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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21:48:01

高中语文课外阅读材料(七)

分类:默认栏目2009.1.13 22:05 作者:mengningdongdong | 评论:0 | 阅读:1004

61.《午门外》

祝勇

在中国的古迹中,没有一处像故宫这样拥有显赫的位置,如同一条无用的旧闻,却仍占据着头版头条。

对于许多从没进去过的人来说,故宫是他们想象中的天堂。在很长的时间中,只有很少数身份高贵的人才能走进它,才能目睹它的华丽与神圣。绝大多数普通人,只有蹲在故宫外的筒子河边,通过高于树梢的城堞,揣测它的细节。宫墙保守着宫廷的秘密。即使站在合适的角度上,他们也只能看到故宫上面的白云。

我看见一片白云停在午门的正上方。红色城墙以蓝天为背景,显得格外夺目。手里攥着一张门票,我迟迟不往里走。我望着午门发呆,想象着很多年前一介平民对于故宫的想象。

      高大的午门为这种想象确定了最初的比例尺。我们仅仅根据巨人的脚印就能推知巨人的高度。由午门,我们大抵可以知道,这里的度量单位远远超出我们的日常经验。午门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院门,它的意义不仅仅是供人出入,它代表着一种权威、一种信仰,甚至,一种宗教。

人们为什么要建造巨大的宫殿?是与广阔的疆域形成几何上的比例关系,还是与丰富的世界构成视觉上的平衡?无疑,宫殿改变了人与自然的比例尺。即使从远处观看,宫殿依然显得威武和高大,因为与宫殿相比,那些参照物显得那么弱小。帝王站在宫墙上,会看到什么?他是否会通过空间来索取时间,观察到未来的秘密?时间的谜底是死亡。死不是瞬间的事,它永远是正在进行时。从出生那一天起,死亡的进程就开始了,每一天都在靠近那个黑色的终点。死亡以后,死还会继续进行。但是绝大多数帝王看不到这些。从宫殿中他们看到了基业的永恒。那是他们的错觉。场面宏大的宫殿迷惑了他们,他们往往迷失在自己建造的迷宫里。没有人会在几案上巴掌大的玩具迷宫里迷失。迷宫的规模越大,丢失自己的可能性越大。从这个意义上说,宫殿像是一个欺骗性极强的巨大的谎言。

贝尔托卢奇的《末代皇帝》中,有宣统站在午门城楼上的镜头。那时的他,正沉浸在君临天下的神圣感中。显然,巨大的宫殿改变了皇帝注视世界的视角。他试图在二维的世界上获得第三维,他甚至企图获得上帝那样的全知视角,而这一切,必须借助于巨大的建筑。是宫殿,使得圣君主不再像俗众那样,只是匍伏在万物脚下的一只生灵。然而,令我怀疑的却是,那欢腾的万众,是否能看清他们领袖的身影?宫殿将他托举到最高点的同时,也将他的身影弱化为最小,这并非仅仅取决于物理的法则,更合乎哲学的辩证法。也许,这就是城楼的意义,它将一个具体的肉躯抽象为一个符号式的图腾。他是否站立在宫城之上已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即使上面站立的是一具木乃伊,万众一样会顶礼膜拜。午门的三面城墙形成一个“凹”字,刚好适合聚拢广场上的欢呼,并把它加工到悦耳的强度。

注视着午门的时候,我胡思乱想。如果我有选择颜色的自由,我会给午门漆上什么颜色?是土地似的棕黄,还是天空似的瓦蓝?那样的童话色彩无疑会消解帝王的尊严。只有血的颜色,是对权力最恰当的注解。它既诠释了权力的来路,又标明了权力的价值。如果有人对宫墙所庇护的权威感到质疑。那么,请你用等量的血来交换。宫墙简单明了地注明了权力的暴力内涵。如果你不进入权力系统,宫墙只是你视线中的风景,那大跨度的直线与大弧度的曲线展现着世界上最大胆的设计;如果你对皇权发出挑战,那被残阳照亮的城墙便时刻提醒你,你所准备的勇气和牺牲是否足够。

我曾见过黑色的午门。是在一个风大的夜里,我从午门外走过。天上没有星辰和月亮,午门的广场上没有路灯和行人,只有高高的城楼,寂寞地兀立着。在深蓝的夜空下,午门的剪影轮廓清晰。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黑影,如一个黑洞,看不见里面包容的任何细节。我感到莫名的恐惧,只因那无以复加的空旷和黑暗。我不敢叫喊,我知道哪怕是轻微的呻吟和呼喊,在这里都会被惊人放大。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梦想就是给我们提供恐惧的契机。

62.《不需注释的生命》

 祝勇

曾经觉得,注释是那般重要。记得有一次,一位年轻的朋友在编辑一本美国著名汉学家有关中国文化的专著时,将书后十几万字的注释全部删去,令我那么的心疼。我对他说,作者在那些注释里面凝结的心血,并不比他行文中的少啊。没有了注释,这本书将不再完美.

红尘素居,碌碌诸事中,有的时候,我们是那么的需要一些注释,不论是注释自己,还是注释周围的人,注释整个世界。孩提时我们总是缠着妈妈问十万个为什么,就是在寻求着世界的注释.

诗人以“离人心上秋”来注释“愁”,以“黄鸡紫蟹堪携酒,红树青山好放船”来注释“乐”,以“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来注释“思”,以“一叫千回首,天高不为闻”来注释“痛”,而我们在一个春天芳香的夜晚开始伏案写下的日记,亦是对自己生命的注释啊

我们已经习惯于给自己的生命一个注释。我们汲取知识,是因为我们需要聪慧的大脑;我们锻炼身体,是因为世界等着我们去创造;我们种花莳草,是因为它们的枝脉可以染绿我们的心灵;我们夜夜做梦,是因为我们瑰丽的幻想在夜晚也要接力奔跑……

可是啊,我亲爱的朋友,有的时候,我们是不需要注释的,不论是我们的思想,还是我们的行为。沉默中,心有灵犀的人自能心领神会,而心律不同者即便你费尽口舌他仍会恍然不知。

相传世尊一日在灵山会上,拈一枝金婆罗花示众。时众皆默然,不得其要领,只有迦叶尊者破颜而笑,于是佛祖便将其“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传给了迦叶。禅宗《无门关》第六则记载的这段“拈花一笑”的著名公案,是那么的令人心动。而且目不识丁的六祖慧能一听无尽藏比丘尼诵念《大涅盘经》便知其中妙义的故事,亦是那样传神。

禅宗讲求“不立文字”、“以心传心”,而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不需彼此注释而“心有灵犀一点通”,该是一个多么动人的境界啊!

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没必要诠释自己;管仲割席与友断交,亦毋须多言一句。最钦佩古时话本里那些特立独行、从不多言的英雄。大漠孤烟,夜黑风高,他们或杀身取义,或拔刀助友,绝不多说一句,从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上一段长长的注解。待血迹擦干,宝剑入鞘,是朋友,自会相视一笑。

还有爱情,自古以来就令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爱情,更是不需要注解,也没有注解的。就像一首歌中唱的:“爱,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像你,注定跟我走。”我读书时曾结识一位从意大利米兰来中国留学的小姐,她在意大利学习了四年中国历史,又到中国研究古典文学,能写精美的绝句,曾令我惊叹不已。多年以后,我看电视,才知道她嫁给了大学的一位锅炉工。记者问她为什么嫁给一位中国的锅炉工,我就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没有为什么,“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言传是必要的,可意会却是更高的境界。当我们温柔相对,让我们什么都别说,因为一切的解释,一切的评说,都有可能使我们之间的那汪意境退色……  

 

 

63.《绿色遥思》

          张炜

我觉得作家天生就是一些与大自然保持紧密联系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他们比起其他人,自由而质朴,敏感得很。这一切我想都是从大自然中汲取和培植而来。所以他能保住一腔柔情和自由的情怀。我读他们写海洋和高原,写城市和战争的作品,都明显地触摸到了那些东西。那是一种常常存在的力量,富有弹性,以柔克刚,无坚不摧。这种力量有时你还真分不清是纤细的还是粗犷的,可以用来作什么更好。我发现一个作家一旦割断了与大自然的这种联结,他也就算完了,想什么办法去补救都没有用。当然有的从事创作的人并且是很有名的人不讲究这个,我总觉得他本质上还不是一个诗人。

我反对很狭窄的去理解“大自然”这个概念。但当你的感觉与之接通的时刻,首先出现在心扉的总会是广阔的原野丛林,是未加雕饰的群山,是海洋及海岸上一望无际的灌木和野花。绿色永远地安慰着我们,我们也模模糊糊地知道:哪里树木葱茏,哪里就更有希望,更有幸福。连一些动物也汇集到那里,在其间藏身和繁衍。任何动物都不能脱离一种自然背景而独立存在,它们与大自然深深地交融铸和。

当我试图维持一份精神生活的同时,我常常感到与窗外大街上新兴的生活反差太大。如今各种欲望都涨满起来,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一点斯文被野性一扫而光。普通人被诱惑,但他们无能为力,像过去一样善良易欺,只是增添了三分焦虑。我看到他们就不想停留,不想呆在人群里。我急匆匆地奔向河边,奔向草地和树林。凉凉的风里有草药的香味,一只只鸟儿在树梢上鸣叫。蜻蜓咬在一支芦杆上,它的红色的肚腹像指针一样指向我。宁静而遥远的天空就像童年一样的颜色,可是它把童年隔开了。三五个灰蓝色的鸽子落下来,小心地伸开粉丹丹的小脚掌。我可以看到它们光光的一丝不染的额头,看到那一对不安的红色的圆眼。我想像它们在我的手掌下,让我轻轻抚摸时所感受到的一阵阵滑润。然而它们始终远远地伫立。那种恐惧和提防一般来说是没有错的。周围一片绿色,散布在空中的花粉的气味钻进鼻孔。我一人独处,倾听着天籁,默默接受着崭新的启示。我没有力量,没有一点力量。然而唯有这里可以让我悄悄地恢复起什么。

我曾经一个人在山区里奔波过。当时我刚满十七岁。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当然它也教给我很多很多。极度的沮丧和失望,双脚皲裂了还要攀登,难言的痛楚和哀怨,早早来临的仇视。记得我急急地顶着烈日翻山,一件背心握在手里,不知不觉钻到了山隙深处。强烈的阳光把石头照得雪亮,所有的山草都像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从一个陡陡的砾石坡上滑下来,脚板灼热地落定在一个小山谷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澈透底的亮水,是弯到山根后面去的光滑水流。我来不及仔细就扑入水中,先饱饱地喝了一顿,然后在浅水处仰下来。细细的石英沙浮到身上,像些富有灵性的小东西似的,给我以安慰。就是这个酷热的中午,我躺在水里,想了很多事情。我想过了一个个亲属,他们的不同处境,与我的关系,以及我所负有的巨大责任。就是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年轻极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成长,可以往前赶路。”不久,我登上了那座山。

让我们还是回到生机盎然的原野上吧,回到绿色中间。那儿或者沉默或者喧哗。但总会有一种久远的强大的旋律,这是在其他地方所听不到的。自然界的大小生命一起参入弹拨一只琴,妙不可言。我相信最终还有一种矫正人心的更为深远的力量潜藏其间,那就是向善的力量。让我们感觉它、搜寻它、依靠它,一辈子也不犹疑。

想来想去,我觉得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信赖,今天如此,明天大概还是如此。一切都在变化,都在显露真形,仅仅会留下一缕淡淡的尾音,唯有大自然能给我永恒的启示。

64.《北国的安逸》

 张炜

 法国翻译家、汉学家Chantal Chen-Andro女士在她的一本书里为我出了个题目:什么东西——它可以是一个词、一种事物、一种现象——会马上令人联想到中国和中国人?这个题目出了足有半年多,我却一直没能写出来。原因是我想不出这种能够直接引起联想的东西(事物)到底是什么,甚至还陷入了困惑。她作为一个汉学专家,在表述上绝对没有问题,我也相信自己当时即理解了她的意思。问题是我迟迟没有在文章中做出这个回答,一直心怀不安和歉意。

现在,置身于黄河北岸的阵阵秋凉中,我自然而然地渴望起一种特别的温暖,并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怎样度过即将来临的冬天。而且我还想起了过去几年中的这个时节,即秋末初冬在东南亚地区、特别是在欧洲出差时,在湿冷的寒风中怎样瑟瑟发抖,想起那时的窘迫和对灿烂阳光的期待。我曾经想到了中国北方热乎乎的大炕。当时如果有那样一个去处,我会毫不犹豫地直奔而去的。真的,在中国胶东冰冷的冬季,那时我们每次从街上返回,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偎上炕头儿:寒意顿消,满身惬意。可惜的是,如今不仅在国外,即便是在生活了几十年的这座北方都市济南,大概寻遍满城也找不到一座火热的大炕。

  然而告别了它,对有些人而言就是告别了一种生活,一种传统,一种独特的享受。这种享受实际上仅仅是属于中国,属于北方。它在一个游子的心中则更多地代表了中国式的煦热,集中了故乡和热土的一种想念和温情。

  在这个秋天里,我好像真的找到了那个事物(东西),它就是中国北方温热的大炕。

      是的,一想到炕的形象,它所包含的意蕴,特别是它在冬天所给予的那种安逸,也就想到了我们中国人才拥有的那种生活。想想所到过的国家,好像接近于这种大炕、这种居家习惯的,在东亚一带还有日本的榻榻米、韩国的暖床之类。不过它们与中国的大炕仍然还是不同的,它们看上去更多是相当于中国北方的“地铺”。标准的炕一般比双人床要大得多,由土坯或石料做成。最典型的炕是用一种叫做“大墼”的片状土坯垒起的。大墼由粘土掺和了麦草拓成,坚韧,保温性能好。北方的中国,特别是东部沿海和辽阔的关东,几乎家家离不了大炕。在那里,一说到炕就想到了家,特别是想到了“我们的家”。在可怕的冬季,即便温度降到了零下四十度,只要有一个烧得热乎乎的大炕,那么这一家人就可以安然过冬了,这个家也就是可爱的。大炕的确让人充满了留恋。漫天大雪与噜噜响的火炉总是成双成对的;而火炉的烟道只能穿过大炕。这是一种极巧妙的设计,一种节省能源的良方。

  大炕与床的区别在北方人那儿是非常清楚的。说到中年以上的北方人,他们十有八九会感念炕的好处。而对于床,对许多人来说那不过是不得已而用之罢了。炕宽大、稳固、随意、耐用。炕十分沉着。床比起炕来要显得单薄和轻浮,也不够坚固。一些有腰腿病的人,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一离了炕就会难受。还有些人只有在炕上才能睡得安稳,一到了床上就要失眠。我曾在胶东海边农村看到一些有趣的场景:冬天里,暖煦煦的大炕上放了小孩子,放了怕冻的红薯和南瓜,还有一只猫依偎着老人。入夜后一家人常常围在炕上剥花生剥玉米,男人时不时伸手到烟笸箩里抓烟;来了串门儿的也马上爬到炕头,一起做活儿,说说笑笑,传递见闻。这就是一幅北方农村的“过冬图”。我相信这样的情景许多人都不会陌生。

  到了冬天,只要进了一户人家,好客的主人就会说:“上炕暖和吧。”不仅这样,他们挂在嘴边上的还有:“上炕吃饭”、“上炕说话”、“上炕歇着”、“上炕抽烟”、“上炕看书”、“上炕喝茶”、“上炕打牌”,等等。这让人常常觉得炕才是一切,炕是一个家庭的中心。的确,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说,一个家庭是以炕为中心组织起来的。人的生老病死都在炕上,从出生到终了,都是在炕上。炕与人的亲密关系真是怎么说都不过分。

记得从北部广大地区进城的人,由他们亲手设计的公寓楼曾特意在主卧室留下了修筑大炕的地方,惹得城里老户哈哈大笑。笑过了,设计者照旧筑起大炕,并通上火旺的炉子。

  炕不是床,所以不能说“一张炕”。它要说成“铺”;更多的时候还要按“座”来算,平常都说“一座炕”,听口气就像说一座山一样。山是不能移动的,因而它一直装在游子的心里,化为永恒的参照和长久的思念。

65.《仙居》

熊育群

五百年前的一天,三透九门堂的祖宗在枫树桥这片土地上凝神,开始构思一片庄屋,他的眼里满是时间的段落,是一代一代人在岁月中延续下去的景象,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今天——站在三透九门堂前,面对一片黑压压的青瓦木屋,仍能感受到周姓祖先的那份思考:村子里的人依旧按着数百年前的一次构想在规范着自己的生存方式,这是祖先们的预谋——他从此成为了一支血脉的开端,就像一粒种子,寻觅到一块自己的土地,开始生根发芽,向着时间的纵深伸展,直到庞大的根系像今天的三透九门堂一样,长方形的院落一座座相连,犹如闽西客家人的土楼,近百间房屋相接成了一个整体,你随便走进哪家的屋檐,就可以以此为起点,转到这片青瓦屋底下的任何一户人家;只要你上了楼,在哪一间房子都可以下楼,枫树桥人说,转遍三透九门堂,只有两步半不在檐下走。它就像一座迷宫。

  一个家族在大地上种下了一种叫做“家园”的植物,它不但在地面上繁衍,还在心灵上生长出感情的藤蔓,它就像时间序列中的族谱一样,在空间,它也写下了一个庞大家族的秘密。

    一爿南方的院落,一爿不同于许许多多江南民居的房屋,以最温情的院落培育了对于土地的眷恋,除了那些青灯苦读的莘莘学子,金榜题名,从此可以出外成就一番功名外(三透九门堂确曾有不少学子高中金榜),世世代代,周姓子孙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在阡陌间穿行,远处是神仙居景区如屏的青山,“以其洞天名山,屏蔽周围,而多神仙之宅”,这是北宋皇帝宋真宗赵恒对这里的描述。由于这道圣旨,这个叫永安的地方从此改称仙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近了这个至今还鲜为人知的古村落。

  6月,是杨梅成熟的季节。隐隐的雷声在天边作响,空气里被不知是来自云中还是大地树木中的水所充盈,即便有薄薄的阳光照射,仍是水气弥溢,潮得仿佛一拧就能出水。在我的眼前,从法、意、德欧洲诸国那些乡村古老的石头房屋,到港澳的高楼大厦,再到仙居高迁古民居,这一切的变化只在几天间发生,不由得让人恍惚。车在括苍山脉的高速公路上跑,竟会把那些被树木葱茏着的山当作亚平宁山脉。巨大钢铁的机器裹挟着我进行着时空的转换。在毫不知底的情况下,当一堵高大而宽阔的马头墙撞痛我的瞳仁时,我才确切地认可自己是真正到了树木葱郁的浙南山地。就像湿热的空气让我如坠汪洋,古老的砖石墙体让我进入一种延绵数百年的宁静。

  一位中年妇女在马头墙下的溪流里洗衣,马头墙高高地封住了院内的房屋。她蹲在三块巨大的青石板上,青石板跨过溪水,对着的是一扇大门,门里的长廊串起一户户人家。暗处的廊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她的捣衣声。青青的泥瓦,饱吸夏天的雨水,色重如墨;青石的墙剥落了粉白,也在雨水的浸淫中斑驳着青与黑的色块;时间就在这里老旧、呈现——石条的门框、墙角、墙基,石头雕刻的漏窗、门楣,凝固着时间的永恒;鹅卵石镶嵌的坪地,映出的是时间如同无物般的透明;只有木质的墙板、梁柱门窗、廊庑斗拱,主人最费心机建造的精华所在,却在时间中朽去,如同岁月中不断流逝着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我们的祖先选择了木材来构筑房屋,而西方则无一例外找到了石头来砌筑自己的美庐。走遍欧陆大地,并非那里的石头多,恰恰相反,我们遍生佳木的南方,石头的山更是层峦叠嶂。看多了西方那些石头的城堡,我更加怀了十分珍惜的心情来体悟我们已剩不多的早已被时间剥蚀得斑斑驳驳的却是精雕细刻的木质楼阁,它们是岁月馈赠给我们的艺术精品。三透九门堂也是这样的杰作,它是来自民间的散发着传统文化气息与田园趣味的建筑。在二透厅堂花窗中,有一扇以太极图为中心的阴阳八卦与蟹、虫等动物饰角的窗牖,窗条全由“真交条”构成。1553年倭寇入侵时,村民逃出村子后,又连夜冒着杀头的危险潜回来,偷偷把这两扇窗拆下,绑上石块,沉入塘底。近年有文物贩子愿以数万元之巨来收买,都被村民拒绝。但在漫漫岁月的侵蚀下,她却难以抵御时间的摧残。

  我从一个院落穿插到另一个院落,一进或二进的三合院组合着系列神秘而古老的空间。正屋大都五间,左右为厢房,组成“冂”形。主厅一间多数由八面有精致木雕的门扇与方形院落分隔;有的则无隔断,与院落空间融为一体;回廊台阶上立有等距的圆木柱;台阶下,卵石的图案辅满了回廊罩不住的四方坪地,一条石板路从中穿过,简陋却充满乡野之趣。二进则多为后院,是花木森然之处。通道有的在厢房前,有的在庭院的中轴线上。院落如此井然有序,纷繁杂乱的世俗生活被有形的建筑组织起来了,家族的观念被建筑的空间所强化。

  与枯坐在廊下的老人搭上几句闲腔,或者与捣糍粑的拉拉家常,我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细细察看那些雕成凤、狮和麒麟的斗拱,还有塑成玉兔、仙鹤和文臣武将的雀替,刻成浮雕的云纹花卉图案的照壁,廊下横梁上镂空成半圆的忍冬花造型的垫木,门腰的浅雕渔樵耕读、八仙过海图……它们大都蒙上了厚厚的尘土,有的蛛网密布,但它们的玲珑剔透,逼真细腻,历经如烟岁月,仍传递着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就像建筑中的华彩乐章,震撼人心。

  从乌云似的屋檐下出来,一阵突然而至的锣鼓唢呐声传来,一群穿着桔红和杏黄对襟衫的农民在地坪里舞狮耍龙,那些周姓的子嗣,从稻田、果园、花灯竹木的作坊和纺纱结带的房里出来,都到这儿围观来了。恰逢端午,寂寞的生活突然有了这喜气的声音,他们的兴奋难以自抑。而宁静的村庄好像在突然间远去。现实生活的气息与古老村屋之间既显得难以协调,却又因这生活之流的清新灌注,相生相克中,变化出一代代人完全不同的新气象。那些呈齿状的马头墙,一排排静默着,高高耸入天空,构成乡民腾跃的背景,火焰似的色彩与它陈旧而阴暗的墙体恰成对比,淡淡的夕阳下,它谦躬地退于一隅,聆听着这血液一般沸腾的声音,就像祖先们以洞明世事的目光穿越了时间的迷雾,以一种千古默契,共有了同一个时空。

  我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感动。

66.《二胡》

高维生

最好是夜晚,万物舒缓地呼吸,一缕声音象山间轻呤浅唱的溪水……

二胡,是我喜爱的乐器,但我不会摆弄它,美好的东西,有时更多的是热爱与欣赏。

二胡不同于西洋乐器,需要一座美丽的建筑,在高雅的音乐大厅演奏。二胡属于大自然,就像琴箱上蒙的蟒皮和弓上马的鬃毛。在山间,在溪畔,在蔓生野草的大地,悠长的曲调穿越时空。

我喜欢江南的二胡,琴声湿润,哀怨如泣。晃晃悠悠的水路穿街而过,小镇一分为二,一架拱形的石桥,像温暖的手,连接分离的街道。沿岸石砌的护围堤,风吹水蚀,青石生出了苔藓,随着年代的久远变得陈旧。岸上青瓦、白墙的房子,鱼鳞似的瓦片,在阳光下,像晒在沙滩上的大鱼。墙壁洞开的窗口,似乎终年敞开。历经沧桑的老人坐在桌前,慢慢地品茶,倾听,回忆。石板路被岁月的脚步磨得光滑,纹理中储存时间的尘埃。有人一边走,一边拉二胡。琴声诉说人间的悲欢离合,表达琴师的情感。忧伤的琴声,在水面泛起记忆的波纹。在这中背景下,一定有乌蓬船,梦一般轻盈的滑动,船橹摇动,荡起水花,充满柔静的韵味。

印象中的二胡,少了浪漫的色彩。我少年时代,居住在大杂院,一家挨一家。从这个门出来,就进了另一家的门,邻居之间相隔透风露气的木障子,几乎没什么秘密可言。我家的邻居姓马,他家墙上挂着一把二胡,琴头是活灵活现的龙头,琴杆褪掉了色泽。两根纤细的弦亮铮铮的,轻轻的一弹,发出清脆的声音。二胡送走了许多夜晚,从那里我学到了许多常识性的知识,什么琴码,琴筒,松香,滑音,揉指。指间上流淌出,我一个个梦想。至于前辈,为什么找到这种简单的乐器,来表现人间的事情,我今天也不理解。我赞叹不已,他粗糙的手,抡起板斧劈柴,是那么有力量。拉起二胡又这么舒展,自由,那时我还不理解,我不懂二胡。

电视里播放的音乐会,不可能与大自然的二胡相比。露水的润泽,音色更纯,它和风声,草香,丝丝缕缕的缠绕,思绪也一同飞翔。

夜是梦开始的地方,开始的地方不一定有梦。

 

67.《北京的色彩》

章武

     我像一片云,从四季长青的东海之滨飘到了北京城。
      来到北京之前,有人告诉我:北京是“红色的海洋”,从紫禁城的宫墙到孩子们嘴中的糖葫芦,全是“红彤彤”的。
      也有人告诉我:北京是“蓝色的世界”,那里的男女老少,一年四季,全是一色蓝大褂……
      我带着南方人一种特有的绿色的骄傲,步入了北京城。然而,深秋时节的北京城,很快便以她那壮丽而辉煌的色彩,驱除了我的偏见。
      首先把我征服的,是北京的树叶。从机场进入市区,夹道的松树、柏树,高高的白杨树,全是绿的,就在这绿色中间,呈现出我在家乡所看不到的深深浅浅的黄,闪闪烁烁的金,团团簇簇的红。一时辨认不清的乔木、灌木,把千百种奇妙的色彩纷繁而又和谐地展现在我的面前,使我又惊又喜。后来,我漫游天坛,发现北门内那两排银杏树,满身都停满了黄蝴蝶。
      秋风一吹,蝴蝶纷纷飘落地上,待细细一看,却又都变成用黄绢裱制的小扇面,宽边上,还留着一道未曾褪尽的绿镶边呢!我登香山,探访那秋日里最后一批黄栌树的红叶。我又发现,在那残留枝头和铺满地上的红叶中,竟也有我在南方所想象不到的层次:金黄、橘红、曙红、猩红、赭石……几乎没有两片树叶是同色的,就是一片叶子,也往往是柑黄中渗透着桃红,丹红中凝结着玫瑰紫……
      北京城这彩色的秋林啊,你终于使我明白:大自然并非只有一种绿色,也并非只有一种黄,一种红……
我攀登长城,漫游故宫。长城的城墙是黑灰色的,浓重中透着一种冷峻;故宫的宫墙是朱砂色的,深沉中显出一种威严。它们毕竟都已成为历史。我更喜欢的是近年来并肩崛起的新楼宇和那些纵横飞扬的立交桥,它们的色彩趋于明快、热烈、奔放,因而也更使人感到亲近。
      我常常把脸孔紧贴在公共汽车的窗玻璃上,不断从街道两旁飞驰的楼群中寻找雪山的洁白、草原的嫩绿,沙漠的金黄和大海的蔚蓝。由贝聿铭大师设计的香山饭店,素雅,纯净,不知怎么,使我怀念起家乡那冰清玉洁的水仙花……
      人们常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天,北京城里无数个有色彩的音符,都能使人想起祖国的四面八方……
在北京的日子是短暂的。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我也忘不了作为一名外地的顾客,挤进川流不息的人群,去逛逛慕名已久的西单、王府井和大栅栏,去选购首都的时装。我发现与我摩肩擦背的人群中,穿蓝衣衫者毕竟已是少数。更多的人,是身着各种质料、各种颜色的西装、卡曲、夹克、猎装、中山装……甚至,还有刚刚从电视屏幕和洛杉矶奥运会走进服装柜台的“大岛茂”式外套,和“栾菊杰”式的击剑服。许多人托我代购的“长城牌”和“大地牌”风衣已供不应求,暂时脱销。我常常不无遗憾地伫立在十字街头,用羡慕的目光追逐那些风衣在身的匆匆过客。秋风掀动风衣的后摆,使他们显得多么潇洒!我发现,连风衣的颜色也不再是单一的米黄色了。瞧,那一群骑自行车翩翩而来的身着风衣的少女,是红蝴蝶,是绿鹦鹉,还是蓝孔雀?

68.《微山湖上静悄悄》

李木生

   从地图上看,在鲁西南的济宁至苏北的徐州这一西北、东南走向上,有一片近百公里相接相连的狭长水域,仔细观看,它们依次写着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和微山湖字样,因为微山湖最大,人们把它们统称为微山湖。这听上去似乎不符合语言的逻辑,但却是由于历史的原因造成的。原来这四个湖泊并不相连,历史上由于泛滥的黄河水多次夺泗入淮,洪水吞噬四湖地区,便有了今天这一片相接相连的水域,湖与湖相连起来了,但原来各个湖的名字却留下了来。按说这片水域应该是幸运的,因为由于当年黄河水的泛滥还在济宁的西北成就了一片八百里梁山水泊,而如今“沧海桑田”的只剩下一泓小小的东平湖了。就这样,原本与微山湖血脉相连的梁山水泊现在却萎缩在一隅隔济宁与微山湖日夜相望了。
    正如今人是从《水浒传》中知道了梁山水泊一样,从《铁道游击队》中,今人知道了微山湖,这一真正含义上的微山湖应该是在济宁与枣庄交界处的那片水域,当年那支令侵略者闻风丧胆的的“铁道游击队”就是以枣庄为大本营的,以致于今人大都认为微山湖是在枣庄而不在济宁,就是在今天我们乘车从济宁市区去微山湖的路上,同事还一再这样强调着。
    微山湖位于济宁最东南端的微山县,与枣庄毗邻,从地图上看,这个县仅水域面积就占去了其多半壁江山。我们这次从豫东南的信阳坐火车过来,经徐州北上至微山县的韩庄时,实际上就走了微山湖的边缘,只是当时适逢夜间,车窗外的微山湖芳容难睹。直至济宁的邹城时天才大亮,再透过车窗看时,微山湖却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不见了踪影。
    今天我们驱车出济宁市上济宁至邹城的快速干线再至邹城,车子穿行在邹城市区那宽敞笔直的大街上,街道两旁挂满着各式关于“母亲节”的标语。济宁友人讲,时下母亲节快要到来,邹城是孟子故里,那个令国人耳熟能详的“孟母三迁”的历史故事就发生在邹城,今天的邹城人正在发掘着自己的历史资源打造着“中国的母亲节”。济宁确实是一块有着丰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厚土,走在何处都能让人深深地感受的到。出邹城市区驶上104国道,过枣庄的滕州又驶入济宁的微山,到达微山湖时已是上午10点多了。在微山湖码头前竖有一幢高大的牌坊,上书“三贤山庄”字样,古人微子、目夷和张良被称为“三贤”,他们的墓地就在今天微山湖中的微山岛上。
    微山历史文化源远流长,悠久而灿烂,相传它曾因是微子的封地而得名,其境内的马坡乡据今考证就是梁祝的故乡,就在离微山湖不远的古薛城原为春秋战国时期孟尝君的封地,当年孟尝君的门客冯谖“焚券”就在微山的欢城。就是今天微山县府所在地的夏镇相传也是刘邦的戚夫人之居住地,而那个曾帮助刘邦打下天下的张良的封地留城也在微山附近。当自己站立在微山湖码头上眺望着眼前这一湖空蒙的天光水色时,每每想到这些,就感觉在头顶上那苍茫的天穹里有一道深邃的目光,穿越千年的时空,在默默地注视着这片静谧空阔的浩淼烟波。
    微山湖码头上聚集了很多的游人,停泊在码头上的微湖轮渡客货同载,车子可以直接开上轮渡,与游人相挤相拥在一起。晌午时分,湖面上的雾汽早已散的稀稀薄薄了,大大的太阳照射着,轮渡缓缓地启行在狭长的码头航道中,旁边不远处横着插过来的河叉里,有一对老年夫妇荡一叶轻轻的小舟,不知道他们在进行着什么劳作,悠悠晃晃地荡着,身影渐去渐远,直至被一片正在抽绿的芦苇荡所迷离。他们就是这里以湖为生的渔民,似乎是看惯了这一湖烟波的潮起潮落吧,就感觉这一方水土上那些曾经的苍茫世事都被他们这清风明月般的悠闲日子所稀释了。
    轮渡驶出码头,眼前的微山湖阔大的如大海一样没有边缘,苍茫的湖面上,云影悠悠,水天一色,大运河的主航道就横在湖中央,一艘艘状如小山似的货轮就在远方悄无声息地驶过,云水蒙蒙中,耳膜里捕捉不到到任何响动,这空蒙的湖水消弥了所有的声息,就连我们所乘坐轮渡的马达声也被船尾荡开的道道白练所淹没了。思绪似乎被凝固,人也似乎被凝固成了这湖中的一滴水。想起那首动听的歌谣,却感觉它竟牵着那么多的千年往事,洒在了这悄无声息的湖水里。静静的微山湖上,苍茫的烟水,苍茫的烟水里,有一种无言的叙述,牵动情怀。

69.《湖殇》

素素

    不看湖的时候,美人的深眸便是湖。看了湖之后,湖是城市的心。其实,我所居住的城市,只有一个人工湖,在儿童公园的一角,湖面上仅能游开几只白鹅形状的船。冬天湖便结冰,常有小孩滑冰时不小心掉进冰窟。后来湖更浅了一些,冰则厚了一些,这类事情就不再发生了。

    我工作的机关离这个湖很近。春回的时候,我们便在湖边挖黑色的淤泥,挖冬天里四周居民倒的垃圾。挖出的东西有一股腥臭的气味,想不到湖的下面有这样深重的积淀。挖过之后,儿童节就快到了,做妈妈的便想到该带女儿去湖边看柳,偶尔也租一只大鹅在湖上漫游——叫慢游更准确,人太稠了。

   湖太小,然而我的生活里毕竟有一个叫做湖的地方。

   去年有了两次开笔会的机会。先到南京,南京有玄武湖、莫愁湖。湖是很能令人想起什么的,身外的风景与心内的风景总是遥相呼应的。然而我到南京最急切要见的不是莫愁,而是玄武,因为它大。玄武湖是可以追溯到三国吴的,历朝历代都极善待这湖,并竭力地放大它。今人又胜过古人,新中国给了湖以新的生命,这是必然的。总之,千年的湖依然年轻。所以乍见玄武湖,我竟舍不得快走,生怕一走就走到底。我开始明白六朝粉黛为什么迷恋南京,因为有玄武湖。我也开始明白在日渐喧闹的城市里面,为什么保留着这一处静谧的所在,因为湖是城市人最后的空间。但是,就在这时,有一种很杂乱的声音送进我的耳里。细一分辨,是儿童乐园的碰碰车。还有一种声音是从那间很别致的公园小屋里传出来的,像野人的嚎叫,像野兽的厮杀。屋外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当代原始部落掠影海外版录像,票价x元。

   好在玄武湖大,浩茫的湖水能使那些怪异的声音和灰尘渐渐地被吸收.以至于吞没。我终于找到了一条安静而有意味的小路,一边是千年老树,树冠呈弧形绕过人头,垂进另一边的湖里。我认定了这条浓阴穹起的小路,走过去。再走回来。直到走累了,才坐在树下,的长椅上。面向着绰绰约约的湖,呼吸着这里的清宁。突然,背后“砰”地一声枪响,我立刻中弹一般跳起,咫尺之外,竟是一座商业性打靶场。

   玄武湖一下子老了,我的玄武湖之游也到此为止。

   另一次是去泰山开笔会时路经济南,我执意要去大明湖。我没见过大明湖,但我熟悉一支关于大明湖的歌儿,它的鲜荷和丽水,在我心中永远栩栩生动。而且,我知道济南是万泉之城,那一万个泉将使大明湖永远清澈,永不枯竭。所以走进济南,我的心十分安详,玄武湖的那种伤感已是很淡了。

   但是,我在这座以湖命名的公园里未及走进百步,就被与玄武湖十分相似的声浪撞了回来。依旧是碰碰车转转车,微小的、巨大的,布满了树下和天空。这儿距海较远,所以新建了大型“迷你鱼宫”、“海底世界”,貌似文化者的商人们拥挤进湖里,以一种极粗糙的方式,强迫观湖的人观海。各种声响的高音喇叭此起彼伏,游人像走进了一个农贸市场,没有立足之地。没有一片阴凉。我完全不是第一次来的那份新奇和陌生的心情,倒对一种熟悉的东西滋生出深深的厌恶。我只向那湖面匆匆一瞥,一瞥之间,我便发现湖面落满了灰尘,湖面上的天空也涂满了灰尘,包括这座万泉之城,也是灰尘的颜色。

    曾有一个人想“打捞世界的原稿”。他认为我们当今的世界已失去了“原天”、“原草木”、“原水”,如果这种失去积累得太多,“总有一天要在地球上堆积出无法穿透的黑暗”。我想,当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人类都能为此而痛苦时,原来的世界怕已成为废墟了。

   只是,至今仍惦记着玄武湖和大明湖,或许那一点点嘈杂并不影响它们的美丽。

   但湖就是湖,湖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安静的地方,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所有在逼仄中窒息、在红尘中受难、在旅途中疲累的灵魂,有一个憩所。

  

 

70《泰山赋》

李木生

   阅历过人类全部世纪的泰山,又在反复地翻检二十世纪,并将其永远保鲜地存入记忆之中。任谁也无法动摇它,更不能贿赂它,泰山就这样不动声色却又铁面无私地记下了一百年间人类真实的生活,包括全部细节。

   诺言的雾霾,专制的恐怖,加上人类易于遗忘的天性,有时会使历史面目全非,甚至会让现实也黑白颠倒。但是泰山在这里矗着,背依次第升高的万里大陆,面临翻卷自如的万里海洋。它无言地裸露着真实,千年万年,永不改变。

    英雄云涌的世纪,它兴奋的情怀里会悬下百架千架的瀑琴,让风弹奏。

    更多的是萎琐的时代。萎琐的时代里,它更加不屈不挠地矗立着,让似乎决定一切的统治者看着,到底还有一个站着的;也让跪着的灵魂领略站着的美丽。

    泰山在萎琐的时代里呼唤英雄,并信心十足地等待英雄时代的到来。

    新的世纪已风驰电掣般地赶来,我们是让风弹奏泰山挂满瀑琴的情怀,还是听泰山那凝重的呼唤?

    泰山上的第一块刻石,是立于公元前二一九年的秦泰山刻石。碑文为李斯所书。泰山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利欲”二字,怎样地把李斯从一个站立的巨人,变成一团跪着的侏儒。

    当秦王下令逐斥各国人才的时候,是李斯挺身而出,直面威烈的秦王,上了千言的《谏逐客书》。也许上书的时候是跪着的,但是他的灵魂却是昂着的。秦王听取了他的意见,团结天下人才,统一了天下。这时的李斯,是巨人的李斯。但是一己的利欲把他的心灵薰瘫了。在秦始皇一命归西,一国命运生死存亡的关头,李斯屈服于赵高的利诱和威逼,弃国家利益于不顾,矫诏政变,让凶残的胡亥登基,最终堕落成一个与赵高为伍的小人。

    李斯之后才一百多年,在比秦始皇还厉害的汉武帝的强权政治下,司马迁,将一个知识分子的傲岸身躯,站进了《史记》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这种信念支撑着他,完成了一部比整个王朝值钱百倍的史诗,为中华民族树起了一个泰山般站立者的形象。

    在过去的岁月里,站立的泰山曾蒙受了无数的羞辱。它曾被历代封禅的帝王涂抹得神鬼莫辨,面目全非。但是泰山以沉默相抗,并且不屈地屹立着。站着的泰山,数着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覆灭。

     从喜马拉雅山到泰山,中国有一道道屹立的山脉,从屈原到鲁迅,中国有一尊尊站立的知识分子,从陈胜吴广到抗日军人,中国有一群群站立的民众。泰山在,站立的种子就会春风吹又生。新的世纪,跪着的人与跪着的民族是无法生存的。

     时移世易,静观一切又洞悉一切的泰山,从没有四大皆空的幻灭,更没有颓丧。它存在着,与无垠的宇宙一样存在着,与纤如尘埃的百姓一样存在着,热烈的,向上的,像天空一样晴朗,像大地一样深厚。

     如果中华民族是一艘劈浪冲涛的伟船,泰山就是这伟船的巨桅了。中国文化各种流派在这里分界,中国文化的精髓在这里汇集重铸。泰山之西,是以儒家学说为中心的鲁文化。泰山之南,是以屈原诗骚和黄老之学为基调的楚文化。泰山之东,是经学、兵家杂以黄老之说的齐文化。非岱岳之雄峙,无以成其中国文化的分界;非岱岳之恢弘,不能融铸中国文化的魂脉。

     泰山,曾和人类共同经历着一世世生活的沉重和磨难,但它仍然天天以自己屹立的身躯,豁然撑起无垠的天幕,接生旭日,报告光明与希望,也向世界袒开天幕样无垠辽阔的胸襟和胸襟中无比自由的心。
                71《悼念乔治 桑》

雨果

      我哀悼一位逝去的女性,向一位不朽的女子致敬。
      我以往热爱他,赞赏她,尊敬她;今天,在死亡的宁静肃穆中,我瞻仰她。
      我称赞她,因为她的创造是伟大的,而且我感谢她,因为她的创造是美好的。我记忆犹新,有一天,我曾经给她写信说:“我感谢您心灵如此伟大。”
      难道我们失去她了吗?
      没有。
      高大的形象不见了,但是并没有销声匿迹。远非如此,几乎可以说,这些形象发展了。它们变成了无形,却在另一种形式下变得清晰可见。这是崇高的变形。
      人形有隐蔽作用,它遮住了真正神圣的面孔,这面孔就是思想。乔治·桑是一种思想;这思想如今离开了肉体,获得了自由;她辞世了,而思想却活着。
      乔治·桑在我们的时代享有独一无二的位置。其他伟人都是男人,她却是伟大的女性。
      本世纪以完成法国革命和开始人类革命为其法则;在这个世纪里,由于性别的平等属于人类平等的范围内,因此一个伟大的女性是必不可少的。妇女必须证明,她可以拥有我们男性的所有禀赋,而又不失去女性天时般的品质;强大有力而又始终温柔可爱。
      乔治·桑就是这种证明。
      既然有那么多的人给法国蒙上耻辱,就必须有人给它带来荣耀。乔治·桑将是我恶魔内的世纪和法国值得骄傲的人物之一。这个誉满全球的女性完美无缺。她像巴尔斯一样有一颗伟大的心灵,像巴尔扎克一样有伟大的头脑,像拉马丁一样有崇高的心胸。她身上有诗才。在加里波第创造了奇迹的时代,她写出了杰作。
      用不着一一列举这些杰作。何必把大家记得的事再鹦鹉学舌一遍呢?标志这些杰作力量所在之特点的,是善良。乔治·桑是善良的。因此,她受到憎恨。受人赞美有个替身,就是遭人嫉恨,热情有一个反面,就是侮辱。嫉恨和侮辱既是表明赞成,又想表明反对。后人会将嘲骂看作得到荣耀的喧闹声。凡是戴上桂冠的人都要受到抨击。
      像乔治·桑那样的人都是为公众谋福利的。他们进去了,他们一旦逝去,在他们本来哪个显得空荡荡的位置上,便可以看到实现了新的进步。
      每当这样一个杰出人物去世,我们遍仿佛听到翅膀拍击的巨大响声;既有东西逝去,就有别的东西继续存在。
      大地像天空一样,也有隐没的时候;但是人间像天上一样,重新显现,跟随在消失之后;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就像火炬一样以这种形式熄灭了,却以思想的形式重新放光。于是人们看到,原来以为熄灭的东西是无法熄灭的。这支火炬越发光芒四射;从此以后,它属于文明的一部分;它进入了人类广大的光明之中;它增加了光明;因为把假光熄灭了的神秘的气息,给真正的光提供了燃料。
      劳动者离开了,可是他的劳动成果留了下来。
      埃德加·基内去世了,但是从他的坟墓里冒出了至高无上的哲学,而他又从坟墓的上方给人们提出劝告。米什莱谢世了,但是在他身后耸立着一部历史,勾画出未来的历程。乔治·桑长辞了,但是她给我们留下妇女展露女性天才的权利。变化就是这样完成的。让我们哭悼死者吧,但是要看到接踵而至的现象;留存下来的是确定无疑的事实;由于有了这些令人自豪的思想先驱,一切真理和一切正义都迎我们而来,而这正是我们所听到的翅膀拍击的声音。
      请接受我们逝去的名人在离开我们的时候,给予我们的东西吧。让我们面向未来平静而充满沉思,向伟大的里区给我们预示的光辉前景的到来致敬吧。

 

72《胡杨祭》

刘湘源

      人们常说:野生胡杨树,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古维吾尔语
      几乎所有见诸于文字的表述中,都将这里称作“死亡之海”。沙漠腹地的克里雅人,却执拗地以此为故乡,他们把这里称作原来居住的地方。
      这种古老的故乡情结,最早很可能与这些胡杨树有关。若许多年后,好景不在,失去了故乡的克里雅人,一定是世界上最为悲伤的族群;如同秀色尽去、满目斑痕的胡杨树。
      望着大漠荒原,让人遐想万端。树木已被伐尽,荒原正处在退化的某一过程中。我注意到地面的车辙,已远不是农人和牧民擅用的牛车或小毛驴车的轮迹,而是地道的季节轮痕。拖拉机、汽车都在频频进入荒漠,这意味着什么呢?不能不让人觉其无限恐怖!
      走一路,寻索一路,每有胡杨树,我必仔细浏览,驻足长久,如急于兑现一个久远的梦。每每在一株或一片胡杨前伫立,不知道我何以会有那么深的怜惜。
      仅在二百年前后,发源于塔克拉玛干四周众山间的河流,多还处在发育盛期。水源充足,水势旺,一气呵成,倾泻而去,一直抵达沙漠腹地,最终汇入万宗之宿的罗布泊。如今,罗布泊一片干涸。从前所有最终汇入罗布泊的河流尽数萎缩,就连通贯整个塔克拉玛干的那条母亲河——塔里木河,也缩短了几百公里。
      河水汛期来得格外迟,枯季却变得更长,让人盼而无期。死去的胡杨兀立荒原,树皮尽褪,树心被掏空,在碧蓝的天幕之下,一具具躯干愈显得惨白,铭志着已失去的无数沧桑岁月。胡杨树倒后仅剩的一段残根也被掏空了,如一口巨缸的缸洞。
      伴随着河流的退化和它们每次的改道,像牧人丢弃揩屁股的土块儿一样,与河水伴生的大片胡杨林终被抛弃了,最终尽数枯死。在塔克拉玛干,常见到成片成片的胡杨林,静若一片坟场,就是这个原因。
      河道收缩和胡杨林退化,又是人不断迁徙的原因——从沙漠的深处,逐步向距水源更近、也更利于生存的地方靠近。这段历史有多长呢?没有人知道。我努力想象这里从前确有一座桥,还有一处傍河而居的人家,这是一处隔世的田园。风尘远去了,只有家的宁静与温馨。一位即将从远处来的亲戚,会让一家人长久处在期待与兴奋之中。他们会倾尽所有,来表达自己的心境。这或许是这个家一年的盛事,而更多平常的日子,如同荒原本身一样朴实无华,如同岁月流逝一样不露形色,只守着一份心的宁静与知足。后来呢?谁也不知道那个傍河而居的人家,因什么原因离开了这里……
      胡杨树严重退化,只有次生林生机勃勃,生长期多在五十年到百年之间。上一代的胡杨,已是一片与荒原本身实在不再有什么差异的景观。树干裸露,树冠褪去,虬枝枯老,似是终期不远的老人。在更大的视界里,胡杨林与尘土一色,寒风风吹过,摆动的树干和那些永远不能再摆动的树干,还有慢慢成灰的一座座胡杨坟,都在诉说一个久远又在眼前的故事。
      我尊敬胡杨是荒漠中的英雄树,给人以绝境中生的启示。夏季,披一身油绿犹如沙漠中的绿色火炬;秋季,抖动着金色的双臂装点着原野的苍茫;冬天,像一位长发及肩的女孩子挟着一股寒气向你跑来。
      我们还会拥有一个长有胡杨树的梦吗?
      人类最后的痛苦就是家园的失去,祖先最初的热土,该不是家园最后的墓志吧?

73《山庄湖色》

郭秋良

      清代画家的著名山水长卷“避暑山庄全图”,在我们眼前展现出一片翡翠的世界,那独具特色的山庄七十二景,像颗颗明珠在这生机勃勃的绿海里闪闪发光—这是有幸看到这幅名画的人,留在脑海里难以磨灭的印象。

避署山庄在河北省承德市北部,是我国古代著名优秀园林之一。她虽然名为山庄,但规模是很宏大的,那随着山势婉蜒起伏的宫墙里,有着五百六十四万平方米的湖光山色。当你走进山庄的丽正门,从玲珑精巧的宫殿区开始,尔后是峰峦迭翠的山区,景色明丽的湖区。漫游山庄诸胜时,那么,你就会亲身领略到,那以山林野趣为特色的塞外风光,远比挂在墙上的名画更有生命力,更富牵襟扯据的力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山庄里每一颗明珠,无不使人观之辄喜,每一处胜景,无不令人流连忘返。

但是,奇妙得很,不知为什么,我在这山庄纵览诸胜时,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有那么一瞬间,要把视线投向那碧波粼粼的塞湖。我不能不看她,她有着一种魅力,强烈地吸引着我:在我看来,她是绿中之绿,胜中之胜,她是镶嵌在这翡翠画屏上的鲜美晶莹的碧玉。
  塞湖是山庄上湖、下湖、澄湖、银湖、镜湖、如意湖六湖的总称,那喷珠吐玉的热河泉,就活跃在澄湖的东北隅。湖上的早晨是迷人的,也许是因了热河泉的缘故吧,轻纱笼罩的湖水显得那样温柔、清澈,像多情少女的眼睛。朝霞仿佛格外垂青这湖上的晨光,她似乎等不及水面上轻柔的白纱散尽,就把自己的全部艳丽倾注进湖中了。这时,是湖上最绚丽多彩的时节。水是浓绿的,像碧玉;霞是艳红的,像胭脂。碧玉般的绿,胭脂般的红,这自然界中最鲜明、最美妙的色彩交融在一起了:绿水温情地拥抱着红霞,胭脂尽情地在碧玉上流丹。当人们为这湖上的奇观深深陶醉,一时竟闹不清究竟是湖水飞上了霞中,或是红霞落进了塞湖的时候,朝日又把万道金光射向湖面了。这时湖上微风乍起,细浪跳跃,直似搅起满湖碎金。当嬉戏的细浪潜到湖底憩息的时候,湖水又恢复了平静。那乱真的倒影,把山庄的胜景都摄取进了湖中,于是,塞湖上出现了奇妙的“水中天”。
  以正宫的正殿“澹泊敬诚”领衔的宫殿群,清晰地在下湖水面上伫立。画面是宁静的,但我似乎隐约听到了细细的鼓乐声,眼前仿佛出现了康熙和乾隆在“澹泊敬诚”殿,接见蒙、藏、回、维吾尔、苗等少数民族上层人物的盛大场面……鼓乐声骤然间强烈起来,变成了令人恐怖的枪炮的轰响,眼前出现了英法联军侵人北京,咸丰和慈禧仓惶逃进避署山庄的画面。就是在康熙三十六景中名列第一的“烟波致爽”,咸丰指使其弟在北京与英法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最后在这古殿一命呜呼。慈禧则在避暑山庄策划,而后在北京开始了历史上有名的“垂帘听政”,从此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可耻的一页。这水中静静的宫殿啊,好像是一部活的历史,记载了清王朝由盛到衰的过程。
  如意湖是富有诗意的,那挺拔藉郁的古松,那苍翠欲滴的山峦,那千山万壑中闪光的明珠—“南山积雪”、“锤峰落照”都愿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倩影。
  辽阔的澄湖似乎更为多情,她不光把“金山亭”和湖畔的。’万树园”、“甫田丛樾、“莺琳乔木”、豪璞间想”、’‘水流云在”等胜景都拢进了自己的怀抱,且欲把山庄外远山上的普乐寺、伊犁庙、磐锤峰、蛤蟆石邀进境中。
  若说到湖上的胜景呢,那就更可以让人领略湖水的魅力了。红柱彩檐的“水心榭”,声色俱佳的“月色江声”,都是因水而名的;青莲岛。上的“烟雨楼”,环碧半岛的“采菱渡”,更是湖水赋予了特殊的美。在这避暑山庄,处处使人感到水的活力。几乎是无处没有她的踪迹,就是藏“四库全书”的文津阁前,她也汇聚成小巧玲珑的‘’月牙湖”。但这里还不是湖水显示其美姿的绝妙所在。那水上的奇珍在如意洲上假山嵘峨的沧浪屿,这里有湖中之湖,一个不满十弓的袖珍湖泊,在这里,我听到了一种美妙的声音—不,这不是你所想像的细浪拍岸或喷泉出水之声,这是一种只有在这“湖中之湖”才能听到的音乐。这美妙的声音,是从一个斜倚栏杆的女孩子口里发出来的,她的声音是那样圆润,那样甜美!而且,它并不是飞向天外,而是因了假山和湖亭的遮拦而’飞向水中,尔后又带着鲜凌凌的水音,_。出这湖中之湖的水面,就是那钢琴弹出的音符也难媲美的。我听得出。她在用H语读科技单词。我没有问她在哪个学校读书,或是在哪个单位工作。这是用不着去问的,像她这样准备或者正在献身“四化’户的青年,多的问得过来吗?有几位日本游客,也许是寻声,也许是访胜,走进这沧浪屿中来了,他们望着专注地朗读单词的姑娘笑了……
  湖上的风光是迷人的,有人说过,她像闪光的镜子,也有人说,她像明亮的眼睛。可在我看来,她却像录音机上的磁带。五盘录音带朝朝蓦暮、忠实地记录着山庄的变迁。如果把她已经录制的声响播放出来,我们会听到北洋军阀和日本侵略者滥伐古松的锯木声,国民党军队的拆殿筑堡声;如果把她正在录制的节奏播放出来,我们会听到那振奋人心的新长征的脚步声。随着承德做为一个旅游胜地对外开放,她将要录进多少中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友好的欢声笑语啊……

74.《香山看叶》

郑云云

      站在幽静的山谷里,仰头望树,不见红叶。
       阳光应当在山外什么地方朗朗照着。那里游人一定如织,红叶也应灿烂如花。正是好秋天气,阳光如游人,谁肯辜负红叶之美?

      然而还是这里好,我喜欢这无人的山谷。真要看叶,哪能在热闹的去处?树儿本是世界上最淡泊平和的物种,而我们是人类中甘愿孤独的一群。惟有在静默中的彼此凝望,才能互相明察各自的蜕变。
      秋风吹起,很凉很凉,是第几阵秋风?想不分明。只是身上的感觉超常敏锐起来。自知我在看叶,叶亦在看我,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在叶无言的包围之中。其实,我是知道树的心思都在叶里了。那是树的眼睛。树木用它们望着四季轮回,望着世间万象,望着风雨晨露日升日落,望着一群又一群灰喜鹊在夕阳下归巢。
如潮的人群,在山外涌来涌去的观赏红叶。人群中的红男绿女,有几人能读懂枫叶之美?
山谷中的老枫树伸开它依然绿着的手掌,每一片叶如今又成了它的手掌,成千上万的树叶令我想起大慈大悲的千手观音。然而它们不是观音,是树,所以我才能听见它们善意的调配和嘲笑:人类是如何经受不住疼痛啊,这么年轻就失去了感动和生命的能力,只会跻身于热闹以求麻木和消解生命的疼痛,是多么愚不可及的一群!
心惊于树的嘲弄,却不得不承认骂得好!
其实,叶红叶绿,关卿何事?
明眸皓齿的我们,心已粗糙苍老;而历经沧桑的香山之枫,该是经历了多少次生命的大恸,却依然维护住青翠年轻热烈的心。岁岁之秋,红叶染山,那份生命的高贵,无法与人言说。
回回看见外貌已惨不忍睹的老树,在春天里依然我行我素地绽放出青翠绿芽,内心便感动不已。惟有树了,惟有扎根于土的大树,才能有这般的英雄气。
而在深秋的风中缓慢旋落的红叶呢?
我想起京戏舞台上那出美艳惨烈的“霸王别姬”。身着红裳的虞姬决断地横抹一剑,便在生命的舞台上轻盈深情的旋转着旋转着,恰似一片红叶,在命运的风中缓缓着地。但求以一己的美丽消亡,换取爱者的生之路。那一片红裳,濡湿了古今英雄泪!真正是天地为之动容的永恒一幕。
接下来便是乌江自刎。至此,树们又该嗟叹人类的脆弱了。“无颜见江东父老”,难道如此便有颜见虞姬之魂?李易安可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为项羽的赴死击掌赞叹,但虞姬呢,那一片红裳,算不算白白落地?
我们为什么竟不如树?
山谷中,枫叶还绿着。走出山谷,不见枫,却见高坡上红艳艳一棵树。鲜红的叶,像一条条红鱼在风中游动;鲜红的果,大如握拳,在晚秋的艳阳天里一颗一颗如倒挂的金钟。蓝天上,风吹响,山谷口,我惊异的站立。
那是柿树。北方的柿树。
树的根部一圈黑乌乌的伤痕,那是与野酸枣树嫁接时留下的伤痕。野柿树的果其实又小又硬如枣核般,北方所有的柿树,都必须经过这样的嫁接才能结出你所见到的艳如金钟般的果。
我默然。心想也只有树了,只有树才能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生命被腰斩的大恸,柿树可还记得分明?它以晚秋中超凡脱俗的美艳,试图向我证明什么?
我望树,树亦望我。蓝天若水,红叶如鱼。我听见有金属的音响,一阵阵穿越了山林。

 

75《说竹》

郑云云

      青山不可无绿水,古木不可无藤萝,野花不可无蜂蝶,江南不可无竹。

   若说梅令人洁,兰令人幽,菊令人淡,莲令人清;若说松令人傲,柳令人柔,枫令人豪爽,梧桐令人高远;那么,竹,便是集山川岩骨精英秀气于一身。

      雪压冬云之际,竹挺拔如常。冻土之下,新笋已待破土而出,只说春花秋月是良辰美景,殊不知新笋破新泥更可谓赏心悦目。

一夜春雨,千竿新竹。桃红李白,柳影婆娑,怎抵得十里竹勃勃生机,一片青翠无限风光。

逢夏,老竹新篁,绿荫可人,舒枝密叶,清风翠微;日光月影,浮动其间;可以立石旁,可以依水湄。

待到秋至,群芳落尽,而竹青碧依然。摇风弄雨,铿然有声。无论低矮数寸,高直数丈,或零落数枝,或赫然臣簇,皆不媚不俗,不卑不亢,浑身劲节,凛凛然有君子之风。

再淡雅的花,终究是花。便是有九分的素洁,也还有一分娇媚。
再灵性的树,也还是树。不然,汉字“朴”何以用“木”表意?并非贬低。草自有草的优势。只是品位再高的草,也无法走出草的局限。

竹,非花非草非木,实在是造物主的一件绝活儿。可如天然去雕饰的素妆少女婀娜娉婷;可如浩浩然有英雄气的须眉男子枝横云梦,叶拍苍天。
月下听箫,城头闻笛,都是竹的境界。
竹,实在是渗透了我们民族的精神情韵。难怪高唱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苏东坡,同样也吟出了“宁可无食肉,不可居无竹”的另一番向往。中国画中的写意墨竹,相传便是这位大学士大文豪首创。

没有什么比写意墨竹更能体现竹的情韵了。在这里,竹已摈弃了一切外在的形式和颜色,唯留人间风骨。

将墨竹画绝的“扬州八怪”之首郑板桥,干脆以竹为友:
茅屋一间,新篁数竿,雪白纸窗,微浸绿色,此时独坐其中,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朋友来至,风声竹响,愈喧愈静;家僮扫地,侍女焚香,往来竹荫中,清光映于画上,绝可怜爱。

话虽这么说,这位想为百姓作点好事的士大夫,并不真想隐逸山林。他还有一番大的抱负:
画根竹枝插过石,
石比竹枝高一尺。
虽然一尺让他高,
来年看我掀天力。
这便可知郑板桥的墨竹,何以幅幅为精品,枝枝见精神。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崇尚的立身立世之道,岂非是受了竹的品性濡染?
竹,确实和我们民族有着不解的因缘。
竹简、毛笔,成就了中国古文化源远流长的功果。
而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又何曾须臾离开过竹?
竹箫、竹笛,是竹之灵性的吟唱。
竹筏、竹帘、竹席、竹床、竹椅、竹筷、竹帚…卑微的用途中,有着一种质朴无华的奉献。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此乃竹。东方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