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科技小孩趴桌子:卡扎菲的利比亚往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1:37:41

——一篇未完成的笔记

 

 

42年前的某个傍晚,27岁的卡扎菲上校驾着坦克驶进的黎波里的时候,他无法猜到自己的结局。眼前是欢呼、鲜花,人们视他为英雄,泛阿拉伯民族主义领袖纳赛尔的好学生。42年后,另一批年年轻人像街头混混一样抓住他,用手枪击毙。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卡扎菲革命神话以最不体面的方式完蛋。

42年前,他只用了几个小时便颠覆了旧利比亚王国。今天,人民将老王国的国旗重新拿出来,挂在车上,路灯上,墙上。人民忘记了那个老国王伊德里斯一世多么无能、腐败,忘记是谁从国王和他的亲信手中拯救了这个国家。

彼时的年轻人追随他,崇拜他,和他一起革命,打破旧世界。是他把那些一边抽水烟一边把国库塞进口袋里的老头子们赶跑,给了年轻人改变国家的机会。今天的年轻人羞辱他和他的孩子,击打他的下体,在所有城市的墙上画他的漫画。他可没有这么去对待过伊德里斯一世,只是判了名义上的死刑而已。

现在,人民想要抹掉他的一切。大街上的卡扎菲画像无一幸免。有的甚至专门放在房子的入口处让人们踩来踩去。即使是没被撕掉的,也被添上两颗獠牙和魔鬼才有的尖角。旁边再配上口号——我们不要卡扎菲。

苏尔特还没打下来,的黎波里已经等不及拆他的皇宫阿奇奇亚军营了。从8月下旬到现在,曾经戒备森严的军营像动物园一样供人参观。人们在军营里唱歌,写标语,拿走能拿走的一切,只要还能用。甚至连那些在战斗中被毁掉的汽车也会被搜个底掉。

现在他们要拆了。毫无疑问,在米苏拉塔、班加西的行宫也要完蛋。班加西的行宫只有清真寺还在使用。军火库早在2月份就抢个精光,只剩下几个破帆布口袋和碎砖碎瓦。

接下来,无论是班加西还是的黎波里,人民社会主义领导委员会圆锥型的俱乐部也会被拆掉吧。班加西行宫附近的安全机构的应该也会消灭。1年前,老飞行员艾哈迈德从那边上过还会发抖呢。

这些人民的效率可真高。班加西被卡扎菲支持者炸掉的公路已经填好,旁边还立了打倒卡扎菲的新标语。的黎波里的小商贩在铁皮门上漆上老国旗的红黑绿三色,还有灯柱和石墩。

人民连1第纳尔和20第纳尔上的卡扎菲像也不放过。已经有人把原来头像的位置涂上红黑绿三色。

 

利比亚的混乱

9月初,在埃及与利比亚的边境哨所,过境的人挤在一间小屋子和主事的签证官吵架。签证官此时还没有正式的新制服,只穿着便衣办公。他拿着卡扎菲时期的大印,装模作样的考察一番过境者的护照,才拿出入境表让人填,让人填好盖戳,算是入境的凭证。而在隔壁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贴着漫画,是卡扎菲和他的儿子萨伊夫挂在绞刑架上。

实际上,尽管有国家过渡委员会作为利比亚推翻卡扎菲的总指挥部。但实际上,国家秩序刚刚崩塌的利比亚依然显得有点混乱。

当9月中旬委员会的领导人贾里勒带着一班人马到的黎波里的绿色广场首次亮相时已经暴露了这个组织的控制力。贾里勒发言不停被台下的口号声打断,而坐在他身后的同僚甚至招手鼓励欢呼。

装着机关枪的皮卡车不再允许进入广场,但依然无法制止他们在广场旁向天空肆意鸣枪。他们才不会管主持人呼吁停止射击的号召,和被枪声吓得昏厥的女生。

甚至在主席台上,主持人身边也有大佬掏出手枪射击。

苏尔特的攻陷则将混乱彻底暴露无遗。几天前,人权组织发现,53名卡扎菲支持者在苏尔特的一家酒店被集体处决。卡扎菲被几个年轻人处以私刑。国家过渡委员会的大佬们称行刑的年轻人未满18岁,因此免于起诉,这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在1、2个月前,大佬们还宣称要对卡扎菲进行审判,通过法律决定他的下场。

当卡扎菲的结局已经不存在悬念后,人们开始担心反对派的共识是否还足以维系。班加西派标榜自己起义最早,在过渡委员会人员最多。米苏拉塔人称自己付出的牺牲最多,而南部山区的部队则表示围攻的黎波里的关键战役没有他们打不下来。某种程度上说,解放过程也是各大势力圈地盘接收的过程。

在8月下旬解放的黎波里后,山区的部队接收了机场。别的势力想进入机场,要小心吃枪子儿。反过来,他们要去城里,则需要里面的人陪着。

与42年前卡扎菲领导的革命相比,国家过渡委员会领导的这场革命显得更为混乱不专业。种种迹象表明,利比亚的战斗队伍是临时拼凑的。在南部山区哨卡,甚至可以看到不满18岁的娃娃兵。他们每天的任务是登记过往车辆,盘查可疑人员。如果司机显得不够配合,他们会向天空开枪,将车截下。

而在班尼沃利德打仗的士兵,有些连基本的战斗动作都没有学过。虽然42年前跟卡扎菲闹革命的士兵会忘记携带弹药,但不至于像今天的起义者一样穿着拖鞋上场杀敌。

 

卡扎菲最大的遗产

反对派秩序的混乱,表明利比亚人民缺乏有组织的斗争经验,这恰恰是卡扎菲造成的,是卡扎菲42年的极权统治中留给利比亚最大的遗产。

在卡扎菲时代,一切有组织的反对都是不可能的,一旦出现即被扼杀。权力和资源被“国家”垄断,城市社会应有的民间社团乃至商业团体都不允许存在。人民没有任何参与组织,进行政治斗争的经验。党派是非法的,根据1972年既确立的法律,游行和组党可以被处以任何处罚,包括死刑。卡扎菲也乐于在电视上直播处死政治犯的现场。

虽然利比亚97%的人口信仰伊斯兰教,但传统宗教势力早被卡扎菲打得喘不过气,远远不如邻居埃及和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兄弟会组织强大。

卡扎菲不喜欢党派,不喜欢社团,更不喜欢部落。在他执政的42年里,他曾用尽各种手段削弱潜在的竞争势力。早在70年代,传统的政治精英已经被他收拾殆尽,赶到国外的反对者也要作为叛国者清算。按照卡扎菲的说法,这些叛国者比帝国主义者更可恶。

而后他重置政治体系,从最初的革命委员会到阿拉伯社会主义者联盟再到后来的人民委员会,一拨由一拨值得怀疑的革命老同志被清洗掉,最终掌权的只有他自己的家族势力和忠心不二的亲信。

卡扎菲将石油工业国有化,将土地国有化,只有他才有对这些国家资源最高的决策权和使用权。他不希望人民参与政治,除非在他的领导下继续方向并不明确地革命。正如他在绿皮书里设计的,人民应当在人民委员会提出建议,参与协商管理国家。否则既是违法。

但在80年代火过一阵以后,人民连人民委员会在什么地方都没听说过,全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召开过可数的几次。

冷战结束后,卡扎菲的反西方运动修辞很难持续下去,当年的追随者成为大腹便便的权贵,新一代年轻人则向往更开放和平的生活。他最有力的武器,石油也不再像70年代石油危机时一样带来暴利。

为此卡扎菲进行了新的一轮“起义”,实际却是松一松口袋,不再搞命令经济,而是允许部分私营经济出现,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了让人民能够闷声发财,不参与政治斗争,他在经济改革的同时,却将套在人民头上的绞索加得更紧。

80年代,利比亚安全部门发展起来。 最核心的部门是“领导人的情报局”,由东德国家安全部协助设立,“军事机密机构”由卡扎菲最忠实的手下艾哈迈德·拉马丹负责,此人同时负责卡扎菲的安全工作。“民众安全组织”分内外两支,分别由另外两个最忠实的部下负责。后者牵头搞了世界反帝反种族主义反法西斯中心,负责执行对海外反卡扎菲的利比亚人的处决。此外在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成立了革命卫士、人民卫士和净化委员会作为辅助机构。

在军队有自由统一军官运动组织,把持军队的关键岗位。负责人都是跟随卡扎菲闹革命的老部下。他们被分派在7大军区的军营。其中一项重要工作是当卡扎菲巡视时,负责对卡扎菲的接待工作。该组织的两个头目穆哈麦德·阿奇拉和穆哈麦德·卡里勒同时担任了首任绿皮书中心负责人的工作,主管意识形态。

1994年,卡扎菲又成立了人民社会主义领导委员会,吸纳利比亚各大家族的负责人,通过他们保持社会部族的稳定。2年后,公共补贴也通过这个组织下发。当然组织的负责人是卡扎菲的亲戚们。

这些非正式的组织才是利比亚真正说了算的,完全不受监督。最高人民委员会更像一个摆设。

有了若干安全机构并没有让卡扎菲放心。从90年代起,卡扎菲隔几年便更改一下国家的地区行政规划,以削弱地方部族的势力。从1995年到2007年,行政区划更改了4次,最多时全国划为33个区,最少时则为13个。

 

关于利比亚的经济

的黎波里没有家乐福、没有沃尔玛。大型超级市场理论上在1970年代曾经出现过,由国家开办。从那时到现在,的黎波里的人口从不到50万变成180万。但除了绿色广场上那个5米高的充气滑梯和兵乓球台子大小的蹦床,孩子们没有游乐园。年轻人看电影要去城外的电影院,电影院大小和街头的饭馆差不多,里面只放映阿拉伯人的电影。开罗无处不在的水烟店也少见,只有在绿色广场旁的草坪上才有。当开罗的4月6日青年运动组织在解放广场边上水烟店开会的时候,的黎波里的年轻人只能在脸谱(FACEBOOK)上和人打招呼。

每周五的大礼拜几乎成了人们集会的唯一机会。革命爆发后,的黎波里人在集体礼拜时,人们会伸出胜利的手指。实际上攻打的黎波里的最初信号也是由清真寺以号召大家礼拜的形式发出的。

在的黎波里连公共汽车都难以找到。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人民可以享有单独拥有汽车的优惠。

在被攻陷后的几个星期,的黎波里街头堆放的垃圾明显比以往多许多。在卡扎菲时期,卡扎菲曾一度倾向于保障穷人的利益。结果是的黎波里看不到乞丐,而类似收拾垃圾之类的活本地人又不愿意做。这些话通常是包给乍得或者尼日尔的劳工。

战争爆发后,来自黑非洲的劳工逃走,的黎波里人不得不组织志愿者对付垃圾。

富人区在海边。不用问其中最漂亮的房子一定是卡扎菲亲戚的。在马里奥特酒店旁的海滩上,卡扎菲的儿子赛伊夫为自己单独建了一座小型的观海别墅。而记者在机场附近也曾看到,仅仅是卡扎菲女婿的外戚就可以拥有一座包括3层楼、3米深游泳池和篮球场大小花园的别墅。革命后,别墅理所当然地成为起义者的战利品。

利比亚人均收入很高,是邻国埃及的两倍有余,但是物资相对却要匮乏得多。在的黎波里饭馆吃顿饭的实际价格是埃及的3倍到4倍,在苏尔特战斗结束前,这个价格有时会翻一番。

 

1969年200万人口,农业和制造业对GDP的贡献是2.4%和2%。彼时利比亚的农业产量刚好满足人民一日三餐中的一餐。在随后的40年,卡扎菲颁布了数个5年规划要将农业的DGP比重提高,而他取得的成绩是在2010年,农业占GDP比重达到了2.6%。制造业基本依然是笑话。卡扎菲把钱投给米苏拉塔的钢铁业,拉斯拉努夫的石化工业,轻工业产品不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在卡扎菲的威慑力相对薄弱的班加西有这样的笑话,中国人和利比亚人聊天。中国人说我们能造手表。利比亚人说我们能在那块手表上造卡扎菲的画像。

卡扎菲宣布放弃追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前夕,利比亚的经济一塌糊涂,甚至连石油业也出现危机。开采石油的设备上了年纪,需要新的投资以更换零件。尽管利比亚国家石油公司一直试图显示自己能胜任管理油田的工作,但在现实面前,他们第一个承认需要国际社会提供新技术支持,尤其需要知道如何扩大产量。

也许他们可能是利比亚最有机会和国际市场打交道的人。

当利比亚在90年代开始改革后,他的亲戚、军队里的高级将领将权力变现,成了最先富起来的人,私营业主完全没办法竞争。曾经是卡扎菲起义重要原因之一的腐败成为他晚年的恶性肿瘤。的黎波里中心医院的医生阿迈勒说这十几年医疗系统的腐败很严重。药品在运输过程中会被贪污,医院领导高层的任命任人唯亲,与医术无关。这些年有钱人看病都去国外,国内的药品缺乏。

用的黎波里老政客阿布杜拉姆聂姆·斯贝塔的说法,利比亚最高层的官员都在贪污,他不好意思公开他们的名字。

 

革命爆发以后,国家系统崩溃。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利比亚人初尝自由表达与结社的喜悦、激情以及混乱。希望获得更多权力认同,避免权力博弈的国家过渡委员会公开宣称利比亚不存在政党。但另一方面有人在建立民主党,有人在组织类似的黎波里青年社团的政治组织。各地方的部落长老则控制着地方武装。

老派的政治精英不是被卡扎菲清洗掉了,就变成了他的附庸。在未来的利比亚政局中,没有政治包袱又有政治经验的精英屈指可数。事实上,当下利比亚的执政者面临的困境与卡扎菲在1969年时面临的多少有些类似。

彼时27岁的卡扎菲带着几十个同样来自乡下、边缘部落的年轻军官占领的黎波里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该拿老国王的人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