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会奇门遁甲工具书:《五八劫》(十六) 张安杰:小凉山怀旧(两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3:14:43
《五八劫》(十六) 张安杰:小凉山怀旧(两篇) 发布者 lq 在 08-04-11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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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国庆前夜,我躺在宜宾吊黄楼客栈的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长夜无眠。因为次日要去内江专员公署向林业厅报到,生活之车将驶入吉凶未卜的轨道。日 前,一纸“不录取通知书”已终结了求学梦幻,而林业厅的分配通知却使人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清晨起来,细雨霏霏,鸡声茅店,一曲渭城确是离乡时的写 照。

到内江得知,今年高考“入另册”的五八级高中生中,有124人交林业厅分配,泸州地区的同学已先行一步,这次约有五、六十名宜宾地区同学汇聚于这生命的拐 点。在内江集中的两三天中,有同学“冒犯”了林业厅工作人员陈建德,不经意间,有人听到陈对其同事说:“这批小右派真不好打整。”看来,我们的政治身份早 已确定,像流星陨落一样,被林业厅抛撒在盆周山区各森工企业,从此风流云散了。

10月8日,正好是我十八岁生日,我和同班杨文贵、宜宾一中贺显敏(女)、刘运芬(女)同学结伴,经新津、峨眉直到川南森工局驻地。车到峨边,已是上灯时 分,下车后,一股山林气息扑面而来,但见遍街牛屎马粪,竹篱茅舍中灯火明灭,真是到了不毛之地,好象时光已经倒流。当晚,我和杨文贵被安排与先期到达的王 堃同学一室,王堃比我大四、五岁,曾经工作过,留在局招待所任伙食管理员。峨边因在峨眉山边而得名,大渡河由西而来,在县城左侧十公里处转了一个直角,然 后绕城东去沙湾。峨边地属小凉山脉,县城海拨670米,主峰克克马鞍山高4300米,距县城直线距离仅30公里,从而使这一区域山高坡陡,沟弯谷狭,闻名 于世的金口河大峡谷在县城西郊嘎然而止。

据王堃同学说,和他同来的有苏评章、张介筝、蔡本范、李国琼(女)同学,已分配到林场,林场在马鞍山下,距县城80-100公里。两天后,我们在一位叫黄 遵如的同志带领下,背上行李,步行上山。六十里山路整整走了一天,住宿地叫大堡,是过去彝汉分界线,清末设土司衙门,解放前治峨边县。第二站西河,即今日 黑竹沟景区的中心集镇。第三站勒乌,都属彝族聚居区。当时,峨边到美姑的公路正在施工中,本已难行的山路变得更加崎岖。山下水流湍急,乱石罗列,稍不小心 即粉身碎骨;往上望则是:“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奇峰突兀,高不见顶。十月初的林区,已是满山黄叶,寒风凛冽,身临其境,油然而生被“充军”的感 觉。

到川南森工局的九个同学,都被安排作最普通的事务员、统计员、保管员、现场员等工作,彼此相距数十公里,三年后,因局里召见始得一聚,真正被分而治之了。 一个多月后,我感到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此后我才知道,原来王堃同学已经“起解”,被送往五洞桥琉璜厂劳改。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日,王堃散步到职工医 院,登高一望,但见对峰山上白云飘杳,大渡河中渡船往返,炊烟落照,倦鸟归林,一幅边关水墨画尽收眼底,顿生“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之感,信手把马致 远这首“天净沙”写在黑板上。次日,有人报案,说有人写反标,因为在黑板的另一边隐约可见已擦掉的“毛主席”、“共产党”字样的划痕。于是,有人无限上 纲,说这是那个写反标的“断肠人”,对党和毛主席有刻骨仇恨,用“枯藤”、“老树”、“夕阳西下”隐射毛主席和共产党。于是乎,王堃参加工作不足两月即身 陷囹圄。

此后,林业厅为此专门行文,加强了对林业系统内这批学生的管制:政治上作内部控制,地位稍高于地、富、反、坏;经济上每月工资22.5元。那时,我正在长 身体,每月伙食约25元,到五九年六月,已欠伙食费三十多元,还是一位好心的江安同乡帮我埋单。六0年转正时,工资定为27级,为国家工资标准的编外,月 工资30元。五九年十月,从石棉森工局调来一批职工,其中有泸州籍五八级同学陈吉隆,他在川南呆了不到一年,出走新疆。次年秋,蔡本范同学步其后尘,到乌 鲁木齐投奔陈吉隆时,想不到人去楼空,杳如黄鹤,遂流落街头,后被一隆昌老乡介绍去霍城农七师工作。2000年,我曾到霍城,拜托62团的朋友代为寻访未 果,亦一大憾事。同年十一月,杨文贵同学也悄然回到故乡,六三年夏,杨托其弟弟来川南办走了迁移,从此在长宁官兴行医,济世救人,小有名气,近年曾相聚于 我校五八级同学会。

1962年夏天,国家对工厂职工实行精简压缩政策,林业厅行文,把这批学生纳入精压对象,刘运芬、李国琼二同学于该年返乡。此后,刘运芬同学重读医学专 科,毕业后又回川南工作,七五年调回宜宾。李国琼随丈夫回山东农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八0年相见于峨边时,昔日容颜荡然无存,为寻找精神寄托,皈依了佛 门。

1965年,川南森工局有一次大的干部调动,张介筝、贺显敏同学分别调往普威、凉北森工局。此后,他们都回到宜宾地区工作。至此,在川南森工局只有我和苏评章坚持下来。

文革初,我俩都成了大革命炮打火烧的当然对象。也正因为如此,出于义愤,我参加了文化大革命。其间,因筹建革委会和参加省革委学习班,接触了省、市部份头 面人物,使我对这场政治斗争的实质,逐渐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因此,从七一年到七九年,我一直在深山更深处的林场工作,反省了整整九个年头。

1979年,因孩子上中学,我回到局里工作。当年底,王堃同学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才四十五、六岁年纪,却已两鬓如霜、垂垂老矣。原来他被送去劳改未 经法律程序,三年后又被送回家乡管制,来来去去,不明不白。在农村十多年真是苦不堪言,度日如年,四十多岁孑然一身,仅仅留下一条活命而已。因右派平反, 我们这些“准右派”也轻描淡写地点缀了一下,王堃同学绝处逢生,得以恢复工作,技校任教,结婚生子,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苏评章同学天资聪明,颇有才气,在很困难的环境里,仍刻苦学习。他钟情于电子学科,很有建树,专业知识和实践能力不逊于同系列高工,八八年调林业厅钢丝绳厂任工程师。

五八级同学到川南森工局的十人中,从始至终,经历了全过程的仅我一人。

八十年代以来,因工作关系,我有幸去过凉北、普威、宝兴、雷波森工局,对在这些单位工作的五八级同学的境遇略知一、二。总的来说,这批学生都是顶着相同的 政治压力生活。政治生命遭扼杀,被无条件地剥夺了深造的机会,纵有抱负和才气,也只有付之东流。由于各单位领导的政治修养、文化素质各异,他们对这批学生 的看法也不尽相同。因此,有的同学的生存环境宽松一些,尚有一定作为。而性格倔强者,往往遭到更加严酷的打击。如普威局的许善祖同学下放当工人几十年,平 了反也不改正,他的妻子李威如同学于六二年精压作家属,就这样被迫无奈地生活在一个很小的夹缝里。

由于这批学生被相同命运所维系,经漫长岁月的磨砺,逐渐形成个性趋同的文化底蕴。这个群体风格鲜明,行为特异,加上林区环境封闭,不因地域分散改变其内 涵,好似万物类聚一样自然板结。在四川森工系统中很自然地共用了一张名片:“五八年的高中生”。一九七八年重阳,在小凉山上双河口,突有异乡人登门自称: “我叫王元沛,宝兴森工局的五八级高中生。”这是王元沛同学到我局参观架空索道时的一次巧遇,受到我们一家和在场朋友的真诚欢迎。秋风萧瑟夜,友朋远方 来,虽然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剪烛夜话,倍感亲切,距今三十载,昔年情景,恍如昨日。目睹这一过程的老职工杨文全说:“我在几十年所见到的朋友会面,只 有你们同学最亲热。”之所以如此,源于这批同学相知于心,始终都在互相寻觅,有一种惺惺相惜,日久弥深的情结。但在我所邂逅的同学中,唯一的例外是八二年 在林业厅的一次会上,忽然看见分配到雅江公路处的古载琼(女)同学,当我们问讯她别来情境时,她矢口否认认识我们。后来才知道,她因五八年受刺激太大,加 之工作后又被逼结婚,神智早已失常。据了解其近况的同学说,她一生消沉,中年丧偶,神情更加落寞,十分凄切。

八0年以后,由于政治环境宽松一些,有不少同学拓宽了生存空间,凡坚持留在原工作单位的同学虽只有报到时的十之二、三,大多成为该企业的骨干。涂华均同学 在普威森工局任生产科长多年,是森工生产的行家里手,以后调米易糖厂任总经济师。吴琴章同学在雷波森工局副局长任内,因政绩卓著,被凉山州政府拟任命为局 长时,他却八方活动终获提前退休,挣脱了名缰利锁。

回顾几十年风风雨雨,我深切地感到我们这些入另册的同学,虽然未成年就遭受不公正的政治待遇,但都能坚忍不拔地直面人生。他们在困难面前毫不退缩,挺着腰 杆做人;在名利面前,淡泊人生,洁身自爱;在工作面前兢兢业业,能挑重担,挥洒自如。虽然没有丰功伟绩,却为社会默默地奉献了一生。

往事虽然已成陈迹,仔细想想,有些脉络尚可探寻。我们国家五十年代在高中任教的老师,基本校出名门,都受过中华传统文化教育,师资实力雄厚。截止五五年考 高中,录取名额很少,竞争异常激烈,因此教学质量较高。而此后学生扩招,良莠难分;老师扩编,参差不齐,教学质量每况愈下。确切地说,中华传统文化教育以 五八年划线,而五八年又偏偏碰上“社教”。导演江安中学社教的特派政治老师罗登文毫不掩饰地说:“过去,我没有读过书,被地主阶段专了政,现在,我就是要 专你们的政”。五八年真是一个异数,一场社教,数万人的命运被重新洗牌,出局者沦落天涯,祸延后代,验证了偶然就是必然的真理。如今,我们虽已迟暮,蓦然 回首,仍为花样年华被作践而叹息,更牵挂那些一直不知下落的同学们,因为他们都会有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虽然往事如烟,但在小凉山工作的岁月里,我始终不能忘怀那些风里来、雪里去的质朴的工人们,他们对人诚恳,心地善良,我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因为 他们能够辨别善恶美丑,善于区分好人坏人。他们的存在,使我感到人世间好人仍是多数,人生还是美好的。我也不能忘情于小凉山的山山水水,虽然冬天冰雪覆 盖,寒冷彻骨,但总有杜鹃盛开的温暖夏日。我翻越过施业区的所有大山脊,当你登上绝顶极目远望,真正是“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你会觉得世界是宽 广的,郁闷随风而逝,阴霾一扫而光。正因为得益于自然界的启迪,一股自强不息的力量始终激励着我,不管压力大多,也不计较个人努力是否能得到回报,我的信 条是在任何时候一定要尽够人为,决不轻言放弃。我坚信,不懈的努力,一定会得到社会的认同。事实果然如此。

我只是跌跌撞撞地走完了工作的历程,也只能说:“我尽力了。”


李玉华:人生不是梦

湛 蓝的夜空,无数银色的星星在闪烁,一弯新月在对着我微笑,渐渐的新月变成了圆月,云海把我轻轻托向高空,把我送进广寒宫的大门,仙乐飘飘,嫦娥张开双臂, 迎面向我走来,阵阵幽香,沁人心扉,我也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双臂。这时,一位凶神忽然闪出,手执板斧,对我当头劈下,砍中我的左肩……我在疼痛中惊醒,梦境 消失。我的左肩连同床单一起被夹在了两根树枝之间。——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巫山桃花铁矿青紫崖帐篷里的一场梦。美梦令人心醉,噩梦令人心悸。噩 梦也好,美梦也好,都已远去四十多年了,由他去罢!然而,吕涛同学《沁园春?致友人》“火样青春,花样年华,梦样温柔……”重新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为之 作曲,并在同学聚会时放声歌唱。今天我在歌声中提笔对昔日的情景和心境淡淡的作一素描吧!

1937年12月6日,我在长江边上靠近蜀南竹海的江安县江安镇,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45年夏天,父亲在宜宾专区食糖专卖局,因病早逝。母亲是 小学教员,与赵一曼是初中同学。我于1955年进入江安中学读高中,由于学习努力,成绩优异,我被选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后来又在学生会担任文娱部长。

1958年社教运动中,我的二哥在运动中被定为“反社会主义分子”,劝其退党,调离公安部门。一天,二哥到校来告诉我这一消息,并说:“这次大学你肯定是考不上了。因为我的结论写进了你的档案。”我说:“那就不考嘛。”“不!一定要积极应考,争取分配工作。”

高考果然落榜。不久,我的堂妹把重钢的录取通知转寄给我。我来到重庆,开始了坎坷的人生之路,结束了花样的年华。重钢干部处王处长是位长征干部,他在大会上说:“你们这三百多个学生,是为将来西昌钢铁公司培养的中层干部,现在要在重钢劳动锻炼,时间是三年。”

每天12小时的超重体力劳动,锻炼着我的筋骨。在大轧厂检修中,钢房架倒下来砸中我的后脑,我蓦地失去知觉,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到生命危险。

灾荒年到了,重钢开始压缩职工队伍,眼看三年劳动锻炼即将到期,重钢却把我们转移到巫山桃花铁矿。

在巫山,同学们分成若干工种,有掘进队(打洞),坑木队(运坑木)等。我被分在维修队,由两位老师傅负责。有一次,我刚把坑木扛到半山腰,坑木两端都被崖 壁抵住,正在危难之际,忽然孙吉祥同学高喊:“不要慌,我来帮你!”他在我身后抬着坑木的另一端,喊着:“一、二、三,嗨!”终于让我度过难关。一股暖流 顿时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给我母亲写信:“……有人说在矿山的工人是埋了没死,现在我还活着,请母亲放心……”。

夏天还没过完,桃花铁矿就宣布下马了。我挑着行李,由青紫崖下山到河梁再由河梁上山到石碑,行走速度缓慢,瘦弱身体不足50公斤。刚到半山腰,脚下一滑,连人带行李一块儿摔下崖去,我拼命用十个手指狠抓崖壁两棵小树,才得以保全性命。

回重庆又调到了五冶三公司挖土石方修钢锭料场。1964年底,五冶迁成都,在成都我当镀锌工,为增强业务能力,我努力钻研电化学理论和表面处理知识,尽量 运用到生产实践之中。但总是有人跟我过意不去,每次有新人调来,或分配来了学工就被叫去谈话,叫他们对我提高警惕,文革开始后,更是变本加厉。

好在老天有眼,作恶者终于倒台。继“丁一山”(陈启为同学)给周总理写信之后,同学们积极上访,在胡耀邦任中央组织部长时,终于给我们颁发了“平反通 知”。这是一大转折,从此不是专政对象了。1997年12月退休后,经过自考获得大专文凭,算是圆了一回大学梦。在进入古稀之年时,回首往事,觉得过去数 十年间,无论是从天堂到地狱,或是从地狱回到人间,都不觉得遗憾。陆游说得好:“欲求灵药换凡骨,先挽天河洗俗情。”人人都向善了,和谐社会自然就形成 了。但愿人人心中都是一片光明的海,个个头上都是一片自由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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