗斯第一架苏-27,就是在试飞这个科目中坠毁的,我参观俄罗斯试飞员公墓,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名试飞员的坟墓编号是T10……
  记者:想没想过一旦失败?
  李中华:敢于冒险,绝不意味着鲁莽。试飞员的价值,也不在于一次也不失败。英国哲学家哥尔斯密说过:“我们最大的光荣,不在于一次也不失败,而在于每次倒下都能够站起来。”这句话,我很欣赏,用红笔抄在办公室的台历上。我觉得,试飞员是一个最讲究团队精神的群体,试飞本质上就是“试错”,就是前赴后继。站起来就是经验,站不起来就是灾难。我的成功,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我一旦失败了,战友们也会以我为教训,继续前进。
  记者:你怎样看待试飞员与国家的关系?
  李中华:试飞,是一种国家行为,是国家的事业。当一个试飞员驾驶着新型战机、带着重要的研究课题飞上蓝天,生命,就与国家的巨额财产、与科研人员的心血汗水、与关系到强国强军的宝贵数据紧紧捆绑在一起。2001年5月,《中国青年》杂志在全国青年中作问卷调查:21世纪最具魅力的职业是什么?居然有89%的人选择了试飞员。我看了之后,非常受鼓舞。前一段时间看电视,一个农民制做了一架飞机,他自己当试飞员,尽管他的飞机只能飞两米多高,我还是非常敬佩他。
  记者:试飞员从事尖端国防科研事业,保密性很强。长期默默奋斗,却不为人所知。你是否感到过寂寞?
  李中华:这些年,我相继被评为全军青年首届十大爱军精武标兵、全军优秀党员。去年作为全军官兵的代表,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大会上发言。胡主席接见我的时候,还亲切地问候我的家人。前不久,贵州省金沙县城关镇一个叫王开学的人,给我寄来一个邮包,里面是几部电视片:《兵车西进》、《世纪初年走边关》、《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这个人,与我素不相识。他的举动,让我感到全国人民在牵挂着我们试飞员,我们身上寄托了全国人民的希望。
  记者:我们看到你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水晶制做的苹果,有什么寓意吗?
  李中华:那是我45岁生日的时候,爱人送我的,寓意就是平平安安吧。看到这个苹果,我时常为之感动,同时也有一种紧迫感。今年我都46岁了,离飞歼击机的最高年龄越来越近了……
  记者: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李中华:一是盼望祖国航空工业飞速发展,使我能够在有限的试飞生涯中飞上国产第四代战机;二是如果爆发战争,我请求组织上把我试飞员的“试”字去掉,我愿作为一名普通飞行员,驾机出征!
   解放军报:中国试飞员连续7次空中开车才重新启动发动机  
   引擎轰鸣,飞机穿梭。这是一个繁忙的试飞日。
  这天,记者来到中国飞行试验研究院机场。偌大的机场上,停满了歼击机、运输机、轰炸机……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架飞机飞上蓝天。
  塔台,试飞航线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五颜六色的航迹。雷达荧屏上,许多光斑在亮晶晶地蠕动,显示出不同的空域、不同的高度都有飞机在试飞。
  这天,李中华担任飞行总指挥。他左手拿着送话器,不断地和空中的战友们通话;右手,飞快地在飞行记录单上写下各种数据……
  这,是一个配合默契的战斗集体。李中华,当他置身在这个集体中的时候,就仿佛一颗星星融入了灿烂的河汉——
  在他的身边,有无数同样明亮的星辰在熠熠闪烁!
  这天下午,李中华和记者深情地谈起他的战友们……
  “战友们的英雄壮举,几乎每一天都在我眼前上演。试飞团就像一个熔炉,时刻锻造着我”
  记者:试飞团是一支英雄辈出的部队,你对这支部队的过去熟悉吗?
  李中华:当然,试飞团是空军航空兵部队中大名鼎鼎的英雄团队,历史上曾涌现出被中央军委授予“试飞英雄”荣誉称号的滑俊、王昂、黄炳新,荣立集体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两次。我在俄罗斯学习的时候,教官说,一名优秀的试飞员,拿到一架新飞机,应当在7天之内把它飞起来。但是我们的老团长王昂,1983年赴英国试飞中心和航宇公司考察,仅仅用了1小时,就驾驶英国的“鹰”式飞机飞上蓝天!
  记者:你来到试飞团第一次看试飞,记得是谁飞的吗?
  李中华:也巧,我第一次来到试飞团看试飞,就看到了新飞机和心目中仰慕已久的英雄。那一天的试飞员是“试飞英雄”黄炳新,在地面上,看不出他和别的飞行员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一上天就有一种气势。他当天飞的是我国自行研制的“飞豹”歼击轰炸机,战友们告诉我,他是这种战机的主力试飞员,有一次试飞,方向舵掉了,他依然驾机安全返航,这让我非常崇拜。
  记者:像黄炳新这样的优秀试飞员,在试飞团历史上有多少?
  李中华:试飞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老一辈试飞员李少飞,驾驶高空高速歼击机试飞,空中两台发动机突然停车。飞行员听惯了发动机的轰鸣,一旦消失了这种声音,就好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几十米深的水池,让人毛骨悚然。这时候,试飞员就要尝试空中开车。第一次开车,失败,第二次开车,失败,再尝试第三次……那次,他连续7次空中开车,才重新启动发动机!这非常不容易,心理稍有波动,很容易弃机跳伞,但李少飞就是这么镇定。所以,他有一个美称:“空中开车大王”。
  记者:和你年龄相仿、经历相当的双学士试飞员,让你佩服的有谁?
  李中华:很多。比如我们团长张景亭,试飞动作非常到位,非常精准。一次试飞第三代国产新型战机,着陆滑跑距离很短,要求放伞,增加阻力。这时放伞是有风险的,这种飞机的腹鳍很大,搞不好就会蹭“”。张景亭找放伞的最佳时机,三四个起落就找到了。正好轮子接触跑道,伞放开。他就是摸得这么准!
  和我一起在俄罗斯学习试飞的徐勇凌,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试飞员。1994年,他驾驶米格-21教练机试飞空滑迫降课目,10000米高空,突然头顶一声爆响,座舱钢化玻璃像雪花一般粉碎,座舱温度一下子降到零下几十摄氏度。着陆后,他浑身冻得像冰块一般。就是他,在我国试飞员中首次驾驶米格-29战机,飞出了该机的失速尾旋课目……
  记者:生活在这个高手如云的集体中,你有什么感悟?
  李中华:我们团的试飞员,在国内飞越过喜马拉雅山,在国外飞越过乞力马扎罗山,个个身怀绝技。战友们的英雄壮举,几乎每一天都在我眼前上演。试飞团就像一个熔炉,时刻锻造着我。
  “一支英雄的部队,有自己特殊的个性。这种个性,是每个成员优秀品格凝炼成的结晶”
  记者:试飞,要求试飞员有超常的意志力,你从战友们身上发现了什么让你感动的瞬间?
  李中华:我的战友李存宝进行高温试飞,那是一个三伏天,把飞机揭去蒙布,停放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4个小时。然后,穿上光是橡胶皮就有4层的特种飞行服,再戴上7斤重的密封头盔,关闭飞机的空调系统去试飞,座舱最高温度达到65摄氏度。下飞机后,他迫不及待地喊:“快帮我脱衣服!”当地勤人员为他卸下头盔时,“哗”地一声,汗水瀑布一般洒了一地。一位工人师傅目瞪口呆:“啊!出这么多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记者:试飞运输机、轰炸机的战友是不是要舒服一些、安全一些?
  李中华:不,危险一点不比我们飞歼击机的少。我们团运输机试飞大队的李玉民、吕振修、姚月福、徐鹏德、邓友明、梁文,一次试飞时是由两辆消防车护送,在跑道上滑跑——为了验证发动机的性能,飞机加的是50摄氏度的“热燃油”,他们驾驶着装满滚滚热油的飞机起飞,难道不危险?为了攻克运输机空中结冰难关,他们驾驶着戴“盔甲”的飞机起飞,用特制塑料贴在飞机的不同部位,厚约8厘米,整个飞机的气动外形都发生了显著变化,稍有闪失就很危险。说到飞轰炸机,我们团的老英雄张师的,曾驾机执行我国第一次空投原子弹试飞任务,飞机返回地面,机翼都被光辐射烧成了黑色…… 
    记者:试飞员确实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李中华:一支英雄的部队,有自己特殊的个性。这种个性,是每个成员的优秀品格凝炼而成的结晶。我们试飞团,还有一位中国唯一的女试飞员——张玉梅,1996年已经退休了。她作为一名女同志,在充满危险的试飞领域奋斗了10年,中途患严重肾病,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但是最后她战胜病魔,再次飞上蓝天。我们团的老试飞员张守国,在天上是英雄,在地上同样不失英雄气概。他患重病手术,护士要扶他上手术台,他一撩被子坐起来:“我自己来!”说着,他两腿一用力,跨上手术台,就像跨进机舱的动作一样潇洒!
  记者:这支部队最核心的精神品质,你觉得是什么?
  李中华:那就是在挑战和危险面前,毫不踌躇,义无反顾。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某歼击机部队出了一起一等事故。要弄清事故原因,飞行员不能再飞,只有让试飞员来飞。一个电报打到试飞团,当时黄炳新已经不是团长了,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他二话没说就到部队去飞,冒着极大的风险查明了真相。
  记者:全团从组建到现在,遭遇过多少险情?
  李中华:从组建到现在,试飞团进行了6万4千多次风险飞行,空中遭遇险情达3000多次,重大险情239次。在“中国飞豹”定型试飞中,平均18分钟遇到一次险情。所以电影《冲天飞豹》的导演说:“试飞员是和平年代离死亡最近的军人!”
  在惊心动魄的7秒钟内挽救飞机
  “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们团建团后,进进出出几百号试飞员,对于空中险情,谁怕过?”
  记者:你那次遇险,在惊心动魄的7秒钟内挽救了飞机。可是,30分钟后你再次驾机飞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在试飞团有多少?
  李中华:比比皆是!有一个记者,曾问我们团的老英雄黄炳新:“人生不可能总是在历险,有人历险一两次,也够唠叨半辈子了,你第一天处置完险情,第二天照样驾机上天,难道你就真的不怕?”黄炳新说:“怕什么?说穿了,无非是怕死。怕死就别当试飞员!”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们团建团后,进进出出几百号试飞员,对于空中险情,谁怕过?
  记者:能否谈谈牺牲的战友?
  李中华:组建以来,我们团为科研试飞牺牲了多名同志。当年和李存保一起驾驶高空高速歼击机飞高温课目的杨晓彬,已经牺牲了,当年只有39岁。和他一起牺牲的,还有45岁的领航员唐纯文。那是11年前的一天,他们在某机场试飞着陆时,飞机失控倒扣,两人壮烈牺牲……当时,指挥塔台的飞机制造公司代表抢过话筒,大喊:“跳伞!飞机我们只要一个月就能生产出来!”但两名战友没有放弃努力,直到最后一刻!
  记者:在那种危险情况下,试飞条令是允许跳伞的吧?
  李中华:对。但是,有一线希望也不放弃,这正是试飞员特有的精神。因为我们试飞的是未定型的飞机,飞机遇到险情究竟有什么特异表现,谁也不清楚,一旦能转危为安,飞机的设计完善就会大大跨越一步。当年,苏-27飞机的设计师有两个判断:一是认为这个飞机不可能进入尾旋,二是认为一旦进入尾旋就改不出来,只有弃机跳伞。但是一次,一架苏-27在西伯利亚上空进入尾旋,飞行员跳伞,这架没有飞行员的飞机居然自己改出了尾旋,直到耗尽燃油才坠毁。说到大名鼎鼎的“眼镜蛇机动”,本来也是一次非常危险的尾旋先兆,最终能成为一种震惊世界的特技动作,是普加乔夫的意外发现。这种情况,在我国也不罕见:2004年成功挽救“枭龙”战机的试飞员梁万俊,就是在迫降时,意外地发现了“枭龙”战机卓越的滑翔性能。
  记者: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轻言放弃的精神,常常支撑试飞员奋斗到最后关头!
  李中华:一名飞行员可以被敌人打死,绝不能被危险吓死!我的好兄长卢军,是在新型战机试飞进展最困难的情况下挑大梁的人。就在新机试飞需要他继续探索的时候,他突然牺牲,离开了我们。最后一息,他依然坐在座舱的座位上……就在半年前,我们团一位兢兢业业飞了几十年的老试飞员,已经飞到了最高年龄,马上就要办理退休手续了,接到通知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二话不说就登上了飞机。谁知,他一去不返,把生命的句号划在了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征途上。
  记者:这样的英雄是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
  李中华:试飞员每一次升空,都可能是与战友永别。但是,试飞员代表国家去出征,虽败犹荣,虽死犹生,所以每个人面对艰险都是“乐天派”。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团的试飞员中,还出过诗人和词作家。老试飞员杜心元,写过一首《蓝天试验区》:飞高空,踏碎银河闪光的涟漪;飞低空,接近大地母亲的胸膛;大速度,和闪电赛跑风驰电掣;小速度,与风筝比翼徐徐翱翔;搞科研,我也有点陈景润的脾气——千滴热汗都洒在风都云乡……试飞轰炸机的申长生,写过这样的诗句:“虽然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是我骄傲,我飞翔过!”
  全中国航空工业战线几百万航空人、全中国数以万计的空军飞行员,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是壮美银河中的星星
   
记者:你怎样看待自己的成长环境?
  李中华:你看牵牛花,架子搭多高,花蔓就能攀多高。一个人的成长也是这样,没有一个高手云集的平台,没有一个蓬勃向上的集体,就会坐井观天、骄傲自满,失去进取的动力。
  记者:你说的这个成长环境,可能不仅仅是试飞团吧?
  李中华:对!试飞员是人民空军这个英雄队伍中的一部分。人民空军,创建初期就奉命参战,只飞行了几十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年轻飞行员,就敢于与世界一流空军强国的飞行员较量,涌现出王海、刘玉堤、孙生禄、赵宝桐、张积慧等一大批战斗英雄。他们,是我们年轻飞行员永远仰望的丰碑。如今,在军事斗争准备一线,全空军数以万计的飞行员战友枕戈待旦,肩负着千钧重担。他们,是我们试飞员责任和力量的源泉。还有其他试飞单位的战友,包括陆航试飞新型直升机的战友,在不同的空域与我们比翼齐飞。他们是我们的同行,我们为对方的进步和成就互相喝彩、互相勉励。
  记者:兄弟单位的试飞员,你最欣赏谁?
  李中华:第一个把歼-10战机飞上蓝天的某试飞大队大队长雷强,就是我十分钦佩的一员虎将。飞低空小速度盘旋,他眼睛看着窗外,仅凭准确的感觉,就能飞得速度表、高度表、地平仪三针一动不动。从这位同行老大哥身上,我懂得了什么叫艺无止境。国外试飞,很多国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名试飞员把一架新型战机第一次飞起来,这个试飞员就可以光荣退休,国家一辈子养着他。但是雷强首飞后,依然持续参加试飞定型后续任务,至今依然飞行在蓝天上。单是这一点,就让来访的外国试飞员赞叹不已!
  记者:平时,你们和航空工业战线上的专家们朝夕相处,他们给你留下什么难忘的印象?
  李中华:国产第三代新型战机的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宋文骢,是我十分敬重的一位智者、长者。在为该型战机共同奋斗的十几年里,我亲眼看着他青丝变白发。作为终生的纪念,他把该型飞机首飞的那一天,改为自己的生日。年过半百的试飞专家廖厚全,病倒在大漠戈壁的试飞一线,12名战友给他输血,还是没有留住他的生命。而半年前,他已办理了退休手续。他曾对我说:“你放心,我会跟着你,直到把新机试飞搞完。”从他们身上,我懂得了什么叫以身许国……
  记者:在这个集体中,你觉得你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李中华:如果说我们试飞团是军事斗争准备这支大军中的一个尖兵班,我就是一个排雷的工兵。如果说全中国航空工业战线几百万航空人、全中国数以万计的空军飞行员,包括他们的家人,是一条壮美的银河,我就是其中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