锌合金电镀起泡原因: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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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你吹牛,我们县里乡镇一级的通讯报道员还是我在那里的时候倡议配备的。八十年代初,我在县广播站负了点小责,作为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火,就办了这件事。此前,广播站连个通讯报道员也没有,一办节目不是放县里开大会的录音,就是读《人民日报》社论,再不就把各部委办局的简报读一读,没个新闻单位的样子。针对这种情况,我即向局里建议,办个通讯员培训班,讲讲课,实实习,再考考试,有不错的就聘为专职报道员,一个乡镇配一个,把那个通讯员队伍建起来。局长挺高兴,亲自确定人选,还与劳动局联合下了个红头文件,给他们争取了个计划外临时工。尔后又到各乡镇跑了跑,协商了一下他们的待遇问题。正好那段时间乡镇一级面临着换届选举,各乡镇也想鼓吹一下自己的成绩,都答应得很痛快。他们的待遇是这样,乡里每月补贴他们二十块钱,站上再规定一个定额,尔后根据完成定额的情况发给他们稿费。稿费不多,一条消息一至三块,一篇小通讯三至五块。一般报道员每月即可有四十来块钱的收入。他们本身都是农民,又不耽误种地,每月有这些收入还算说得过去。报道员们也挺高兴,回去时间不长,来稿骤增,稿源的问题基本解决了。
可时间一长,问题来了。一是不能专职专用。有好几个乡镇拿他们当了公务员使唤,整天让他们扫地擦桌子、打水夹报纸,还经常让他们参加各种各样的工作队或计划生育小分队,下去抓个超生妇女什么的。有一个乡长的老婆生孩子,还让通讯员去伺候月子,他说是通信员嘛,不干这个干什么?你跟他说我们是通讯员呢,他说那还不是差不多?什么员也得围绕着中心开展工作。二是有些乡镇工资不兑现。我后来了解到像这种计划外临时工,每个乡镇都有一大堆,所有县局下面的腿儿,比方供电站、水利站、种子站、计生站、文化站什么的,全是。他那个乡的经济情况再不好,就是二十块钱的工资也难以兑现。三是个别通讯报道员,以本站特约记者自居,去人家饭馆里名目采访实则胡吹海唠,完了吃饭不缴钱,像苟泉乡的报道员李金锁便是。
李金锁这人属于农村里面的小秀才之一类,留着小分头儿,穿着没有里子的那种单片儿的小西服,说起话来女声女气,永远背着个黄挎包,里面就装着各种刊授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采访本及我们站上发的那个特约记者证。办培训班的时候,我就发现该同志听课特别认真,也特别能记录,你随便说句什么话他都要记下来。比方我讲课的时候曾提到,你若采访地位比你高的人,要让他觉得你的地位比他还高;如果采访地位比你低的人,就让他觉得你的地位比他还低。他都原原本本地记下来,完了就照此办理。他后来采访的时候表现得跟县级干部似的牛皮烘烘.完了还要吃要喝,让人家告到了广播局,说是你们不是给我们配了个通讯员呀,纯是个老爷呀!局长找他谈谈的时候,他就拿出他的记录给局长看。
李金锁说话女声女气,他学我们那个外号"播音晚了"的女播音员,算得上一绝。那个女同志每次节目结束说"播音完了"的时候,她就说"播音晚了"。沂蒙山味儿的半调子普通话就这么个说法,改也改不过来。我们站的女播音员就她自己.大概在吕剧团呆过一段的缘故,还常常把自己当成A角儿.动不动就拿不上班要挟人。你知道我们所有台站的播音员都是一男一女你一段我一段地对播的,如果只一个播音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念,也确实怪单调。她这一套就很能拿作人。因此上,一般情况下大伙儿都让着她,比方她爱贪点小便宜,分鱼或分苹果的时候净拣大的或好的挑了,就让她挑去;她平时没什么礼貌,连个好听一点的话也不会说,哪句难听说哪一句了,就让她说去。有一次她又拿不上班吓唬我而别的同志也建议我再不能搞"绥靖政策"了的时候,我即将李金锁借来顶替她。哎,效果还出奇地好,几乎所有听众都没听出有什么变化.吓得那女播音员赶紧乖乖地上了班。也因为他有这个特长,他乡里告他并要我们解聘他的时候,我们没听。
他唱歌也是专唱女声才唱的歌曲,还无来由地激动。那次培训班结束会餐的时候,他唱了一个叫《金梭和银梭》的歌,里面有几旬词儿是这样: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编织出幸福的生活......就那么一首唱起来怪欢快的歌儿竟激动得他热泪盈眶,显得有点神经质。
那次培训班我还发现,这帮通讯员,绝大多数并不真的喜欢新闻写作,而是热衷于文学创作。你让他拿出先前写的东西看看的时候,他们就掏出些诗歌、散文、小说之类给你看。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越是贫困地区的农村青年就越爱文学,而 向往文学又找不着突破,与写作有关的事情就那么将就着千了。李金锁也是。我曾看过他写的一篇小说,说的是两个青年。谈恋爱,女的是下乡知青,男的是回乡知青,两人一起劳动,一起去"三线"厂里看电影,并于棉田里将结婚之后才能办的事情都办了,那男的寻思,这回生米做成了熟饭可跑不了了,不曾想那女知青一回城,照样不够醪儿他了。里面有些细节还挺感人,比方两人约会的时候,成群的蚊子在四周肆虐,咬得那女青年心情烦躁,那男的就脱了光膀,说是让它们咬我吧!待下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就带了一根熏蚊绳,火是什么火,烟是什么烟,四周是什么样的景致,他们是多么样的幸福!但他将那女的说得太玄乎,比李铁梅还要美,比大学生还有水平,她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高干。这样有背景、有水平的人。连个工农兵大学生也没当上?怎么回城之后只当了个纺织女-?生编硬造的痕迹太重,某些细节也写得太粗俗,再夹杂着几个错别字什么的,看上去特别煽情,跟那几年流行的些手抄本似的。他还告诉我全是真事儿呢!我后来就知道,那女青年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高干,而是陶瓷厂一个老实巴脚的工人,她本人也美不到哪里去,算中等人儿吧;特别她说起话来那个博山腔.一见面就管我叫大锅(哥),让人一听就没文化。当然,她后来的经历也值得同情,他本人也向我解释,小说嘛,编织生活嘛,展开想象的翅膀嘛,嗯。--此是后话。
李金锁所在的苟泉乡经济情况很一般,连同他跟乡里的干部关系一般化,他的工资不给他兑现了,他也不到乡里上班了,但报道员还干着。他开始走村串乡地收酒瓶子。他利用收酒瓶子的机会,发挥他特别能记录的特长,抄人家黑板报上的那些好人好事儿。我说过我们沂蒙山人是愚忠而不是愚昧,经济落后但思想先进,水平不高但有文化,再穷再偏僻的村它也有黑板报,而且大都能定期出,每期也都有那么一两条好人好事。他就抄。抄完了就寄过来完成他的定额。我也知道他那些稿子都是从人家黑板报上抄的,未经采访,但没给他点破。县一级的广播站还能要求多高!加之他抄的那些东西里面还是有点干货,稍加编辑也不是不可以用;另外我私下还将他当作秘密武器,以防那个女播音员再次拿不上班吓唬我,也就不想使他过分尴尬。
可他抄着抄着。出问题了。我们县里有一棵上千年的银杏树,此前一直半死不活,从来没开过花结过果,这年不知怎么,它神使鬼差,一下子老树开新花,果实满枝头。李金锁在人家黑板报上看到这条消息,遂抄下来寄过来了。那时刚下过雨.刊载那条消息的黑板报让雨水给冲过,有几处字迹看不清了,他即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村的农民关心爱护的结果。这稿子播出的当天晚上,我们县的县长从小喇叭里听到这条消息,当即就抄起电话将我们局长训了一通。说那棵银杏树是头年县里跟上级文物管理部门要了五千块钱,对其进行了维护保养,并在它附近移栽了另一棵银杏树,这才开花结果的,什么××村的农民关心爱护?他不搞破坏就算他有觉悟!还本站消息呢,干脆叫本站谣言好了。完了就要我们写检查,并要对那稿子的作者进行处分。局长诚惶诚恐,当晚即将李金锁叫来了,让他将采访的过程说清楚。我那天因为什么事儿来着没上班,第二天早晨五六点钟我还没起床,他就窜到了我家,一进门即呜鸣大哭。待问清来由,我才知道他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写检查来着。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旁边有个人还让他站好,将态度放老实点儿。我即动了恻隐之心,说那可能是县长的酒后之言吧?那回天气预报不准他也让我们写检查来着,天气预报不准也轮不着我们写检查呀,应该气象部门写呀!他也就那么一说,你过后把检查缴上去,他说不定还忘了,再说你一个农民他能怎么处分你?不让你收酒瓶子了?或者不让你种地了?开玩笑;至于那个让你站好的,是个公务员,一贯狐假虎威的个×,你跟他认什么真?当然了,这件事情你也是有教训可汲取的了......他就说,这个么儿(沂蒙山方言,相当于东西、事情)还真是不能胡吵哕儿哩!以后坚决不鼓捣了。他将检查往我这儿一缴,走了。我上班的时候,局长跟我说起这事儿,我又将上述的意思跟他说了一遍,并说县长若是再问起来,就将他那个检查缴上去,不问就算了。他寻思寻思也是这么个理儿,遂不再追究了。过后那县长确实也就忘了,没再过问。李金锁说坚决不鼓捣了,我以为他说的是不抄黑板报来着,结果是不干报道员了。但他还经常来,了解致富的信息,给我送一些时新的蔬菜及土特产,黄瓜下来了送黄瓜,芋头下来了送竽头。他还四处说我的好话,说我经多见广,关心同志,不像某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让人站好什么的,吓唬咱老百姓。
说话间,十年过去了,十年间是可以发生一点故事的。这期间,我从我家乡的小县城来省城当了作家,而李金锁则于他所在的苟泉乡办了个厂,叫金锁肠衣厂。他这招牌有点小问题,一般不知内情的人往往误认为是造锁的个厂。其实不是,是造肠衣的。好在他们的产品全部外销,并不零售,误会不误会的问题不大。那么什么叫肠衣呢?你吃过香肠或火腿肠吗?电视上经常做广告的?最外边的那层裹着填充物的薄薄的东西就叫肠衣。它是用什么做的呢?一般都是羊肠。别的动物的肠子能不能做不知道,但他的是羊肠。你可不要小瞧这玩艺儿,它在国际市场上还有软黄金之称呢,要上百美元才可以买一公斤的。他这点子想得真是绝!既因地制宜,又不愁销路,投资不大,具体操作起来还不复杂。他来省城邀我参加剪彩仪式的时候,我一听就觉得有戏。我知他这些年收过酒瓶子,贩过苹果,搞过假冒伪劣的果茶及饮料,并让人家狠狠罚了一家伙,遂格外关心他产品的质量问题。他就强调这回可要儿儿_经地搞了,不能胡哕哕儿了,这也符合一般致富的规律是不是?先是以搞假冒伪劣起家,尔后再以质量求效益?其实假冒伪劣都是发财心切而又没有实力的人搞的,咱有实力了,犯不着再搞那一套了。随后即详细讲了他搞肠衣的信息是怎么来的,关系是怎么拉的,厂子是怎么建的。他当然就希望我给他来一篇,并给我定好了题目:《从通讯员到农民企业家》,副标题是李金锁印象,前边当然还要加个破折号,啊。
从他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上,也看得出他跟先前远不是一个概念了。西服是皮尔·卡丹,羊绒衫是鄂尔多斯,BP机是摩托罗拉,大哥大也是四个字的一种品牌,听上去挺高级。正跟我说着话,他那个大哥大响了,他就气指颐使地下指示:那个林税务一定给我请到,纪念品要有,小红包也得给,会标写好了吗?当然是莅临指导了,莅会写吧?一个草头一个位?念一卜莅,还位呢!......非常地从容不迫。他说话当然还是女声女气,但有内容了。他说,想当初,他去青岛跟外贸部门挂钩,人家问他原材料怎么解决的时候,他跟人家哆口罗沂蒙山区好地方、风吹草底见牛羊,还无污染、无公害什么的。人家一听.既然风吹草低见牛羊了,羊肠的问题还难解决吗?遂批了他个定点生产单位。他说,在农村,有个初中文化程度就够了,就可以大有作为了。既能当书记,也能当企业家。没文化呢,脖子梗梗着,四六不通,不懂得信息、管理那一套;文化太高呢,又太专业,与人交往小家子气,不容易跟人搞好关系。又说,当前的形势是好形势,形势好的标志是农民进城、工人下乡,如此一来,整个社会人才流动起来了,经济搞活了,工农、城乡、脑体三大差别逐渐消失了,共产主义也就悄悄地临近了。哎,听上去还有点小含金量.挺提情绪。
......这么的,我就去了。
路过博山的时候,他问我,十年前我写过一篇小说您还有印象吧?
我说,有,是写两个知青谈恋爱的不是?
他就又强调了一番那些事儿大都是真的,那个叫银梭的就在博山工作:去年我来这儿跑项目,老远地就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像是她。待一走近,还真是,你猜她在那里干什么?
她不是当纺织工人吗?我是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做小买卖?
她要能做小买卖就好了,她在菜市场上拣人家剥下来的那些烂菜叶,我一跟她打招呼,她赶忙拿起把笤帚做扫地状,扫了几下才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是、是你呀?都认不出来了!你说那个尴尬!
她拣菜叶干嘛?吃呀!
就那么惨?
她下岗了,而她丈夫也只领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两人又一个厂,外带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日子就可想而知。
我也听说某些国营企业的口子不好过,可真就那么惨?
谁要有半句瞎话婊子儿的!他唉了一声,说实在的,她刚跟我分手的时候,我还巴不得她穷困潦倒,甚至恨不得出个交通事故将娶她的那个人给撞死!这些年。我总记着一句歌词。叫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最先编织出幸福的生活!可她真是穷困潦倒了,咱心里还怪不是味儿的!
怪不得你唱起那个歌来那么激动呢!她今年多大了?比我小一岁呢!我三十七,那她就是三十六。
三十六就下了岗,确实也是个事儿,她就不能做个小买卖么的?
她要能做早做了,我是知道她那点本事!想当初,知识青年下乡,她投亲靠友住在她姨家,那年秋天她姨让她挎了一筐柿子去集上卖,结果她一斤也没卖了,还让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追得屁滚尿流,吓得她回到家发了三天高烧;她也就千点甭动脑子的流水线上的活。
我能想象得到,我有几个亲戚也这个德性,厂子效益不好,还在那里死捱那个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别的是一点咒念没有。
那次邂逅,我是既失望,又尴尬,想不到她竞落到了这个地步!要命的是她还故作幸福,说她爱人多么忙,女儿多可爱,还喂了几只长毛兔,而拣菜叶就是喂兔子;可我要去她家看看,她不让去,说她爱人知道我俩过去的事儿,让他看见不好云云。纯在那里胡诌八扯。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我请她在小饭馆里吃了顿饭,刚喝了两杯酒她就说漏了。她当然也对我挺关心,问了我老婆问孩子,问苟泉的泉眼还冒水吗?那个三线厂搬走了吧?那地方风景怪秀丽什么的。可三杯酒一下肚,她就哭了......
结果就让你最先编织出了幸福新生活。他竟再没说过一句话,一路默默的。苟泉乡在我们那个县曾经有点小名气,一是他们有一处至少可以考证为省级保护文物的苟泉及石碑。十年前我曾专程去看过,发现这村子的旁边确实就有一处长年喷涌不止的泉眼,清澈的泉水从一个石刻的狗嘴里流出来,先是流进一个石槽,最后即溢成了一条小溪。那石槽的旁边就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虽已斑驳陆离,但大部分还依稀可辨,大体意思是:某朝某代,某人携狗至友人处喝酒,大醉而归。途中,该人席地而坐于路旁抽烟,不觉含烟而睡,其烟锅之暗火迎风而明旺,将其棉袄点燃。其狗见状,乃狂吠不已,且咬其手,拽其耳,那人仍酣睡不醒。其狗遂以爪掘地,至有水冒出,即含水将火扑灭矣。后人感其忠诚,乃立此碑以志之。碑文的最后两句话是:狗尚如此,况于人乎?
这泉便是狗泉了,后来人们觉得写出来不好看,有骂人之嫌,遂改成了苟泉。但苟泉人从来不喝那里面的水,一说那是救命水不能喝的,一说那是狗尿不好喝的。就有许多关于苟泉人的歇后语,诸如守着泉眼渴死--傻B;苟泉的人才--警卫员。据说,小小一个苟泉乡,光在部队干各类警卫员的就有四十多个。人们知道这里的孩子从小就受着"狗尚如此,况于人乎"的教育,忠诚或可交的品质是没说的,所以凡是到沂蒙山征兵的都愿意到苟泉乡招警卫员。也有将苟泉人当作某种标准的,比方说李金锁前些年搞假冒伪劣的果茶和饮料,就非常的不得人心。他们说,连苟泉人都鼓捣这个了,这社会算是没救了。他庄上一些退伍回来的老警卫员则公开说,纯是给老祖宗丢脸哪,那还不举报他个婊子儿的?他还狡辩呢,狗是你老祖宗啊?再说这是两回事儿,搞商品生产又不是交朋友。那也没用,该怎么举报还怎么举报。--这是其一。
苟泉乡有点小名气其二是有一个兵工厂,对外叫红旗机械厂。专门制造各种型号的子弹,同时还造一种整个六十年代都十分流行的花铁皮暖瓶的外壳,即铁皮上有许多窟窿眼儿的那种。那实际就是子弹壳后屁股的边角料。当初红旗厂之所以选在那里,大山掩饰、绿树掩映、泉水潺潺的自然环境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狗尚如此,况于人乎"的人文环境也不能不是个原因。城里人进山,带动了山里人的风气流转,且不说村中安上了自来水,家家用上了电灯,运不出去的苹果有了销路,苟泉的鸡蛋一个贵分,单是傍晚时分,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那一对对拉手搭肩的青年男女,就很是让古朴的苟泉人大开眼界。随后那山泉旁、溪水边、绿树下就多了一道可疑的景致。添了一些奇特的声响。
可一搞市场经济,那厂子不行了。这里保密是保密了,但交通不便,过去计划经济,又是军工生产,可以不计成本;如今全年的任务不够两个月干的,剩余的那十来个月就都在那里闲着,闲着还没地方玩儿,于是有点门路儿的都纷纷调走了。而要转产民用品呢?还是那个问题,交通不便,一样的产品成本就会格外高。比曾经生产过一种缝纫机,质量不错,但价格下不来,也没什么知名度,还没等批量生产就下马了。再生产那种暖水瓶外壳?谁买呀?再说那是子弹后屁股的边角料,任务少了,边角料自然也就。后来干脆一点任务也没有了,上级主管部门给他们与外地某自行车厂活动了个联营,遂搬走了。
人和设备走了,但厂房不能搬。因为是在深山老林里面,连乡政府也不愿搬进去住。李金锁就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了其中的一部分,办起了这个肠衣厂。我到那里一看,发现那么多好、水电暖一应俱全的房子还大都空在那里,真是疼得慌,有时也觉得李金锁这个厂办得好,应该早办,办得再大一点儿。
肠衣厂投产剪彩,各种人物都去了。少不了县乡两级政府及外贸、工商、税务、交通、卫生、供电等部门,还有一些有内部准印号说是不准公开发行、不准登广告但仍然照发照登的报纸的记者,全是些又吃又拿的家伙。他们吃了喝了拿了,完了给他出馊主意,让他把那个苟泉开发成旅游点,把苟泉的水化化验鼓捣成矿泉水,再利用原厂级干部住的那片小洋楼办个度假村。都是些山外人猛丁来到山里,以一种旅游的心态站着说话不害腰疼的点子。他们爬上了泰山,说风景好啊,一览众山小呀,你让他在上面住上三个月试试?可李金锁却脸儿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茅塞顿开的样子,连连答应,好、好,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一定再请你们来。
肠衣厂的生产流程却不敢恭维,完全是作坊式的手工操作。其加工过程跟纺织厂的粗纺与细纺差不多,一根根的肠子并排挂在那里。先是用竹片将那上面的大油刮下来,尔后再用食醋或碱水翻来覆去地冲洗。当然也是流水作业。几道工序下来,哎,那成品看上去还不错,挺干净。完了再一绺绺地挽好,装到真空罐里,就可以外运了。我问卫生部门的同志,这样干行吗?合乎卫生标准吗?他们说,这玩艺儿还就得这么干,产品也已经化验过,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那些工人们了。想想看,光那个膻味儿、腥味儿就够闻的,再整天油渍麻花地在碱水或醋水里泡着,那怎么受得了?当然也有塑胶手套,但姑娘们往往不戴。李金锁说,你看着用竹片往下刮大油的活挺简单,可手感不对也不行,每根羊肠的长度和厚度都是有规定的,你刮轻了,大油刮不下来;刮重了,容易将肠子穿破或刮断,那整根肠子就报废了。而一根合格的肠衣多少钱?八十美元!报废了呢?一分不值,这一正一反差哪里去了?
我说,你这里的工人还真是跟纺织工人差不多哩!特别那个手的动作。
他愣了一下说是,嗯,有点相似,也是讲究手感什么的。他的办公室就是一座原来厂级干部住的小洋楼,上面有几个空房间,当晚我即住在那里了。这小楼依山而建,绿树掩映,青藤缠绕,四周十分的幽静。晚上,李金锁过来陪我说话,探讨那个旅游点、矿泉水和度假村的兴趣。我说那纯是些不负责任的话,他们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家出这样的点子的,这么好的小洋楼都留不住那个厂长,你办了度假村谁来住呢?充其量还是这些白吃白喝的家伙;再说你那个苟泉五分钟就能看完,人家大老远地跑来看这个呀?他说,那个矿泉水的问题倒可以试试。我告诉他,如今到处都是矿泉水,太多也太滥,苟泉的水即使能做矿泉水,要打开销路也还是麻烦,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个肠衣厂鼓捣好,等真地闹大了再干别的。他即很以为然,说我特别能劝人,困难的时候让他宽慰,脑袋发热的时候让他冷静,还让我以后经常去他那儿啦啦呱,顺便写点东西什么的。
他大概惦着那篇报告文学的事情,也知道报告文学要写人。遂又讲起了他的爱情故事......
二十年前,王银梭刚来苟泉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一副不谙世事、小鸟依人的样子。因为同是中学生,就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生出来。那阵儿还是集体劳动,一起锄地,他常常替她多锄半垅,一起抬筐,他将筐绳系在靠近自己这边的三分之一处。这样的默默关照,连同有着共同语言,就很容易把好感来产生。两人熟了的时候,他跟她说,你看这些人,整年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睡觉,摸鞋下地.哎,天一黑他就能睡着!
银梭说,还不是累的!干一天活,累得浑身跟散了架样的,那还不躺下就着呀?
他则说,盖由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之关系.没文化的人躺下就能睡,有文化的人怎么也睡不着。
她笑笑,还盖由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之关系呢?唯恐人家不知道你是中学生似的!
你说是不是吧?
也许有道理,不过我现在还体会不出来。
她很快就体会出来了。她跟他说,你不说还不咋的,你一说还真是睡不着了哩!你睡不着的时候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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