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江尹:牵手共赏桃花开（★156页）

        1

        我们本来不是同学。初三那年，我转到他们班复习，我们就成了同班同学。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学校大扫除。他挑水，撒水，拖地，抹桌，挖污泥，倒垃圾样样抢着干。不怕脏，不怕臭，太勤劳了。在明媚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的高大魁梧。我悄悄一瞥，赶紧把红着的脸藏起来，心扑楞楞地跳。

        从此，我格外注意他了。

        他，学习也特别的优秀。数学科代表。放学了，我爱跑到篮球场看他。他，1.80的身高在篮球场上的奔跑，给我展现了居高临下与纵横驰骋的魅力。嘣嘣，嘣嘣跳动的篮球，似乎很听他的话，被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把玩儿着。我好奇的眼跟着溜溜儿的转，不安分的心也随着他由慢及快的运球节奏扑扑地跳。当篮球从他的手中划着弧线从蓝圈内温柔地落下时，他笑着拍手掌，我笑得脸发热。仿佛是我的心中了他的套一样。想着，挺醉人的。

        我像贼似的，怕别人窥见的我心思。我环顾一下，原来因他的潇洒而欢呼雀跃的差不多全是我们班上的女生。我想，那些同学也是与我一样的心跳吧。于是，我坦然认为，这是少女正常的心态反应！

        但我就是抛不开他那动人奔突的身影。所以一直默默的喜欢着。

        在一个三月天里，桃花漫山遍野，李花白白净净。我们放学回家，一块儿走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上，歌声笑声话语声，每一声都比那桃花红，比那李花白，红在我的脸上，纯洁了我的心房。我好想与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特别想听听他的心跳。但是，他和两三名同学在前面走，我只有默默地跟在后面。他们的嘻嘻哈哈，我全没听见去。草在摇曳，花在呢喃，苍翠蓬勃的生机肆意的疯长。田野里有一只鸭子匍在另一只鸭子的背上，那下面鸭子的嘴扭过来，吃着背上那只鸭子的嘴尖儿，还嘎嘎，嘎嘎的歌唱着。这一派迷人的春光，让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欣赏着，聆听着。当我想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才把头抬了起来。一看，他们前去了好长一段路。自己的脸又红了，我赶紧加快脚步，生怕他们问我在磨蹭什么？

        人不自信的时候，也是最爱照镜子的时候。——其实我的成绩也不错的。而且美丽、善良、文静又大方。
        这是天造地设吗？我复习了一段时间后，老师竟然把他安排与我同桌。当他在我身旁落坐的时候，他笑呵呵的，看得出也是特别的高兴。

        在往后的学习中，我悄悄地发现他很调皮。调起皮来，更让人喜欢——他说我好乖的时候，调皮兮兮的，声音很大，特别大胆。他稳重起来，特别给人有安全感——在临近中考，他从不与我搭话，平时也不苟言笑。既像成熟男人思索的样子，也像战士上战场时不为情恋所动的决绝。我还发现我们俩有同样的爱好——为此我暗地里高兴了很一阵子。我长他一岁。他是家里独子，我是家里老大。同样喜欢听歌。我的歌唱得特别好，音乐老师夸奖说我字正腔圆，咬字清晰，节奏控制很好，音准的把握，很具天赋，特别是表情达意，举手抬足，都有演员的神韵。上音乐课，老师常常让我上台示范演唱。当我唱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爱用手指一上一下地敲桌子，有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脚板一翘一翘地踏着地板。头，一晃一晃的。身，也不时晃动着。很投入的。有些像评委一样的派头。其实这样的场景我更投入。表现的欲望更强烈。我发现唱歌也只有这样的心思时，才是我唱得最好的时候。于是，我比原来更爱留意课程表了，总嫌一周为什么不多排些音乐课。因为上音乐课以外的课时，他似乎没有我的存在，很投入很专心很刻苦的学习，一副馋、贪的样子。不过，我也受到他这副样子的影响，跟着进入了学习，复习的境地。当遇到了难题的时候，他也很耐心地给我讲解。我也最爱问他了。有，或者没有难题时，我身不由已地倾向他问这问那的。有时好像身体碰着他的衣服的时候，马上就知趣地回缩点儿，隔了一线缝儿的距离出来。然后，扭过头去，悄悄地抿着嘴，怕笑出声来。感觉自己很俏皮的。看得出来他好像也有一丝感应似的。

        时间像小溪的流水，天天这样新鲜地流着。我一直在心里想，这样真好！环境好，天气好，特别是心情好！好想就这样好好地学习下去。好想这样动情地唱下去。每一天就有新的希望！

        时间像挂帆的船儿，阵阵吆喝，港口就到了。我们上岸了，还会顺路吗？还会一同走在那弯弯曲曲的田埂上吗？时间让我们长大了，还会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吗？桃花是不是还会漫山遍野，李花是不是依然白白净净，好希望与你牵手共赏桃花开啊！

        想挽留的时间总是那么快。

        我们初中毕业了。

        2

        他上高中了。初中毕业聚会时，他懊丧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想留下来读高中。这样就有三年的机会一起看桃花。浪漫惬意啊——尽管不会牵手，不会相拥。其实我也拿不准会不会牵手，会不会相拥。但，我读书的宗旨还是没搞忘。在这朦胧的情愫里，路在眼前还是清晰的。于是，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了外地上了中专。

        又是一年的春天到了，枯枝上的嫩芽总是给人重新开始的劝勉。新环境，新起点，新学业，新同学，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且热情。

        时间能蒸发动人的过去。空间能隔断想念的翅膀。没有说穿的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话。没有交换的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心。

        我把那瓣含苞的花瓣夹在了初中毕业纪念册间，让它枯黄，也让它永远的馨香。

        3

        我们不会发生故事了。牵手共赏桃花开，像发表过的小诗，没多少时间会消失得没任何人记起。包括自己也会淡忘。

        那年我请假回家，在街上偶然遇见了他。看得出来，我们当时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很快都恢复了常态。我们寒暄几句后，他问我现在回家吗？我回答嗯！因为回家顺路，我们又走在那弯弯曲曲的田埂上。也恰是桃花李花开放的时节。爬过那个桃花坡，就是我的家了。他提出要去我家看看。我也没多心。到了家里，一杯淡茶，句句话语，阵阵笑声，充塞了整个房间。空气没有凝固，眼神没有凝望。他神情自然地叫我唱首歌。不知咋的，我推辞说感冒了，喉咙痛，无法唱了。他突然站起来，呵呵呵呵地笑着把手向我胸前伸了过来。这时，我有些颤抖，手心有汗，润润的。但还是慢慢地把手迎了过去。他紧紧的握住我，弯曲的手指很有力。我却没有把握的力量和勇气，五个手指伸得直直的。他用力一拉，我踉跄一下，他顺势用左手揽住了我的腰，激动慌乱的我刚一矜持，他滚烫的嘴唇霸道地贴上了我的额头——短暂、有力、严实。似乎早有准备一样。我的挣扎与推脱真没挡住这股力量。突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我们赶紧把手松开。瞬间的尴尬后，一切又像没发生什么一样。他扯了一下衣服，轻轻地捋了我额上的发，说：“我要高考了，今后要多多联系，不要断了春风拆了桃枝失了花瓣儿。”他把通信地址给了我后就走了。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花坡的尽头。

        我真不敢确定这是什么关系？同学关系？不对！恋人关系？也不对！话依然没说个明白。但那个吻——额头上的吻，据说是爱的表现。这是恋爱么？我认为是的！但想着想着就怀疑着，又真不敢确定。

        有一天，我收到他一封信，信的末尾写了三个字，是英文的，很隐蔽，在每页信纸的页码那儿。每张信纸写一个单词（用不着我说是那三个英文单词了哦！）于是，我真就动心了，赶紧回信一封，写上了对他的仰慕与思念。就这样，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互诉衷情的时间又慢也快。过了半年后，我放假回家。

        人约月光里，相见桃花坡。这个时节没有桃花。什么花也看不见。只有如水的月光。只有软软绒绒的青草，我们相依在如毯的草地上，辗转在情绪的波涛里，浪尖上，浪谷里，跌宕起伏着，头发润了，身体湿了——不知是对方的体温湿润了衣衫还是夏日的温度炽热了体温。在这高速行驶的路途上，我眼亮心明，好好地把握着自己的方向。——他不规矩的手；他蠢蠢欲动的硬物，都被我果断地阻止在禁区外。

        一阵风吹来，凉爽了月光，清醒了醉人。

        我说了一句，你要认真对待高考哦。他点了点头。

        再次拥抱后，我们恋恋不舍地回在了家的路上。

        转眼，他毕业预考了。

        我得知他的成绩一塌糊涂时，我生了一股莫名的担忧——我中专了，会有国家正式工作了。他如果再这样三心二意出不了“农门儿”，我会为情所困，不改初衷吗？我当时真难以自持啊！于是，我断然决定，违心地写了封绝交信。说：“一是怕影响你的成绩和前途。二是我一直自卑，觉得配不上你。所以我们应该结束了。”信寄出后，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怕好心得不到好报。假戏做成真戏了。

        我也盼着他真正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发奋学习，聚精会神，用力冲刺。但是，我这封绝交信发出后，我们就断了书信。失去了联系。我也试着想再去信，劝慰他。但终没变成行动。这样的心思真是五味杂陈啊！现在自己也无法说清。也许爱就是这样混沌吧！

        4

        后来，我听同学说，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学，还留学俄罗斯。再后来，听别人说，他回来了，分配了工作，工作还不错。很奇怪，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但从没遇见过。

        我现在心里的对他的印象一如初遇！心中还是优秀的那个他！我也后悔过，不应该采取那样极端的方法，伤人自尊。但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如果我曾经没他，我也许上不了中专，跳不出“农门”；如果他曾经没我，他也许上不了大学。这就是因果关系，这就叫有缘无分。上天自有安排。债权债务，自有了结。现在彼此都过着美好的日子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5

        我有时在回溯往日的时候，也设想要是见到他了怎么办？好的是，至今幸好没有这个机会。

        那天，听到有人说起他，我依然会心动。但没有怦然的程度了。仅此而已。见了又能如何？物是人非了。所以，还是这样最好，美好如初遇。很奇怪。我依然怕向同学打听他。

        我希望彼此稀释过去，珍藏那段儿美好的记忆。如果上天赐予机会，同学们相邀，一家一家的，回到牙牙学语的地方——三月风筝飞满天，牵手共赏桃花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