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汉口印象烂尾最新:书路---“文革”中的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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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中的郭沫若

                      作者:阚民


  导火索在文艺界燃起,有人将批判矛头指向郭沫若“文化大
革命”的风暴刮起于文化界。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
在上海《文汇报》发表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20
天后,《人民日报》转载了这篇文章,由此揭开了“文化大革命”
的序幕。

  经过建国后一系列政治风波的郭沫若,预感到这嘲运动”来
势凶猛,内心十分惶惑。一边,发动“革命”的是自己几十年紧
紧追随的毛泽东,另一边,运动一开始牵连出来的就是自己几十
年知之甚深的知交老友。说吴晗、田汉、翦伯赞这些人“反党反
社会主义”,郭沫若怎么能接受呢?

  文艺界的揭发批判让郭沫若感到十分迷惘和痛苦,唇亡齿寒,
他预感到自己也在危崖边上。左右为难之下,郭沫若只好“退避
三舍”。

  1966年1月,郭沫若给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张劲夫写了
一封转请辞职的信:我很久以来的一个私愿,今天向你用书面陈
述。

  我耳聋,近来视力也很衰退,对于科学院的工作一直没有尽
职。我自己的心里是很难过的。怀惭抱愧,每每坐立不安。

  因此,我早就有意辞去有关科学院的一切职务(院长、哲学
社会科学部主任、历史研究所所长、科技大学校长等等),务请
加以考虑,并转呈领导上批准。

  我的这个请求是经过长远的考虑的,别无其他丝毫不纯正的
念头,请鉴察。

  郭沫若的辞职未被批准。

  他感到灾难的脚步正在向自己逼近。一些人开始把批判的矛
头指向郭沫若。他们直接给郭沫若写信寄稿,对他的文艺作品和
史学著作中的一些观点提出质问,有的问题上纲上线,措词相当
刻保比如对郭沫若《满江红·领袖颂》中的“听雄鸡一唱遍寰中,
东方白”,有人指责说:全国人民都唱《东方红》,你为什么要
说“东方白”?用意何在?“国防文学”是投降主义的口号,你
为什么在抗战的时候支持这个口号?

  种种问题,有的令郭沫若啼笑皆非,有的令他十分气愤。

  郭沫若说:让我那些文章,一把火烧个精光大吉尽管郭沫若
对于“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批判活动很不理解,也很不满意,但
他看了许多批判自己的来信以后,心情是沮丧而沉痛的。

  1966年4月,林彪、江青一伙炮制的《部队文艺工作座
谈会纪要》在《解放军报》公布了。他们全盘否定了“五四”以
来,特别是30年代文艺工作以及建国以来文艺工作的全部成就,
诬蔑建国以来的文艺界“被一条与毛主席思想相对立的反党反社
会主义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这条黑线就是资产阶级的文艺思想、
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思想和所谓30年代文艺的结合”;声称要
“坚决进行一场文化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彻底搞掉这条黑线”。

  郭沫若的大部分成名作品是在“五四”至三四十年代创作的,
建国以来他又一直位居文艺界的高位。《纪要》的严重指责不能
不使郭沫若感到汗流浃背,坐立不安。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不如先向自己放一把火。1966年4
月14日,郭沫若在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次(扩大)会议上,
听了文化部副部长石西民所作的《关于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
报告后,在会上即席发言,讲出了当时令文化界颇为震惊的一段
话:几十年来,一直拿着笔杆子在写东西,也翻译了一些东西,
按字数来讲,恐怕有几百万字了。但是拿今天的标准来讲,我以
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

  说了这些违心的话不几天,郭沫若就到四川去了。他想回老
家看看,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谁知,正在上海组织人马起草《五·一六通知》的康生,对
于郭沫若的讲话发生了很大的兴趣。他通过电话,要求《光明日
报》尽快发表郭沫若的讲话,要使这篇东西成为“文化大革命”
的一发“信号弹”。最后,郭沫若的讲话稿被送到了毛泽东的办
公桌上。毛泽东看了感到很好,这个时候正需要有声望有影响的
人出来讲这样的话,于是大笔一挥,同意见报。4月28日,
《光明日报》刊登了郭沫若的讲话,题目是《向工农兵群众学习,
为工农兵群众服务》。5月5日,《人民日报》转载了这篇讲话。

  郭沫若要求“烧书”的讲话公开发表后,在国内外产生了意
想不到的后果。国内知识分子读后瞠目结舌,一些造反派借此要
求打倒郭沫若。国外反动势力利用讲话大肆反华,攻击中国。许
多日本友好人士要求到中国访问郭沫若,看他是否被迫发表“烧
书”言论。一时,弄得郭沫若狼狈不堪。郭沫若不得不出面解释
他要自己“烧书”的意思。7月4日,他在北京亚非作家紧急会
议上,以中国代表团团长的身份,向与会作家阐述了中国“文化
大革命”的意义和方针,同时,也为自己的讲话作了一番解释,
说:“日本有一位批评家,说我是被迫检讨,要烧自己的书,比
二千多年前焚书坑儒的秦始皇还要残暴和傲慢”,“我检讨了我
自己……这是我的责任感的升华,完全是出自我内心深处的声
音”。“作为对人民负责的革命作家要不断进行自我改造,不断
进行严格的自我批评,在我们这里是极其平常的事。”

  1967年8月,郭沫若在回复一位文学青年的信中,对于
“烧书”的说法又作了一种新的解释。他说:“凤凰每经五千年
要自焚一次,从火中再生。这就是我所说的‘烧掉’的意思。”

  然而,不管郭沫若如何解释他的“自焚”与“再生”,他的
讲话在“文化大革命”的初期起到了不好的政治效果,被康生、
江青之流利用推动了极“左”思潮的进一步扩张,而郭沫若本身
也并未因此而逃脱“文革”的灾难。

  两年中失去两个儿子,郭沫若仍需高声颂扬“文化大革命”
就在郭沫若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在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上发言阐述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时,北京大学已经开辟了一
个专门批判郭沫若的专栏,那里贴满了“打倒郭沫若”的大字报。
这与江青一伙放出的批判信号紧密联系在一起。

  1967年5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194
4年1月9日写给延安平剧院的信,其中原有的“郭沫若在历史
话剧方面做了很好的工作,你们则在旧剧方面做了此种工作”两
句被删去了。这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它令
郭沫若毛骨悚然,诚惶诚恐。他觉得自己开始陷入一个黑色的漩
涡,随时都有可能灭顶,必须表示自己拥护“文化大革命”的
“决心”,必须“保护”自己。

  6月5日,在亚非作家常设局举办的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
艺座谈会上的讲话》25周年讨论会上,郭沫若致了题为《做一
辈子毛主席的好学生》的闭幕词。在向毛泽东表了忠心之后,感
觉到意犹未尽,郭沫若竟即席朗诵了一首诗:“献给在座的江青
同志,也献给各位同志和同学”:亲爱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
习的好榜样,你善于活学活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你奋不顾
身地在文艺战线上陷阵冲锋,使中国舞台充满工农兵的英雄形象。

  我们要使世界舞台也充满工农兵的英雄形象!

  这恐怕是郭沫若这位中国现代文坛最杰出的诗人一生中最大
的败笔。这种毫无诗意,近乎阿谀的“诗句”,给后人留下的不
仅仅是“惶惧”与“苦涩”。

  由于周恩来把郭沫若列入了应当保护的一批干部的名单,毛
泽东批准了这个名单,郭沫若终未遭到被红卫兵批斗的厄运。然
而,“文化大革命”的“风暴”,还是夺走了郭沫若两个儿子的
生命。小儿子郭民英在音乐学院被人揭发“特殊化”,1967
年4月忧郁自杀。第二年的4月,爱子郭世英又被农业大学的造
反派绑架关押折磨致死。

  “文化大革命”开始仅仅两年,郭沫若就失去了两个心爱的
儿子,这怎能不叫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呢?他不敢也不能怀疑
和抱怨这嘲革命”的运动,他只能强忍着悲痛把泪水往肚里流。
从郭世英惨死的那天起,郭沫若经常伏在案头,用一支颤抖的笔,
一笔一画地抄写儿子的日记。

  在各种公开场合,郭沫若仍然需要高声颂扬“文化大革命”,
然而在私下,郭沫若有时也会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意愿与感情。

  他的内心是极其矛盾和痛苦的。他与自己的弟子曾经有过一
次关于歌德的谈话,说出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苦涩与悲哀。
他说:“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谈话,是有什么谈什么,你也不
会作戏。可是一转眼,我跟别的人,往往就不得不逢场作戏了。
这是很悲哀的。凡是逢场作戏的人,写出来的东西,都会遭到后
人的嘲笑。歌德最痛苦的,是理想的不能实现,实现的不是理想。
如今有人说我是中国的歌德,这实际上是在骂我,在打我的耳光。
而我还要谦逊地说,‘我哪比得上歌德’。如果大家都回复纯真
的童心,那多好埃不要有这么多的假面具,这么多装腔作势的表
演。”

  毛泽东一句“劝君少骂秦始皇”,陷郭沫若于困窘之地;郭
沫若“自我批判”,改变一生学术观点毛泽东与郭沫若历来在对
秦始皇和孔夫子的评价上是有分歧的,这与他们观察评价历史人
物的立场具有很大的关系。这在“文化大革命”以前都未构成两
人关系中的障碍,但在“九一三”林彪反革命事件之后,事情起
了变化。

  林彪集团对于毛泽东的“恶意攻击”,在“文化大革命”的
个人崇拜风潮中,给了毛泽东很大刺激。他的一贯的思维方式就
是反其道而行之。因此,你说我是秦始皇,我就要公开宣称自己
就是“当今中国的秦始皇”;你林彪喜欢孔夫子,那么我就要狠
狠批一下孔夫子。不幸的是,郭沫若几十年前所写的《十批判
书》,成了这嘲批林批孔”政治运动的突破口,郭沫若本人当然
也被推到了这场运动的“风口浪尖”上,使晚年郭沫若又一次受
到严重的精神创伤。

  1973年春,毛泽东写了一首批评郭沫若赞扬柳宗元的顺
口溜(柳宗元是赞扬秦始皇中央集权、反对分封制的唐代著名诗
人和政治家):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

  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

  这首小诗当时流传很广,为毛泽东提出“批孔”放出风声。

  同年5月,中央工作会议传达了毛泽东关于要批孔的意见。
毛泽东还命人赶排了大字体的《十书》,供“评法批儒”之用。

  8月5日,毛泽东又让江青记录下他的新作《读〈封建论〉
·赠郭老》一诗: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

  福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多行秦政制,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拿到了“上方宝剑”的江青,立即赶到北京大学,组织了一
班人将郭沫若著作中颂扬儒家的话摘录出来,准备印发各地作为
批判的靶子。郭沫若的“灭顶之灾”千钧一发。毛泽东发现后,
及时制止了江青,明确指示:不能批判郭沫若。

  轰轰烈烈的大批判在全国展开,北京大学著名教授冯友兰,
迫于形势也写了两篇批孔文章,其中提到了郭沫若。毛泽东得到
消息后,要谢静宜送来看看,看完后,他对谢静宜说:那里面可
是指了郭老的名字的,别批郭老啊!

  结果,这两篇文章在《光明日报》上公开发表时,删去了郭
沫若的名字和书名。

  尽管有毛泽东的保护,郭沫若也不是难免江青一伙的迫害。
1974年1月25日,郭沫若被指定参加了北京“批林批孔”
动员大会。在这个会上,江青毫无留情地点了郭沫若的名,进而
指责郭沫若对待孔子的态度同林彪一样。

  江青的点名批判,在“文化大革命”中,无异于向郭沫若放
了一把火。郭沫若惊惧而愤怒,急火攻心,患上肺炎住进了医院。
想不到当年奋力与蒋介石斗争,“影射”蒋介石的文章,现在又
获罪于毛泽东,历史好像与郭沫若开了一个玩笑。

  在“文化大革命”的高压和“四人帮”的淫威之下,病中的
郭沫若还得作一番诚恳的“自我批判”。他于1974年2月7
日,抱病捉笔,写下了两首七律奉呈毛泽东,题为《春雷》:


  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

  肯定秦皇功百代,判宣孔二有余辜。

  十批大错明如火,柳论高瞻灿若朱。

  愿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浊绘新图。

  读书卅载探龙宋,云水茫茫未得珠。

  知有神方医俗骨,难排蛊毒因穷隅。

  岂甘■栎悲绳墨,愿竭驽骀效策驱。

  最幸春雷惊大地,寸心初觉识归途。


  郭沫若的这两首诗与毛泽东的《读〈封建论〉·赠郭老》一
诗相对应,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毛泽东对自己的批评,表示要用毛
泽东思想的“神方”,排除自己头脑中的“蛊毒”。“判宣孔二
有余辜”,“十批大错明如火”两句,则彻底推番了自己多年来
所坚持的学术观点,无条件地向政治权威低下了头。

  郭沫若曾在“五四”时期“打倒孔家店”的口号震天价响的
时候,独树一帜,提出了孔子也是革命的“先驱者”的观点,并
在众多批驳者的面前,据理力争,毫无退让。抗战时期,更以
《十批判书》大骂秦始皇的独裁统治,影射和鞭挞当权的蒋介石。
然而,在“文化大革命”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郭沫若不得不
改变自己坚持了一生的学术观点,其言不由衷和痛苦难堪的心情
是可想而知的。

  1977年,粉碎“四人帮”以后,郭沫若着手整理出版
《沫若诗词逊,以纪年编排自己历年写作的诗词作品。1974
年为空白。郭沫若没有把上述两首自我批评的诗列入诗眩为了维
护周恩来的英名,郭沫若保持了庄严的沉默;他以生命的最后火
花,证实了他对毛泽东的真诚崇拜在“批林批孔”的高潮中,
“四人帮”把斗争的锋芒又一次指向郭沫若。江青窜到北京大学,
秘密组织班子,公开批判郭沫若。1974年1月25日,江青
一伙在中央直属机关和国家机关“批林批孔”动员大会上,对周
恩来搞突然袭击。江青在意大利安东尼奥尼拍的纪录片《中国》
问题上大作文章,妄图给批准安东尼奥尼来华的周恩来强加上
“卖国主义”的罪名。在会上,他们借题发挥,点名批评郭沫若,
暗中把矛头指向周恩来。当着周恩来的面,江青毒地指责郭沫若
“对待秦始皇、对孔子那种态度,和林彪一样”,两次让这位8
2岁的老人站起来蒙受羞辱。

  事后,郭沫若对于立群忧心地说:“他们是针对总理的。”
他为总理的安全深深担忧。

  不久,张春桥竟跑到郭沫若的家里,当面要求郭沫若承认,
他在抗战期间为揭露蒋介石反共卖国独裁统治,冒着生命危险写
下的剧作和论著,是王明路线的产物,是反对毛主席的。他要郭
沫若写文章“骂秦始皇的那个宰相”。张春桥的用意,郭沫若心
里十分清楚,也十分愤怒,他当即驳斥张春桥说:’我当时是针
对蒋介石的。”张春桥顿时无言以对,灰溜溜地走了。

  不几天,江青又到郭沫若家,登门威逼郭沫若写检查,承认
历史剧《屈原》和《十批判书》等作品是王明路线的产物,并暗
示,当时与王明同在长江局共事的周恩来也有责任。郭沫若早已
洞悉江青一伙的阴谋,在江青喋喋不休的3个小时纠缠中始终保
持沉默,不给任何应允。

  为了维护周恩来总理的英名,维护共和国的一线生机,郭沫
若保持了庄严的沉默。这一刻也许正是郭沫若在十年“文化大革
命”中最具兴彩的一页。

  “四人帮”的苦苦相逼以及悲愤与忧思,终于使郭沫若病倒
了,并从此一蹶不振,住进了医院。

  1978年四五月间,郭沫若的病恶化了。他发着高烧,朦
胧中似又见到了分别已久的毛泽东。他向孩子们索要毛泽东的诗
词,他想把自己写的诗读给毛主席听,他多想与毛泽东多说几句
话啊!

  临终之际,郭沫若趁着一时的清醒,把立群和孩子们都叫到
床边,要他们记下自己的最后叮嘱:毛主席的思想比天高,比海
深。照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就会少犯错误。

  对党的关怀,我特别感谢,我在悔恨自己为党工作得太少了。

  我死后,不要保留骨灰。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寨,肥田。

  郭沫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仍然一再地提起毛泽东。他以
自己生命的最后火花,进一步证实了他与毛泽东的深厚友情和他
对毛泽东的真诚崇拜。


  (摘自《党史博览》2000年第10期)