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水池荷叶哪里多:聆听祠堂的声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11:44:29
在细雨江南一个偏僻的小镇里,有一座与信江支流毗邻的小小村落,名曰“荷湖”,长年伫立着一位风雨中飘摇的耄耋历史老人,他见证了一个又一个辉煌朝代的兴衰更替,也指引着一代又一代子孙后裔稳扎根基,繁衍生息。这个老人便是“徐氏祠堂”。
一、历史回溯
    祠堂的历史沿革,须追溯到东汉中期,当年的豫章(南昌)太守陈番,因极其仰慕名士徐孺子“恭俭义让,淡泊明志”之人品,常宴请徐孺子临府做客,并在自己的卧室里专设一榻,与其彻夜长谈,徐孺子别时则封榻悬之,以此表达太守尊重贤达的高义。有联赞曰:
        上联:数典难忘下榻称贤推汉代                       
        下联:开基有自酬庸赐弟记明时        
        上联:出使仰行旌赠剑争傅吴季札                     
        下联:尊贤隆下榻班荆尚有汉陈番  
     徐孺子便是徐氏后人能考证到的最早的先祖,他并无意入仕为官,只选择了一个靠山临水的宁静所在,过着隐居的生活,辗转数百载,至永盛公住定“荷湖”,徐氏一脉就此开枝散叶,代代相传。因其家学渊源,徐氏一族出了诸多有名有望的入仕弟子,故于明末年间,数位徐姓入仕官员合议建造祠堂,以祭祀徐氏列祖对后代子嗣的庇佑。有联为证:
        上联:东海道风亲承祖武                             
        下联:北城美德世蔚人文   
        上联:山势接荷湖七子才名齐北斗                     
        下联:家声副麟种六朝文望重南州
    毕竟隶属偏地,祠庙建筑虽考究却不经风雨考验,几经毁损后,“徐氏祠堂”又于清雍正年间加固重修,将其雕梁画栋,使其美轮美奂,令其肃穆庄严。徐家子孙用来祭奠祖先、商议家族各项事务的重要场所,并订立了相当严格的族规,这也促使徐氏家族的声望一度达到辉煌鼎盛的局面。有联为凭:
        上联:庙貌重新愿继继绳绳世代绵延同葛藟            
        下联:华堂兴在思赫赫濯濯祖宗灵爽记荷湖
        上联:述祖德颂宗功佑啟承文世泽绵绵垂柏翳           
        下联:入礼门由义路浚先接武家声叶叶振荷湖
    至民国后期,由于国共两党的步步交锋,整个华夏大地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疯狂肆虐的枪杀和掠夺遍及每一寸土地,也波及如水的江南。国 民 党反动军统占据了一个个与世无争村落,开展对穷苦百姓和共 产党人惨无人道的枪杀。“荷湖”小村的“徐氏祠堂”不可幸免地被当成了炼狱的魔窟,狼籍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惨死于此的人和徐氏先祖同悲共怆的哀号!
    志士幸不辱命,历史得以翻新。新中国成立之初,人民百姓百废待兴,一切从简,祭祀列祖列宗徐氏祠堂经此一劫,转而在培养下一代知识分子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当地政府就地取材,将徐氏祠堂用作乡村小学,于是,一位位新时代知识青年从此开始起步,慢慢走出乡镇,走出省府,走出国门。其中最令祠堂先祖引以为豪的是近年衣锦还乡的留美女博士徐艳琴女士。徐女士数典不忘祖,回乡的第一要义便是祭奠徐氏宗祠的列祖列宗。
二、梦寻残迹
    一处被历史遗忘的角落,断壁残垣,杂树丛生,行无立锥之地,净是丝缠之所,偶尔几只老鼠窜游其间,翻砖越瓦,以为可以找寻入口的贡食,作作索索,一无所获。便在墙角深挖一洞,妄图打通一条觅食之道,忽然轰隆一声,危墙顿时倒塌,将老鼠强压其下。龛台一角的蜘蛛被地震般的声音吓得迅速离开了丝网中央,躲在一边静观世事的变迁……
    梦境中屡屡出现这样的画面,那般陌生而又如此熟悉,他知道冥冥中一定有什么牵引着他去一探梦的究竟。他在梦里用锋利的刀斧辟开荆棘地,艰难行至坍塌的院墙,院墙下灰白尘土掩埋了几方残损的青石板,透过稀薄的尘土,他隐约看见青石板上分别镌刻着几个大字:宗、氏、徐、祠。借着青石板的断纹,他用尽全力将它们整合在一起,终于拼出了年代久远的历史匾额“徐氏宗祠”。此时一道幻境般的亮光从裂隙中透射出来,在石板的上方映照出一位须发花白却显儒雅的老者,老者口中对他喃喃道:“这是你的使命,你的使命——”尔后老者连同亮光一齐消失在这片残破的废墟中。
    他不知道老者所说的使命指的是什么,也许想要解开这个谜团,必须往这废弃院墙的纵深处去寻找。可这阴深之地,尽是繁芜的树木杂草和坍塌的房梁石柱,草地上散落的许多砖瓦皆已破碎如乱石。终于,在蛛网密布的龛台之上,他找到一幅幅身染厚尘的老旧的古先贤遗照,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积满灰尘的龛台,似乎在等待一个涅槃重生的契机。他将这些照片一张张拍拭干净,整齐排列地摆放在龛台,此时,他似乎看到相片里的古先贤们一并严肃庄重地瞪着我,口中全都喃喃着:“这是你的使命,你的使命——”
    他被一声声“使命”惊醒,再看时钟,已经临近上班的时间。但梦境中的声音一直萦绕耳际,挥之不去。他求得一位卜士为这个梦境占上一卦,卜士告诉他那是先人的召唤,召唤他担负起回乡寻根的使命。他这才恍悟,原来离乡竟已数十载,是该寻根问宗了。
    作为城里回乡的最有见识的农民,他在民主选举中被推上了村支书之位。他清楚,他们徐家的根就是他曾经学习过的那个临时小学——徐氏宗祠。当他再次踏入这个令人伤心的徐家根基所在,一股怜惜和激愤之情顿时涌上心头,斑斑驳驳的祠堂残迹,一如他在梦中的初见。那一刻,他真正明白了梦中声音的含义——一定要在自己手上让“徐氏宗祠”重现往日的辉煌。
    其实,所有一脉相承的徐家子嗣应该都有这个愿望,只是没有合适的领头人带着去实现,而今,当他振臂一呼,徐氏家族便上下一心,风风火火地投入到对“徐氏宗祠”重修翻新的运动中来。离乡者出资,近乡者出力,年老者撰修族谱,年轻者砍树搭梁。在外多年,他也曾关注过一些大小祠堂,知道对于古建宗族祠堂,什么才是最有价值的。所以,当看见在历史洪流中被毁损而无法修复的石砌雕镂时,他的内心无比痛惜,而在重竖倒塌石柱时,他分秒关注,督促小心,因为这石柱上载刻的是最具历史人文价值的古先贤撰写的楹联。为了完好保存这些遒劲飘逸对联文字,在石柱竖立坚实后,他步步攀梯,用金属球丝认真擦拭着被风雨侵蚀的文字上的痕迹,并亲自为其漆上朱红底色,使其立体呈现在族人面前。此项工程历时两年之久方才竣工,当一切尘埃落定,祠堂重开,他的心才算沉静下来——总算对得起徐家的列祖列宗了。
    “徐氏宗祠”成立保护协会,他当仁不让地成为徐氏家族成员心目中协会理事长的不二人选,那一晚,他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做的还不够,似乎总有一丝欠缺,于是,他连夜起草拟定了省级物质文化遗产申请报告,这才安然入睡。
    睡梦中,他仿佛又听到先贤的一声清音:“谢谢你!孩子,你完成了徐氏族人未尽的使命!”
    他,正是“徐氏宗祠”新任理事长徐新强。
三、祠堂探访
    应“徐氏宗祠”理事长新强公再三之邀,我惴惴不安地穿越稻禾间环状小路,踏上这块承载着徐氏正脉的肃穆之地。说来惭愧,母家本就是徐氏宗亲后裔,算而今,我周身流淌着一半徐家血脉已有卅年之久,却因常常是匆匆别过,此前竟一直不曾知晓“徐氏宗祠”,更无从谈瞻仰和祭拜徐氏列祖列宗了,今日抵此,就当是向先人告罪吧!
    祠堂四周被新砌的围墙包围着,整个面积足有一千平米。正门外延堆积着重修时留下的沙石,可以想象,当时全族人为着一个共同的心愿,热火朝天地修葺祠堂的情形。沙石边整齐相间排列着四个凹如乡村打麻籽粿的青石槽,门口迎我的新强公骄傲地介绍这可是清朝乾隆皇帝赐给徐家进士及第的大臣们的“旗杆墩”,它代表徐家的廉 、孝、忠、义。逢年节时再将御赐荣誉的旗子插入此墩,颇显徐族威严和声望。祠堂正门坐东南朝西北,石刻横匾上书颜体黑底金字“徐氏宗祠”,因为旧匾毁损严重无法修复,故而请人雕撰之,其新刻的纹路清晰可见。正门匾额上方横列杵着四根凸起的青石圆柱,得新强公告知,这叫“县柱”,也是用以表彰族人中有荣升县级以上官位的仕举,二仕一柱,至四柱为最高荣誉。听闻新强公一再介绍,我不禁为自己尚算徐氏外戚而深感荣耀。
    推开朱红的祠堂大门,一股庄严古雅之气扑面而来。新瓦飞檐、青石玉柱,御赐匾额“东海堂”雄浑苍劲,龛台红烛高照。循着视线缓缓移动脚步,脚下是一条大理石铺就的路。路的两边分别用水泥砌成一个椭圆状花圃,在椭圆花圃的两端种植了几株新异的铁树。许是几日未来打理,花圃内已经长满鲜绿的杂草。新强公一面告诉我这祠堂外院是留美博士徐艳琴女士回乡出资重修的,一面在花圃内蹲身拔除闲杂草树,像在关照一位至亲一般。我亦为其行为所感动,可心里总感觉这光滑的大理石和水泥沟圃与古旧的祠堂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穿过外院与内院交界的长方形天井,我终于得以一睹祠堂的真容。最让我眼前一亮,心头一震的,是支撑起整个祠堂的九对青石圆柱。它们就像一个个英武的将士,整齐划一地以等距间隔并立在正堂两侧,与左右边沿的木拼厢房仅距两米,直通正前方的龛台。石柱之粗,一成人双手合抱尚且不稳,估计每根石柱的分量不轻。可以想象,没有专业的施工队伍,仅凭青壮徐氏族人举手之力,想要将其从躺倒状态竖直来,那会是多么艰难!石柱下方是一段更粗的石基,也叫石伞。我注意到几处石伞的边缘有些破损,仿佛是刚下战场的将士们一块块淤血的伤口,我屈身轻轻抚摸这残损的石边,聊以告慰祠堂饱经历史的沧桑。最正中的六对石柱上,镌刻着灵动飘逸而又苍劲雄浑的六幅朱漆墨底对联,综合其内容,分别讲述了徐氏先祖徐孺子的高品轶事、“荷湖”先人永盛公的嫡传美德、徐氏一脉六朝七才子的光辉事迹、以及宗祠对徐氏后人的绵绵护佑等主题。其字体的刚劲隽美,在同类祠堂中是非常鲜见的,相传此六联乃是清朝雍正的“岁进士”、萍乡的督学宗堂公,还有铅山的督学宗琬公等人所作。实在是古代书法界的极品。欣赏名联时,我发现每一柱联句上方无一例外都嵌连了一个状若展翅蝙蝠的金色图形。我大惑不解,一问新强公,才知道这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漆金之物正是飞蝠,寓意徐氏后代展翅高飞,福气延年。
    面对着祠堂正中的龛台,我不得不肃然起敬。龛台前依次排列着一代代较有影响力的徐氏族人领袖的画像,尤以最早定居“荷湖”(现在更名为公果)的永盛公为尊,我不知道倘若我姓徐,会是他们的第几代玄孙,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伫立龛台前,点上几根烟,虔诚地祭拜我的徐氏先祖。我的生命本是一个偶然,其中必有种种因素,可是眼前的徐氏列祖列宗,才是我生命的根基,因为没有他们曾经的存在,必然不会有我现在的存在。当然,这属于哲学范畴,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龛台左侧是所有徐家人集体赠送的精致牌匾,上书毛(毛泽东)体书法“如初日之东升”;右侧是自永盛公而下的徐氏一脉族谱,毕竟不是嫡亲,我没有细看。
    祠堂建筑房梁上留下了一些木板雕镂艺术图画,如果仔细欣赏,可以看到每一块作品都显得惟妙惟肖,足见雕刻者用心之专。可惜的是许多精美的雕镂品已被历史的水火侵蚀掉了,现在所剩很少,更多的是仿雕的赝品。
    走出祠堂,我的心情无比凝重,经历了历史太久的沧桑巨变,“徐氏宗祠”一次次在难以承受的苦难中倒下,又一次次在无限希望下重生,她凝聚的是我们徐氏一脉相承的忠孝仁义的品行,更体现的是我们徐氏家族在困难中永不低头的顽强意志,这种意志,不仅是徐家传承百年千年的见证,更是我们华夏儿女坚韧不屈的民族精神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