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宝贝小说主角无敌:王安琪:想起了老妈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2:45:22
王安琪:想起了老妈妈 发布者 guzheng 在 08-03-2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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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琪·

(一)

04 年12月26日,当印度洋海啸突然袭来时,惊恐万状的人们拼命逃离海滩,逃离背后山一样袭来的巨浪,逃离死亡。却有一个人反其道而行之,她奋力奔向海滩, 奔向巨浪,奔向死亡。她是来自北欧的旅游者,一个女人,一位母亲!她是去救她的三个在海边嘻戏的年幼的孩子。她找到了孩子,海浪也找到了她们,立刻将她们 吞没、冲散。幸运的是她们被冲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奇迹般地生还了,一个母亲、三个孩子,一个也不少。幸运为什么降临?奇迹为什么发生?是因为母爱,伟 大的母亲,伟大的母爱,惊天地、泣鬼神,感动了上苍,于是降下幸运,让奇迹发生。

当年KM错怪我,将我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母亲在无 比惊愕之后,立即不顾一切地试图救她的孩子出苦海,这在那年那月无异于引火烧身,她不顾我的反对,背着我写了好多申诉信四处投寄,上至中共中央毛译东,下 至吉大党委匡亚明,向他们讲述她的儿子是一个怎样的人,讲述她的儿子为人诚实、心地善良、襟怀坦荡、性情率真,有理想、有报负,爱国家、爱民族,绝对不是 一个坏人。她告诉他们,最了解孩子的是母亲,请求他们相信一个母亲的话。然而没有人相信母亲的活。

无罪辩护失败,母亲改做轻罪辩护。她申辩说,她的儿子尚未成年,看问题难免幼稚偏颇,请求他们原谅一个孩子的过错,不要毁灭他的前程,请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然而没有人肯原谅一个孩子的“过错”。

为了救她的孩子,母亲引火烧身,她告诉他们,儿子的一切问题都是她教育和教唆的结果,她是罪魁祸首,她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希望放过她的孩子。然而没有人肯放过她的孩子。

于是母亲愤怒了,她质问他们,一个如此强大的国家机器有必要以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为对手吗?母亲深知敢怒又敢言的危险后果,但她全然不顾,她说大不了这个家再多一个右派,一个或两个没有太大不同。

母亲的申辩没有用;母亲的哀告没有用;母亲愿替子顶罪没有用;母亲的抗议没有用。她终于没能把她的孩子从深渊中救出。她没有海啸中的那位母亲幸运,她无法感动她的上帝。

母 亲是一位天份极好又怀有远大报负的人,由于家庭及社会原因,她只读了师范学校,不得不早早步入社会。然而理想的火焰在她的心中始终不曾息灭,青年时她经常 为报纸和杂志撰稿,呼唤女权,呼唤真理和正义,在所在地区产生很大影响。她用“坤钟”做笔名,意为女性警钟。结婚生子之后,她把精力和希望更多地放在丈夫 和孩子身上,特别是对于我这个家中唯一的男孩,她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寄托了最大希望。她不想让我做官为宦,也不想让我从商致富,她希望我成为一个科学 家,一个大科学家,像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的大物理学家,为此从我的启蒙开始,她便培养我对物理和数学的兴趣。她希望我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体魄健硕,仪态高 雅,心智超凡,知识渊博,兴趣广泛,道德高尚,诚实守信,表里如一,爱憎分明,有正义感,富同情心。她就是按这样的想法从德、智、体等方面塑造她的儿子。

1957年我考入吉林大学物理系,这虽然不算特别理想,但却是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一个不能再好的结果,对此,无论是我还是母亲都欣然接受。母亲为她对儿子的培育初得成功而高兴,期待着进一步的大成功。

57年8月30日晚,全家人到火车站送我去长春上学,惜别难掩喜悦,虽然由家到车站不过十分钟路程,爸爸还是叫了县城唯一的一辆马车。爸爸说‘刍鹰展翅’,妈妈说‘蓓蕾初绽’,两个妹妹挥舞小手祝福我“一路顺风”。

58 年1月23日,吉林大学派人把我押解回家。我自被批斗以后便和家里失去联系,爸爸妈妈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荒唐离奇的事,他们正在焦急地盼望他们的儿子 回家度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们看到的是刍鹰折断了翅膀,蓓蕾碾做尘泥。留在我的记忆中那悲惨的场景,就像扎进我心脏的一枚针,让我永世不得安宁。爸爸妈妈 被我告诉他们的一切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当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恶梦,而是真切的现实时,他们怎么也难于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感到愤懑,更感到 绝望,深深的绝望,伴随他们一生的绝望。写到这里,我觉得我的心脏像一枚被放进榨汁机里挤压的脐橙,机器开动,心肌破裂,血液喷涌,先是尖利的刺痛,转为 沉重的钝痛,最后是麻木。如果说理想破灭,青春毁灭是我一生的痛,那么我带给亲人的沉重打击,使他们陷入永世的绝望和无边的暗夜,则是我“三”生的痛,如 果有来世,伤痛也不会平复。我从未请求或希望他们原谅我,因为有的罪过是不应当被原谅的。

(二)

在漫长的“右派生 涯”中,母亲用她博大深厚的母爱给我以强大的精神支持、体贴入微的心理呵护和无微不至的生活照顾,使我在苦难的跋涉中保住了身体的完整和健康、保存了心灵 的纯真和善良、保守住自我的精神家园、保留着固有的价值取向,没有落,不曾沉沦,不曾被黑暗吞噬,承受住“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这对于身心都非常稚嫩的 我,确实是奇迹。这一切都是因为母亲的光辉始终照耀和护佑着我。

孩子在外面闯了祸,家长批评、教训、抱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闯 下这么大的祸,毁了自己前程,让父母心血白流,美梦成空,他们却从未有任何责怪,因为他们不愿因为他们的责怪而给我本已不堪重负的心理和精神增加负担。另 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事情的发生他们有相当责任,对我的教育特别是人格塑造过于理想化,他们为我的精神世界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内核,却没有意识到 越是完美越容易遭迂攻击和伤害,因而需要防护。完美的内核要有坚固的外壳保护,而他们却没有给我构建这样的外壳,于是这个内核便成为攻击的靶子和伤害的对 象。父母像当年大多数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知识分子一样,因为憎恶腐败和黑暗,因而满怀热情、满心欢喜地走进新社会,心悦诚服地欢迎新政权,理想化地评价和接 受新事务,十分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他们心中梦寐以求以求的“理想国”,这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共患的“幼稚病”,不能责怪和苛求我的父母。

发 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使他们警醒,他们终于明白这个社会并不如他们一厢情愿的希望地那么美好,有许多丑陋:争斗和迫害、臆断和冤屈、告密和背叛、诬陷和株连, 有阴谋,还有阳谋。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充满了危险和陷阱,而他们告诉儿子的是蓝天、绿茵和和风。他们为此无比悔恨和深深自责。他们非常痛苦,不明白把儿子 培养成“完美的人”究竟有什么不对?这个社会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精心塑造的“完美的人”。

他们时刻担心儿子受到新的、更大的伤害,他 们认为这种伤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他们要引领儿子远离危险,躲避伤害。他们是这样做的:第一,试图消除我思想意识中的“危险因子”,他们不再要我“爱憎分 明”,不再要我“坚持真理”,不再要我“独立思考”等等,并不厌其烦地痛陈它们的危害。这些因子本来是他们为我植入的,他们认为因此害了我,因而便极力试 图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又试图重新注入新的因子,如中庸之道、明哲保身、园通世故等。可是观念一旦成了你“本性”的一部份,它便很难被剔除,并强烈拒斥 “后来者”。

第二,和当局保持一致,传递“正面信息”,摒除“危险信息”。父母为了避免我接触接受“危险信息”,萌生“危险”思想, 招致危险后果,他们之间很少谈论时事和政治,起码在我面前是这样,既使偶尔谈及,也全是正面信息和观点。文革期间,每当我在家中表露不同“政见”,抨击种 种倒行逆施,都会被严厉批判,并施以“标准观H”的说教,有时不免会产生反感和气愤并发生激烈辩论甚至争吵,这时母亲总是表现得十分激动并不肯让步,这种 争吵有时很伤感情。这种状况在文革结束、我获平反改正以后还经常发生。

87年爸爸离休后异地安置,他选择了老家吉林,到大妹所在的四平市落户。母亲离世前一年的九四年,我去四平看望父母,母亲提起当年的辩论和争吵,她郑重地对我说:你对大多数问题的观点都是对的,我是担心……也许母亲觉察出政治环境己空前宽松,才说出她长久以来的苦心。

也 是在这次交谈中,母亲表示了她对我的一个不满,她说我对孩子的培养教育不算成功。有一句成语:复巢之下焉有完卵。当年我遭到剧创,我的人生注定是残缺的, 能够挺过来,已属不易。平反以后也很少有随心如意之事,一路风尘,一路艰辛,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需走。由于说不清楚的诸多原因,我对孩子的培养教 育确实不算成功,三个孩子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但仅是衣食无虞而己。母亲对此不能满意,我也同样不满意,而且是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但我 敢说我是尽了全力的。我十分理解母亲的不满意,她自已的理想无法实现,便寄望于她的儿女,仍然无法实现,又寄望于再下一代,结果仍然难以如愿,而自己已届 暮年,再也无所指望,心中的失落和悲凉是难以言表的。我自已的失败、我教育孩子的不成功,这两件事深深地伤了母亲的心,以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无法释 怀,抱憾终生,郁郁而终。我的一生带给母亲的只有忧患和失望,我心中的愧疚时时炙烤着我的心。

祈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能得到心灵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