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最大的同志浴室:集中力是怎样练来的\\思想要有憩息的空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6:14:15

集中力是怎样练来的

2010-01-12 18: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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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思想要有憩息的空间》提到:集中力可以练回来。几位同学跟着求教怎样训练集中力。本来不打算回应,后来一位说他上课时魂游四海,老师说的听不入耳,成绩不好。我于是认为要说说怎样训练集中力。自己当年上课也是魂游四海,成绩也是差得离奇。

先给那位同学一点安慰吧。当年上课我魂游四海,可不是因为集中力不够,而是倒转过来:集中力太强!老师说的沉闷,或题材毫无新意,我的思想就集中于钓鱼、放风筝等玩意上,想着怎样改进这些玩意的技能。不能说我当年没有集中力,只是集中于学校之外的「学问」罢了。这种「集中」当然每试必败,被逐出校门罪有应得,对前途的发展可以很麻烦。但除了这些不幸,因为集中力强而魂游四海不一定是坏事。当年我在钓鱼、放风筝及不少其他孩子们的玩意上所向无敌,知道自己之能,到了近二十四岁把集中力转到学问那方面去,其效果与孩子时玩的差不多。

这就带来先要说的两件事。其一是如果你对某些事项没有兴趣,集中力是无从培养的。问题是有天赋可以误导。兴趣往往要认真地尝试一段时日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好比下象棋与打桥牌,我有点天赋,但没有兴趣。有点天赋但培养不起兴趣的事项,这里那里足以应酬一下就适可而止吧。

第二件事:除非生计上有所需要,自己知道没有天赋的不要强求。当年在乒乓球与桌球这两项玩意上,我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天赋不足。天赋不足不难知道。条件是要客观地衡量自己。一九五二年我教阿团打乒乓球,教了两天我知道他的天赋比我高出太多。三年后我对阿团说他是世界冠军的材料。

学问是另一回事——完全是另一回事。也有两点。其一是学问千变万化,不同的各方面数之不尽,同学要尝试,不可能找不到自己有兴趣的。其二是要在学问上作出贡献,甚至作出重要的贡献,超凡的天赋是不需要的。以经济学为例,如果搞纯理论,天赋不足或不自量力地搞,以悲剧收场是惯例。然而,在学问上搞理论不是那么重要。另一方面,有实用性的理论不多,学之不难。一代大师如高斯,经济理论他知得少,只是对成本概念的掌握到家。高斯的主要本钱是集中力强,可以持久地在一个话题上拼搏。集中力与拼搏之能也算是天赋吧,虽然不是举世哗然的森穆逊那一种。高斯的持久集中与拼搏之能让他碰中大奖:调查音波频率他碰中了高斯定律!我认为一百年后的经济思想史,高斯的名字会盖过森穆逊。不断地尝试是一脚踏中的玄机,但要有持久的集中力,也要知道踏中的是否重要。后者是品味的取舍,是另一种天赋。没有兴趣不宜搞学问,品味尘下也不宜。

缺乏兴趣是无从培养集中力的。同学们求学的兴趣不足,尝试不够是一个原因。更关键的原因是老师学问不足,或教得沉闷。在中、小学,老师的选择不多,学子要不是听天由命,就要靠自己选择有趣的读物,或多交有启发性的朋友。进了大学,选择老师的弹性加宽了。在大学选老师,不要选讲得好听的。要选有学问深度的老师。当然,有深度而又讲得好是两全其美,很有点苛求。我当年只管学问有深度的老师。

当年在大学,走遍校园查询教授高士,同学之间的传言通常可靠。当然要找有头有脑的同学才问意见。千万不要管哪位教授打分是宽还是紧。入课室要早到,选坐前排,听课时要跟着教授的思路,要跟得很紧。如果因为要抄笔记而略为跟不上,不抄为妙。当年我不作笔记,只是带着一些纸张,胡乱地写些什么,好叫教授以为我记下他说的。其实我集中于听他说,集中于跟他想,抄笔记会扰乱这集中力。紧跟教授的思路是上课时训练集中力的重要法门。曾经提及,我重复又重复地旁听艾智仁的课,过了两年他说一句我往往猜中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不作笔记,集中地听,课后集中地想,想不通的找他集中地问。如此这般地练了三年,你道我学的是些什么?是需求定律。离开大学后我不断地把这定律应用到真实世界的现象去,六十五岁才动笔写《科学说需求》。

没有兴趣不能集中,脑子疲倦也不宜。记着,思想是脑子的运动,而疲倦是不宜思想的。集中不要勉强。漫无目的,近于什么也不想的那种魂游,对集中可有大助。让脑子憩息对思想重要,对集中也重要。

这就带来自己的经验之谈。顶级的集中力不可以招之使来,而是要等impulse的出现,即是要等有点激情的欲望,有点难以自制地要去想。这种「激情」不可以招之使来,但如果思想的憩息处理得好,不愁不会出现。习惯了,不招之也会来。更奇怪的是,好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半睡半醒中我会无端端地想到答案。可能因为集中地想而不达之后,脑子可没有忘记,在梦中给我提供答案。这是思想集中带来的意外收获。

同学们要考一下自己的集中力吗?晚上坐在书桌前读书温习,把手表放在书桌上。如果你能练到过了三十分钟才知道手表的存在,你的集中力有小成。动不动过了两个小时才知道,你的集中力没有问题。

一九六六年,我写好了《佃农理论》的第一长章,打字近四十页。老师艾智仁在该文稿写下评语,密密麻麻,没有放过一句。回家晚饭后我坐在书桌前细读艾师的评语,逐点消化,细想每点怎样处理,达到自己满意之境时,发觉十七个小时过去了。这是我不知时间过去的集中最长的一次。那时三十岁,体力胜于今天。今天是疲倦终止我的集中力,最长约三个小时。跟大自然斗法是斗不过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是衡量集中力最可靠的准则吧。 

思想要有憩息的空间

2010-01-05 09: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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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了一件琐事衡量了好一阵,也跟叶海旋研究过一下。事情是这样的。整理自己的文章,细心地挑选性质类同而又比较可读的,分书结集出版。问题是一些结集太厚,有读者投诉说不好翻。每本减少文章篇数是个办法,但不少读者反对多减。字体改小了还是太厚。海旋和我于是想到,每篇文章之间好些时有一页空白,应否把这些白页取消呢?取消白页大约可减百分之十二的厚度,怎么办?考虑了良久,我们决定让白页保留。

读者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一本文字横排的书,从右翻开,顺眼看是右望,文章于是应从单数页起笔。该文的最后一页可能是单数也可能是双数。如果一篇文章以单数页收笔,再起新篇又用单数页,那么文章之间的双数那页会是空白的。原则上我们可以取消那页,让跟着的新篇以双数页起笔,整本书的厚度就会减少。然而,可以独立的新篇如果从双数页起笔,翻开时读者要向左看,是回头看,不会像翻开时向右看那么自然。另一方面,我认为如果一篇文章以单数页收笔,翻下去的双数页是白页,可以让读者憩息一下,等一等,或停一阵,才向跟着的单数页新篇读下去。我曾经有些书是不留白页的,但今天搞的是比较认真,也比较隆重了。

写文章或读文章总要在这里那里停一下,虽然有小停与大停之分。一句之内,写手与读者要懂得怎样把这句读断。这是小停。用豆号是较大的小停,分号是再多停一点。一句的大停用句号,跟着是分段,分节,然后分章或分篇、分组、分书。如果没有这些或小或大的停顿安排,文章不易读,思想不流畅。

上文提到的白页,可留可不留,而容许这些白页存在,可以看为在分章或分篇之间加重了憩息的时刻。读者可能要不停地读下去,但留出空白是作者希望甚至强迫读者停一下。作出留白的决定,因为我的每篇文章往往是另一个题材,读者要停一下,然后从容地从书的右边顺眼再读。后者是说文字横排的书,直排的是反过来了。

这就带来本文要说的话题:思想也要这里那里停一下,要有憩息的空间。思想是脑子的运动。然而,这里有一个有理说不清的困难。以体育运动为例,如果我们问一个体育教练,或任何一个有小成的运动员,关于怎样训练,怎样休息、保养等事宜,他们会提供答案,而这些答案会是很一致的。但当我们转到脑子的思想运动那方面,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容易,而不同的专家提供的答案很不相同。

我是搞思想的,搞了半个世纪,但可不是怎样训练思想的专家。我只能凭自己的经验说说憩息脑子的功效。

首先要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当年进入大学后,显得很紧张。我教他考试的前一晚不要读书这个法门。当然,如果一个考生毫无准备,试前那个晚上是要温习的了。但如果已经有强可应付的准备,考试的前一晚完全不温习可有奇效。这是当年我和几位成绩好的同学达到的共识。备试的工作做过了,试前不读,应考时会记得比较多,而思想的表达也比较灵活。可以这样看吧:读过的数据或内容,彷佛忘记了,坐下来面对试卷时,忘记了的会在脑子重现,而试前一晚不温习这记忆的重现会明显地上升。

当然,从学问进取的角度衡量,考试属小儿科,成绩好不好不重要。学问之道是先理解而后创作。二者皆不易,往往极难。决定的因素有好几方面,一篇文章是无从处理的。这里只谈让脑子憩息的重要性。单论憩息,我们要先管集中力够不够。思想缺乏集中力是不能搞学问的。一般而言,一个人的集中力愈强,脑子需要憩息的次数及时间愈多。

集中力是可以练回来的。我是个集中力很强的人,强得昔日的同事与今天的亲友投诉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原则上,一个问题猛攻不下,是要立刻憩息脑子的。不容易,所以有时我狂写书法数十张宣纸,或造园林,或研究收藏,总之要找些足以令自己分心的玩意。这些「不务正业」的行为往往惹来非议,无聊之辈显然不明白集中思考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为了避免集中力练到招之使来但驱之不去的困境,中年时我采用多个题材然后转来转去的方法,一时想想这个,一时想想那个。六十之后,我转用频频憩息脑子的法门。这是说,考虑任何问题,每次感到有点沙石,不畅顺,我会搁置,过一两天再想收获的或然率会上升。人老了,当年驱之不去的集中力是比较容易处理的。

让脑子频频憩息的一个要点,是多在一个问题的四周徘徊,一时想想这方面,一时想想那方面,不到十拿九稳之境不会在一个答案上发挥。最明显的例子是两年多前我写好了初稿的《中国的经济制度》那篇长文。我是一九九七年发现了中国地区竞争的独特性,知道是难得一遇的重要题材。要是当时我急进,找到圆满答案的机会近于零。当时我在承包合约的演进想了一段日子,在合约结构取代产权这重要问题想了一段日子,层层地区结构想了一段日子,跟着是租与税之别,分帐的方程式,划一的分成率及马歇尔的脚注等,到最后我体会到私有产权与市场的运作,在不同合约结构的安排下可以有很大的差别。从一九九七到二○○七是十个年头,其中或长或短的憩息无数次。破案难度高,主要因为中国的经济制度在人类历史上没有出现过。我差不多要到全部解通了才发现这个「秘密」。十年能解通算快,不频频用多而久的憩息可能永远解不通。

曾经解释过,为写该文的初稿我三个星期没有睡,足不出户,每天安排多次小憩息。跟着是高斯多次催促最后的大修,我老是等,等了九个月才动工。今天不少同学等待着我那三卷本的《经济解释》的大修。此「修」也,如果能在今年动工,是等了八年。香港的萧满章,上海的陈克艰,还有其他的,都准备协助,而八年间我自己当然是想一阵,憩息一阵,如临大敌也。

学问的追求无疑是苦事。脑子的运动非儿戏,受了伤称为精神病!金钱的回报不足道,但有满足感,久不久可以仰天大笑。学者之间有竞争,但不是所有学者。我是不参与思想竞争的。没有这种需要。有趣而又困难的题材那么多,取之无禁,想之不尽,是苏子说的清风明月,自己独享的天地是不难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