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机动车违章查询:内家拳旧闻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6:45:27
网络武林争议力作----内家拳旧闻全篇(二)

内家拳旧闻十一——对大成拳的非议之一
  
   netevil 问:王芗斋的言论让人感到别扭,但他是大师,大成拳影响很大,<<精武>
>上有“王芗斋研究”专栏,让人不能不仔细分析他的话。我这次是把“答记者问”中有关
太极拳的话摘出来,看看大家的反应,与我心中的看法相印证。研究一个人是要把他放到
当时的历史背景下看的,如你所说许禹生是亲日派,这一点是我前不久才知道的,而你说
王芗斋也是,还是头次听说。在答记者尚中,王芗斋提到刘凤春,但说他造诣稍逊,但很
推崇程廷华。其实程1900年去世(享年52岁)王才十五岁(1885年生),实在没有理由不
服程。你要看答记者问全文,就知道王当年在北平登报比试时,应者寥寥,只有两个名不
见经传的人登门。现仍有两个问题请教:其一:大成拳在60年代(王1963年去世)为什么
被称为“流氓拳”?其二:大成拳登报办班并异常火爆,宣传强劲,然此拳名符其实否?

  
   北风叙述:王芗斋当年借答记者问,对中国传统武术所发的一通议论,与今天的吴兴
刚在《武魂》上的做法如出一辙,其本质是一样的,借指点流弊,踩蛊别人,为自己作广
告,目的是为了多挣俩儿钱。1940年的北平,是日伪正猖獗的时期。由于许禹生与王芗斋
都是亲日派,故他们都得到了日寇的承认。又由于许禹生是当时北平太极拳的代表,王芗
斋要想抢夺北平这个市场就不得不向以许禹生为代表的北京太极拳派发难。故运作了此答
记者问。并为了推广他的大成拳把太极拳及其他拳派贬得一钱不值。但对八卦掌给予了肯
定,是因为王芗斋曾栽在许禹生的老师刘凤春的手里。加之,都知道刘凤春除了自己的儿
子刘文华,没有真传给任何人。所以夸上刘凤春两句不仅影响不了多少生意,反倒能貌似
公允,在舆论上占了主动。其实这本是当年那些跑江湖的惯常用的生意经,今天却被一些
人当成什么拳论,在哪里胡琢磨,越琢磨越偏。看看王芗斋有点儿名的弟子哪个是按照他
的拳论练的?!
   在答问中,王全盘否定套路,而赵道新晚年创编心会掌,王选杰创编18式。
   这边王否定力的作用,那般姚宗勋不仅练力还戴上拳套打砂袋。所以,谁真的按照王
的所谓拳论去做,谁就真是个大傻瓜。今天吴兴刚颇为人所不耻,当年王芗斋又何曾不是
为当时的武术界所不耻。把骗子的谎言当学问来研究,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关于王芗斋是亲日派,来源有三,其一是杨松山何福生顾留馨等老拳家曾直言王芗斋
是汉奸,是靠日伪势力起的家。其二,王确在日伪时期参加亲日组织"新民会".其三,在1
940年,若没有日本人的支持,谁敢如此气焰嚣张。看看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便知当时
人们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景下生活。
   关于王的出生年,王选杰根据王芗斋的户口本,确定王生于1890年。由于这一年份与
王自称从学于郭云深有矛盾,故北京意拳研究会把王的出生年提前至1885
  年。
   关于流氓拳之说,源于吴图南。吴甚蔑视王,加之文革前,武术界没有大成拳的地位
,此外大成拳中从王芗斋到其门人在与其他门派切磋时,战绩不佳。故此说流传颇广。

   关于办班火爆。其一源于今人急功近利的心理。其二源于文革后姚宗勋与王选杰等较
早地倡导技击实践。但是,其教学效果并不佳,故有李紫剑对大成拳的质疑。
  
   一叶叙述:郭云深先生的传人众多,但真正得其精髓的要算隔代弟子孙禄堂先生。至
于王乡斋,只不过是从学于姐夫李豹(郭的弟子),加之时间短暂,并不真正了解形意的
真意,他所学是汇杂了形意、八卦、太极、鹤拳、少林拳、西洋拳击的一些练法而成,谈
不到什么集大成,只是拼凑而已。
  
   李紫剑叙述:赵道新先生大家都说他是某大师(skate 注:该大师即为王芗斋)的高
徒,但是赵道新先生自己就从来没有承认过。为什么?用道新先生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当
年拜在这位大师门下,“凡五载终无所得,”学了五年什么都没学到。既然什么都没学到
,为什么要承认他是师父呢?(skate 注:赵道新先生原来是张占魁的弟子,实战功夫惊
人,一直以来与姚宗勋被大成门人称为王芗斋的两大得意弟子)
  
   江南客叙述:童旭东先生“发表在《武魂》1998年1 期上的《桩架之作用》一文从人
体发生机制的角度,较严密地论证了练习走架是拳术欲臻上乘的不可或缺的必要阶段。从
而说明王芗斋否定套路练习在练拳中的必要性的拳学论点是错误的。而否定套路在练拳中
的作用是王芗斋拳学观点的最显著的特色,因此,该文确实起到了否定王的拳论的作用。
此外,赵道新的创编心会掌、姚宗勋的打沙袋、王选杰的大成拳的五行拳与十八法等,无
论其主观愿望如何,事实上都以其实践的结果否定了王芗斋的拳论。这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skate 评述:王芗斋在老一些人中口碑都不好,这倒是件很奇怪的事。不过skate 认
为王芗斋依然可算做一代拳术宗师。大成拳讲究实战,易于学习,是技击者爱好者的方便
法门之一。了解一下反面的评价也并非一件坏事。佛家说:依法不依人,只要觉得东西是
好的就行。一位意拳练习者说的好:武功成就与人格是两方面,不能因为人品不成而否定
他的功夫,否则为什么有着那么多练意拳的朋友?

内家拳旧闻十二——对大成拳的非议之二
  
  瀛人叙述:尚云祥的形意功夫是够硬的。从未听说过尚云祥与欧洲拳击手比划过。人
称尚云祥半步崩拳打天下,足见他功夫之深了。据吴图南讲,王芗斋在北京混不下去就是
栽在了尚云祥的手里。
  那时王芗斋充大辈,自称是郭云深的徒弟,跑到尚云祥家充大,被尚云祥捏住了他的
胳膊,使王芗斋痛的受不了,于是跪在尚云祥面前,反叫了尚云祥三声师叔。
  这是吴图南亲口说的。为此姚宗勋很生气,说吴图南没有口德。还不是因为揭了他师
傅的老底。
  
  昌昌叙述:说尚云祥败于王芗斋是出于大成拳的胥荣东之书。那章叫“剑败枪手尚云
祥”不过这是撒了个弥天大谎,分析一下就知道了。此章说是郭云深先生一时兴起,让尚
、王二人试试兵器。郭先生1898年去世,就按王芗斋1885年生人计算,不过是13岁的孩子
,尚云祥30多岁,早已出师,在江湖上已闯出名气来了,这可能吗?再说王芗斋之户口上
载其生年为1890年,据说是意拳研究会为了圆“王芗斋是郭云深之徒”之说,硬把其生年
提早了五年。据深县郭子坤一系传人说,王芗斋是跟郭云深之徒李豹学的,在坟前磕的头
(见2000.3《精武》杂)。
  所以很多老人并不承认王是郭云深的徒弟。
  但我主张把人和其学术水平分开来看。也并不因为意拳界有个别的害群之马就把意拳
说得一文不值。郭云深墓志铭说“得其一鳞一爪,皆能跃,能飞”真是不错。
  
  北风叙述:据我所知意拳大成拳是最喜欢胡吹的。他们煞有介事的说王芗斋曾被北洋
政府陆军部聘为陆军武技教练所的教务长,但根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提供的档案资料表
明:不仅陆军武技教练所的两届教务长都不是王芗斋,而且在其所有职员录中根本就没有
王芗斋或王宇僧或王尼宝这些王芗斋曾经使用过的名字。所以说王芗斋担任教练所教务长
一说纯属伪造历史。可谓子无虚有。再有他们说1913年王芗斋进京与李瑞东比武,可事实
是,李瑞东早在1912年就已告老还乡了。李除了有时参加一下天津中华武士会的活动外,
基本已处于隐居状态。怎么可能跑到北京,去与王芗斋比武呢?至于说王芗斋与刘伟祥比
武之事,马礼堂曾亲口讲过是刘伟祥把王打进烟筒里。其实王芗斋与人比武输过许多次。
即使关于谢铁夫方恰庄衡林的事不计在内,在1925年他就曾先后负于刘伟祥和尚云祥。

   1929年他又负于胡凤山,而且输得很惨。以至浙江国术馆的苏景由打消了聘请王芗斋
来馆中担任教习的念头。以后王又先后负于黄伯年、胡耀真。解放后他又负于孙存周。所
以何福生讲当年王芗斋在上海根本就站不住脚。而几十年后却被演义成威震上海滩。这难
道还不够滑稽可笑吗?王芗斋的得势完全是靠日伪时期在日伪汉奸的帮助,他是在日伪时
期发迹起来的。按他在拳术上的实际造诣,其实他仅得到了形意拳的初级功夫——整体发
力的一些要领而已。
  过去保定人也是睡热炕,烟筒是用泥和芦苇做成筒壁(也有用砖坯的),烟同一般是
方形的约有尺来宽是从炕角一直穿过屋顶。当年刘伟祥把王芗斋打到烟筒里,是由于王芗
斋被击出后撞破了烟筒的侧壁,于是王掉进烟筒里。此事马礼堂先生曾讲得很详细。
  关于刘王较技这件事,马礼堂是专门给武协写了一个材料的,在该材料中马先生讲述
了意拳的来源,并谈及此事。
  
  瀛人叙述:北风先生:您谈的武林旧事基本都属实。但有一点似需商榷,就是关于李
瑞东先生的事。据“国术名人录”中金警钟的说法:李瑞东先生民国二年曾为袁世凯担任
护卫军总管,后去天津创立中华武士会。金先生的这个说法本身是有毛病的:民国2 年是
1913年,而中华武士会是1912年成立的。因此李瑞东先生不可能在担任袁世凯的护卫总管
后才去创立中华武士会。因此,李瑞东是否当过袁大总统的护卫总管似尚需作进一步的考
证。但有一点,我与你的看法一致,就是王芗斋不可能与李瑞东比过武。王芗斋的父亲是
个烟土贩子,家里有些钱,与军界也有些来往。王芗斋的一个夫人姓吴,其家庭有北洋军
界的背景。王最早是在县衙门里做过一段儿刀笔,后来又在北洋军中做过一段儿文书。以
后随着军队的调动去了南方。那时在北京武术界里是根本没有他的地位的,可以说他那时
还是个无名鼠辈。民国13年回到北京一次,他去找到尚云祥,结果没几天他就让尚云祥打
跑了。后来就去了天津。跟张兆东搞到了一起。张占魁那时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他见王芗
斋能说会写,也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功夫还算过得去,就把王芗斋留了下来,并把他
带进了武术圈。王的品性很差,是个下流低俗之辈,在上海嫖妓女,又和他的徒弟争抢女
人。过去武术界老一点儿的没人看得起他。
  蔑视王芗斋的人本来就很多,但我认识的人中大多还是中国人,文革前北京市武协中
根本就没有意拳的位置,但北京市武协并非是日本人办的。同样吴图南、马礼堂等都认为
意拳是伪拳,根本谈不上是一个正当的拳派。当今东北武式太极拳家王善德仍持这个观点
。其实意拳或大成拳的发展是利用了两次民族灾难:一次是日寇统治时的日伪时期。再一
次是文化大革命。大成拳正是这两次民族大灾难的收益着,或说幸灾乐祸者。正因为如此
,它遭到我们这些过来人的啐弃。前两年,何福生来北京接受九段时,直接就把大成拳称
为汉奸拳。
  
  顾坚叙述:王是郭云深拜坟头徒弟,就是郭云深去世之后,在其坟前磕头的弟子.大成拳
的影响有其历史背景,这不能忽视.当代某些大成学者为了扩大影响,编造谎言,影响了团结
,这是很不好的苗头.
  
  形意拳叙述:尚云祥不是傻把式,有功夫。记得上学时,有位来自福建的同学说,万
籁声曾赢了尚云祥,于是便与北京练形意的同学争了起来,以致大打出手,最后险些发展
成群殴。印象深刻。这件事也诱发我关心起形意拳人物来。关于尚云祥的轶事挺多,但最
相互矛盾的是他与王芗斋的事儿。在老人儿们(如刘志刚、吴图南、马礼堂)嘴里,尚云
祥的功夫比王芗斋高。据说尚云祥曾攥着王芗斋的胳膊,疼得王芗斋跪地求饶,叫了尚云
祥三声师叔。而练大成拳的一些,则称尚云祥曾被王芗斋弹飞,又说比器械时,差点儿斩
断尚云祥的手腕。更惊人的消息是说王芗斋让当时几经是功成名就尚云祥又去站了八年的
桩。不同人的说法非常矛盾。

内家拳旧闻十三——中华武士会旧闻
  
  中华武士会刚成立的时候,风云人物比较多如太极李瑞东,八极李书文、霍殿阁、马
凤图,通背张策,形意李存义、郝恩光、李玉琳,八卦张占魁、韩慕侠等都是一时之选。
以后派性渐起,武士会就成了形意八卦的天下,这是有李存义领着,武士会内部人心还算
齐,又由于有李存义在社会上的影响,其生源和资金都还过得去。以后李存义被马良邀请
到了山东,因上了年纪,在山东与人交手,栽了。回到天津就病了,这时李存义把武士会
交给了定兴三李,不久就去世了。三李的功夫是好的,但人性不行,浮不起众望。加上张
占魁也另有想法,武士会就分崩离析、名存实亡了。以后国术馆一兴起,原来武士会的一
些人都去了国术馆如黄柏年、马玉堂、姜容樵等。李存义是全国闻名的武术家,影响力很
大,栽培的人才也多,是武士会里的其他人代替不了的。三李中的老二李文亭以及傅剑秋
、黄柏年、马玉堂的功夫都很出众。其他人象郭汉之、李云表、李云山、姜玉和等虽然名
气稍逊,但功夫还是有的。
  
  包不同叙述:李存义先生除了授徒很多外,还著书立说,广为传播形意拳,如《五行
、连环拳谱合璧》《八字功谱》《形意真诠》等。但都未正式出版,是以木刻版或手抄本
的形式流传。李先生本人文化不高,但也并非不能文。除了指导本门弟子,孙禄堂、姜容
樵等先生也都受益于李,有他们自陈的文字为证。董秀生也师从李先生,后来又拜宋虎臣
为师,所以他所传的形意拳是:“形同河北,劲乃宋门”,别具一格,在太原影响较大,
其徒李桂昌现年近九旬,仍苦修不。
  郭汉之入门较晚,后来又从武林大隐梁兴华先生习形意拳,梁的师承可能连郭汉之也
说不清楚,但郭汉之很推崇他,郭之子郭益三、徒杨立德、杨润田仍在天津。
  李存义先生义气过人,他之能服人,许多人给他面子,不单是冲着他的武功,人格方
面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他对学生循循善诱,不但会练,而且会教,这是很难得的。我也听
说他后来栽过跟头,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一次并不表示一世英
名付诸东流,前辈们可能比我们这些后人更看得开。1921年李先生以74岁之龄去世。
  
  顾坚叙述:李存义是在山东济南时与查拳杨洪修比武失利,应该说当时李的年纪已经六
十多近七十岁,而杨则只有四十多,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体力也不同.


内家拳旧闻十四——张占魁旧闻
  
  包不同叙述:和李存义同门的张占魁也颇有贡献,张先生晚年融合形意八卦而创形意
八卦,其手下名手很多,在天津一带很有影响。耿继善1900年创办四民武术社,培养了许
多武术人才。李存义、张占魁、耿继善同出于刘奇兰先生门下,刘殿琛说“燕赵好武之士
多归之(指奇兰公)”
  所以奇兰公也功不可没。据姜容樵先生说,与他同辈的师兄弟中,以孙禄堂、尚云祥
、郝恩光三人授徒最多。山西车、宋也是代有传人,只是其传人的活动范围大多不出山西
省,所以影响不象河北这么大,但河北、山西交流不断。山西的传人确有真功。1923年《
拳意述真》出版,1924年夏,孙禄堂先生去山西拜访在介休教拳的宋世荣先生。1927年宋
世荣先生去逝,孙先生的弟子吴心谷为其做传,记载了宋先生的生卒年月,纠正了他在《
拳意述真》中所说宋先生八十余岁的错误。吴心谷为其做传的原因是孙先生与宋先生“时
相过从,尝以公生平行止语谷,谷仰其德高艺绝,堪为学者师,爰濡笔传之,庶后之人有
所考焉。”可见孙先生对他的前辈怀着我们对他一样的敬佩心情。
  
  瀛人叙述:张占魁活着的时候,主要靠两个徒弟给他露脸。武的是韩慕侠,文的是姜
容樵。张占魁60岁后腿脚就不灵便了,加上与他的大徒弟韩慕侠闹翻,他在天津武林中的
地位已是摇摇欲坠。他与韩慕侠反目,各有一半的责任。韩慕侠天生好斗,孤傲不群。韩
慕侠在外面转悠了一年,自称找到了董海川的师弟应天文,并被应收为关门弟子,学了反
八卦专克八卦掌。张占魁听着心里有气,自己的徒弟在外边转了一圈就长了一辈,跟自己
成了师兄弟了,又得了个反八卦专门克我的八卦。所以就邀韩慕侠试手,张一出手就用的
是毒着,想教训一下韩慕侠,但是韩慕侠的功夫确实长了,几个回合下来,张占魁不仅占
不到上风,而且处处被动,几不能支。这时李存义看韩慕侠出手不留情,眼看着张占魁就
要在自己徒弟面前出丑了,就大声叫韩慕侠住手,韩慕侠听见李存义大叫,就准备收。

  这时张占魁趁韩慕侠不备,一个反背掌狠狠地打在韩慕侠的后心上,韩慕侠当即吐血
。从此师徒反目。韩搬出了武士会,自己成立了个武馆。32年曾有《时报》记者访韩慕侠
,韩慕侠称自己一生在武术上只服两个人,一个是应天文先生,一个是孙禄堂先生。缘何
?据韩慕侠的师弟刘锦卿讲应天文根本就不会武术,事实上是韩慕侠跑到了孙禄堂先生那
儿呆了几个月,得到了一些指点。于是说是得了应天文的反八卦。后来张占魁发现李玉琳
走出的八卦中有许多是与韩慕侠的反八卦完全一样的一些身法手法,于是问李玉琳从哪儿
学来的,李玉琳说这是孙先生传给他的心得,为此,还惹得孙存周老大不高兴呢。于是才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以后韩张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韩始终认定反八卦是得自应天文的,并将反八卦的
一些要领也告诉了张占魁。
  其实打康泰尔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其起因与郝恩光还是有关系的。民国3 年,
郝恩光代表武士会去日本,教授在日华人主要是留学生练武。主要内容是形意拳。郝恩光
是李存义精心培养的弟子,被李许为继承自己衣钵者。尚云祥虽是李存义的弟子,但李存
义始终不喜欢尚云祥,更兼尚的打法与拳术风格皆与李不同,更近于郭云深,所以真正李
存义派形意拳的代表是郝恩光。郝恩光的形意拳功夫也确实是好,丝毫不在尚云祥之下。
天津武士会成立时,三李聚会,太极李瑞东,八极李书文,形意李存义。盛极一时。李书
文把大枪视为神物,加上他以大枪名世,一般人是不敢在他面前抖大枪的。而郝恩光却偏
要在李书文面前耍大枪,李先是侧目睥睨,后是目不转睛。郝练毕特意走到李书文前施礼
,李书文连忙站起来还礼并赞叹到:" 使得好,够绝!" 所以郝恩光是武士会中功夫顶尖
的人物。郝刚到日本时,与日本名武士屡次交手,占尽上风,深得日本皇族的敬重。后有
日本浪人冒充在日华裔,投郝门下,探得郝纯阳剑法之要,后与郝较量,郝不能胜,缘此
浪人本是剑道高手,郝绝得有辱师门,栽了武士会的名头,由日本回国后就去了东北。至
于郝恩光的死因有两种说法,一种说郝因有辱师门抑郁而死。另一种说郝是被人害死。总
之,郝恩光东败日本的事是天津武士会的一块心病。因此当白俄艺人康泰尔登广告在中山
公园献艺时,给了武士会一个挽回面子的机会,所以明知康泰尔不过是个白俄落魄的杂耍
艺人,武士会的人也要跑到他的住处去揍他。并大肆宣扬。在今天看来,其实这不是什么
值得宣传的。
  至于张占魁打康泰尔更是子无虚有。
  
  顾坚叙述:张占魁前辈是刘奇兰之女婿,功夫着实了得,民国在天津武林界是坐霸主之位
.大成拳有人称他被薛颠搞的无饭吃,才邀请王芗斋赴天津,这是无根据的,无中生有的说法
.


内家拳旧闻十五——形意拳家逸事
  
  纯阳叙述:上海支燮堂的形意拳也是一辈子只打刚劲,支燮堂与某名拳家交手,一记
马形,使对手向后飞去,撞破砖墙而出,骨折筋断。如此刚劲,挡者皆糜。支燮堂一辈子
没有大肚皮。其入室弟子张仲华今年81岁,每日骑车往返60里教授生徒,步履矫健,至今
仍打刚劲。同样没有大肚皮。我师吴子珍先生到老也是打刚劲,后来身体不行了,才多打
太极。真实造诣还是要落在刚劲上。柔的作用是以柔育刚。没有刚就别谈拳!
  
  包不同叙述:《拳意述真》载:郭云深先生“又练虎形拳,身体一跃,至三丈外”,
后有人说虎形起步为一小步两大步,实际是对前辈神乎其技感到不解才有此一说。纯阳君
看到过请多高人身手,难怪语气有点那个。这也可以理解。四民成立后有许多名家常来常
往,耿老先生和李存义、张占魁、程廷华、刘凤春等七人为盟兄弟,晚一辈如孙禄堂、尚
云祥诸先生也是常客。只是你入门时,这些名家都已凋零。吴子珍先生没有门派观念,是
很开明的一个人,他还让其徒戴玉斌随吴斌楼老师学戳脚,并在社内传少林拳。孙存周先
生只活到了七十岁,为什么功夫高的享不了高寿呢?形意门中功高且寿高的有宋铁麟、布
学宽、郭汉之,都是九十多岁。
  
  铁拳叙述:李存义是位很好的教练员。教出了许多人。其中最著名的是尚云祥、郝恩
光、马玉堂、黄伯年、傅剑秋、李文亭、李耀亭、李彩亭、姜玉和等,此外张兆东、韩慕
侠师徒的形意也是学自李存义。经管李存义晚年与人比武有辱师门,但是上了岁数的名家
大师依然敢与人切磋,确实是很有点现代体育精神的。
  在形意拳的发展壮大史中起了决定作用的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是孙禄堂先生,他的贡
献主要体现在对形意拳的理论研究、技术完善和个人造诣上。另一个就是李存义先生,他
的贡献主要体现在联络各界、发展组织和培养出大量人才上。如果没有这二位的奋斗,形
意拳是发展不到现在这种规模的,更不会产生现在这么大的影响,成为中国的四大名拳之
一。
  
  顾坚叙述:形意拳的发展并不是依靠几人之力的,象姜容樵,董秀生,董子英等等前辈名
家不惜余力,尚文从武是分不开的.


内家拳旧闻十六——河北派形意概述
  
  一叶叙述:形意拳自李洛能先生创始后,有八大弟子支撑,其实真正有名的是山西的
车、宋,河北的刘、郭。
  刘奇兰先生有两位名弟子李存义、张兆东,郭云深先生的传人众多,但真正得其精髓
的要算隔代弟子孙禄堂先生。至于王乡斋,只不过是从学于姐夫李豹(郭的弟子),加之
时间短暂,并不真正了解形意的真意,他所学是汇杂了形意、八卦、太极、鹤拳、少林拳
、西洋拳击的一些练法而成,谈不到什么集大成,只是拼凑而已。
  李存义先生门下也有八大弟子,除了定兴三李外,我所知道的还有黄柏年(其弟子张
桐在陕西传拳),郝恩光(第一个去日本传拳的武术家),周明泰(经周铁成传到河南郑
州刘玉增,其形意剑法继承了刘派的精华)、马玉堂。值得特别一提的是郝恩光先生的弟
子李玉琳先生,他得到李存义、张兆东、孙禄堂等先生的指点,加上和李景林、杨澄甫有
师生之谊,艺学百家,拳剑双绝。而孙禄堂先生门下的四朱,形意拳的功夫也极高,其中
朱国福先生先求教于马玉堂,后得孙先生指点也是融合郭刘两支精华的人物,其川中传人
王树田还在传拳。上面提到的津门张烈先生是孙存周先生的传人,存周先生同期传人祖雅
宜、刘树林的情况如何?尚待知情者告知。至于李文彬先生的师傅尚云祥先生则继承了李
存义先生晚年在山西交流的心得,创建了尚氏形意。
  张兆东先生的弟子众多,我认为在保持形意拳的原始风格上较有成就的应数徐州的钱
树樵老先生,他的弟子北京潘小杰前一阵子在中央五台讲授形意,上边问的拆解用法,他
都有讲解到,不知算不算入流?其他二代三代的弟子,如熊守年、张广玉、鹿义,工夫都
很不错。
  所以我看形意门的传统不会丢失,其精华也决不会只保留在某个人手中。而且我一贯
认为拳法的高低是受师承、资质、工夫三方面影响的,有真传还要下工夫练才行。
  
  顾坚叙述:潘小杰老师据他自称是钱老的关门弟子,我曾在1995年通过马胜利的介绍认
识了他,吃过几次饭,也聊过形意拳方面的话题,


内家拳旧闻十七——田镇峰眼中的形意拳家
  
  纯阳叙述:原山东国术馆教务主任形意拳家田镇峰认为,形意拳有真实造诣者代不数
人。田认为在形意拳历史上有真实造诣者只有:姬隆峰,戴龙邦,马学礼,李能然,郭云
深,刘奇兰,宋世荣,孙禄堂,尚云祥等九人而已。其中,功臻化境者仅戴龙邦,李能然
和孙禄堂三人。
  田镇峰曾因提倡国术实验运动,大搞技击实践而名噪一时。田的形意拳技承郭宋两派
,并兼练李景林之太极,无论走到哪儿都访名手切磋,好写文章批判名家,是30年代国术
界的一个风云人物。
  田镇峰既是宋世荣的徒孙也是郭云深的徒孙,他没有理由贬低郭宋二位大师。
  田镇峰的这个评价是写在山东国术馆的国术月刊上的。当时郭云深的另一位徒孙,李
奎元的弟子马耀南先生就在该馆教授形意拳。因此,田镇峰也不可能胡写。此外无论是戴
龙邦李能然还是孙禄堂先生都与田镇峰无任何利益瓜葛,甚至可以说田镇峰对孙禄堂先生
还抱有很深的成见,是当时有名的反孙健将。加之田镇峰一向标榜自己求实,曾创办《求
是》月刊。因此,我认为田镇峰的评价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姜容樵先生对郭宋的评价与孙禄堂先生对郭宋的评价相近。姜先生曾在中央国术馆的
国术月刊上撰文,将拳术分成四层及四层以上的功夫。姜先生认为郭宋等人达到了拳术的
三层功夫,所谓炼神还虚的境界,但还未臻至虚的境界。姜先生的这个评价与孙先生在〈
拳意述真〉的评价是一致的。姜容樵先生还认为达到四层以上功夫境界的,据他所知就只
有孙禄堂先生一人了。姜先生对车毅斋先生的评价不高,在对车先生的评价上,姜的认识
与《拳意述真》上的记载似不同。
  
  顾坚叙述:田镇峰在解放之后,担任国家体委分管武术的领导,他对孙录堂前辈有意见和
看法,对孙在拳术上玄密的说法,曾在不同的场合提出批驳.但在人格与武功方面还是很尊重
孙老的.

内家拳旧闻十八——宋式形意掌故
  
  纯然叙述:据我所知宋氏形意拳有别于其它派是其发劲后肢体有明显的抖动,即抖劲
,也是孙福元所说瞬间爆发明显的弹性炸力。程素仁说:抖劲是宋氏形意拳的重要特征。
宋氏形意从宋世荣、宋铁麟、宋光华一脉相承。
  《拳意述真》中对宋世荣的燕子抄水、狸猫上树、散手技击有精彩的描述。
  孙禄堂得益于宋世荣先生的教诲,告诉他“有若无,实若虚,腹之坚,非真道也”,
从“论内家外家之判”中,可以看出宋先生对拳术有着深刻的理解。
  1923年《拳意述真》书成,1924年孙禄堂便去山西拜访宋世荣前辈,时宋在离太谷不
远的介休教拳,当时年76岁。当时河北形意门人到山西访学的不在少数,并获益良多。

  宋世荣逝,孙禄堂友吴心谷为之做传,并陈明原由:(孙禄堂)尝以公生平得止语谷
,谷感其德高艺绝,堪为后世师,故濡笔为之记,使后之人有所考焉。
  在传中评价宋世荣的功夫:以故盘根冲空,超神入化,技至此,无以加矣。
  宋铁麟生于1885年,1935年太谷国术馆成立,宋任馆长兼十二形教练。90余岁其弟子
孙福元来访,为之示范炮拳,发劲如炸,头足上下为之剧烈颤抖。宋之弟子吴立孝、田种
兰、史一峰等都是好手。
  宋光华生于1932年,是宋铁麟先生长子,也是唯一家传弟子。《宋氏形意拳》一书从
拳理上讲没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阐述,都是引用宋世荣的话,并略加解释,所珍贵的是
初次公布了麟角刀。
  如果刘伟祥能做到落地无声而又踏碎青砖,说明刘伟祥已经功入暗劲。那么,张烈的
形意拳功夫恐怕是不能和刘伟祥先生比的。张烈只是较为正确地掌握了形意拳的发力技术
,从形意拳工夫的进阶上讲似乎尚未臻暗劲的层次。刘伟祥先生是一代形意拳巨匠,那绝
不是现代人业余练练就能企及的。
  顾坚叙述:宋虎臣号称虎爷,功夫在铁麟先生之上,可惜后人出功夫者较少,宣传不够所
以很少有人提及.一说到宋家,就提铁麟师傅,似乎把虎臣师傅忘了.

内家拳旧闻十九——不为人知的技击高手之二
  
  吴复之叙述:铁罗汉张祥斋(长发)
  张长发原来是练八卦的,后遇刘殿琛先生(skate 注:张45岁才拜在刘门下,之后便
以练形意拳为主,享寿90岁),以后便在形意拳上又下了番苦功。张长发54年曾来北京,
我的老师曾得到其指点。据说在一次聚会上张长发与王芗斋相遇,王端着大辈的样子冲着
张先生打招呼叫了声“长发!”张长发先生扭过头来看着王说:“我当是谁呀,原来是大
成拳的祖师爷呀,长发这两个字是你叫的吗?要不要摸摸手啊?”王脸一红,不敢再接话
了。张长发比王年长15岁,当时虽已80高龄,身板却比王硬朗的多,还主动向王叫阵,而
王不敢应。张长发真不愧铁罗汉的称号。
  
  周江南叙述:时佩文先生自幼师从马玉堂先生练习形意拳。曾随马玉堂南下江南。马
玉堂是位了不起的形意拳大师,教出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搏击高手,如朱国福、高振东、
张长义等。时佩文曾参加了浙省国术游艺大会的表演。赵道新在这次比赛中经朱国禄自退
放水,得了个第十三名。赵颇为得意,时佩文看着赵好笑,两人一过手,时佩文就把这位
小师叔撂了个跟头。赵一骨碌爬起来,一定要时佩文教他这一手,结果赵学到这手后,在
上海国术比赛中还真用上了。虽然最终赵被淘汰,但赵对时佩文的功夫还是非常欣赏的。
以后时佩文去了湖南,受到师弟朱国桢的指点,并跟朱国桢学了孙氏太极拳。解放后,时
佩文回到南京,教授形意拳。1986年,时佩文以87岁的高龄去世。
  
  顾坚叙述:现在有人说张长发是刘文华前辈的关门弟子,其实误也.刘文华前辈的关门弟
子是董子英前辈.董出生武学世家,其父董芳伦,号"山西董"乃昆仑派大侠,当年回教门王子
斌即随芳伦前辈习了一趟单刀,号称"大刀王五".董子英随文华前辈出家五台山,号"宏慧",
文华前辈去世后下山.他与姜容樵为结拜兄弟,通过姜的介绍子英前辈收了邓福鑫为关门弟
子,把一身技艺都传给了他.子英还有一个兄长,就是山西有名的形意拳和南少林五拳的名家
董秀生前辈.

内家拳旧闻二十——孙存周小记之二
  
  米叙述:孙存周先生武功高绝,其技击功夫独步一个时代。但在封建武德思想的影响
下的中国武林,对孙存周先生注重实践的做法似乎是难以接收的,故其生前甚受时人所忌
。孙存周所胜名家甚多,如他17岁时曾战胜通背名家" 臂圣" 张策。以后云游南下,曾胜
好手无数,如李玉琳,褚桂亭,马裕甫,解铁夫,陈子正,柳印虎,杨奎山,吴鉴泉,朱
国禄,顾汝章,胡耀真,陈发科,许延增,王芗斋,吴图南,李集峰,郭古民,肖功卓等

  
  耄耋人叙述:孙存周先生是位技击巨匠,好打也善打。但为人似孤傲,不和群。记得
孙存周先生去世后,其妹孙剑云女士到市武协来通告。吴图南先生对孙剑云说:" 你哥哥
是惊天动地的功夫,盖世无双。什么时候出殡,武协送个大花圈去。" 等孙剑云告诉了出
殡的时间地点出去后,有人张唠给孙存周买花圈,吴老对那人说:" 谁给他送花圈?!他
孙存周就会打人。不送!" 大约是1954年,北京的老武术家们在太庙(还是中山公园,记
不真切了)表演武术,徐致一不知道孙存周早就认识胡耀真,向孙存周介绍胡耀真说:"
这位胡耀真先生是您的形意同门,大名鼎鼎的单指震乾坤啊!" 胡耀真脸一红,忙说:"
哪里哪里,孙先生让我尝过屁股震椅子面儿。" 原来不久前,孙存周与胡耀真试过手,孙
存周将胡耀真扔在了椅子上,把椅子面都给震裂了。事后,吴子珍还专门出来为二人说和

  
  德发叙述:孙存周先生尚未达道孙禄堂先生的武学修为境界。孙存周生前曾多次讲过
,他的技艺未及孙禄堂先生十之二三。孙存周先生与王芗斋较计的事,很多老人都知道。
因为那时意拳还未形成气候,故这件事在武术界没有引起什么反响。王芗斋晚年常去孙存
周家请益,与孙存周一谈就是半天,并常带去一些他自奄的小菜,有时到了中午还不走,
直到其子女来叫。
  孙存周先生生于1893年,有两个证据,其一是孙存周的女儿孙淑容尚健在,她的电话
是010 —66158979,问一下孙淑容便可证实。其二是在1929年杭州国术游艺大会上孙存周
任首席监察委员,上面有孙存周的年龄,为37岁。因当时的人都报虚岁,故也可推算出孙
存周生于1893年。而王芗斋生于1890年也有两个出处,其一是王芗斋的户口本上的年龄,
王选杰也是据此认为王芗斋生于1890年。其二是据" 中国武术百科全书" 上关于王芗斋的
一条,其生卒年也是1890年——1963年。  ——太极拳名家旧事录
  瀛人叙述:
    1. 杨少侯自杀海上.关于杨少侯自杀,在陈微明的《海云楼集》中有明确记载.那
么杨少侯为什么自杀呢?是因为有几位国术馆的教师通过李景林约好了杨少侯,要与杨进行
切磋交流.时杨已68岁,虽名气很大,但真打起来已力不从心.杨少侯是很要面子的人,事先请
人试了回手,确感非常吃力.由于答应李的事又不好回绝,为了保全杨家太极的名声,于是选
择了杀身成仁.
    2. 郝维祯潦倒京城.民元郝维祯来京,遭杨健侯冷遇,在京城站不住脚,于是去了天
津,去访李存义和李瑞东,在河北公园李存义的徒孙李玉琳向郝请益,试了回散手.郝维祯竟
不能胜.于是又折回北京,斯时盘缠用尽,病困交加,潦倒在宣武门,几于毙命.后经人救助才
终于得以返乡.
    3. 吴鉴泉汗颜西子湖.民国十八年,杭州举办国术游艺大会,吴鉴泉应邀为评委,同
时作为表演员表演太极拳,时评委副主任褚民谊是吴的学生,吴颇得意,评判时对朱国禄的拳
击打法颇有微辞,认为朱的打法不和于国术.时朱国禄之胞弟朱国祯邀吴与自己作一对上台
一较,朱国祯称:我只用国术,不用拳击,看能不能赢你.朱站在台上三次邀吴,吴不敢应.时值
深秋,而吴竟汗流满面,双手微颤.后经李景林与陈微明调解,才作罢.
    4. 陈照丕动口不动手.国术馆有摔跤名家杨法五,生得虎背熊腰.闻陈谈太极拳以
轻破重之高论,欲与陈一拭,陈远避之.一日陈教拳时,杨又至,立于一旁.陈望见,立刻解散学
员.至杨前顿首曰:"您总得让我混碗饭吃,我不敢在您跟前练拳,可您总得让我有个说拳的地
方吧."
    5. 武术家也是普通人,真正修养高深的没有几位.1979年在京的老武术家在西单聚
会,由于文革后很多武术界的老人儿很久都没见面了,一般见了面都客客气气.都相互称对方
为"某老师".孙剑云看见吴图南向吴打招呼说:"吴老师您来的早啊."吴回答道:"我在等你那
,干闺女."孙剑云反映可是真快,立刻跟了句:"哎,你这干孙
  子,怎么几天没见,跟姑奶奶开起玩笑来了!"吴图南站在那儿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说话
.旁边不知是谁说了句:"真是自取其辱." 往事历历在目,讲出来是想说明今天的人不要被故
事和文字异化了.
  
  包不同叙述:
    汪佩琴说“(马岳梁老师)一足着地,以金鸡独立之势,用少腹迎着三十来岁青年
拳师的双推掌。双方相持不到一分钟,这位推人的小伙子满头大汗,脸上神色显得十分尴
尬,而八旬老人依然是单足着地,神态自若。”青年说:“我在推马老师少腹时,只觉得
他腹中有一股气在跟着我的手转,只要我一用力,这股气就会聚到用力处,使我的力在圆
形的气团上滑过去。”马老师还曾在香港以金鸡独立之势迎着五名摄影记者的推击而不动

  
  skate评述:skate初学杨式太极拳时,所接触的书籍文章无不是说杨式拳如何如何厉
害,如何如何天下无敌,杨少侯乃是杨家第三代中功夫最精纯者,但其自杀一事一直是个
迷。如瀛人先生所言为真,则殊为遗憾,须知李存义晚年在山东也曾经栽过,但也无损其
一世名。

内家拳旧闻二
    ---- 杨澄甫一门旧事
    1.《武当》2000年11期有篇文章,万籁声自述和杨澄甫交手始末,结论是时年40岁
的杨技击功夫平平,不是年方26岁的万籁声的对手。况且万在历届国术擂台赛中成绩也只
是处于中游。
  
  瀛人叙述:
    2. 陈微明专攻杨家太极是有原因的.民14年春,陈因冯玉祥逼宫,辞了清史馆篡修
一职.愤然南下海上,于是创"致柔拳社",并在报上登广告招收学员.在陈登的广告里是要教
授形意八卦太极三拳的.后来陈独教杨家太极,是因为在致柔拳社的开幕典礼上,应邀前来的
孙存周跟这位陈老翰林开了个玩笑,孙存周对陈微明说:"你这位老翰林都下海了,我们跑哪
儿弄饭吃去?"孙存周本意是捧陈微明的场,意思是说他懂拳,可话未达意.使陈微明产生了误
会.陈微明想我跑到上海来让老师的儿子没饭吃,这怎么行?于是从此陈微明在"致柔拳社"只
教杨家拳不教孙家拳,于是自然也就不教形意八卦了.李雅轩在杨家太极的传人里算是够胆
的,他参加了杭州的国术游艺大会,虽然连输了两场被淘汰,但敢上去已属不易.至于很多人
为什么最后练到太极拳上来,并不是因为太极拳有多么突出的技击作用,而是因为太极拳是
个研究道理的拳,更是个适合老年人修身养性的拳.所以拳术家上了岁数后多转练太极.其实
,我本人也是个练了一辈子太极的,我举几个例子是想告诉人们不要迷信太极拳,不要听信那
些不切实际不合事实的有关前人的传闻.
    3. 李雅轩书中的那个说法是3分实7分虚。所谓3分实是李雅轩确实考入过中央国
术馆。所谓7分虚,第一,杨澄甫从未做过中央国术馆的教务长,也不可能被张之江请去做
教务长,因为那时中央国术馆还没有教务长这么的职称。中央国术馆成立时设有少林门和
武当门,没有设教务处也没有教务长。后来馆内闹起了门派冲突,而且愈演愈烈。于是在
1928年底取消少林、武当两门,设立教务处,教务处处长是朱国福。第二,杨澄甫在世时
很少与门外人比武。杨澄甫教人多强调太极拳的健身效果,当时杨澄甫吃的不是技击这碗
饭,而是健身这碗饭。说杨澄甫是技击名家,这种说法当时很少听到。杨澄甫曾先后在江
苏国术馆担任一等教习和浙江国术馆担任过教务长,时间都很短。原因就是杨澄甫基本不
与外人比手,而在国术馆与人比手是天天都少不了的。杨很不适应。杨澄甫在江南的名声
主要靠两个人的宣传和抬举,一个是陈微明,陈微明为杨澄甫著书,使杨家太极拳产生了
很大的社会影响。另一个是黄元秀,黄元秀通过练杨家太极拳治愈了他的肺结核,黄元秀
在军政界颇有些影响,杨澄甫能去浙江国术馆当教务长便是黄元秀力荐的,黄元秀是浙江
国术馆的董事,在浙江影响很大。
  
  纯阳叙述:
    4. 褚桂亭是李存义先生的徒孙,褚桂亭的师傅是姜玉和,姜玉和的形意拳师承李存
义.褚桂亭生于1893年死于1977年,终年84岁.褚桂亭一生轶事颇多.褚桂亭虽拜在杨澄甫先
生门下,但杨澄甫并不喜欢他,因为他不会捧场.杨最喜欢的弟子是陈微明,武汇川和董英杰
.其中陈微明与杨最交厚,他们是半师半友的关系.杨家的太极所以能够普及,实得力于陈微
明先生的宣传与研究.杨门内多推崇武董二人,而实际动手功夫,褚桂亭却在他二人之上.

   顾坚叙述:
   姜玉和是李存义门下八大弟子之一,其弟子刘墨林功夫很高,可惜在十年文革中,受尽
凌辱,投黄埔江自尽.
  
  skate评述:杨澄甫的推手功夫被李雅轩等人说得神乎其神,skate多年来一直以为杨
的功夫在当时天下无敌,现在看来大谬矣。虽然杨澄甫为一代太极宗师,其定型的杨式太
极大架如行云流水,极具观赏和健身价值,但是并不能由此证明甚至夸大杨澄甫在技击方
面的实际造诣。


内家拳旧闻三
  ——武术家与技击
  瀛人叙述:
    练拳的一般说来比不练拳的多少要灵便些。但要称什么技击名家、什么精技击,恐
怕就有个标准问题了。据我所知,杨澄甫、吴鉴泉、陈发科等可以称为武术名家,但很难
称得上是什么技击名家。技击名家至少要符合两个条件:硬条件是在擂台比赛中名列过前
茅。软条件是在擂台下赢过不少有名的练家子,但不是自吹出来的而是历史上确有所载。
就杨澄甫、吴鉴泉、陈发科来说都不具备这两个条件。至于精技击,则更是说明其技击造
诣非一般同道所能及的。堪称精技击的,一般是指能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技击高手。以吴公
仪的技击水平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什么精技击的。吴公仪至多可以算是略懂技击而已。太
极拳是个好东西,但它的好处主要是在明理、健身与修身上。硬要说它有什么技击特效,
那就只有去吹肥皂泡了。最近在“武林”杂志上看到了一篇童旭东先生的文章,其中谈到
了太极拳的技击问题,谈的很有见地,很有水平,这样好的文章实不多见。真能把童先生
的这篇文章读懂了,也就能明白太极拳在锻炼上是起什么作用的,同时也就能明白,为什
么说武术家与技击家是有联系的但又不是能划等号的。
    技击的成就七分在人三分在艺。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技艺的品位在于其是否能合于
理。术合于理近于道则不分优劣。从这点上讲形意八卦太极皆为上品之选。若单就技击而
言,形意考究发力之道,发力乃技击之基础,故用于技击似更直接。所以近百年来善技击
者多出自形意一门。但太极、八卦于技击上也各有独到之处,只因其特点不是技击术之基
础,故纯修太极、八卦而不及其他者,欲成就技击难矣。人言马贵只练八卦不及其他,其
实马贵兼练少林罗汉拳,其拳路不仅有转圈,更有直趟,出手甚硬。真正的技击大家非博
采众长不可。民17之国术国考、民18浙省、上海两次国术大赛其名列前茅者多为内外家兼
修。其中尤以练少林、形意、查拳、通背、摔跤者为众。他们所兼修之太极、八卦,也只
是孙氏太极、孙氏八卦,也就是经过孙先生改善了的太极、八卦,与老谱的太极、八卦已
有出入了。傅钟文先生讲:孙先生在世的时候,就被世人视为神一样的人物。傅先生说,
当时有名的技击家大多拜在孙先生门下。但到底孙氏拳好在哪里,我没练过,所以也说不
出来。而我所认识的一些孙先生的弟子,都是原来就有其他拳术的基础,后来又得到过孙
先生一些指点而有成者,如李玉琳先生等。他们的拳大多很杂,很难说哪一手是谁的,哪
一手又不是谁的。任何一门艺术都有绝顶天才,孙先生就是技击艺术的绝顶天才。但天才
的弟子不一定还是天才。不是天才的师尊也不一定就教不出天才。没有当过状元的师傅有
可能教出当状元的徒弟,同样,得过状元的师傅不一定就有当状元的徒弟。彼一时,此一
时。不能由彼及此,也不能因此非彼。还是就事论事的好。
    纯阳叙述:
    孙剑云、尚济、马岳梁都不是职业拳家。一些真正的拳家解放后很少出头。象孙存
周和许延曾都是身怀绝艺者。但又有谁去研究他们的艺业和事迹呢?自1956年国家体育领
导部门开始反唯技击论后,有真正能耐的拳家更是很少露头了。我并不否认孙淑容、马岳
梁他们在太极拳方面的造诣,但是他们在拳术上的实际功夫是根本无法与尚云祥相提并论
的。尽管他们比尚云祥活的年头长,但这只能说明他们养生有道而已。
  
  skate评述:虽然技击是内家拳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但也不是全部。许多成名的
或享有高寿的拳家都不是技击高手。而许多技击高手的惊人绝技一生也难得用几次,终生
默默无闻。这点学拳者不可不知。

内家拳旧闻四
  ——不为人知的技击高手之一
  包不同叙述:
    许延增是醉鬼张三的徒弟,和他同室学艺的还有王卓然等六人。其子许维仁功夫也
很好。张烈就说,他见过拳家无数,只有许维仁和孙存周是真正懂拳的。孙存周先生功夫
是好,只是有点生不逢时,可惜!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提起他们了,只有童旭东写过一点关
于孙存周的文章。有人说孙存周曾战胜过王芗斋,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一点还被王的后人
们大骂,说是无中生有,自高身价。现在就是这样,真是有本事的不露头,知道史实的也
不愿说,门把的倍儿紧,你怕什么!?谁知道你是谁呀!现在真正的拳家也是多得很哪,
如宋光华、李桂昌、骆大成、牛宝贵、邸国
  勇、余永年、孙剑云、杨剑霞等,这只是现于世者,还有不出名的隐者,就更不可计
数了。
  
  纯阳叙述:
    许维仁是有真功夫的。文革前他在东单那边儿推个小车卖冰棍儿。其实他家里很有
钱,应该说是祖产。许维仁因手上有块白癜疯故在武林中有“花手许维仁”之称。许维仁
本来瞧不起形意拳,认为没什么用。许维仁本身的份儿大,他不仅力量大抗击打能力强而
且柔韧性极好也非常灵活。他身材硕大但能钻在八仙桌下打拳。后来许维仁与西四澡堂子
李梦更交了回手,挨了李梦更一记暗劲骀拳。三天才回过劲儿来。于是知道李的形意拳劲
道非同一般。他常去找李梦更切磋交流,对李颇服。这是我所知道的许维仁唯一钦服的人
。近来有人撰文说许维仁与崔毅士切磋如何如何,其实论实际工夫崔毅士远非许的对手。
可惜的是文革中许杀了抄家的红卫兵然后自己刨腹自杀,李梦更则更惨生生地被红卫兵给
折磨死了。
  
  同道叙述:
    有些真正的高手,由于宣传的原因后人不知道,而一些本来并非高手的拳家,被其
后人吹捧成为高手。于是在后人中产生高手不见面的印象。其实,高手间大多数都是有过
交流和切磋的。比如,刘百川与杜心五就动过手。赵道新和万籁声更是多次参加擂台赛,
但成绩都不理想。当年的一些真正的高手解放后却很少有人知道,象朱国福、马承智、马
裕甫、杨松山、郭长生、韩庆堂等都是高手,而且他们相互之间更是没少动手。高手之间
不比试,是文革后这二十多年的事。即使如此,梅惠志和张旭初与王选杰还是动过手的,
贾永安与崔瑞彬也动过手。当然梅、张、王、崔、贾等算不算高手,还值得商榷,但他们
至少还都是有名气的。
  
  罗伊琼斯叙述:    刘百川与杜心五、赵道新和万籁声当初的社会环境不同于当今,
刘、杜是因为万籁声的私怨而交手的,赵道新的擂台赛成绩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万籁声
是曾经广州国术馆的馆长,国民党的少将军衔,但是解放以前的武术界的名人都是靠自己
的手段,师门的名气并不重要。但是现在的所谓名家大多数都是靠关系发家的,有的是名
师高徒、有的自己自封一个宗师、有的是官方认定的高手,自己的名气大但是对于自己的
手段没有多大了解,所以没有足够的信心保护自己的名誉。而且现在不同以前的是官方没
有认可你,你的功夫再好、手段再高还是没有办法立足于武术界。所以不少有能力有实力
但是没有师门背景,没有官方关系,即便打遍天下也没有在发扬自己价值的可能。与其得
天下武林朋友,不如闭门谢客的好。
  
  skate评述:津门张烈是形意拳现存的高手中功力最为精深的数人之一,原居北京,据
说小时侯喜欢打架,十二、三岁时就能打得十几个大人到处乱跑,后拜孙存周为师修习形
意。但据门内的人说,张的功夫尚未到暗劲。如何才是暗劲功夫?刘伟祥能做到落地无声
而又踏碎青砖,是也。文革时期,武术和其它传统文化都遭到极为严重的破坏,实乃中华
民族的一大悲剧。
  
  顾坚叙述:
   我1988年被武当拳法研究会聘请为特约研究员,万籁声老师是该会的顾问,我曾问万老
就他与杨比武一事,万老当时说起此事的起因是杨在北京与少林门冲突引起.后来我根据万
的说法,发表了有关万杨比武的文章,刊登于武当杂志.


内家拳旧闻五
  ——武学泰斗孙禄堂
  瀛人叙述:
    孙禄堂先生独步武林五十年,平生未遇敌手。这在当时已是定论。用李玉琳的话讲
:形意拳主要是靠郭云深、李存义、孙禄堂三个人立住的。而八卦拳在董海川以后主要就
是靠程廷华、尹福和孙禄堂三个人,才在武林中立稳。至于太极,在陈微明广传以前,其
传播范围并不广。孙家的太极从不轻传,也没听说有谁只练孙氏太极拳而不涉及形意、八
卦。好象孙氏拳就必然包括孙氏形意八卦太极三家。我不是练孙氏拳的,深点儿的说不好

    孙先生年轻时到处踢别人的场子,只要听说谁有功夫,不管对方辈份大小,孙先生
就一定要找到对方比试,一见高低。仅在保定、北京、天津一带被他踢倒的场子就有五六
十间,加上冀南燕北约有数百间。以后,孙先生名气超过了所有的人,于是又变的非常谦
逊了。由于孙先生成名很早,人们往往仅知道孙先生成名后待人接物的情况。而对于孙先
生早年的情况,反而有意无意地淡忘了。
  
  单刀叙述:
    1934年「京报」评价“孙禄堂先生是我国太极拳界唯一的名手”说明当时陈、杨、
吴、武诸家宗师还不能与孙先生齐名。许禹生谈及孙先生时说:“南北拳家固未见其匹也
。”说明当时尚云祥也是无法与孙先生比肩的。解放以后,孙存周不出山,孙剑云极谦逊
。加之一些人,包括唐豪、顾留馨等利用孙门的谦虚,大肆宣传其他拳派,有意无意的贬
低了孙氏拳的成就。造成诸门拳派在技理上似乎并驾齐驱的幻象。我曾涉猎过多种拳派,
根据我的体认,童旭东先生的评价基本上是客观合理的。解放以来,在对一些历史人物的
评价上是失当的。正因为如此,童旭东先生才在撰写了一系列文章,以正本清源、拨乱反
正。
  
  顾坚叙述:
   孙录堂先生的功夫确实如传说中的,高的无底,当时民国时期是最有实力的拳家,可惜
他的武学没有很好继承下来,随着他儿子存周的去世,孙家武学基本失传了!
  
  包不同叙述:
    后人之所以达不到孙先生的武学成就是因为两个原因:一、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
1900年程廷华先生死于八国联军的火器之下是给了人们很大的震动的。孙先生后来教学也
更注重拳术的教化功用。二、孙先生能达到这样的成就是和他勤学善悟分不开的,打开《
拳意述真》,就可以看到他受过多少前辈的教诲,陈曾则的序中说:述真就是述而不做的
意思。除了前辈的指导,他还得到过许多朋友的帮助。他一直研究不懈,精通了形意、八
卦后,他还想研究太极拳,与杨澄甫换艺,但杨保守,说还是各守其道。后来机会凑巧,
才向郝为真学了太极。可以说具备了这种精神,就算是入了别的行业,也会大有成就。孙
存周曾受同门怂恿,问孙先生有什么决窍,孙先生说我以为你懂拳了,看来还是不懂。言
下之意就是拳术没什么决窍,就是一个练字。孙先生处事是很谨慎的,认为僧、道、女子
、小儿气纯,不轻易招惹。前人之中,隐侠、高手甚多,董海川之师是谁?他的功夫当不
低吧。杜心武不出山,谁又知道徐矮子?
  
  精武门叙述:
    关于"孙禄堂先生武功独步当时,超越前代"的评价,并非是孙门后人的吹捧,而是对
孙禄堂先生的实事求是的历史评价.如时任中央国术馆编审处处长的姜容樵先生在其1933年
出版的<<当代武侠奇人传--近50年国术家掌故>>一书中对孙禄堂先生有这样的评价:"孙禄
堂的八卦掌不仅为同辈人所望尘莫及,就是形意拳也是极尽其妙.他的刀枪剑戟都比别人来
得高妙,于是南北驰名,差不多压倒了那些老前辈,于是人家就送他一个绰号叫做"万能手",
也真称得起是盖世英豪."要知道姜容樵是张兆东的弟子,当时很多老前辈和同道还都在世,
有的甚至还与姜容樵在一起共事.姜容樵先生以其中央国术馆编审处处长的身份是不能胡捧
乱吹的.姜容樵也没有必要去吹捧孙禄堂先生.因此,姜容樵对孙禄堂先生的评价反映了孙禄
堂先生在当时武林中的客观情况.那么,"盖世英豪"难道不是独步一人吗?!"压倒那些老前辈
"难道不是超越前代吗?!故这并不是孙门后人在自吹.此外,1934年1月28日的<<大公报>>评
价孙禄堂先生的武学造诣令"海内精技艺者皆望风倾倒."
  
  skate评述:杨露蝉、董海川、李洛能分别将太极、八卦、形意练至最高境界,而孙先
生将三拳都练至绝顶,时人无不叹服,1898年程廷华弟子询问程孙的修为如何,程连说:
神乎哉!神乎哉!孙先生真是武学千古奇人。

内家拳旧闻六
  ——孙禄堂学习太极拳
  纯阳叙述:
    孙禄堂先生与郝维祯先生接触时,孙先生的功夫在郝维祯之上是事实.老"四民"的人
都知道.我师吴子珍先生曾谈起过此事.郝维祯先生初来北京时,是想借助北京体育研究社的
影响来发展他的郝式太极拳(解放后又被称为武式太极拳),因为北京体育研究社是当时北京
教习太极拳的主要组织,有一定的影响力.其社长是许禹生.许是杨健侯先生的弟子.于是,郝
先生以访乡友的名义,找到杨健侯,希望在体育社中也能传播,推广他的太极拳.但得到的是
杨健侯的冷遇.因此,许禹生也就不敢把郝维祯留在体育社.但许禹生觉得郝维祯的功夫确实
是好,后来就把郝维祯介绍到"四民武术社".
    "四民武术社"虽以形意拳为主,但也兼教八卦,太极,通背等.当晚,邓云峰先生请郝
维祯乘黄包车去外面酒馆吃饭,下车后郝维祯要付车钱,邓先生忙用手阻拦,没想到郝先生一
卸力,邓先生伸出去的手一时竟未能收回来.于是知道郝先生功夫不俗.饭后送走了郝先生,
邓先生就赶到孙先生家,告诉孙先生遇到了一位好手,并请孙先生第二天去"四民"与郝先生
会会.第二天孙郝见面,相互倾慕,谈得很投机,于是两人搭手,未想一搭手,孙先生即将郝先
生放出.郝维祯大惊失色,孙先生忙说:"这是按照您的说法走的劲."算是为郝先生打个园场
,找个台阶.郝维祯很吃惊,说:"真是奇了,怎么就几句话,您就胜过了我这几十年的功夫."于
是郝先生也就知道孙先生的功夫在自己之上.所以以后也就不到"四民"来了.据说曾去天津
武士会呆了几天,再回北京时,便染了痢疾.后来,孙先生见郝维祯不到"四民"来了,也很后悔
自己一时兴起赢了郝先生.因为那时孙先生正在研究拳术的合一问题.以后听说郝维祯潦倒
在京,便连忙将郝接到家中请医治疗.郝先生感其恩,无以为报,于是便将自己研究太极拳的
心得窍奥告于孙先生,以助孙先生对内家拳术合一的研究.因此,孙先生所以能将形意八卦太
极拳合一,这里也有郝先生的功劳.童旭东先生在今年<<武林>>第9期上对孙郝关系的介绍基
本上是符合史实的.
  有人认为,如果对方打不过我,我就没有向对方学习的必要.这种想法太幼稚了,是心性
不成熟的表现,此外也不合乎现实.我的许多弟子刚到我这儿时,已经是在全国散打比赛中取
得过很好的成绩了.若论技击实力绝对在我之上,但他们还是要拜我为师.目的是学习我形意
拳发力的一技之长嘛.我友夏伯华先生,他的很多学生一入学,就能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但他
们还是诚心诚意地拜夏先生为师,学艺.过去这种例子很多.不知现在的人为何心性变得这般
狭隘和幼稚.

内家拳旧闻七——国术大赛旧事之一
  
  内家拳旧闻七
  ——国术大赛旧事之一
  纯阳叙述:
    胡凤山曾是形意门风云一时的人物。29年杭州国术大赛采取分组循环双败淘汰制。
在进入到前六名时惟胡凤山全胜,没有败绩。在前面的循环赛上,虽然每个人出赛的次数
相近,但内容不同。因胡凤山赛前就是夺标大热门之一,因此为众矢之的,遇胡凤山者无
不竭力相搏。整个比赛过程中没有因为客套自动退场者。而朱国录、曹砚海、章殿青和王
子庆等皆有两场左右的相互礼让、未战自退的场次,当时比赛密度较大,胡凤山体力消耗
大于他人也是实情。这可由当时的大会汇编文件上看出,该汇编材料在李天骥先生处我曾
亲眼见到。此外,胡凤山受到朱国录和王子庆的算计也是事实,南京的徐铸仁先生曾多次
谈起过此事,徐先生曾参加此次大赛。至于说孙先生为徒弟在比赛中的表现找说词则为无
稽之谈,据徐铸仁讲:此次比赛孙先生的新老弟子在分组赛中出线者甚多,然而孙先生劝
他早一点的弟子们不要再打,把机会多留给新近入门的弟子,所以参加决赛的都是孙先生
带了不到两年的弟子。
  
  顾坚叙述:
   胡凤山是李景林的女婿,是当时形意八卦门的硬手之一,遭同门师兄弟的暗算而败北.


内家拳旧闻八——内劲的功效
  
  内家拳旧闻八
  ——内劲的功效
  稀音叙述:
    内劲自有其独到的功能,这个功能是可以通过实证来检验的。否则,内劲这个概念
则无存在的必要。如何实证呢?62年孙存周先生去上海,亲朋故旧为老先生接风,余师亦
前往。斯时谈及内劲,众说不一,存周先生命众人抚其手臂或身体其他部位,触者无不惊
讶,谓之如电,有麻嗦之感穿流而过。余师疑之,亦求一拭,余师按之稍重,未见存周先
生有一丝动作,余师竟腾然跌出,心悸难挨。余师事后曰:真如电击。故真内劲是一种功
能态下的场效应,即能合于形,亦可脱于形而独立存在,故完全可以通过实证来检验其真
伪。七十年代初,汪永泉的弟子孙德善先生问一投师者中午吃的是什么?答曰:炸酱面。
孙德善的三个手指在其心口处一转,投师者当即呕吐。孙德善看着地上吐出的东西说:你
小子说话还挺实在。我并不赞同孙德善先生对待投师者的这种做法,举这两个例子旨在说
明内劲是有独到的功能效果的,这种效果完全是可以显于外,而得以实证和检验。而并非
仅仅是一种囤于自身体内的感受经验。几十年了能得内劲者确是代不数人。自称得内劲者
多如牛毛,然绝大多数经不住实证的检验。故凡谈内劲多有两种倾向,一为全盘否认。二
为虚幻迷离。此二者皆未得中道.

内家拳旧闻九
  ——孙存周小记
  童旭东叙述:
    孙存周先生(1893一1963年)是近代武术界具有极深造诣的实践家。只因未逢其时,
中年在民族生死存亡的抗战中度过,晚年又遇上武术运动受“左”的思想影响,武术界不
倡导对武术技击功能的研究,致使先生对武术研究的苦心孤诣未得其彰,对武术运动欲鼎
革一派之宏愿未能遂意。
    存周先生弱冠时,曾北胜臂圣张秀林,南赢妙手谢铁夫,壮游南北未遇其匹,不可
谓不狂,中年尝舍家财助妇婴,自守饥贫不为日寇折腰,不可谓不耿;晚年大隐于市,舍
功弃名,从容中道,不附世俗武道,恬澹苍茫,机圆神完,不可谓不合于中庸。
  
  纯阳叙述:
    孙存周先生是位传奇人物,寡言孤傲,不易接近.与我师子珍先生迥然不同.我见过存
周先生几次,但够不到跟前去.存周先生的打扮与一般的拳师不同,第一次见到存周先生来四
民时,他身穿米色风衣,头戴鸭舌帽,眼睛上还戴着付大墨镜,嘴上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身板
瘦高笔直,元阳贯顶,神采傲然.按当时的穿戴习惯,他简直就象个老特务.按今天的眼光,他
颇有几分象个搞艺术的大导演.他身边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小个儿,留着个油光光的小
分头,身板看上去挺瓷实.不知是谁?两人都不怎么说话,看一会儿就走,我师对他们极为尊敬
,甚至可以用恭敬来形容.当时我很看不惯,他们走后,我问吴师他们是谁?我师告诉我:老头
儿是孙存周,孙禄堂老先生的儿子.并说,孙存周的功夫如何了不得.说他能在墙上跑四步.以
后,又见孙存周来过一次,孙存周穿着件长衫,再我师力邀下,示范了一个虎形,孙存周连长衫
也没脱,双脚向前一跃,疾如灵猿,确实跃出很远.吴师让我用脚量量,这一跃足足有十大步.
至于凌空走八步,我没见过.这可能是对身体轻灵,纵高蹦远的一种形容吧?孙剑云练拳时也
是身法轻灵,但由于她是女同志,接触不多.据说宋老前辈有墙上挂画之能,但宋前辈去世的
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也是听说而已.
  
  顾坚叙述:
   新中国成立后,开始了一系列的革命运动,孙存周的好几个师兄弟因在旧政府担任伪职
,所以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下了大狱,甚至被打残,当时孙存周对此很有微异,所以当国家体委
找他要求拍摄形意录像时,被拒绝了,口气很硬,对来他家的李天冀说,我把他(指形意八卦
)带到棺材里去.体委无法,只好找他妹妹孙剑云.
  
  同道叙述:
    郭云深先生的功夫我只是听说过,孙存周先生的功夫我是曾亲眼见过,由是可以令
人体味何为超神入化、何为石破天惊!孙存周先生功夫之绝,言语难以表达,真是不可思
义!斯人已逝,多说也是白搭,有位老友说的有点儿意思:看着他(指孙存周)练拳,我
以为自己都上了天。
  
  skate注:谢铁夫在技击方面造诣极深,平生与王芗斋交手十次,皆战而胜之。关于孙
存周战胜王芗斋之事,请讲讲。

内家拳旧闻十——孙存周战胜过陈发科?
  
   求实问:请教瀛人、纯阳前辈:螳螂拳家马汉清曾说孙存周战胜过陈发科,但我看过
的所有关于陈发科的报道文章都说陈发科一生未有败北记录,与人较技,都是轻松取胜。
不知孙存周战胜过陈发科是否确有其事?如有,可否详述经过。多谢!
  
   瀛人叙述:战胜一词过重。其实平日里相互切磋,谈不上谁战胜谁,相互体认一下而
已。大约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1946年),北京武术界的老武术家赫寿岩过七十大寿,很
多人都去捧场。本来,陈杨两派太极拳很少来往,但是雷慕尼即拜过陈发科又拜了赫寿岩
,所以陈发科也被请了去。孙存周作为武术名家也被请了去。
  
  去的大多是太极门的人,形意、八卦和其他门派的也去了一些。由于去的大多都是些
练家子,话题自然就谈到拳上,沈家祯、雷慕尼与其他的人讨论起缠丝劲,谈的挺热烈。
话音儿传过来,赫寿岩就问陈发科有关缠丝劲之意,陈略作讲解,众皆称善,时孙存周与
陈发科和赫寿岩同在一桌,孙存周睥睨众人,不作一言。
  
   赫寿岩是老江湖,看出孙存周的意思,趁着兴头儿就故意问孙存周:“你们家的拳里
有缠丝劲没有?”孙存周说:“什么缠丝劲,我只知道里裹外翻就够用了。”
  
   后来听雷慕尼讲,孙存周与陈发科曾有过接触,陈发科说,我缠不上他,就是缠上了
也没用。
  
   纯阳叙述:孙存周不爱说,好通过交手来表达他的意思。所以当时他的名声不是太好
,同道们都有些怕他。孙存周是位罕见的技击家,其技击水平可以代表一个时代。陈发科
是位好老师,虽然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教人不保守,诲人不倦。这在当时是非常难得
的。因此陈发科和陈照丕能够成为陈式太极拳的中兴之主。当时很多年轻人都爱跟他们学
拳,他们为陈式太极拳培养了一大批人才。
   有人说陈发科靠打擂在北京成的名,这是胡说。陈发科是有工夫的,不过他赖以成名
的是他的为人和武德。至于谁打败谁,没什么意思。其实无论陈发科是否输过手,都不影
响他作为陈式太极拳一代宗师的历史地位和所传拳术的学术价值。  尚 式 形 意 拳

夜 练 形 意 拳
徐皓峰

今年86岁的李仲轩老人是形意拳名家尚云祥晚年所收弟子。尚云祥的拳法被后人称为尚式形意,其宗旨是以拳法为修养。
曾有一个徒弟难以克服比武时的心神慌乱,听到佛法中有“定力”之说,就向尚云祥问起,尚云祥说:“定力就是修养。”解释练武先要神闲气定,能够心安,智慧自然升起,练拳贵在一个“灵”字,拳要越来越灵,心也要越来越灵。练功时不能有一丝的杀气,搏击的技能是临敌时自然勃发,造作杀心去练拳,人容易陷于愚昧。
李仲轩在拜师尚云样前,跟随尚云祥的师弟唐维禄学拳,唐维禄文化程度不高,人却很文雅,平时总是懒洋洋的,拿着个茶壶一遛达能遛达一天,性子非常温和。他教拳遵循古法,要在没人的地方教,树林里都不行,必须周围有墙,完全与外界隔离,不准第三双眼看。这么一个没人的院子,不太好找,李仲轩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家族的祠堂合适,平时无人去,便在祠堂里学拳。有一段时间,师徒两人吃住都在祠堂。练的时候只能一人,连师傅也不能看的,有疑问了,才演示给师傅求指点,而且只许在晚上练。唐维禄说:“想在人前逞能,得在旮旯受罪。”后来唐维禄以前的徒弟总到祠堂来,李仲轩的家人便有了意见,唐维禄就不再来了,唐维禄家在农村,离宁河镇有段距离,李仲轩便总是赶到唐维禄家学,有时十来里路一会儿便走到了,而且人越来越精神,觉得没走够。他把这种感受对唐维禄讲了,唐维禄说:“形意拳又叫行意拳,有个行字,功夫正在两条腿上。”然后给李仲轩讲了个故事。 唐维禄的师傅是李存义,李存义当国术馆馆长时,一天有个人背着口大铁锅来了.将锅往地上—放,跳到锅沿上打了套拳,可想其换步该有多快,腿功了得。他表演完后对李存义说:“不知李馆长能不能做到?”李存义说:“此种技能接近杂技,得专门练,你的腿功如果真好,跟我比比赛跑怎样?"两人说好,相隔两丈远,一喊开始,那人就跑,如果跑出十步李存义仍未追上,就算李输了。不料那人一起步,就被李存义推倒,好像俩人紧挨着似的,连续几次都是如此,最终那人背着铁锅羞愧地走了。此人没留下姓名,三十几岁,被国术馆学员们称为“老小伙子”——有了这件事,国术馆学员们知道了形意拳腿功厉害,就肯老老实实站桩了。唐维禄说:“你走远路来学拳,走路也是练功夫。”李仲轩来得就更频繁了,即便有时唐维禄不教什么,也觉得来回走一趟,很是

舒服。有时在宁河镇里突然就碰上唐维禄,原来是唐维禄来教徒弟了,两人在大街上边走边聊,聊几句唐维禄就回去了,十几里路跟邻居串门一般。
李仲轩拜师尚云祥后,询问尚云祥:“唐老师只让我一个人练,不能让人看见,说是古法,这是什么道理?” 尚云祥回答:“没什么道理, 不搞得规矩大点,你们这帮小年轻就不好好学了。”年轻人喜好神秘,李仲轩也觉得这么练形意拳跟瞎子走路一样,不在拳腿,而在全身,晚上更能体会这味道。一次尚云祥带着李仲轩去访一个开武馆的朋友,武馆里有许多学员在练武,李仲轩就小声对尚云祥说:“他们这样练不出功夫来吧?”尚云祥很严厉地瞪了李仲轩一眼,离开武馆后,尚云祥说:“这么一帮人一块练武,得真传的徒弟就混在里面。” 李仲轩认为他们都没正经练,问怎么看出来的,尚云祥说:“白天练拳,眼睛要有准星,形意拳总是一束一捉,食指尖和小指根来回翻转,眼光不离食指、小指, 全神贯注,这是白天练拳的方法。”李仲轩便省悟到昼练夜练的截然不同,白日练眼晚上养眼,都是提神的方法,形意拳的关键在于神气。不过练拳的人喜欢看别人打拳,不见得在琢磨,如同写书法的人喜欢看别人写字,即便是看小孩写字,见笔墨行在纸上,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尚云祥就很喜欢看徒弟练拳,练好练坏无所谓,他也不指点,看一会儿就觉得很高兴。他自己从不在人前练拳,却像京戏票友般,特别爱看人打太极拳、八卦掌。对于八卦掌,他年轻时得过八卦名家程廷华的亲传,可是即便是个刚练八卦的人,他也能一看就看上半天。尚云样在一次看李仲轩练拳时,兴致很好,忽然说:“其实俗话里就有练武的真诀。”他说武林里有句取笑形意、太极、八卦姿势的话,叫“太极如摸鱼,八卦如推磨,形意如捉虾”——说到这,尚云祥就笑起来了,说:“我有别的解释,太极如摸鱼,要如手探到水里般,慢慢而移,太极推手正如摸鱼般要用手‘听’, 练拳时也要有水中摸鱼的劲,有这么一点意念,就能练出功夫来了; 八卦如推磨,除了向前推,还要推出向下的碾劲,八卦掌一迈步要有两股劲,随时转化,明白了这两股劲的道理,就能理解八卦掌的招数为何干变万化—— 该说形意拳了,尚云样却不说了。隔了几天又看李仲轩打拳,李仲轩当时对古拳谱“消息全凭后脚蹬”有了领会,正在揣摩全身整体发力的技巧,打拳频频发力,很是刚猛,尚云祥打断他,说:“动手可以这样,练拳不是这样。”他说练形意拳时,要如捉虾般,出手的时候很轻快,收手的时候,手上要带着“东西”回来,这“轻出重收”四字便是练拳的口诀,千金不易。
有一次尚云样看人练拳看得高兴,两手抱在额前,浑身左摇右晃,节奏上好像在跟着练拳的人一块比划。李仲轩就问他:“老师您在干嘛?”尚云祥答道:“练练熊形!” 形意拳有十二形,从动物动作中象形取意而出的拳法,极为简练,一式也就一两个动作。在十二形外,还有一式为“熊鹰合形”。形意拳的所有招式都起源于它,但传授时往往最后才教,也往往只说将“老鹰俯冲,狗熊人立”一俯一仰两种动态连贯,个别拳师还有独立的“熊形” “鹰形”,其架式与合演中的熊鹰略有不同。李仲轩问:“您这也是熊形?”尚云祥笑了,说:“我这个熊形与众不同,好像狗熊靠在树上蹭痒痒。”见李仲轩一脸诧异,又说:“你不是喜欢发力吗?功夫上了后背才能真发力,有人来袭,狗熊蹭痒痒般浑身一颤,对手就出去了(震倒了)。”
与唐维禄一样,尚云祥也是一散步就是一天,喜欢到繁华的地方去。李仲轩说:“唐老师喜欢到有树有草的地方去。”尚云祥说:“我有我的道理呀。”马路上人很多,人人走的方向都不同,正好练“眼观六路”,而且视线打开了,心态也会随之开阔,尚云祥逛一圈繁华闹市,心情反而会很轻松。
尚云祥晚年名气已很大,比武来访的人非常多,有时想睡个午觉都不行。一次李仲轩跟随尚云样出门办事,路上,看到两三岁的孩子打闹,尚云祥就停下来看了半天,还蹲下来伸手逗小孩,李仲轩催促他不要耽误时间,尚云样起身说:“我练拳一生,还不如这俩小孩。”很让李仲轩莫名其妙。办完事后,在回家的路上,尚云祥说:“古人讲,武者不祥。练武人太容易陷进是非中,还不如不学武,就算学了,也最好一辈子默默无闻,有一分名气,便多一分烦恼。小孩想打就打,打完就没事了,不是挺令人向往的吗?”一拍李仲轩,说:“看来练拳就得晚上练,让谁也不知道。” 








我 所 知 道 的 尚 式 形 意 拳
徐皓峰

我不是武术界人士,所知不博,无法用别种派系的形意拳比较出何为尚式,我只能提供我所知道的尚云祥拳术。
我在 1987 年买过一本中华书店出版的《形意五行拳图说》,我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练形意拳的,当时是个初中小孩。教我练拳的老师名李仲轩.当时已 71 岁,会点穴按摩。当时曾问李老师是武当派还是少林派,他说是“尚云祥的形意拳”。
李仲轩老师当时天天晚上为西单的一个商店看店,便把我带过去,在一片家用电器的空场中练拳。白天练拳较少,只在星期天的中午到宜武公园里。其实每一次见面他几乎都不教我什么新的,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练。我有时赌气地说:“你要再不教我,那跟我在家里一个人练又有什么区别 ? ”他总是笑而不言。他后来对我说,现在的年轻人比他们那一代要娇嫩,至十六岁骨骼仍未坚实,所以不要练得过勤,否则伤身。他那时说:“七八岁开始练童子功的,是学唱戏的。”
李老师说他十几岁时第一喜欢唱戏,第二喜欢练武。当时家在宁河,请了一位武师在家族的祠堂里教拳。一次他练完拳后觉得浑身爽快,一高兴便唱起了京戏,结果遭到武师的痛骂。说练武后连说话都不许,否则元气奔泻,人会早衰早亡的,更何况唱戏。那位武师名唐维禄,薛颠刚当国术馆馆长时,对于有的挑战者因碍于辈份情面不好出手,有一两次是唐维禄代为比武的。唐维禄以腿功著称。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师兄尚云样。尚云祥传下的崩拳里有一个类似于龙形的跳跃动作。一次唐维禄和尚云祥一块去看戏,时间晚了,俩人便抄没人的胡同走,好施展腿功。唐维禄人高腿长,疾走在前,尚云样身材矮胖,落后几步,以崩拳一跃就超了上来。唐维禄有一个李存义传绐的药方叫“五行膏”,是比武受伤时救命用的,形意门中得此药方者不多。唐维禄将那药方传给了李仲轩,让他受了自己的全部传承。但唐维禄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名头的乡野武师,为了让自己的徒弟能够深造,便请求尚云祥收他为徒。当时尚云样年事已高,所收的徒弟都有徒孙了,传承已有两三代,而他还未到 20 岁。对于唐维禄的请求,尚云祥说,收徒可以,但李仲轩将来不要再收徒弟,否则我这门的年龄与辈份就乱了。
李仲轩老师跟随尚云祥学艺的时间并不很长,是断断续续的两年。据他说在拳术未成时,为谋生计去了上海,一直忙忙碌碌。尚云样谢世后,渐渐的便与武林少了来往。他当年对我说,之所以教我练拳,是觉得我学武的热忱不会持续多久,就先暂且教教。现今回想起来,他的晚年极其落拓寂寞.可能只是想借着教小孩来给自己找点生活乐趣。
我买的那本《形意拳五行图说》的作者靳云亭也是尚云样的学生。可李老师教的拳架和《形意拳五行图说》影印照片上的姿势相差很大,主要是没有靳云亭表现出来的那种左右撑开,上下兜裹的横劲。他说先前唐维禄教的也是这股横劲。唐维禄曾比喻:“如果和别人比试撞胳膊,他直着撞来,你在相撞的时候,将胳膊转一下,他就会叫疼。”这是个力学原理,因为这样一来.就不是相撞了.而是以一个抛物线打在对手的胳膊上.学会了这个抛物线,浑身都是拳头。这种遍布周身的抛物线,便是形意拳的横劲。对于这一点,靳云亭在照片上留下的影像可称典范,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功夫。五行拳中横拳是最难学的,唐维禄让他从钻拳和蛇形中去体会,慢慢地横拳就会打了,进而对形意拳肩、臀、肘、膝的近身打法也能领会了,再学习十二形不需指点便能知其精髓。高深武术的学习肯定是有次第的,次第便是一通百通的途径。据唐维禄讲,薛颠平时以猴形来练功的,动作之变幻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手脚肩胯可以互换打法,这一奇技是练通了横劲才能有的。由此可见横劲是深入形意拳系统的基础,也正如拳谱所言:“形意拳之母是五行,五行之母是一横。”
伹李仲轩老师向尚云样学艺时,尚云祥第一要改的便是他身上的这股横劲,收敛了撑兜滚裹,只是简单的一进一退,手的一伸一缩。而且练拳时两个脚腕要 180 度别扭地撇开,犹如将人扎在口袋里,浑身使不出劲。只要一使劲便不由自主地摔倒,更无法拔背挺身。他跟尚云祥学了一段时间后,浑身上下总觉得不顺,一举一动都变得困难,像小孩似地重新学走路,后来慢慢地走路的姿势起了变化,和尚云祥很像,温温吞吞的非常散漫.此时行拳便有了一种空空松松的自然感,对于《形意五行拳图说》与李仲轩老师所教拳架的不同问题,可能是尚云祥根据每个学生的基础,纠偏扶正,所教的侧重点有别。
当时形意拳的五行拳.十二形拳都印了书,在武馆里公开传授,要个别秘传的是“熊鹰合形”,据说连五行拳也是脱胎于它,是形意拳最古老的架势。唐维禄教过他熊鹰合形,是一个擒拿动作:双手运动幅度很大,学了很久也未得究竟。尚云祥便说要教他熊鹰合形,一示范他发现和五行拳里的劈拳没什么两样,尚云祥解释说:“劈拳就是一起一伏,用躯干打劈拳就是熊鹰合形了。”然后垂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身上并不见有什么起伏。尚云样.又说:“不但要用躯干,还要用躯干里面打劈拳。”李仲轩老师回忆当年学艺.对于尚云祥”要练功.不要练拳”的话印象最深。去上海谋生前向尚云样告辞时,对尚云祥说怕以后忙起来没有时间练拳了,而且所住的群居环境练拳多有不便。尚云祥嘱咐他:“你要学会在脑子里练拳,得闲时稍一比划,功夫就上身了。”
李仲轩老师晚年一直靠给西单商店守夜谋生。在 1998 冬天因为商店里煤炉漏气,从而煤气中毒.一度全身瘫痪,口不能言,医院诊断是大脑萎缩。他那时被运回门头沟的老屋里待死,然而四个月后竟然可以下床行走,语言和神志都恢复了清晰,只是从此体质明显地虚弱。但作为一个 72 岁的老人能有如此的恢复力,不能不是一个奇迹。他说这要感谢尚云祥、唐维禄两位师父在年轻时给了他一个好的身体底子。他刚能下床时.我去看他。他告诉我,尚云祥的剑法从不外露,其实造诣极深,有时以剑来教拳。因为练拳不开悟的话.练到一定程度就练不下去了,尚云祥就让学生从剑法里找感悟。为了说明这一道理,李仲轩老师当时扶着桌子站立,让我拿一根筷子刺他。不管我从任何方向刺去,他总能用他手里的筷子点在我的腕子上,后来忘了他是病人,我刺扎的动作越来越快,但不管有多快他还是能打中我的手腕,而且他的动作还是慢慢的。我问他这以慢打快是什么缘故,他说这就是形意拳走中门、占中路的道理。
我向李仲轩老师学武术的时间只有一年,甚至连十二形电未学会。以后正如他先前所料,我对拳术的热忱不久便退了,以学习工作为借口而荒废了。我尽我所知介绍的尚云祥教授法,其实只是尚式形意的片麟只爪。李仲轩老师今年已经 85 岁了,不知何时便会谢世,我很希望他能收下一个真正习武的学生,保留住尚式形意的一份武学遗产。





3
耳 闻 尚 云 祥
徐皓峰

自2000 年 12期发表了《我所知道的尚式形意》以来,收到读者来信与来电,我非习武之人,对于许多武学上的问题无法回答,少年时教我形意拳的李仲轩老师又未在北京,我只能将李仲轩老师当年对我讲的回忆下来,写一写我所耳闻的尚云祥,以飨读者。
先简要介绍一下李仲轩老师,他今年85 岁,19 岁拜师尚云祥之前,随尚云祥的师弟唐维禄在宁河学拳,唐维禄讲过尚云祥结识了八卦掌名家程庭华,程很赞赏尚云样的天资,为了共求武学真理,便将八卦掌的口诀传给了尚云祥,后来尚云祥将程派八卦掌传给了几个门人,程派八卦就在尚门中有了隐秘的一支。
尚云祥有脚裂砖石的绝技,日后又施展过几回,从此便落下“铁脚佛”的名号。但尚云样对这个称呼很不喜,认为是“年轻时得的,只能吓唬吓唬外行。”李仲轩拜尚云样时,尚已是个老人了,慈眉善目非常平和,他先教站桩,名“浑元桩”,就是两脚平行站立,双手胸前一抱。李仲轩随唐维禄学过更为复杂吃劲的桩功.往往一站就一两个小时,双手一抱就太过简单,以至于不知该在身体哪个部位吃劲。
没料到在尚云祥面前站了一会后,尚云祥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你抱过女人没有 ? ”但是这句令人大窘的话.却使李仲轩隐隐约约有所感悟,浑身一松,尚云祥说:“对了。”
当时有许多形意拳师将五行、十二形的拳招拿来站桩,而尚云祥只让门人站“挥元桩”.甚至连形意拳最基本的桩法“三体式”( 就是劈拳的架势)都不让站,说过:“动静有别”的话。
李仲轩在宁河时,青年里有一种游戏叫“蹋地球”,就是将一个铁球在脚底下搓着玩,像杂技一样,十几个人围成一圈,传到谁,谁便来一段技巧。当时李仲轩也把铁球带到北京,一次尚云样见到他玩“踢地球”,便说这游戏可以练身手,让他每天玩玩自有好处,然后又说可以将铁球握在手中,在胸前划圆,眼神要跟上,能调周身气血。
李仲轩从此一手一个铁球(右手18斤,左手17斤) ,先开始只是觉得手上会多一把力气,不料每次练完都觉得双腿柔腻腻的,不久后觉得两腿像双手一样敏感,整个躯体有种“通透感”。后来知道这种功夫是形章拳内功之一,叫“圈手”,古传原本是空手的,只有尚云祥加上了两个铁球。
尚云祥还有一种训练叫“转七星”,就是在院子中按照北斗七垦的曲线,钉上七个木桩,让人绕着桩子打拳,打什么拳他不管,就是让门人体会群斗时,四面八方来敌的处境,关键在步法。至于绕这七个桩子该用什么步法,他也不管,甚至还说插桩子也可以不按照北斗七星,随便什么形状都行。
“转七星”是形意拳自古就有的,李仲杆一次像练八卦掌似地将“七星”转得又圆又平,尚云祥就说:“练拳一惊一乍的不行。动手得一惊一乍。心里要有数。”尚云祥没有一招一式地教过李仲杆程派八卦掌,因为拳路毕竟和形意不同,所以也不鼓励李仲轩学,但常说起八卦掌。
尚云祥说八卦就是教人“送”,八卦像推磨.凡推过磨的人都知道.要想将谷物磨得细腻.直愣愣地推肯定不行,手上的那股劲得把磨杆“送”出去,送得“平、圆、悠、远”,还要“送”出一股向下的碾劲,这股另有的劲叫做“留”。八卦掌便是有送有留,这不是靠站桩就能站出来的.所以八卦门人不站桩,都是在运动中求“送、留”。
尚云祥以腿功著称,但是对于腿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或者像他人想象的什么“运气法”,有脚裂砖石的奇能,是功到自然成。尚云祥教授腿击法时主要是传授“十字拐”,一种正面蹬踢的动作,还有就是燕形。尚式形意的燕形与别派不同,是一种腿击法,连环的侧踢,又名“二起脚”。有正有侧,尚云祥也就不多教了,除非门人有具体问题来问。
李仲轩当年对于腿法的用劲感到很困惑,总觉得腿一踢,浑身的劲便不“整”了,而且觉得腿击除了富有隐蔽性外,速度和灵活都比不上手.尚云祥回答:“腿击法是身法的发挥,所以练腿先练身。”
尚云祥说他师弟中,身法最好的是薛颠。当时武林中传说,薛颠有一次表演,抬了条长凳放在中央,打第一拳时他在条凳的左边,打第二拳时他已到了条凳的右边,他是以极快的速度在瞬间钻过条凳的,眼力稍差的人看不清他具体的动作。观者皆震惊,这形同鬼魅的身法.交手时根本令人无法招架,有几个想跟他比武的人就退了。
薛颠的身材有一米八几,气质文静,很像教书先生,是当时支撑形意拳门庭的重要人物,继承师父李存义强调实战的作派,一生公开比武。由于李存义、薛颠两代实战的号召力,使得形意拳得到极大的推广,在大城市中印书公开传授。但由于公开的只是招法,形意拳的口诀是要面授口传的,又由于人们比武求胜的心理,许多人学形意拳都是在学格斗法,对于深一层的道理不求甚解。
当时武林有“练形意拳招邪”的说法,因为许多练形意拳的拳师,一上年纪,腿脚就不好.甚至短寿,还有年轻小伙子练了几个月形意拳,身体亏损得很厉害,神经衰弱、肾虚各种毛病都出来了。有人便认为是招邪了,但念经符咒都没用,身体仍一天天坏下去。
李仲轩当年曾问是何原因,尚云祥解释:“形意拳是内家拳,练得是精气神,练功的时候应该把精气神含住,但很多拳师都在练打人,剐将精气神提起来,一发劲都发出去了,还能不短命?不明白动静有别,身体当然出毛病。”还说过:“俗活讲‘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学形意拳的都在学打死人,最终把自己打死了。”然后告诉李仲轩.打太极要带点形意的充沛,打形意要带点太极的含蓄。
李仲轩老师讲过,形意拳的练法、打法、演法(表演)的口诀都是不一样的.但现在弄混乱了,用打法去练功,用演法去比武,这是当年形意拳普传后留下的弊病,但按照旧的武林规矩,许多东西又是不能公开的,所以是个左右为难的问题,有待后来人物去解决。
李仲轩老师对尚云祥的记忆是:尚云祥没有一般练武人身上逼人的气势,但双跟清亮,一举一动都显得悠然自得,令人自然升起崇敬之心。这种特殊的气质,是因为他的拳法能涵养身心。




4

以尚式形意解“拳禅合一” (1)
李仲轩讲述 徐皓峰撰文

称形意拳为拳禅合一,大约是二十世纪十年代,形意拳进入大城市,叫响了这个说法。但形意拳遵循的是道家,想有进境,总要从“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上落实,禅是佛家,怎么也有了关系?
我的体会是,不是拳学,而是教学。老辈的拳师,像薛颠,孙禄堂那样文武全才,功夫好文采也好的,毕竟是少数,但一代代传人照样教出来,是什么道理?
因为学拳讲究悟性,不用给整套理论,给个话头,一句话就悟进去了,什么都能明白,这一点与禅宗相似。禅宗有句话叫“三藏十二部,曹溪一句亡”,佛经有百万卷,但其中的意思六祖惠能一句话就表达清楚了,这句话叫口诀。
比如我第一位师傅唐维禄,曾几次代薛颠比武,应该说精于技击。练拳并不等於比武,功夫好相当于一个人有家产,比武相当于会不会投资,从功夫好到善比武,还得要一番苦悟。唐师一天手里抬着东西,身边有人一个趔且,唐师没法用手扶他,情急之下,用胯拱了他一下,那人没摔倒,唐师也悟了,从此比武得心应手。
薛颠是李存义事业的继承者,李存义去世后,薛颠就任国术馆馆长,国术馆有几位名宿不服气,算起来还是长辈,非要跟薛颠较量,薛颠只能推诿。因为只要一动手,不管输赢,国术馆都将大乱。这个死扣只能让第三者去解。唐维禄说:“薛颠的武功高我数倍,您能不能先打败我呢?”与一名宿约定私下比武。唐师对这类争名的人很蔑视,穿着拖鞋去了,一招就分出了胜负,那几位便不再闹了。光有功夫还不够,掌握了比武的窍门,方能有此效果。
我的第二位师傅尚云祥,是个所学非常杂的人,什么拳他一看就明白底细,瞒不住他,有时用别的拳参照着讲解形意。照理说,如果得不到口诀,光看看架势,是明白不了的,但见了尚师,就知道世上的确有能“偷拳”的人。当然,这是他有了形意的一门深入,悟出来了,所以能触类旁通。
尚师一次跟我打趣:“什么叫练拳练出来了?就是自己能创拳了。你给我编个口诀听听。”跟老辈人学,得连掏带挖,我虽然创不出来,但为了引他教我,也编了一个,关于形意蛇形的:“背张腹紧,磨膝盖;浑身腱子,蹭劲走。” 他对我的评语是:“一点小体会,不是大东西。”讲:“你瞧程廷华编得多好---别人都说,打人如亲嘴,也就是穷追不舍的意思,他却说,练拳如亲嘴。”
尚师解释,男女嘴一碰,立刻感觉不同,练拳光练劲不行,身心得起变化,这个“连拳如亲嘴”,把“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的大道理一下子就说通了。
尚云祥曾用形意拳口诀与程廷华交换八卦掌口诀,发现最精粹处是相通的,因为有这一段因缘,照理,尚式形意与程派八卦的门人可以互称兄弟。
尚云祥向几个早期门人完整地教过程派八卦。我没有传承尚师的这一路武功,但他对我说过,一般人练八卦,都容易把八卦练“贼”了。其实八卦掌是雄赳赳的,关键要从“双换掌”这一招里练出来,因为这一招容易体会出“劲力周全”四字。
尚师讲,程廷华打八卦,劲力浑身鼓荡,感觉不到他在打,只感到他在动。大蟒蛇从头到尾都蹭着劲,才能爬动得起来,这种威势,又怎是打一拳踹一脚所能比?
形意拳古传歌决中有一句“硬退硬进无遮拦”,说的就是这种劲力周全的威势,不用抡膊打,只要一动就有很大的冲撞力,对手困不住你也防不住你,“硬”字是“断然”之意。
也有“硬打硬进无遮拦”得说法,“打”字不准确,照字面理解就把形意拳说低级了,显得蛮横,“硬”字也容易被误解成胳膊拳头硬,一边挨打一边进攻。“硬退硬进”就有道理,把“退”字放在前头,因为形意拳看似刚猛,实则以“顾”法为根本。顾为退,能不被人降住,方能降人。
老辈拳师多居乡野,文化程度不高,所传承的古歌决多字词粗陋,大致意思是不错的,但无法一个字一个字的揣摩,一定得常年跟随在他们身边,从身教上学。
他们也不太爱解释古传歌决,只叫门人硬背下来去悟,但那些古歌决不经点拨,是悟不出来的。脱离开那些歌决,他们不经意说的话,才是自己真正的体会,非常真切,往往比古传歌决还要好。可惜门人没有整理成文字的意识,产生出更鲜活的歌决,只对古传歌决宝贝得不得,这是形意拳的“水土流失”。
当然他们说话,也往往用自己最熟悉的方言来讲。比如唐维禄,说打崩拳要“抽筋”。我是他徒弟,我明白,别人就难懂了,没法传播。像尚云祥这样能在形意拳中开了尚式一派,首先表明他注重实际,不为古传歌决所约束。
其实古传歌决是怎么来的?也不是先有歌决,而是根据实际来的。学拳之悟,不是悟古歌决,也不是悟老师的口诀,而是借着歌决口诀,有了契机,悟出产生歌决的东西。
把握住了根本,自己编两句口诀又算什么难事,大海中溅起点水花而已。所以尚云祥说,能创拳的人才是练出来的人 --- 这不是玩笑话。
再举一个读者亲自就可以印证的例子,明白了要劲力周全,功夫用双换掌能练出来,用蛇形也能练出来。“只动不打”是程派八卦的练功口诀,“硬退硬进无遮拦”是形意的古歌决,尚云祥还有“练拳要学瞎子走路”的窍门,说瞎子走路身子前后都提着小心,从头到脚都有反应,练拳不是练拳头,而是全身敏感 --- 千说万说,都是一个道理,就看作徒弟的能应上哪句话的口味。
以上对“拳禅合一”举了点例子,不成条理,只望能稍稍说明。另,在武魂发表文章以来,受武术爱好者的来信来访,有殷切者也有强求者,我没有武术班也不为图虚名,年老昏沉,无力授徒,还望见谅。
我当年拜师尚云祥,是以“学成后不收徒”为先决条件的,就让我这一支衰落下去吧。但尚师的拳法不能衰,请谅解我目前只选择以文会友的方式吧。




5
以尚式形意解“拳禅合一” (2)
李仲轩讲述 徐皓峰撰文

在上一期《武魂》上以尚式形意解“拳禅合一”,犹有未尽,此次以桩功举例。旧时候学武,总是讲拳的多,说功的少。学到拳的是学生,学到功的是徒弟。学到形意的桩功很难,不愿意传,让你一站,说点“放松”一类的话,就不管了。
比如站浑元桩,都知道两眼不是平视,要微微上瞟,但瞟什么?瞟来作什么?能回答出这两个问题,才是李存义的徒弟,否则他老人家开国术馆,一班一班教的学生很多。
按照李存义的桩法,小脑,肾,性腺都得到开发。所谓“形意一年打死人”,不是说招法厉害,是说形意能令人短期内由弱变强,精力无穷,是体能厉害。
还有一点,叫“传徒先传药”。武家是有药方的,有练功的有救命的,自称是某某的徒弟,先得拿出几张药方。唐维禄便有李存义传的“五行丹”作凭证,此药化为膏质是一种用法,化为丹质又是一种用法。
收徒弟得有用。我所接触的李存义的几个徒弟,都不是严格意义上光大师门的人。 唐维禄由於后天条件局限,还有性格使然,他可以暗中帮助师兄弟,自己却不是独领风骚的栋梁;尚云祥有自己的路要走,在李存义的教法上别出新意,所传不是李存义的原样;可以说薛颠是李存义教出来的最“有用”的徒弟,坐镇国术馆,广传形意拳,可惜由於特殊缘故(以后另写文讲述),不用老师的名号。
得到一个徒弟很难,总是这有缺点那有遗憾,但要真得到一个好的,门庭立刻就能兴盛起来。有的时候师徒感情太好了,也不行。规矩越大越能教出徒弟来,人跟人关系一密切,就缺乏一教一学的那种刺激性了。拳不是讲的,要靠刺激,少了这份敏感,就什么都教不出来了。所谓“练武半辈子,一句话教给徒弟”,并没有一句固定的话,指不定那句话刺激到他,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禅吧?我从唐维禄门下转投尚云祥,并不是唐师没本事教我,是我跟他太好了。我算富家子弟,易骄狂懈怠,离开家一个人到北京找尚云祥,心情使然,就能学进东西了。
尚云祥有为师之道,教徒弟跟钓鱼似的。咬不上他的钩,他就嘻嘻哈哈,一点都不解释,令人着急;咬上伤了他的钩,他就狠劲一拽,一句话说透。我一直很感谢唐师的安排。老辈武师就是这样,一旦认你作了徒弟,就只为你好,非常无私。
我到了北京后,唐师还总来看我。他不坐火车,都是从宁河一晚上走来的,这份师恩太厚了。唐师腿功好,孙禄堂腿功好,由於两人名字都有“禄”字,一度被称为“二禄”。最终孙禄堂成名成家,唐维禄被世人遗忘,但孙禄堂的门下应该记得这说法。
孙禄堂的腿功,是新闻事件。他和一位要人坐敞篷汽车,逆风而行,车速很快。那人头上戴着巴拿马草帽,被风吹走。孙禄堂跳下车追到草帽后再追汽车,司机还没意识到有人跳车,他就已经回到车上----此事当时有几家报纸报导。
唐师要是有一件名动天下的事,也不会老死乡野。不过光靠惊世骇俗也不行。孙禄堂文武全才,样样都好,的确是大家。一个练武的人,得什么都会,方能有大用。
唐师所传的桩功,有一个要点,时常浑身抖一抖。传说狗熊冬眠的时候,每隔几天,它就自发性地浑身颤抖,否则僵滞不动,身体要有问题。同样,站桩为什么站不下去?就是缺这一抖。很细致很轻微地抖抖,就能够享受桩功,养生了。另外,其实比武发力,也就是这么一抖擞。如果有读者从此受益,就向旁人传一传唐师的名吧。
薛颠传的桩功,一个练法是,小肚子像打太极拳一般,很慢很沉着地张出,再很慢很沉着地缩回,带动全身,配合上呼吸,不是意守丹田,而是气息在丹田中来去。这个方法,可以壮阳,肾虚,滴漏的毛病都能治好。另外打拳也要这样,出拳时肚子也微微顶一下,收拳时肚子微微敛一下,好像是第三个拳头,多出了一个肚子,不局限在两只手上,三点成面,劲就容易整了。
还有一个方法,站桩先正尾椎,尾椎很重要,心情不好时,按摩一下尾椎,就会缓解。从尾椎一节一节脊椎骨顶上去,直到后脑,脊椎自然会反弓,脑袋自然会后仰, 两手自然会高抬,然后下巴向前一钩,手按下,脊椎骨一节一节退下来。如此反复练习,会有奇效。脊椎就是一条大龙,它有了劲力,比武时方能有“神变”。
注意,这三个桩功都是动的,不过很慢很微,外人看不出来。薛颠说的好,桩功是“慢练”。这些都是入门的巧计,一练就会有效果,但毕竟属於形意的基本功,练功夫的“功夫”,指的还不是这个。至於如何再向上练,薛颠和唐维禄都各有路数。
尚云祥把这些方法都跳开,站桩死站着不动,是错误的,但他就传了一个不动的。一次我站桩,他问我“你抱过女人没有?”我就明白了。这个“抱”字,不是两条胳膊使劲,而是抱进怀里,整个身体都要迎上去。这是对站桩“拿劲”的比喻,拿住这个劲,一站就能滋养人。
一天我站桩,尚云祥说:“你给我这么呆着!”这一个“呆”字,一下子就让我站“进”去了(没法形容,只能这么说) 。后来他有冲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呆着?走吧!”身体一下就“开”了。
形意是用身体“想”,开悟不是脑子明白,而是身体明白。与禅的“言下顿悟”相似,等身体有了悟性,听到一句话就有反应,就像马挨了一鞭子,体能立刻勃发出来了 ---- 尚式形意发扬的是这种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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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尚式形意解“拳禅合一” (3)
李仲轩讲述 徐皓峰撰文

开武馆,这是民国出现的形式。在这之前,中国民间要么是禁武,要么是拳团,就是操练一点实战格斗,目的也只是为了对付土匪,离武术的精深处较远。凡是武师真传的,人数一定不会很多,三五个人,才能忙得过来,教得透。
广收门徒,往往就会出现“教拳的多,传功的少;讲招的多,传理的少”的情况。其实,这不是武师们不实在,而是因为功、理是很“身体化”的东西,得身教方能体会得出,讲则讲不明白,靠着在练武场上喊几句口诀,即便是古代秘传真实不虚,做学生的也很难体会。
禅宗宣扬“以心传心”,就是这个道理。要打到学生心里去,一下子激发他,“以口传口”是不行的。我们年轻时(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武术书,你们看了后,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总用“口令”来标示动作,或是标榜“可用于军营练兵”。
那时民族危机,国外侵略,武术界的口号叫“强国强种”,希望能为国出力,训练部队上阵杀敌,所以许多拳种在教授时一切趋于简化,向往能一教七八百人,一蹴而就,速成。
我的老师尚云祥(尚升,字云翔),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处世精明,不受人骗,可同时又很理想主义。我认识他时,他已八十出头,仍时常象青年一样爆发很大热情。他很爱国,盼望国家打胜仗,教形意拳时,企图一说,听的人转身上战场,就能用上。
形意拳传说起源于岳飞,本就是南宋时代用来训练士兵的。一定要让形意拳在现代发挥军事作用 --- 当时老一辈拳师都在动这份脑筋。练武术的都爱国,当时管武术叫“国术”。李存义说:“形意拳叫国术,就要保家卫国。”
李存义本身就亲自上战场,当国术馆馆长时一直琢磨形意拳的军体化和速成法。尚云祥延续李存义的道路,接着向这方面尝试,晚期所教的拳有了简化的倾向。他这个“简”不是简化拳招,而是想,说一句话,片刻间便令人功夫上身。
后来发现不行,因为每一个人的身体素质,智商悟性良莠不齐,内家拳的要点不在拳招,在于“神气” --- 这种非常灵性的东西,不是动作,无法按照“口令”操习。而且简化之后发现对人的悟性更高,学起来更难。训练战士,还不如按部就班,繁一点好。
虽然此路不通,尚氏形意没有成为“军体拳”,却从此形成了一种教学风格,拳理一语道破,发挥身教的刺激性。言教总是用众多的比喻,搞修辞,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身教则干脆利落,一个眼神,比划一下便令徒弟悟进去。学武还是要重身教,也正因为重身教,所以有些行为与禅相似。
禅宗有“话头”,就是突然一句话把人整个思维都打乱,就开悟了。这个“话头”从书上看,没有用,得真人和真人地冲突。尚式形意也有这种“给句话”,这句话本身可能有意义,可能也没意义,就是为了刺激。
先举一个有意义的。有一个跟日本人打过仗的军官(忘记叫什么,很有名的一个人),是个彪形大汉,会使双刀,听说尚云祥研究一种能够速成的拳术,就来拜访。
他是真正上过战场、肉搏过的人,虽然只是粗通拳脚,但这种人反应极其敏捷,一般练武的人对付不了他的,这就是“上一次战场,抵十年功夫”的道理。他一副生龙活虎的劲头,周围有什么动静,他脖子本能地一激灵,视线就对了上去,真跟野兽一般。
他为自己的反应能力很得意,说:“我这怎么样?”尚云祥说:“很不一般。但你这,反应是反应,反击是反击,没用呀!”他很不服气,尚云祥说:“我教给你一个反应和反击在一块的法子,好不好?”
尚云祥就对他说了一句话。听完了这句话,军官就服了,说这个法子太好了,用到战场上,孬种就成好汉了,非要每个月发尚云祥一份军饷,尚云祥没要。但那个军官还真给尚云祥发了三、四个月的军饷,退回去又送来,最后一个月是从南方寄过来的,那军官后来也许战死了也许落魄了。至于那三、四个月的军饷是军官个人付的,还是国家部队上给尚云祥设了个编制,就不清楚了。
尚云祥对军官说的这句话,是有确切含义的,是个窍门。形意拳有练法、打法、演法(表演)三种变化,尚云祥说的这句话属于打法。一个军人上了几次战场,对于实战肯定比常人领悟得多,但形意拳的打法,是经过了近两百年,几代人,上万次比武积累出来的经验,比一个人几次实战的经验肯定要高超,确实有道理,所以能让那个军官一下子就折服了。
也正是因为那军官自身有体会,所以一点就透,说给练了十年形意拳的人,可能都没这效果。不过形意拳的打法,属于用,其中窍门说上十分钟,就都说清楚了,不是功夫,只能说是技巧。有功夫上身,才是武术。光把形意拳的打法,用到战场上,拼一会刺刀还管用,因为比敌人巧,但上战场时间一长,就不是拼招了,而是拼体能,就必得有功夫。
就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 --- 如何让功夫迅速上身,,一下子教会许多人?前辈拳师忧国忧民,是在很费心地想这个问题,不是造成个“速成”的幌子骗钱。我可以肯定地说,功夫是不能速成的,能速成的是打法,但没有功夫,只有打法,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普通人,上不了台面。
尚式形意追求“功夫速成”,但也要慢慢地练。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练太极拳,要像煮中药似的,让药性慢慢发挥,功夫最终才能有大的成就。形意拳犹如炼钢似的,一开始要猛火急烧,把铁矿杂质都去掉,所以得猛练。
可是有没有仔细想过,猛练,练的是什么?
形意拳姿势简单,五形十二形,一个下午就能学会,为什么开始时,一个劈拳要练上一年(天资绝佳又正好处于16---24岁青春旺盛期的人,也要练上4个月)?肯定不是练姿势,不是练打法,不是练发力。
形意五行拳的顺序,是金木水火土,对应上劈崩钻炮横,为什么首先要练劈拳?不会因为它正好处于五行的第一位。为什么刚练劈拳的时候,最好能三四百米一路打下去,要这么开阔的空间?练好了劈拳,为什么自发性地就会打虎形了?
练成劈拳后,按照五行的顺序应该练崩拳了,但为什么要接着练钻拳?钻拳的步法为什么是螺旋前进?不从技击,从健身的方面想想?崩拳的“崩”字怎么解释,就是一崩劲吗?其实崩拳的妙处在于张驰。
炮拳总是双臂一磕,只有出手没有收手,练出两条硬胳膊,胡乱一碰,别人就痛,的确可以“硬打硬进”,但炮拳就是练胳膊吗?其实炮拳有隐蔽的收手,这才是炮拳所要练的精要。
横拳有不可思议的境界,到什么时候方能体会到?
――上面这些问题,尚氏形意用一句话就可以回答,这句话是有实在含义的。如果一个人练了很长时间的形意拳,但是不得法,一听这句话,真是非常舒畅,的确感到好象在瞬间就长了功夫,但这只是在身上通了,身体感觉对了,以后就能自行进修了,但功夫还是得练才能出来。
其实何止“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也要十年不出门。猛练,往往还没一拳打死了人,就先把自己打死了,因为强盛很容易,但要小心“盛极而衰”。强盛了之后,不知调养,精气神会江河奔流般地消耗,练武是强身,但往往练武之人会短寿,一过壮年衰老得厉害。
以前练武之人四处寻访,就是要找名师解决这个“盛极而衰”的问题,所以练出功夫后,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大事,光四处比武争名声,是自己毁自己。武术这东西是很系统的,就算你是一下悟进去的,还是要一点点练出来。否则只知有一,不知有二,只抬脚不迈步,是不行的。
当然,一个人不用功,一辈子练不上档次,就没有这个危险,当个业余爱好,是很快乐的。
形意拳是“炼拳”,修炼,要与精气神发生作用,所以形意拳能变化人的气质,将威武变文雅,将文雅变威武。拜老师,就是找个人能帮助自己由“练拳”过渡到“炼拳”,就不会“盛极而衰”了,永远的生机勃勃。学拳重要的是身心愉快。
武德为什么重要?因为一个人有谦逊之心,他的拳一定能练得很好。一个好勇斗狠的人,往往头脑都比较简单,越来越来缺乏灵气,,是练不出功夫的。这种人,老师也不会教的,说一句:“脑子什么也别想啊。”就什么也不管了,你也没法责问,因为有“内家拳的要领是放松与自然”作幌子 --- 这都是老师不愿教的回避法,说些貌似有理的话,哄得你乐呵呵地走了。
武术的传承是不讲情面的,不是关系越好教得越多,许多拳师连自己儿子都不传的,你的人品,连老师都赞成你,当然会教你了。练武是“孝”字为先,连自己父母都不孝顺的人,没有人会教他,每日要以“忠义礼智信”来衡量自己,忠诚,义气,礼节,智慧,信用。
一个人有了这种内在的修养,心思就会清爽,悟性就高了。老师选徒弟,主要看他的气质是不是清爽,混混沌沌,就说明他心理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可能患上了隐疾,眼光没有一点慈悲,只会凶巴巴地瞪人,可能现在打架厉害,但看他将来,无不是患病而亡 --- 徒弟找师父也是这个标准。
想着用武术去欺负人干坏事 --- 太可笑了,折腾不了几年,就把自己作死了。
还有一种回避法,就是打出“穷文富武”的幌子。以前科举,就是几本书,哪都能借到,不用费钱,而练武得吃好喝好,把自己养好了,而且要提供老师的食宿,把老师供养好了,因为练武必须得身教,师徒最好一块生活一段时间,所以费钱。
现在的体育运动员拿金牌,没有物质基础是不行的,围着一个人,有教练、医护多少人?每月的营养品有多少?居住条件有多好?严格来说,武术也要这样,所以尽可以说,你的财力不够,从而拒绝你。
古人的生活很清苦,功夫一样练出来,不是不要营养,而是有个方法(形意拳的一些内功),不用花钱一样得来,养不好身体是练不好拳的。练武的人得会吃,不是说当美食家,吃根黄瓜都像吃了根人参似的,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但男人一过四十,就不要强求自己的消化能力了,还是得食品精良。
不过“穷文富武”是个幌子,老师真正看上你,没有财力是不够的,只有人品不行,旧时代的拳术名家都是自己贴钱养徒弟,什么叫“入室弟子”?吃、住、穿、用,老师都包了。
所以求学,求是求不来的,不如好好地养身体,基本功上了档次,做好自己这块材料。尚式形意的特点,是“给句话”,多少人找尚云祥,不奢望能拜师,就是求给看看,给句话。这句话,你程度不到,给了也没用,引不起效果呀。徒弟处于紧要关头,老师的话不管用,这是老师有问题。
尚式形意的速成法,就算解释清楚了。一听“速成”,就以为不用费心费力,不要资质、基础,真能短期速成,这是错误的。
再说一个军体拳的故事。中国的军官知道尚云祥在研究训练军队的拳法,日本人也知道,日军占领北京后,就找上了尚云祥。日本人知道尚云祥绰号叫“铁脚佛”,日本人信佛,但跟中国不大一样,好象是被砍了头就不能去极乐世界,那时的日本人不怕死就怕被砍头,所以拜佛就是求这个,隔着种族,他们的心理很让我们费解。
那时武术界称呼个“佛”“仙”的很多,就是个江湖名号,没什么特别意思,而且尚云祥对自己的这个名号,是很不喜欢的,但日本人一听绰号有个“佛”字,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们来是毕恭毕敬的。
他们要让尚云祥教拳,当时尚云祥刚写了本拳论,准备发表,他们就说要印刷成小册子,在日军中派发。尚云祥一口拒绝,那本拳论也就不去发表了,藏了起来,几十年过去,可能丢失了,没传下来。
日本人总来劝说,每次都很有礼貌,后来突然翻脸了,抓了尚云祥几个徒弟(好象是四个),他们都没能回来。
当时有一种说法,日本人抓他们,不是为了威胁尚云祥,而是退而求其次,师父不教让徒弟教。这四个人到了日本人的榻榻米上,脚下一用力,榻榻米都碎了。日本人觉得真是“铁脚”,应该是尚云祥的看家本领,就让教这个。他们一教,伤筋震骨的,学的日本人,腿都出了毛病,严重的下肢瘫痪,一怒之下就把这四个人给害死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 那四个人给抓到日本本土去了,至于他们在日本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以上是尚云祥研究军体拳的典故,尚式形意风格的形成,除了拳术本身的自然发展,还有时代背景的激发,这一点是可供人深思玩味的。对于“拳禅合一”的口号,尚云祥以自己的方式去实践,有着“给句话”、“练拳”的具体路数。尚式形意的观点、风格,还要尚门的后来者去印证发扬。 






7
尚 式 形 意 拳 的 形 与 意
李仲轩讲述 徐浩峰撰文

我年轻时拜师尚云祥学形意拳,许多年以后,听说老师的拳法被人们尊为尚式形意。近来有武术爱好者来访,询问名为“尚式”,凭的是哪些不同?一时竟找不出简明词汇作答。因为当年学拳只求有没有进益,从未想过这一问题,师徒间闲聊很多,但不曾有尚老师将自己的拳法与别人对比的记忆。
现今人们是如何将尚式形意与别种形意拳作区分,我几十年一个庸碌闲人,对此毫不知情。根据当年在尚老师身边的体会,尚式形意的形与意,只能授者身教,学者意会,如果勉强以文字描述,那么形就是“无形”,意就是“无意”。这不是老和尚打无聊机锋,而是练武事实。
在形上讲,有的武术爱好者,一听到“尚式形意”,首先认为在架势上肯定有很大不同,纠缠在“前脚是直的还是歪的?后手是抱在腰前还是跟在肘后?”一类问题上。固然,之所以为尚式形意,招法上肯定有独到处,但那不是关键,它是尚老师练武多年自然形成的,绝不是为了开一派,为了有别而有别。平衡匀称是人体的本能,对老架势改得再离谱,打多了也会像模像样,如果这样就算开一派,岂不成了玩笑?
尚老师的名言是“练功不练拳,用劲不用力”。不去探讨架势背后的道理,眼光局限在架势里,就是刻舟求剑。有人从力学角度分析尚式形意的架势,认为改动是为了发力更为合理,或是根据尚老师的体型,认为变招是为了适合矮胖人,此说或许有它的道理,可惜尚式形意用劲不用力,从力学上分析,是错动了脑筋。
从打法的角度去分析,如燕形,别派用的是肩,尚式用的是腿,打击部位不同,当然姿势不同。其实,尚式形意的一个燕形打出来,用用肩,又有何不可?它又不是拳击,下钩拳只能击下巴,刺拳只能击面。一个姿势摆出来,从头到脚都能打人,一个姿势顶一百个姿势用,这才是形意拳,否则光凭五行十二形那几个姿势,又怎么能成为三大内家拳之一?
而且凡形意拳,一个姿势都有练法、打法、演法三种变化,书本上没有,只有拜师后,才能知道周全。书上所谓的固定套路,往往是打法、练法、演法混淆在一起,凑成一套,以它去比较尚式形意的异同,又如何能识别得清楚?比如有的拳谱上的劈拳起手式,是用后手摩擦前手小臂内侧,此处有经络,摩擦起来有健身作用,是练法之一;再如前臂高探平展,两手慢慢回收,都是在健身,没法用于比武的。要比较,得三法对三法地比,颇为繁复,本文就不作此工作了。
那么究竟尚云祥“用劲不用力”的“劲”是何物?无法直接说清,只能借助于比喻。用力好比用一个指头打人,用劲好比用整个拳头打人 --- 还是说不明白,只好再举例:形意拳古谱上有一句赫赫有名的歌诀“消息全凭后脚蹬”,如果理解成以蹬脚跟发力出拳,十个人练十个人会震得后脑生痛。至于能不能发出大力,的确能,因为拳击运动员也是借助蹬后脚发力的,蹬后脚扭腰,这是发力最科学的法子。不过拳击蹬的是后脚尖,不会震得后脑生痛。
拳谱上讲的“消息”,不是以后脚去蹬力,消息是关于劲的消息。正如经络,西洋仪器在人体上找不出实据,劲也不能以肌肉的伸张来测度。后腿一蹬,大腿肌肉的力气,利用人体的合理构造,通过关节,层层加重,传导到拳头上 --- 这是力学,用它并不能确切说清武术。
或解释说,后足一蹬,能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到拳头上——可以试试,算—个成年人的体重有两百斤,用了此法,也不太可能打出一百斤的拳头。一个五十斤的麻袋,从一米高的距离掉下来,击打地面的力量会有五十斤。但一个两百斤的人不能打出两百斤的拳头,正如人从一米高跳下,人体的关节构造,能将地面的反弹力疏散,所以不会受伤。当一个人妄图以体重打人时,人体构造也能将力量分散,任你后脚猛蹬,也蹬不出太多东西。
而劲就好比一个网兜,将一堆散桔子似的人体拎起来砸出去,人的体重就不会贬值,而且还能赚到加速度的便宜,打出超出体重的力量。妙用如此,尚式形意当然要“用劲不用力”了。
只有不用力才能练出劲,因为劲关系到周身上下,一用力便陷于局部,拣芝麻而丢西瓜了。有武术爱好者见到拳谱上写着“形意拳有明劲、暗劲、化劲”,便以为开始一定要练得刚猛,一练拳便频频发力,果然也有成效,打架厉害,听到“形意一年打死人的”俗话,便以为练对了。其实那跟拳击手打沙袋又有何区别?练一年拳击也能打死人,好的拳击手一拳有七十斤力量,七十斤打在人心口,当然能打死人。
其实拳谱上的明劲,明字除了明确,还有明白之意,是要入“体会劲”,拳力增大是这一阶段的必然效果,暗劲是要人由明转暗,淡忘对劲的体会,让其成为一种自然反应,化劲是收放自如。
暗劲与化劲难以描述,只能勉强说一说明劲。练明劲有个巧方法,要在转折处求之。五行拳不是练拳,而在练五种不同的劲,所以每一种拳的转身姿势都不同。转身姿势是为了劲而设立的,多练练转身,对领悟劲有帮助。
以前有传闻说,孙禄堂在教徒弟时,碰到了说劲难的问题,就用形意的劲比划太极拳,以图对徒弟有启发,后来自己也觉得有趣,就此创立了孙式太极拳。不宜此说是真是假,的确有练形意的人,见到孙式太极拳,所悟很多。
在练劲的过程中,自然会遇到“神气”的感受,此处不便多谈,只有练者心知肚明了。如果从发力的角度讲,肯定存在一种姿势比另一种姿势好。而尚式形意是用劲,劲练成后,一切架势无可无不可,所以也就没有“形”可言。
至于意,造作意念,毁人不浅。以前的拳师由于没有文化,在没有得到名师指点的情况下,看到拳谱上的形容词,就以为是口诀,如见到“四两拨千斤”,以为要在力学上取巧,有了贼心,就练不出功夫来了。现在有武术爱好者受气功影响,打拳时,自作主张地加入好多意念,练桩功要“双手捧起整个大海”,大海有多重?这样想,只能让精神无故紧张,常此以往,会短寿的。
再如看到歌诀“遇敌好似火烧身”一句,不明白“火烧身”只是形容,不是状态,假想浑身着火地比武,会令反应失常,不败才怪。
究竟何谓意?一个体操队的小女孩,她翻跟头不用多大力,也没什么意念,她靠得是练就的身体感觉,感觉一到,便翻成了一个跟头。形意的意,类同于此,不是在脑海中幻想什么画面,所以意等于无意。
尚老师总是要求徒弟多读书,说文化人学拳快,一个练武的要比一个书生还文质彬彬,才是真练武的。古书里的上将军,多是一副书生样。练武的也一样,一天到晚只知剑拔弩张,练不出上乘功夫。因为拳谱上许多意会的东西,文人一看便懂,武人反而难了。尚老师便是个很随和的人,面若凝脂,皮肤非常之好,没有一般练武人皱眉瞪眼的习惯动作。只是如果有人走到他身后,他扭头瞥一眼,令人害怕。
形意拳之意,比如画家随手画画,构图笔墨并不是刻意安排,然而一下笔便意趣盎然,这才是意境。它是先于形象,先于想象的,如下雨前,迎风而来的一点潮气,似有非有。晓得意境如此,方能练尚式形意。
尚式形意的形与意,真是“这般清滋味,料得少人知。”




尚 云 祥 说 “ 虎 豹 雷 音 ”
李仲轩讲述 徐皓峰撰文

古传形意拳歌诀中,说可以通过发声来长功夫,名为“虎豹雷音”。李仲轩先生是形意拳大师尚云祥晚年所收弟子,拜师时 19 岁。由于与尚云祥年龄相差过大,尚云祥便嘱咐他不要再收徒弟,以免乱了尚门形意的传承辈份。李仲轩于尚师去世后一直默默潜修,今年已 86 高龄。晚岁心境更为缅怀尚师,便想将自己学艺的身证,写成文字,丰富一下老师武学的流传。此次谈的是“虎豹雷音”。
李仲轩在拜师尚云祥前,跟随尚云祥师弟唐维禄在宁河学拳,受了唐维禄拳术、医药、道法(形意拳是内家拳,以道家为归旨,所以有医药、内功)全部的传承,是唐的传衣钵弟子。唐师在口传形意拳古歌诀时,有“虎豹雷音”一句,并没有详细解释,李仲轩以为是对敌时大喝一声,震撼敌人心神的作用,也就没有多问。
之所以忽略.因为唐维禄在教拳时不许发声。一次李仲轩练完拳趁着一股高兴劲,唱了两句京剧,被唐维禄一顿臭骂,危言说练拳就是练一口气,一张口便白费了。而且精气神都在这一口气里,不求化在体内,反而大口大口唱出去,是在玩命。由于唐维禄定下练拳不许说话的规矩,使得李仲轩对发声有了成见,不会再多想。
李仲轩对唐老师的规矩十分信服。因为有切实体验,形意拳练一会后就能感受到体内气息蒸腾,随意张口确有“泄气”之感。至于如何将这口气化在体内,唐维禄教授,练完拳不能立刻坐下,要慢慢行走,转悠几圈自然会有熏蒸、淋浴之感.很是神清气爽,久之心智可以提高。所以习武要有练有化,收式与起式同样重要,甚至练完后溜达的时间比练拳的时间还要长。
对于形意古歌诀,唐维禄是先整个说出来,令李仲轩背诵,在日后再分节讲解。由于练武要靠实践,程度到了方能有悟性,唐维禄有的讲解十分清楚,有的讲解李仲轩便听不明白,似乎唐维禄也有难以说明之苦。到分节讲解时,唐维禄说到“虎豹雷音”,李仲轩问:“是吓人用的吧?”唐维禄连忙说不对,而是通过发声来长功夫 --- 这便与唐维禄“练拳不许说话”的规矩违背了,李仲轩就问是何道理,唐维禄说他的师父李存义有言“要想功夫深,需用‘虎豹雷音’接引。”不过得功夫达到一定程度,方能有此妙用。李仲轩追唐维禄的话茬,说:“既然不是一声怒吼,是个练功方法,练功方法总是具体的,还望老师说明。”
唐维禄感到很是为难,想了一会,带李仲轩到了宁河的一座寺庙里。见左右无人,在院中悬钟上轻轻敲了一下,悬钟颤响。唐维禄让李仲轩将手按在钟面上,说:“就是这法子。”李仲轩仍然不解,唐维禄说:“李存义老师当初就是这么传给我‘虎豹雷音’的,我没有隐瞒你的,是你自己明白不了。”此事就此搁下。
唐维禄为自己的徒弟能够深造,后来让李仲轩转投尚云祥门下,李仲轩因此从宁河到了北京。李仲轩家中在北京有亲戚,当时由于时局紊乱,许多北京人南下迁居,所以北京有许多空房,房租空前的便宜。李仲轩在亲戚家住了些天,便租了间房子,留在北京专门习武。
由于脱离了宁河的大家族宅院式的生活,在北京胡同中与各色人等杂居;李仲轩对许多事都感到新鲜。当时胡同里有一位姓“严”的先生,是账房的会计,一手算盘打得十分高明,闲时在院子里将马扎一支,教左右的小孩打算盘,也将李仲轩吸引过来,就跟着学了,后来不料自己手的职业就是会计。当年玩一般学会的算盘竟成了终生吃饭的本事,不由得感慨人命运的因果奇巧。
严先生教李仲轩算盘时,问道:“我原以为你们练武之人,总是手指粗粗,满掌茧子,没法打算盘,不料你的手指比女人还细,一个茧子都没有。”李仲轩说:“找们内家拳不靠手硬打人。”当时唐维禄从宁河到北京看徒弟,躺在李仲轩租的房里歇息,听到严先生与李仲轩在院子里说话,就笑眯眯地走出来,两手一伸,说:“严先生,我的手也是一个茧子没有。”
唐维禄在宁河镇周边的农村里种地为生,可他的手不但没茧子,而且很小,一点没有重体力劳动的痕迹,严先生就感到更奇怪了。唐维禄说:“但我的手很有劲。”说完张手在院墙上一攥,便将妇女们绑晾衣绳的钉子拉了下来,然后不往原来的钉孔上插,而且错开钉孔,手一拧,钉子就进了砖里。严先生看得目瞪口呆,连说:“开眼开眼”。
唐师父表演了这手功夫,使李仲轩对形意拳的内涵更为向往,急切地想在北京期间能有长进。但虽经过正式拜师,每次去尚云祥家,尚云祥并不教什么,总是跟李仲轩闲聊,一副“来了个朋友”的样子。李仲轩知道自己的拜人尚门,完全是唐维禄的撮合。尚云祥虽对李仲轩有过观察判断,毕竟不太了解。他的闲聊,是在模自己的性情。于是放开了,什么话都跟尚云祥说,先将这段时间当作去作客,相信有一天终会得到传授。
一日,在尚云祥家时,尚云祥有个朋友来访。此人身体不太好,有胸闷头晕的毛病,听别人说读经文可以去病,便请了本经日日读诵。可经文难懂,一费心思,似乎胸闷得更厉害了,便来问尚云祥有没有健身的方法。
尚云祥说:“练拳更加费心思,我看你这只是体虚,找正经大夫,吃药慢慢调理,比什么都好。”那人走后,尚云祥跟李仲轩继续聊天,聊了一会话题就转到了那人身上。尚云祥说:“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病,正是读书,不过要像小孩上私塾,不要管书上是什么意思,囫囵吞枣地一口气读下去,只要书写得朗朗上口,总会有益身心。但咱们成年人,不比小孩的元气,大声读诵会伤肝,要哼着来读,不必字字清楚,只要读出音节的俯仰就行了。”
李仲轩问:“这有什么道理吗?”尚云祥答:“没什么道理,我看小孩们上学后,马上就有了股振作之气,对此自己乱琢磨的。’李仲轩又问:“为什么不把这法子教给您那位朋友?”尚云祥说:“那人生活不如意,精神萎靡,才令身体困顿,重要的是无思无想,不能再动什么心思,我就不用这法子把惹他了。”
这话题一谈也就过去了。几日后,李仲轩忽然由读书法想到,“虎豹雷音”会不会也在声音上有一番玄妙?便去问尚云祥,尚云祥用一种很怪的眼神看了李仲轩一眼,说:“虎豹雷音不是练的,想着用它吓敌,尽管去练,练多了伤脑,人会疯癫失常的。”李仲轩问:“可唱戏的不也练大声吗?”尚云祥:“晦!可他们不练拳呀。”
从此李仲轩再也不敢问虎豹雷音了。与尚云祥彼此熟悉后,尚云祥开始了传授武功,所教与唐维禄有很大的不同。李仲轩心中奇怪,有时表现在脸上。尚云祥察觉,笑道:“唐维禄所教就是我们师父李存义那一套,我教的是我这一套。”李仲轩连忙借这话茬,将唐维禄用敲钟传他虎豹雷音的事说了。尚云祥听完,说:“没错,李老师也是这么教我的。”李仲轩说:“这是李存义那一套,你的那一套是什么?”
尚云祥大笑,说:“你这个徒弟真会挖东西。好,哪天打雷告诉你。”李仲轩以为尚云祥是在用玩笑话敷衍,不过也一度天天盼着下雨,但多天没下雨,尚云祥也不再说什么,只好专心练武,不去妄想了。
那时尚云祥邻居家的猫生了窝小猫,有只小猫一个月了两只耳朵还没竖起来,跟小狗似的耷拉着耳朵。尚云祥觉得它可爱,虽没要来养,却常抱来玩。一天李仲轩去尚云祥家,见尚云祥坐在院子里用个小布条在逗猫,就坐在一旁。见李仲轩在等,尚云祥逗了几下便不逗了,将猫抱在怀里,闭着眼捋着猫毛,似乎在出神。过了一会,忽然说:“你没见过老虎豹子,我也没见过,可猫你总见过吧?其实聪明人一听‘虎豹雷音’这名字,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尚云祥说,猫跟虎豹是一样的,平时总哼着“嗯”的一股音响个不停。李仲轩从尚云祥手中接过猫,果然听到了猫的体内有“嗯”声在轻微作响,而且抱猫的两手上都有震动。尚云祥解释,练拳练到一定程度,骨骼筋肉都已爽利坚实,此时功夫要向身内走,就是要沁进五脏六腑。但这一步很难,就要用发声来接引一下,声音由内向外,劲力由外向内,里应外合一下,功夫方能成就。
尚云祥最后总结:“所谓雷音也不是打雷的霹雳一声,而是下雨前,天空中隐隐的雷音,似有似无,却很深沉。”然后示范了哼“嗯、嘱”两个音。
离尚云祥传授虎豹雷音的时刻,现今已六十余年过去。李仲轩老人回忆当年的情景,打趣地说:“如果没有一只耷耳朵猫,还真听不到虎豹雷音。”
 
唐 传 形 意

唐 传 形 意 渊 源 谈
李仲轩讲述 徐皓峰整理

唐传形意--- 指的是唐维禄的拳法。唐师绰号“唐小猴”,孙禄堂绰号“孙猴子”, 说俩人皆有翻前墙越脊之能,俩人并称为“二禄”,说俩人皆有夜行千里的脚力。
唐师来京,为了避免施展腿功惊扰了路人,都是在宁河睡到一更天再动身,天亮时便到了北京,途中还有偷越过几道关卡。
李存义给唐维禄起名为“唐建勋”,建立功勋,赏识的是唐师的技击天赋,并不是善走便可以和孙禄堂齐名,当时的人都知道唐师的打法厉害。唐师总是懒洋洋的, 拿着个茶壶一溜达能溜达一天,但他是说比武便比武,非常果敢。他曾击败过一位开宗立派的名家,却不许我们宣扬,这是唐师的武德。他是甘于平淡的人,也正因此,唐传形意更多地保持的李存义的原味,李存义的拳法是国术馆的代表,有史学兴趣的读者可从唐传形意中考证。
李存义又出过一本拳论,开章言:“克敌制胜,唯形意拳独善其长。”受记者采访时,说:“武术者,强身健体,国术者,保家卫国,可称国术者,形意拳。”一下引起了误会,以为他要将“国术”二字划归形意拳所有。众人找来比武时说:“李先生,您看我这是武术还是国术?”来比武,李存义便接,因为解释也没用,旧时代的武林便是这样,稍有不慎便骑虎难下。李存义一生高风亮节,不料晚年陷入这种无谓的纠纷中,所幸没有失败,保住了名誉,但一个人上了岁数还要天天比武,想起来也是很大的烦恼。
至於李存义所言形意拳的“独善其长”是什么?老拳谱上有答案:“世之练艺者,必目有所见而能有所作为,故白昼遇敌尚能侥幸取胜,若黑夜猝遇仇敌,目不能视,将何以应之?唯形意拳,处黑夜间,随感而发,有触必应。” --- 形意拳的精要,不是练视力,听力,而是练这份感应。
我在尚云祥门下的师兄 --- 单广增告诉我,尚师睡觉的时候,在他身边说话,走动都没事,可只要一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尚师便挺身醒了。听着神奇,但练形意拳日子久了,一定会出现这一效果。形为所有外在,意为所有内在,形意拳就是“练一切”,一切都知道。形意五行拳图说上便沿袭了尚师这一说法,讲的是敏感。而且这个“有触必应,随感而发”还是“并不知其何以然”,是自发性的。唐师一次给徒弟讲拳,心中思索着什么,处於失神的状态。而这徒弟想试唐师的功夫,突然一拳打来。唐师胡乱一拨弄便将他按爬下了,自己还是恍恍惚惚的。这徒弟从地上爬起来,非常高兴,觉得试出了唐师的真功夫。唐师却从此不教他了,对外说:“某某某已经超过我了”,其实便是将他逐出师门了。师徒间要坦诚相见,当倾心相授时,却还抱着“偷学点什么”的心态,这种人是不堪传授的,否则有了武功将做下不可收拾的事,反而是害了他。
形意拳也叫行意拳。我们的师祖是刘奇兰(刘翡玉),功夫出在两条腿上,以身法著称,被赞为“龙形搜骨”,龙 --- 就是一条大身子,这一支的后人李存义,尚云祥,唐维禄,薛颠均以腿功身法著称。跟李存义比武不要有后退回旋的打算,只要一退,立刻被追上打倒,退无可退。
腿功是站桩站出来的,也是走出来的,唐维禄的徒弟尤其要走。早晨起来一走便是十里,两手背后,活动着脊椎,或带着点拳意。我们有时将“行意拳”的“意”字省去,顺口地说,跟唐师学“行拳”。
唐师独到的兵器是判官笔,在形意门中,判官笔就是双枪,有一条胳膊长,枪头是圆的,练娴熟后再缩成一条小臂的长度。我特意打造了一对铜的,也不用点穴了,这种份量,不管捅在哪,人都得爬下。双枪的技巧性比双刀要高,说唐,说岳评书中打得瓦岗山,岳家军高挂免战牌的人,用的都是双枪。受这些评书影响,我当年练双枪的热情很高,唐师一次来京,见我在耍判官笔,一下就火了,说“要跟他 (尚云祥) 学剑呀!”学得到尚云祥的拳,学不到尚云祥的剑,就等於白来了北京。唐师还讲,人使用棍子是天生的本事,什么人拎着棍子都能去打架,而让他手里握跟剑,便手足无措了,由此可见剑法的特殊。
我在尚门中名“李艺侠”,这是按照刘奇兰师祖定下的辈份字号所起的名字,比我晚一代的是“志”字辈。在尚门中学剑是隆重的事情,每天早晨起来要向剑磕头,名为“拜剑”。剑柄便代表老师,所谓“剑在如师在”。而且握剑时小指要虚钩,
也算是对老师的一种礼仪。其实有内在道理,小指连通双目,小指紧张会伤目,有的人练形意拳后视力下降,就是握拳时小指太用力了,所谓“练形意拳招邪”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只是习者未得详细传授,妄自操习,违反了生理。
唐传形意与燕青门交好,这个情谊是李存义定下的。有一位燕青门前辈,是李存义生前好友 ( 隐去其名 ),会铁裆功,爱在洗澡时表演,结果在澡堂子里招惹了一伙玩弹弓的人找他麻烦。他传来口讯要唐师援手,这也是他年老无徒弟的悲哀。
唐师为了砺练我,要我去解决。因为要对付弹弓,我就将判官笔裹进包袱,一背上就去了。由於包袱重,在路上还遇上三个小强盗,我说:“里面都是金条,咱们到树林里分吧。”他们很诧异,但还是跟我进了树林。我一拿出判官笔,他们就掉头跑了,可能以为我要杀人。这都是年轻时做的调皮事。
唐师的名号在当时很有威摄,我约那几个玩弹弓的一谈,就了解了此事。开始他们欺我年轻,谈起来没完没了,我就拍了桌子,还把茶壶砸了,他们就立刻表示不再闹了,骨子里是怕唐师的。来之前唐师嘱咐我:“不要动手,要讲理。”但他们讲理就不会欺负老人了,跟他们讲理是讲不通的。
我在这位燕青门前辈家宿了一夜,他很擅聊,说着说着便谈到了薛颠。他说薛颠是李存义晚年的得意之徒,不料却败在了同门傅昌荣之手。俩人在一座酒楼上骤然交手,薛颠被一记“回身掌”打下楼去,一摔在地上便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一走就没了去向。
李存义逝世时,他生前的友人来悼孝,远道来的会多住上三五天,在国术馆学员的请求下,会在晚饭后表演功夫,其中一个身量极高的人身法快如鬼魅,将所有的都震住了。他自称是李存义弟子,国术馆学员说:“师父没教过这个。”他说:“我是薛颠。”然后当中宣布了向傅昌荣的挑战。
这种公然挑战,傅昌荣必须得接,否则便损了名声,但傅昌荣的友人看出了薛颠要性命相搏,便将傅昌荣看住了(好像是八个人不让傅昌荣出屋子),然后去北京请尚云祥出面。尚云祥以大师兄的身份对薛,傅二人说:“你俩都是形意门中难得的人才,不要两虎相争。”然后与诸方协调,让薛颠当上了国术馆馆长。
我回来后,将这听闻对唐师讲了,唐师说,薛颠与傅昌荣原本交好,俩人借宿在关东的一家粮店,临睡前试了试手,傅昌荣突然发力,把薛颠摔出去了,窗框都撞裂了,薛颠深以为耻,便走了。他躲进五台山独自练武,终於有了特殊的领悟。他向傅挑战后,不是有中间人去找的尚云祥,而是傅昌荣自己去的。薛颠的武功达到“神变”的程度,傅昌荣也一直在长功夫,绕着脸盆走一圈,脸盆里的水就旋起来,简直匪夷所思。其实他迈步看似极轻却极重,脚一落地便将脸盆里的水震荡起来。他的腿功已是“举重若轻”的境界,一迈步便能伤人,薛傅的比武,真会必有一伤的。
我年轻的时代正当薛颠名声鼎盛,是绝对的大人物。随尚云祥习武后,我觉得功夫有了长进,当时薛颠在上海,便想去找他比武。我把这一想法跟尚师说了,尚师没有表态,但过了几天,唐师便从宁河赶到了北京,将我训了一顿,说薛颠平时像个教书先生,可脸一沉,动起手来如妖似魔,是给形意门撑门面的大天才。唐师训我时,尚师是回避在屋里的。院子中摆着南瓜。唐师用脚钩过一个,说:“南瓜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有多大力,也打不上薛颠的身。”
我后来在唐师的介绍下,见过薛颠两次。他的五官,身材皆为贵相,的确是练武人中的龙凤,所以知道他的死讯时,我非常震惊,他原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整理者续记:整理此文时,唐维禄重外孙薄荣利来电言:
薛颠最初是随李存义一个周姓弟子习武,后来才得到李存义亲传,长了辈份。唐维禄很早便认识薛颠,非常投缘。当时薛颠还是低辈份,见唐维禄是持师侄礼的。薛颠向傅昌荣公然挑战后,薛,傅二人都分别找唐维禄商量(傅昌荣住在临近县城,是唐家的常客 ) 。
薛颠来到唐家,给唐维禄练了一趟拳,算是对自己十年苦练的汇报。唐维禄看出薛颠对傅昌荣有杀心,就说:“你俩一动手就不是比武了,要不我代替他,打败了我就算打败了他。”薛颠是爱面子的人,就不好再坚持了。其实薛,傅比武在唐维禄这里就已经拦下了,请尚云祥出面,只是为了此事能够收场,因为在武林中的影响太大。
关于薛,傅的结仇,在天津地区流传的说法是,薛颠在关东有一座武馆,傅昌荣把武馆踢了,当时薛颠大愧,武馆也不要了,空著手走了,一走十年。
唐家的武学现由唐维禄的嫡孙唐凤华主持,依然遵照唐维禄定下的规矩,视教人习武为义业,只收徒弟不收钱。唐家尊李仲轩老人为师爷,愿随著他的文章将唐维禄的一个桩法要诀公开,让世人对唐传形意多一点了解。
唐维禄说站桩要“流血”,不是假想血管中血在流,而是站桩一会后,自然能体会到一种流动感,似乎是流血。在这种流动感中,身上有的地方顺畅,有的地方异样,便缓缓转动,或是抖一抖,直到整体通畅。此法能治病,出功夫也是它。以外在的形体调整内在的机能---也算是对“形意”二字的一种解释。 




唐 传 形 意 劈 钻 二 法
李仲轩讲述 李赠宽整理

唐师喜欢穿白马褂,那天他拿了碗酱面,一边吃一边给我们讲拳。我们几个徒弟都很调皮,一拥而上撞他,想用他手里的酱面弄脏他的白马褂。他不用手也不用脚,走了一圈,把我们都撂倒了。他说这是形意拳的“肩大,胯打,臀打”这种打法就是一蹭,而不是像出拳似的打出去,摆胯,凸肩,甩屁股是很难看的,这种近身打法是要蜻蜓点水一般,一闪一闪的。
一天唐师被辆大马车拦住。马车夫是练拳人,车栏上有一个铁环,马车夫用胳膊在铁环上撞了一下,铁环就歪了。他问:“唐师傅,您能再把铁环撞回去吗?”唐师说:“你的胳膊比铁环硬,我就不撞铁环撞你的胳膊吧!”一撞,车夫连连叫疼,瞅着唐师的胳膊发呆。唐维禄说:“你胳膊撞过来时,我的胳膊拧了一下,说是咱俩撞胳膊,其实是我打你的胳膊。”后来唐师又跟弟子们讲,这一拧不但要在胳膊上还要在全身,拧来拧去,就会发力了。形意拳发力不是直的。
唐老师传我拳是按古法,规矩非常大,一定要在四面有墙的院子里,不准被第三双眼看到,而且要在夜里练,除了保密,也为养眼神。我想只有母亲家 ( 王家 ) 的祠堂合适,就约了唐师住在祠堂,有时唐师别的徒弟也来,祠堂里会很热闹。我也是在这儿结下了生死之交 --- 师兄丁志涛。他食量过人,我叫他“饭桶”。我太不象练武的了,而他是太象了,高个怒眼气势憾人,一天到晚捺不住,有跟人比武的瘾。但他是个性情中人,待我很真诚。我就和他拜了把兄弟。他性格偏激,后来发生变故而死,我就推掉了别人给我说合的一门亲,与丁师兄的妹妹结婚了。
我父亲有名士派,爱组织一伙文人去游山玩水,在南京上海一呆就很久,很少在家。他有一次回家,见到祠堂里生人很多,就落下了脸色,唐师以后就不再来了。因为我习武,父子俩矛盾很大,有一阵甚至弄得很僵。文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一发作起来非常绝情。我在宁河呆不下去,唐师认为祸从他起,就将我送到北京跟尚云祥学拳,也算有了落脚处。
因为与尚师年岁相差过大,尚师开始是不收我的,说:“老师傅,小徒弟,以后给人家当祖宗呀!”唐师一个劲儿地说:“读书人的孩子,不错。”然后把我的情况讲了一遍,尚云祥觉得我有点血性,就收下了我,很快地举行了拜师仪式,让我立下“学成后不收徒”的誓言。后来我有机会做官,唐师不准,说:“按照古代的规矩,练武之人要有了官府的身份,就不能再入武林了。”
我在“拳禅合一 (3) ”中提到的那几个问题,用尚师的话解释,当然简洁精辟,但我现在就不说尚师的说法了。形意各派都是一个大原则,不管说词怎样,都明白这几个问题,这不是私家问题而是一个公共问题。唐师教我也得说这些。我就介绍点唐师的说理,算作对上一篇文章的了结,对读者负责。
有一句“练功不练拳”的话。认为功是站桩,拳是打拳,“练功不练拳”就是只站桩不打拳--- 这是初学者容易产生的误解。站桩的要点是“学虫子”,冬天虫子钻进地里死了一般,等到了春季,土里生机一起,虫子就又活了。站桩要站出”这份生机,如虫子复苏般盟动,身上就有了精力。站桩有无穷益处,是练功。其实打拳也是练功。形意拳要“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气不是呼吸的气,比如男人的英姿潇洒女人的妩媚亮丽,就是气得作用,所谓生机勃勃。至於呼吸的气,叫作“息”,劈拳就是练息( 不说打法,只谈练拳的练法 ) 。
开始练劈拳,要找个开阔地带,犹如人登上高山,视野一开,会禁不住地长呼一口气。在开阔地带,气息容易放开。劈拳的姿势是手的一探一回,犹如人的一呼一吸。一趟四五百米地打下去,气息越来越绵长,越来越深远,精力便充沛了。手部动作激发了全身,渐渐感到气息鼓荡,全身毛孔开合。薛颠说过:“练拳的人要学会体呼吸”。体呼吸的妙处在打劈拳时可以体会到。
许多人身体都有隐疾,以劈拳练息可以将其灭于无形。而且人一上了岁数,身体会亏空,就要通过练息将气补足。气息充沛,这是习武的基础。所以形意先练劈拳。劈拳中本就含有钻拳的姿势,练好劈拳接着练钻拳较容易,正是“金生水”,劈拳属金钻拳属水。而再学一个全新的拳架,如崩拳就较困难。
劈拳养肺,人的两条胳膊对肺有直接作用。小孩们做的广播体操,如“扩胸运动”,“ 伸展运动”都是运动两条胳膊,来达到锻炼呼吸强健肺部的效果。而人的两条腿属於肾。一个人得了阳萎病,会被叫做“肾水不足”,钻拳以打法来说,是要练肘或指节的,但以练法来说,是要练腿的,以活腿来养肾。所以钻拳的步伐不是直来直去,而是螺旋前进。让两条腿有一个松快的余地,这样肺气足肾水旺,上下身都修好,方可以向上进修。所以要钻拳接着劈拳练。
在练劈拳的阶段,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觉得身上皮肤增厚,像大象皮似的,而且觉得手指粗得象胡萝卜,两个手心像有两个小旋涡,十根手指自发地紧紧握起,不愿意打开 --- 这都是错觉,因为身上的气充足了,情绪也变得活跃,忙了这个忙那个,小孩一样干什么都要兴致盎然。这是一个必经的阶段,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就说明功夫已上路了。此时就不必再到开阔地去练拳了。形意拳自古讲究“拳打卧牛之地”,有个能挪步的地方就练上了,到开阔地打拳只是入门的方便之法。
我们的形意拳是李存义传下的,宗旨是要保家卫国,不是招摇生事。唐师说:“你凶,我悚 ( 害怕,窝囊 ),你悚,我比你还悚 --- 这才是我的徒弟。”勇气和本领要报效国家,对於私人恩怨,摆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最好了。练劈拳的时候,不准在人多的地方练,不准占别人的地方。遇到有人生事,不准动手比武,要学会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要留着时间习武,不要卷入是非中,虚耗了光阴。
因为劈拳练息,这个功夫得一年才能成就,先去病再强身。通过练息,身上的气养育起来,大脑时常会有灵感,此时学拳就真是趣味无穷了。水处卑下,往下流,所以练成钻拳后,人的性格会变得沉稳谦和,皮肤质地都会改善,声音非常悦耳,心思也会变得很缜密。以前老辈拳师不识字,可气质高雅,很有涵养,因为形意拳是内家拳,不但改造人体还改造心志。
拳法里出功夫的都是基本功,要吃苦。作人最基本的是“诚信,谦和”,要忍耐。“老要颠狂,少要稳”,老年人死盯着规矩,小辈人就很难做了,所以老人要豁达点随便点,小辈人可一定要守礼仪,如此才能和睦,传承才能延续。人品与拳法是相辅相成的。唐师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么多年过去,只能写点文章来报答这份师恩了。




唐 维 禄 说 打 法
李仲轩口述 徐皓峰整理

唐传形意拳严守古法,保留了传统中的几项杂技,名为杂技,因为是打人不冷不防的技巧,
比如擒拿。在唐传形意拳中,用手去拿人,叫大小缠丝,用胳膊去拿人,叫野马分鬃,用身子去拿人叫懒驴卧道。用整个身体去拿人,是形意拳的特点,十拿九稳。
俗语讲,好拿不如赖打,意为擒拿练的再好,也抵不住一顿乱打,但形意拳的擒拿是连拿再磕。
我的师兄丁志涛是杀猪的屠夫,一天唐维禄教师带我去找他,他正干活,将猪脊骨在案板上一磕就软了,骨节散开。唐师拍拍我说,咱们的擒拿就是这个,丁师兄领悟的比我快,一下
就明白了。我请唐师解释。唐师说,拿是死的,磕是活的。没有拿,只有磕。表示学擒拿的关键是学会后续手段。并示范了手法,立下规定,因擒拿易造成伤残,严禁我们用。
我家庭中一位亲戚逝世,葬礼是大场面,办完后我带几个师兄弟去帮忙收拾。我们一干活,
把我家人吓坏了。一桩大丧幡,两三下就拆倒了,宁河县都在传这事,唐师听到,握着我们的指头说,学会了擒拿,不要用来干活,否则养成习惯,伸手就是这个,早晚要伤到你们亲人。
旧时代的拳师收徒弟学孔了。孔子有子贡帮他结交官府,有颜回帮他传学问,有子路帮他管人,门庭有三个这样的人,必然会兴盛。从《论语》中可以看出,别人提问,孔子会耐心解
释,子路提问,孔子一句话就驯服得他五体投地,这是在训练他一言以服众的能力,去管理其他徒弟。教师教育方法的不同,也是这个徒弟用处的不同。
子日:吾门有由也,恶言不入于耳。我徒弟里有子路,别人就不敢说我坏话了。我师兄丁志涛是个极力维护唐师尊严的人,有人对唐师不敬,他是可以拼命的,那年宁河来了个戏班,戏班的武生可以从桌子上一个跟头倒翻下来。他听说宁河有个唐维禄,便说了些贬损唐师的话,自夸了一番。 丁志涛听到后,要找那武生比武,我劝告他:吃江湖饭的不容易,不让他去,但必须得让这武生收口。我找了件旧棉袄。用草绳在腰上一系,戴着顶破草帽去了。这身打扮就是个乞丐,到戏园门口给拦住了,我家祖籍南京,在宁河被称为老实李,是此地大家,我常去听戏。把门人一看我脸,就叫了:您今怎么这打扮? 我也不回答,交了钱进去,坐在第一排。戏开演后,那武生在台上总走神,不断瞟我。戏演完后,我也不走,一直坐着。过一会儿,武生就从后台出来,一个劲地说唐师的好话,还表示要请客。可能是戏园看门人告诉他我是唐维禄的徒弟了。
我在家排行老二,这件事后,就有人喊我二爷了,其实当时还是十六七的毛孩子,也正因为年轻,才会这么办事。戏园把门人后来还找过我一次,说有一帮小孩扎棉袄戴草帽去听戏,不交钱,他们以为是我派去的,没敢拦。我大笑,说:与我无关。宁河的孩子鬼机灵。
唐师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当武生来请客赔礼时,唐师反而请了他。唐师说那天戏班的人要真拿我当乞丐,我会吃亏的,因为我只会练拳,还没学打法。 唐师讲,形意拳练法和打法,迥然不同。比如,练法要“以身推肩,以肩推肘,以肘推手,直至练到川流不息的程度;而打法则先要将手鞭子一样地甩出去,再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说到这里唐师两手拍了一巴掌,很响,说用身子拍手,就是打法了。
形意拳古谱上有“打法定要先上身”的话,说比武之前,先要练身子拍手的技巧,将浑身的劲改了,否则比武时光有功夫,没有速度和干脆,必败,但身上没有功夫,就妄自练打法,会震伤关节和后脑,所以习拳之初是打法定勿先上身。
以劈拳为例,劈拳的练法是劈拳如推山,身上由后向前,一分一分的缓缓而推,推得越吃力越好,如此能长功夫,而劈拳的打法是劈拳如抡斧,山民抡父子劈柴,跟抡鞭子一样,要个脆劲,否则父子就只能砍进木头里,无法一下劈成两半。
李存义在宁河的徒弟,有唐维禄,有果子张,还有位经常路过宁和的人是位捉通辑犯的警察, 他独往独来,捕着犯人,自己一个人押解,一次犯人抢他腰里的枪,都抓到手了,他在犯人脑门上抽了一巴掌,犯人握着枪傻呆呆的坐在了地上,一连几天都迷迷糊糊,可能被震成了脑震荡。这是打法,在间不容发的一瞬,以快取胜。
这位师叔一次在烟台,他的手掌在捉犯人时受了伤,医院说得将大拇指切除,他知道李存义把药方传给了唐维禄,便托人带话说,只有师傅的药能救我,唐师配好药让我给他送去。
我走到烟台,远远看见一个人跟我打招呼,原来是这位师叔的徒弟。他对我说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咱们是同门,走路姿势都一样。这位师叔的手掌的伤就慢慢好了。
他后来在押解途中,中了劫犯人的匪徒的乱枪而死。这位师叔打法精湛,他应该还有传人在世,希望形意拳的这一脉能够延续。





唐传形意拳八卦掌
唐胜军

曾祖父唐维禄传授形意拳八卦掌时,首先教导弟子注重武德,根据师传祖训强调:“三教三不教”、“三惧三不惧” 。同时常说,练形意拳八卦掌时要练有练法,操有操法(单操法、双操法), 用有用法;在这三方面,形意拳前辈尚云样、薛颠、傅剑秋都各有所长。曾祖父吸取各师兄弟的特点。在和师兄弟们交流技艺中,取长补短。曾祖父对自己的掌门弟子锗广发说: “我的腿快,没有尚云祥的腿脚份量重; 我的手法刁拿,不如薛颠, 他有鹰爪力、五法(试力、发力); 我的手法、掌法变化,不如傅剑秋的手法贼, 他有程传八卦(即程有龙), 有刘凤春、孙禄堂八卦的特点”。后来锗广发在天津学习薛颠的五法,在北京学习尚云样的单操手、脚打、抖大杆子,拦、拿、崩、抖、扣、扎(即赵子龙的十三枪)。在芦台学习傅剑秋传授程传四门龙形掌、刘凤春的八卦三十二掌、孙禄堂的八大掌。在天津跟李存义弟子张洪庆学习龙形八卦掌、形意内功、胎息、逆式呼吸法。在当地是有名的形意八卦拳师。
1925年,曾祖父唐维禄和师弟傅剑秋收到了中华武士会的请贴。以李存义弟子和张占奎弟子的身份聚会天津。前来聚会的还有形意拳师孙禄堂、直隶总督李景林(后任民国中央武术馆副馆长)。当时集合地点在天津河北公园处。聚会时孙禄堂和傅剑秋对手。傅的手法快,孙的腿脚快、身法活,两人战了数十个回合,难解难分。傅一个败式,抄起一盆水泼向孙, 孙一个蜻蜓点水, 腾空而起, 贴在墙上,名曰“墙上挂画”。在场的众人无不叫好。孙傅二人互相称赞,成为好友。韩慕侠和李景林表演了剑法。韩的剑法刚柔相济,李的剑法龙飞凤舞。
曾祖父唐维禄也同李景林交手试艺。他的捋手炮拳, “心如火药,拳似弹,灵机一动鸟难飞”。让李景林很佩服。聚会结束后,李景林劝曾祖父去部队担任武术教宫, 但被谢绝了。
曾祖回乡务农,在乡下设场教徒。传授形意的练法、桩法、三体式、单重、双重、拉弓式和握球式、八卦转掌、拉弓式、五形十二形练法的多样化。五形十二形七拳打法(头、肩、肘、膀、膝、足、手)、八卦掌八八六十四掌、定架子、活架子。套路练多样化,练进退,练闪展。器械有形意大枪(赵子龙十三枪)、五形棍、连环十三棍、形意朴刀、春秋刀。还传了双操、单操、圆满手、扳子手、云法进退、手出手人和小器械峨眉刺等。
曾祖所传拳艺,根据身法,随意变化。劈拳单操、拉弓式、撕绵式、进退反复摸劲;龙形单操、蛇形单操、身台形单操、熊形单操、燕形腿单操反复发力;八卦转掌单操、拉弓式、按球式、托天式(大鹏展翅)、摔盖掌反复习练。
双操练五形相生相克,练进退,练闪展;双人八卦走圈练进,练闪,练化,练磨。
曾祖所传形意八卦掌的用法是:守中用中,硬打结合,在运动中破打。硬打硬进无遮拦。用气打人,神气在先,断斩梢节,制斩中节,拔打根节。其中有进法、退法。闪就是进,进就是闪。有截法,有追法。讲究的是“五形本是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十二形是十二种动物的特长。人用意加以领会采用七拳打法,如虎形的头打、扑打、虎摆尾;蛇形的肩打。龜形肘打;鷧形的膀打、掌打。鸡形的膝打、头打;猴形的足打、抓打;鹰形的刁拿等。
曾祖父唐维禄的八卦掌也有独特之处。练法主要以走转为主。使用腿法有八卦暗腿、玉环套腿、三穿点蹬、鸳鸯巧蹬、野马闯槽、截腿、蹬腿。掌法有摔盖掌、单换、双换、截打、挑打、老金推山双撞掌、风轮劈掌、乌龙缠腰、猛虎扒心、怪鳞翻身、青龙探瓜、泰山打穴、倒挂金钟、腰横玉带、白蛇吐信、白猿搁绳、童子拜佛、阴阳鱼、九宫八卦掌等。
总之,在走转中化打。在八卦走转中,使用形意手法斩截裹胯,挑顶云领。用八卦手法推托带领,搬扣劈进,对方手法一来,不要想固定手法;要见手说话,来手化打结合。最终达到形意第三层功夫化劲。正所谓“拳法意来本五形。生克裹钻变化精。要知识者真消息。只在眼前一寸中。手脚齐到才为真”。




“一 个 头 ”见 薛 颠
李仲轩

我的第一个老师是唐维禄,最后一个老师是薛颠,便以此题目概括我习武的大致经历。
我母亲的太爷是王锡鹏,官居总兵,于鸦片战争时期阵亡,浙江定海有纪念他的“三忠堂”。王照(王小行)是我姥爷的弟弟,我叫他“二姥爷”,官居三品,他后来发明了“国音字母”(汉语拼音的前身),据说某些地区的海外华人仍在使用。
我的父系在明朝迁到宁河西关,初祖叫李荣,当时宁河还没有建县。旧时以“堂”来称呼人家,我家是“务本堂”,民间说宁河几大户的俏皮话是“酸谈、臭杜、腥于、嘎子廉,外带常不要脸和老实李”,我家就是“老实李”。
清末时,天津的教官(市教育局局长)叫李作(字云章)是我家大爷,我父亲是李逊之,考上天津法政学堂后,自己剪了辫子,被认为是革命党,因而肄业。他有大学生架子,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喝酒,他的朋友说他中了“酒劫”,他的诗文好,但没能成就。
唐维禄是宁河的大武师,他的师傅是李存义,绰号“单刀李”。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锷叫君,刀把叫亲,因为刀是张扬的形状,所以刀鞘叫师,接受老师管束之意,刀头三寸的地方才叫刀,人使刀一般用天地,大劈大砍,而李存义的刀法用刀尖。
唐师是个农民,早年练燕青拳,到天津找李存义拜师,李存义不收,唐维禄就说:“那我给您打长工吧。”留在国术馆作了杂役,呆了八九年,结果李存义发现正式学员没练出来他却练出来了,就将唐维禄列为弟子,说:“我的东西你有了,不用再跟着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
我仰慕唐师,就把家里的老鼻烟壶、玉碟找出一包,给了唐维禄的大弟子袁斌,他拿着鼻烟壶喜欢得不得了,在大街上溜达时说:“瞧,老李家把箱子底的东西都给我了。”是袁斌将我引荐给唐师的。
唐师有个徒弟叫丁志涛,被称为“津东大侠”。天津东边两个村子争水,即将演变成武斗,丁志涛去了。动手的人过来,他一发劲打得人直愣愣站住,几秒钟都抬不了脚,这是形意的劈拳劲,一掌兜下去,能把人“钉”在地上。他“钉”了十几个人,就制止了这场武斗,也因此成名。丁志涛有三个妹妹,后来我娶了他妹妹丁志兰为妻。
宁河附近的潘庄有李存义师兄张子兰的传人,叫张鸿庆。唐师让我多去拜访这位同门师叔,并对张鸿庆说:“我徒弟去找你,你多鼓励。”张鸿庆脑子非常聪明,令我有受益。他精于赌术,一次作弊时被人捉住了手,说他手里有牌,他说:“你去拿刀,我手里有牌,就把手剁了。”刀拿来,他一张手,牌就没了——可想而知他的手有多快,手快脑子就快。
我行二,大哥是李辕(字捷轩),随唐师习武后,宁河人管我叫“二先生”。有一个人叫李允田,练“单刀拐子”,对我师弟周锡坤说:“二先生有什么本事,见面我就把他敲了。”周锡坤就跟他动起手来,用横拳把他甩出去了。李允田回去约了东黄庄一个姓侯的人来报复,周锡坤听到消息就避开了。
他俩四处找周锡坤时,有人告诉我说:“周锡坤打李允田是因你而起,他们找不着周锡坤就该找你了。”我当时正和父亲闹矛盾,心情非常恶劣,从家里搬出来,住在母亲家的祠堂里,我说:“我正别扭呢,谁找麻烦,我就揍他。”那两人最终也没来找我,周锡坤回来后,也没再找他。
宁河附近唐师有个师兄弟叫张景富,绰号“果子张”,我们一班唐师的徒弟都喜欢呆在他家,他为人随和,也愿意指点我们。一天我带了一个朋友去果子张家,正赶上午饭,就在果子张家吃了饭。我跟这位朋友说过,按照武林规矩,只要来访的是武林朋友,要管吃管住,临走还要送路费。
没想到这朋友后来自己跑到果子张家吃饭去了,一去多次,还带了别人。果子张有点不高兴了,我就去找那朋友,不要他再去,他说:“你不是说练武术的,来人就管饭吗?”他是借着听错了去吃饭。当时宁河发大水,闹了饥荒,红枪会趁机招会众,参加就管饭。唐师的徒弟廉若增亦因饥饿参加了红枪会,他的爷爷和我奶奶是亲姐弟。
唐师、丁志涛都对红枪会反感,说:“不能信那个,一信就倒霉。”我劝过廉若增:“义和团也说刀枪不入,结果枪也入了刀也入了,过多少年了,红枪会还玩这套,你怎么能信呢?”他说:“我就是去吃饭。”红枪会头目杨三是治安军督办齐燮元的表弟,他知道我收藏刀枪,就让我捐给红枪会,我认为他们是骗人去送死,所以把刀枪藏在神龛上面,对他说:“我放在四十里外了。”
杨三说:“快给我取去。”我说:“现在发大水,过不去。”他又冲我吆喝,当时是我心情很不好的一段时期,一下就发了火,说:“二先生说在四十里外,是给你面子下台,现在告诉你,就在这神龛上头,离你五步远,你敢拿就拿。”——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自称是二先生。
杨三没拿,转身走了。后来别人告诉我,有人问杨三:“杨三爷怎么吃这瘪,一个毛孩子都弄不动?”杨三说:“他六叔李牧之十九岁就当了同知(比知府低一级),现在的官比我表哥大。”
红枪会和日本人开了仗,几乎全部阵亡,河里都是死尸,宁河话叫“河漂子”。只有一个人生还,叫李锐的十四岁小孩,也是为吃饭进的红枪会,算起来还是我本家的弟弟。日本人拿机关枪对着他,他吓得直摆手,那日本兵也摆摆手,意思让他快走,他就从死尸堆里走出来了。
可能还有一个。红枪会的服装是一身黑,一个生还者躲进我住的祠堂,求我救他。当时日本人开着快艇在河道转,见到人就扫机关枪。日本人要上岸搜查,祠堂临街,是躲不过。我说:“你呆在这必死,翻墙吧,一直向北翻,北边河面上没日本人,过了河就安全了。”我教给他作“水裤”,将棉裤脱下来,吹足气,扎上裤脚就成了气囊,浮着过河。也许他活下来了。
因我与父亲闹矛盾,唐师说他有个徒弟叫郭振声,住在海边,让我去散散心,给我一块药作见面凭证,是李存义传下的“五行丹”。我拿着药到了渤海边的大神堂村,然而郭振声不在。
他是此地的“请愿警”,户籍、治安都是他一个人,当时有一家大户被匪徒绑票,索要两千大洋,郭振声让朋友凑了十八块大洋,留了九块给母亲,一个人去捉匪徒了。
他在黑鱼籽村的旅馆里空手夺枪,捉住了两个劫匪。其中一个竟然是大土匪头子刘黑七,不远就是他的老巢,郭振声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没法将他押走,就把枪还给了刘黑七,说:“绑票我得带走,你要不仗义,就给我一枪。”刘黑七连忙说:“那我成什么了?”拉着郭振声讲:“你知道我以前什么人吗?”原来这刘黑七以前是天津有名的大饭庄“登瀛楼”的少东家,因为打死了客人,才逃到海边作了土匪。他向郭振声保证,只要他活着,大神堂村再不会受土匪骚扰,还要给郭振声三十块大洋,郭振声为不扫他面子,拿了两块。
郭振声带着人票回来,整村人庆祝,我就跟着大吃大喝。那时我已经在大神堂村住了十多天,我把药一拿出来,郭振声就认了我这师弟,给了我五块大洋。我从大神堂村回来后,唐师就带我去了北京找他的师兄尚云祥。
尚云祥年轻时求李存义指点,练了趟拳,李存义就笑了:“你练的是挨打的拳呀。”一比试,李存义没用手,一个跨步就把尚云祥跨倒了。尚云祥要拜师,李存义说:“学,很容易,一会就学会了,能练下去就难了,你能练下去吗?”尚云祥说:“能。”李存义只传了劈、崩二法。隔了十一二年,李存义再来北京,一试尚云祥功夫,感到很意外,说:“你练得纯。”对别人说:“我捡了个宝。”从此正式教尚云祥。
唐师与尚师交情深,每年到了季节,唐师都从宁河来京给尚师送螃蟹。尚师属马,家住观音庵,以前是住尼姑的地方,当时已没尼姑了,住了几家人,尚师家是东厢房三间,院子很小。
尚师早年是作帽子的,晚年生活来源的一部分是徒弟单广钦的资助,单广钦作水果、糕点生意,送钱时常说:“作我这生意的,现钱多。”单广钦比我大三十岁。尚师开始不收我,唐师好话说尽。
我的姥爷叫王燮,是掌门长子,在清末任左营游击,官居五品,先守北京东直门后守永定门,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因抵抗被杀害,他在北京市民中有声誉。唐师把这情况也讲了,尚师说:“噢,王大人的外孙子。”
尚师对我好奇,但他从来不问我家里的事。清末民国的人,由于社会贫穷,大部分是文盲,尚师只是粗通文化,但他很有修养。我进入尚门后,师兄们跟我说,在北京一座大庙(忘记名字)院子里有尚师年轻时踩裂的一片砖,因为庙没钱换砖,这么多年还在,要带我去看看。尚师说:“去了也就是瞅个稀罕,有什么意思?”没让我去。
天津没有尚师的徒弟。我开始住在北京学拳,后来住回天津,早晨出发,中午到了北京,吃完午饭后去尚师家,所以我跟尚师习武的近两年时间里,大部分是在中午学的。
尚师一天到晚总是那么精神,没有一丝疲劳或是稍微神志懈怠的时候。对于这一点,越跟他相处越觉得神奇。
孙禄堂的《八卦拳学》上写道:“---近于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之境矣。近日深得斯理者,吾友尚云祥。其庶几乎。”我们这一支的师祖是刘奇兰,他师弟是郭云深。孙禄堂是郭云深的传人,他曾施展腿功,惊吓了民国总理段祺瑞,被多家报纸报道,有盛名。
我想找国术馆馆长薛颠比武,被唐师、尚师制止了。后来唐师给我说:“别比了,你跟他学吧。”听了薛颠的事迹,我对这个人很佩服,觉得能跟他学东西也很好,唐师对尚师说:“我让他去见见薛颠?”尚师也同意了。
去见薛颠前,唐师怕薛颠不教我,说:“见了薛颠,你就给他磕一个头。”在武林规矩里磕三个头已经是大礼了,而磕一个头比磕三个头还大,因为三个头是用脑门磕的,这一个头是用脑顶磕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的“头点地”指的就是这个,要磕得带响,是武林里最重的的礼节。
我见了薛颠,一个头磕下去,薛颠就教我了。薛颠非常爱面子,他高瘦,骨架大眼睛大,一双龙眼盼顾生神。他第一次手把手教了“蛇行”、“燕形”、“鸡形”。他是结合着古传歌诀“八打”教的,蛇行是肩打,鸡形是头打,燕形是足打,不是李存义传的,是他从山西学来的。其中的蛇行歌诀是“后手只在胯下藏”,后手要兜到臀后胯下,开始时,只有这样才能练出肩打的劲。简略一谈,希望有读者能体会。
薛颠管龙形叫“大形”,武林里讲薛颠“能把自己练没了”,指的是他的猴形。他身法快,比武时照面一晃,就看不住他了,眼里有他,但确定不了他的角度。这次一连教了几天,我离去时,他送给我一本他写的书,名《象形术》,其中的晃法巧妙,他跟我作试手,一晃就倒。回来后,尚师问:“薛颠教了你什么?”我都一一说了。
第二次见薛颠是在1946年的天津,我在他那里练了一天武,他看了后没指点,说:“走,跟我吃饭去。”吃饭时对我说:“我的东西你有了。”——这是我和薛颠的最后一面,薛颠没有得善终,我对此十分难过。
我二十四岁时父亲死了,我却不能回家。二十五岁时,天津财政局局长李鹏图叫我到财政局工作,也不给我安排事情作,只让我陪他去看戏、吃饭,我一看这情况,等于给作了保镖。他也叫我“二先生”,其实他是我按照李家各房大排名算的三叔,他知道我练武。
我以前是个少爷,练武后穿着就不讲究了。一天到捐物处去办事,我戴个美国鸭舌帽,上下身都是灰布,上身还破了个洞,漏着棉花。当时天津的捐警名声不好,干什么都是白拿白占。捐物处门口是个斜坡,我蹬着自行车直接上去了,到岗亭,一个捐警一脚揣在我的自行车上,我摔倒后,他跑上来抽了我一个耳光,还骂:“打你个XX,谁叫你上来的。”
我起来后,说:“你会打人,我也会打人。”拎住他抽了四个耳光,他就叫唤开了。捐物处有四十个捐警,平时总有二十个人在,一下都出来了。我考虑这场架怎么打,我现在是财政局人员,如果打重了,财政局和捐物处都不好收场。形意拳有个练身法的训练叫“转七星”,我跟他们转七星,手上像狗熊掰棒子似的,抓了帽子就往腋下一别。
我想:“我能摘帽子,也能摘脑袋——只要他们想到这点,就会住手。”但他们想不到,掉了帽子还追我。捐警小队长,他拎着枪下来,看那架势要崩了我,但他认出了我,就把那帮捐警轰跑了,对我说:“您没在我们这打人,您给面子了。”我摘了十几顶帽子,随抓随掉,还剩下四个,就把这四个帽子递给了他。
捐物处处长叫齐体元,李鹏图给他打了电话,说:“二先生没打坏你们一个人,这是给你齐五爷维住了体面,你也得给二先生个体面吧?”齐体元说:“行,二先生还给我们四个帽子,我们就开除四个捐警吧。”捐警外快多,被开除的四个人非常恨我。
——这件事出在我身上,我觉得不自在,李鹏图也看出我不愿作保镖。我喜欢武术,但我作不来武师,我开始绝口不提我练武了,后来到天津北站当了“牙行税(海运)”卡长,离开了财政局大楼,更是没人知道我练武。
只是在我大约37岁时,有一件武林纠纷找上了我。燕青拳名家张克功年老后,从东丰台迁到了卢台,收了几个小徒弟,他是唐师的朋友。当地的大拳师是傅昌荣的传人王乃发,他的徒弟把张克功的匾给偷跑了。
唐师去世的时候,嘱咐我照顾他的老朋友们,我就找王乃发要匾。王乃发说:“摘匾的事我不知道,但摘了匾再送回去,我也下不来台呀。”我说:“要不这样——”我就给王乃发鞠了一躬,把匾取走了。
解放前夕,我来北京找到了会计师的工作,那时尚师已逝世,当年旧景只能令人徒生感伤,无心与同门相叙,从此彻底与武林断了关系。









象 形 术 渊 源 谈
李仲轩讲述 李赠宽整理

编者:薛颠所传之“象形拳术”是一种别样的形意拳,那么怎么“别样”和为什么“别样”呢?李仲轩先生在本文中,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形意门中有关的说法,一家之言,并非定论,只是希望给有兴趣进一步研究的人提供一些资料。
我们刘奇兰派系形意拳的辈份字号很严格,有了下一代传人,要按规定求字号取名字,我们的字号是“心存剑侠,志在建国”,后面还有,但我不收徒弟,无心求这些,这么多年也就记不得了。尚云祥号剑秋,傅昌荣也号剑秋,俩人重了名号。唐维禄是唐剑勋,我是李艺侠。
形意门老辈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剑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剑侠”,这是复兴的形意拳,还有未复兴的形意拳,薛颠的象形术便来源于此。以前反清的白莲教教众练形意拳,失败后,清兵见了练形意拳的就当是白莲教的,非关即杀,练者只得隐逸。后来一个叫姬际可的人在古庙捡到了形意拳拳谱,他又访到了隐逸者,形意拳在他手里得到了复兴。
他复兴的是后来李洛农这一系,郭云深不是李洛农教出来,他是另有师传(有说是家传),因为这李洛农这一支见了光,所以来受教归附,与刘奇兰称了师兄弟。形意拳书面的历史自姬际可开始,但还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并存。薛颠的《象形术》书上说象形术传自虚无上人灵空长老,这就不免让人想起《红楼梦》上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红楼梦》是曹雪芹写的,但曹雪芹自己说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传给了贾雨村,贾雨村再传给他的。茫茫渺渺、假语村言都是“并不是有其人”的意思,饶了一圈,还是说自己写的。薛颠的象形术是否也是这种情况,说是别人教的,其实是他自己发明的?
实际上,虚无和尚确有其人。象形术是老样的形意拳?还是老样形意拳的发展?如果是后者,那么是在虚无和尚前成熟的,还是成熟在薛颠身上?——这我不晓得,但当时武林公认薛颠确是世外高人所传,因为一搭手就体会出他的东西特殊。老辈的武师讲究串东西,相互学,见面就问有何新发现,一搭手就彼此有了底,说“晚了”就表示输了一筹。薛颠是一搭人手,就告诉别人:“你晚了。”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再搭,薛颠做得明确点,别人就自己说:“晚了,是晚了。”那个时代因为有这风气,每个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没有自吹自擂的事。甚至不用搭手,聊两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么,而是两人坐在一块,彼此身上就有了感觉,能敏感到对方功夫的程度。
那时有位拳家说:“谁要是躲过了我头一个崩拳,我第二个崩拳才把他打倒,他可以骄傲。”此人有真功有天才,说的话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交手人的范围里。而尚云祥、薛颠是当时形意门公认的成就者,他俩的拳都是“要着命”的拳,如果是不熟悉不相干的旁人,就没有搭手一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形意拳就是这么练的。除非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否则他俩要人命,你不要他俩的命是打不败他俩的。把尚云祥、薛颠打飞了而又没伤亡——能给尚云祥、薛颠留这么大余地的人,起码当时出名的人中没有。高功夫的人之间不用比武,也无法比武,一旦动手,都不敢留余地,没有将人弹开一说,手上的劲碰到哪就往哪扎进去,必出人命。
练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辱,这是原则。薛颠脾气很好,但自尊心强,受了辱,天塌了也不管。尚师是连续几日的腹泻后去世的,唐师也是这样,均算是没有痛苦的善终。丁志涛是自杀而死,薛颠的晚年我了解不详细,如果他犯了脾气肯定会闯祸。薛颠的武学现在流传得不广,但也可以说流传得很广,因为当时练形意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颠的东西,有的是自己来串的有的是派徒弟串的。串走的主要是十二形,当时刘奇兰——李存义派系大多数人练形意拳就是练五行拳,对十二形有传承,但只练一两形或干脆不练。其实功夫成就了,练不练十二形无所谓,但对十二形不详细,传承上就不完备了。薛颠从山西学会了十二形,就无私地串给同辈人。所以这一系各支一直都称有十二形,其实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断,他们现在的十二形不是传承来的,而是串来的。当然,不见得都串自薛颠。至于书中提到的薛颠师傅李振邦,薛颠也未对我说过,我就只知道薛颠早年受李存义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传给薛颠十二形的师傅。
至于虚无上人灵空长老,他不是行脚僧,而是有庙定居,薛颠说他求学那几年剃光头穿僧衣,住庙练武。他是输给了傅昌荣赌气出了家,碰巧庙里有高人?还是看到老和尚练武后投身入庙的?他连他是否正式出过家,都不说,这两个问题我更无法回答。“虚无上人灵空长老”不见得是老和尚的真法号,薛颠说不好这老和尚的年龄,遇到时大约一百出头,书上说“两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说有一百二十岁。这种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无声无息越好,作了他徒弟的不能随便问。薛颠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凭空编了个老和尚。
因有住庙的经历,薛颠知道佛学,他还研究《易经》(也正因为看《易经》所以对八卦掌好奇,但从尚云祥处学了八卦掌,他能教会别人,自己却不练。)其实他什么都不信,练武得入迷,不入迷不上功,练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参考。他是精细较真的人,但一论武就入迷,我拜师时没钱,他怕我送他礼,就说:“什么也别给。一个棍子能值几个钱,剑我有的是。”因为他一天到晚只有练武的心思,一听说送礼,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送兵器。
练武的心思怎么动?练拳时,好象对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实发,是像实发而非实发(只能这么说,否则越说越说不清),自己要多安排几个假想的对手,慢慢地练拳,但一拳出去要感觉是以极快的速度冷不防打倒了其中一人,其他人还盯着你呢。不要想着正式比武,要想着遭人暗算。
等真比武脑子就空了,一切招式都根据对方来,等着对方送招,对方一动就是在找挨打,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不用秋风扫落叶,秋天有秋天的征兆,一有蝉就知道了。比武就是比谁先知道,形意拳的后发制人,不是等对方动手了我再动手,而是对方动手的征兆一起,我就动了手。不是爱使什么招就使什么招,要应着对方,适合什么用什么,平时动心思多练,一出手就是合适的。只有练拳时方方面面的心思都动到,在比武电闪雷鸣的一瞬,才能变出东西来。
站桩时,也要动起步趟进、侧身而闪的心思,外表看似不动,其实里面换着身形。要静之又静,长呼长吸,站空了自己。如何是站桩成就了?薛颠定下两个标准:一、一站两小时;二、手搭在齐胸高的杠子上,姿势不变,两脚能离地——不是较劲撑上去,而是一搭,身子浮起来似的,这表明身上成就了。这两点薛颠都做到了,我做不到,我是落后的,只是没落伍而已。我就一个浑元桩,旁的不练。当时没有薛颠,大多数人不知道有站桩这回事。李存义有桩法,但他自己不站桩,他的桩法都溶在拳法里了。站桩要力丹田,一力丹田就顾不上累了,桩法能溶在拳法里,拳法也能溶在桩法里,体会不到丹田,跟高手过一次招就明白了。
力丹田不是鼓小肚子。猎人捉狗熊,要先派狗围着咬,那些小狗非常亢奋,因为它们骨子里怕极了,狗熊一巴掌能把它们抽得血肉模糊,但为什么扑上去狗熊也畏缩?因为小狗力了丹田。跟高手比武,精神一亢奋就觉得有种东西兴旺起来,这就是力了丹田。说不清楚,只能体会,给人打出了这个东西,站桩就兴旺这个东西。
李存义不用转桩也成就了,立站桩为法门是薛颠留给我们的方便。薛颠的国术馆在天津河北公园里,公园没有围墙国术馆也没有围墙,练武踩出来的地就是国术馆的院子,国术馆有耳房两间,正房只有三间,再加上没有围墙,所以被称为“小破地方三间房”,但就是这么个小破地方,令很多青年向往。
当时薛颠将他的徒孙们招来集训,亲自教,他们见了我就说:“小李师叔来了?”我跟他们一块学的,但就大了一辈。在薛颠这里没有“点拨三两句”的轻巧事,一教就粘上你了,练的都没耐心了,他还没完没了,他就是喜欢武术,没旁的嗜好,五十多岁才会喝酒,从不抽烟,他教你拳他自己也过瘾。
人眼光散了干什么都没劲,站桩要眼毒,不是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而是老虎盯着猎物时伺机而动的状态——这也不对,因为太紧张,要不紧不慢方为功,肌肉紧张出不了功夫,精神紧张也出不了功夫,站桩时肌肉与精神都要“软中硬”,眼神要能放于虚空,就合适了。
还有,丹田不是气沉丹田,要较丹田,肛门一提,气才能沉下来了,否则气沉丹田是句空话,上提下沉这就较上了。较丹田的好处多,学不会较丹田,练拳不出功夫,等于白练。站完桩要多遛,这一遛就长了功夫,遛是站桩的归宿,遛一遛就神清气爽,有了另一番光景。薛颠说站两个小时,是功夫达标的衡量准则,是功夫成就了,能站两小时,练功夫时则要少站多遛,不见得一次非得两小时。
还有一个长功夫的标志,就是站桩站得浑身细胞突突(高密度高深度的颤抖),由突突到不突突再突突,反复多次,这就出了功夫,站桩能站得虎口指缝里都是腱子肉,这是突突出来的。此次谈象形术渊源,讲上了桩法,以后再解释象形术晃法与形意拳虎扑、云法与横拳、旋法与崩拳的相似性,为有形意拳基础的人自学象形术提供一点方便。
另,我三十多岁时,在宏顺媒窑住过一段时间,矿工中有个五十多岁的通背拳武师叫赵万祥,能把石碑打得“嗡嗡”响,不是脆响,能打出这种声音,通背的功夫是练到了家。他带着徒弟在媒窑门市部后的空场里练,矿工们吃饭也多蹲在那吃,我有时出房能碰上,我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武林身份。
我大半辈子都是旁观者,这位赵师傅和我算是个擦户而过的缘份,如果他有传人还在世,我愿意相见,续这个旧缘。
 

薛 颠 的 晃 法
李仲轩讲述 赠宽整理

晃法不是摇晃的晃(huang),而是虚晃一枪的晃(huang)
晃法不是摇晃的晃(huang),而是虚晃一枪的晃(huang)。薛颠的象形术公开时,并没有引起非议,因为形意门承认它。作为形意拳的旁支,与形意拳的渊源,在拳架上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晃法。
形意拳看似单纯,其实精细,有许多小动作,比如炮拳的落式两臂一磕,不是砸胳膊,而是一手的拳尖磕在另一手小臂的大筋上,劈拳的起式也要用指尖搓着这根大筋。对此,董秀升为李存义整理的《岳氏形意拳五行精义》上画得很清楚,虽然有的地方画清楚了却没写,写清楚了却没画,但读者只要懂得以文索图、以图索文,就知道这本书将功架交了底。
形意拳是属蛇的,蛇就一块肉,爬树游水,什么都干了,形意拳一个五行功架,什么都练到了,桩法、内功从里出,打法、演法从里出,唐维禄、傅昌荣、孙禄堂练形意拳甚至练出轻功来了。
五行拳是拳母,一辈子离不开,上手就受益。将五行拳的小动作都学到,方能出形意的功夫。十二形就是从五行拳里变出来的,而练象形术的人能变回五行拳,一练起来,就知道两者是一个脉。
以上说的是练武练通了以后的情况,但在练武的过程中,象形术作为一个可以标新立异的拳学,有其特殊的教法。老辈人觉得薛颠法眼高,认为象形术将形意拳升华了一些,我揣摩不是指象形术比形意拳出的功夫大,而是指这个教法能提拔人。尚云祥的教法是经验感染,点滴之间就给出个整东西,唐维禄把同门师兄弟的好东西都摘进了自家门,要什么有什么,作徒弟的玩成什么样,他都能把你推上道。
薛颠的教法是立了一个新的功架,但我的个人体会是,练象形术的功架反而对形意拳体会更深,这立新架的教法很卓越,让人自己摸出来。比如我年轻时在象形术上得了领悟,以后练武却只是集中在形意的崩拳、蛇形上,与人交手也就是崩拳和蛇形便够了。但我的崩拳一动,里面就有象形术的飞云摇晃旋含着,如果非要我用象形术打人,飞法一挑,形意拳的劈崩钻炮横都动了。
只用崩拳和蛇形,是我多年练武比武自然形成的。我的崩拳、蛇形都只是看似崩拳、蛇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顺手就行了。学武得整个地学,练功夫的时候,一个动作,什么都练在里头,比武的时候也要整个地比,什么都带着,管它用的是崩拳还是劈拳,一出手就是整个形意拳。——这是练武人最终必须达到的,而在习武之初,只用崩拳、蛇形,就是另一个说法了。练形意的人是属蛇的,因为形意拳打法的初步,先要作到“无处不蛇形”。首先形意拳是“地行术”,蛇是肚皮不离地,一鼓肚皮就蜿蜒上了,形意拳是脚不离地,脚下一鼓就换了身形。形意拳是一动就有步数,身形得换在点上,看着你的动静,变得越快越好越小越好,犹如好朋友见面一下就搭上了肩膀,得一下就近了敌身。
身形得灵活,身子灵活脑子就有灵性,古谱说:“宁在一丝进,不在一丝停。”犹如蛇在地上盘来绕去,比武时不能想,步数不能断,没招也忙活,忙活来忙活去地就打了人了。 所谓“合身辗转不停势,舒展之下敌命亡”,比武不会换身形不行,蛇形就是练这个打这个。
形意拳的身法不弯腰不抻腿,从不岔胯,从这个身形换成另一个身形,就是舒展。身形舒展了劲也就舒展了,碰上就伤,所以形意拳练时怪模怪样的,打时还怪模怪样就不对了,舒展是比武要诀。练得越难看,打得越漂亮,这才是形意拳。
形意的拳母是五行拳,而五行的拳母是横拳,横拳属土,万物归于土,土含育万物,生发着劈崩钻炮,所以横拳是无形的,横拳劲是形意拳最独特的东西。薛颠在《象形术》上说,练拳既不是练重也不是练轻,而是练一个能轻能重的东西。比如象形术飞法轻灵,一挑即撤,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但飞法一挑,碰上就是重创,从摇法里可以打出很快的拳头。勉强说来,横拳就是这个“能”。
横拳是无形的,而有形的横拳就是蛇形,一横身子,就有了兜裹丢顶。我年轻时与人试手(试手是试试,较量是拼命),一下把人打出去了,自己却奇怪上了:“这是个什么动作?”回味一下觉得像是蛇形,连带着横拳也明白了。
以练八卦出名的申剑侠有个侄子叫申万林,随唐维禄习武,一年初二给唐师拜年,唐师说:“我也给人拜年,跟着我走吧。”唐师有个朋友是开镖局的,一去拜年,知道一伙跤场的人几天前到镖局打架,把镖局弄得要停业。唐师就管镖局要了三块大洋,带着申万林去了跤场,说:“一个跤三块钱,赌不赌?”
形意拳的功夫在脚下,摔跤也是脚下功夫,绕着圈子跳跨,当时赌跤的规矩是“穿上搭练,摔死无论”。唐师和申万林都是两条大长腿,唐师手小,而申万林是大手大脚,他不会摔跤,下了跤场就跟人耍蛇形,走几步就把人甩出去了。
跤场管事的人拦住他,说:“赌三十块,再来一跤。”其实整个跤场也没三十块大洋,是管事的人急了,请出个能手,申万林一撞他,感到跟城墙似的,但换了几次身形,还是用蛇形胜了。唐师也没要钱,把来意一说,跤场就表示不再找镖局的麻烦了。
对于蛇形,薛颠说:“一动手,就是这事,没旁的事。”象形术的摇法对练蛇形有启发,蛇形也对摇法有启发。其实任何一个法都打不了人,打人的是以法练出来的功夫,有了功夫人就活了,天地开阔,无所不是。
至于我所擅长的崩拳,也可以说是蛇形。郭云深有“半套崩拳打遍天下”的名誉,他归附在一品官金禄门下,在沧州打死了人,县官在监狱旁给他盖了院子,关了两年,算是偿还了人命。由于金禄总在光绪父亲奕面前说郭功夫高,出狱后,奕就让郭云深教他,郭云深来时给王爷磕了头,就说:“我这拳是拜师磕着头学来的,我不能磕着头教出去。”王爷就免了郭云深以后再磕头。崩拳古传有九法,郭云深教形意的行劲,必然教到崩拳的旋环崩(转环崩),教到这就不愿意教了,说:“您不用学那么多,我包你半套崩拳打遍天下。”
崩拳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发中同时,这份利索是高东西,没法练,修为到了才能有。我习崩拳的感悟在转环崩上,转环崩是枪法,枪法中有转环枪,就是一枪刺过去,被对方兵器架住,不用换动作,枪杆子一转就势扎过去。将这无形的大枪杆子旋起来,就是转环崩。转环崩厉害了,等于耍大枪。这个转环崩似乎是蛇形。
把直来直去的拳打转了,把转着的拳打直了,这是崩拳的练法。尚云祥的崩拳如箭,我只能作到耍大枪,尚师说:“练得多,还得知道的广,最要紧得有个独门的。”练拳得找机缘,找出个怎么练怎么上瘾的拳架,一猛子扎进去,练的时候一通百通,比武的时候也就一通百通了,手伸在哪都降人。别人一站到你面前就觉得委屈,这才是形意拳。
“崩拳有九,钻拳有六”,钻拳的六个变招中,学会了两个就全有了。一个是前手压住对方,扯带得后手撵锥子似地撵进去。另一个是,前手一晃,你就撞在他后手上了,变魔术一般,不是障眼法,而是他换了身形。两者的前后虚实不同。整体说来,钻拳不是钻拳头,是钻身子。旧时代北京很冷,冬天商店挂着沉甸甸的棉帘子,人进商店,前手一撩门帘,身子就往里钻,身子一动,手上搭的份量就卸了,人进了门帘子也刚好落下,有道缝就进了人。这是生活里转换虚实的现象,形意拳的“换影”也是这个。
象形术的晃法类似钻拳的这一变。一晃即逝,让人摸不着你的实在,说不实在,虚里面随时出实在。捕住实在一较劲,实在又跑了,能跑在你前头也就打了你。所以象形术的晃法不是摇晃,而是虚晃一枪。
象形术的拳架没形意拳精细,它就给出个大的动态趋势,该练什么自己玩去。这个基本的动态,《象形术》一书中画得很明白,至于它所引发的变化,就没法一一画了,否则读者无所适从,反而不利于自学,所以它的拳架一定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薛颠写书就是希望不会武的读者也能够自学,强国强种。我觉得练形意拳人有可能自学成功,而没练过形意拳的人便不好说了。
先不管这个理想能否实现,明白了薛颠写书是这么个做法,对于揣摩此书会有帮助。而师傅教徒弟,会和书面教授不同,所以我所学的晃法比书上的拳架略有不同,披露出来,希望能对现在照书自学的人提供个参考。
薛颠传我的晃法是,一个类似于钻拳的动作,接一个类似于虎扑的动作,再接一个类似于虎托的动作,周而复始。练的就是移形换影,跑实在。三个动作,变化无穷,虚实不定。开始练时可以将实在“跑”在虎扑上,钻拳一晃,两手就扑上敌胸膛,要实在得能穿膛破胸。虎托可以更实在,也可以将实在跑了,两手一搅和,变扑为托,实在就不知道给兜到哪去了。就着这个糊涂劲,又晃上了钻拳。
注意,形意拳因为小动作多,所以练时越是一招一式越长功夫,而象形术不是一招一式的,晃法的三个动作是一个动态,钻拳、虎扑、虎托都含在这一个动态里。可以说它就是一个虎扑,只不过虎扑的起手势游移了点,可以说它就是一个钻拳,只不过钻拳的落势有点托泥带水,可以说它是虎托,只不过托得有点不着边际。说它什么都不对,勉强称为晃法。
以上讲的是拳法,拳的根本是“舌顶上鄂,提肛,气降丹田”,没有这个,练拳等于瞎跑趟,较上丹田有立竿见影之效,动手能增两百斤力气,不较丹田,比武要寻思怎么动劲,而较上丹田,不知不觉就动上了劲。
练拳有练悚了的,一练拳就害怕,这是不较丹田的缘故,练得自己中气不足,凭空消耗。较丹田还能治病,我五十几岁得重病,两个月低烧,浑身疼,就较丹田来止痛,跟抽鸦片一样上瘾,哪里痛就自然地调节上哪。
但手电筒不能总开着,丹田也不能总较着,该关就关。练拳是灵活的事,自己照顾自己。尚师不站桩不推手,身子一动,劈崩钻炮横就有了。我向薛颠习武后,将薛颠教的都向尚师作了汇报。尚师听了我学的桩法,就说:“站完桩练练熊形合页掌,有好处。”合页就是门开合的铁片子,这个熊形的动作就是两手在脑门前来回荡悠,忽然向左右撑出去再缩回来,继续荡悠。站桩孕育有开合力,这个熊形能把站桩修得的功夫启发出来。
尚师有言:“全会则精。”全都会了,自然就精明,精明了,随便练点什么就全都练上了。不能融会贯通,就练不了形意拳,对于修习形意的人,象形术是个启发。












象 形 术 的 旋 法
李仲轩

整理者:整理完这篇文章后,象形术的五法就算讲完了。因为想多保留一点儿李老师讲述时的原句,所以文章的条理转折上可能零乱了一些。以前的文章,总是想提炼李老师的口语,现随着李老师健康的日差,我们在心态上越来越珍惜李老师说话时的原腔原调。如果这种写法上的小变化让读者感到了不便,在此就敬请原谅了。
飞云摇晃旋一一这五个字便可令人受益,因为将比武的要点拣出来了,知道如何比武,练武也就有了方向。现在读者看《象形术》一书,往往在飞云摇晃上能找到技击用法,而看旋法就没了头绪,其实旋法是比武的第一关键。
近来收到读者来信,有三个问题都是问站桩,拳法与桩法是一个东西,此次讲旋法,便一并讲了。这三个问题是:
一、李存义不站桩却成就了功夫,桩法如何溶入拳法中?
二、您屡次说用脑子练拳,光想想就行吗?请您说明想与动的关系。
三、我近来站桩总感沉重,好像压了一座大山,请问这是何现象?
老派的形意拳不说站桩,只说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顶三扣三抱三圆三摆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体之妙,如"虎口圆则力达肘前,两弘圆则气到丹田",有过多少实践方能得出这结论。形意拳任何一个招都可以站桩,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齐备,否则比武必败,没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练拳,因为五行拳功架联系着五脏,一法不到身体就受了伤害。
练武最容易伤的一是脑子二是眼睛,觉得脑子糊涂眼睛有压力,要赶快以二十四法来校正自己。《象形术》也是以二十四法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犹如和尚的戒律,自学者找不到老师,就要以二十四法为师,时刻保持警醒之心。
刚开始学拳不敢动,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着不动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了别人,站了一段时间后,别人瞧着是模是样,可自己知道差得远。练拳是唬不了别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动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动就没,自己还觉得挺带劲,而别人眼里看去,毛病全显出来了。
所以练拳要有老师看着,否则对自己越来越满意,麻烦就大了。练拳的第一个进境,就是有了自觉,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